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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作者:十八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想知道什么?”


    蒋满盈清秀的眉头狠狠一皱,眼底透露出接近冷漠的厌恶来,但却又不得不承认朱雀说的是对的,抱着拖延周旋的心态开口。


    或许是个错误,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暂且不论是他手中的枪快,还是朱雀的拇指更快。


    即便抛开这点不谈,他也绝不能拿众人的性命去赌。


    更何况,还有一个更致命的‘问题’横亘在他心头——


    他在尽力避免这个问题,成为问题。


    “蒋连峰没死?”


    朱雀稍加思忖,便立刻串联起所有线索:从当年那场“弑父”大戏开始,一切恐怕都是做给他的局。一如曾经的蒋猛。


    可笑的是,同样的当,他居然能上第二次。


    而这一次,布置得实在太过逼真,逼真得无懈可击,让他至今找不到一丝漏洞。


    “死了。”


    这答案却让朱雀更加震惊。他清楚记得,当年对方入狱时那副心如死灰、濒临崩溃的模样,绝不是能轻易伪装的。即便那种极致的绝望可以强装出来,可那一夜之间全白的头发,又该如何作假?


    除非……是染的?


    朱雀心念微动,忍不住微微侧首,用余光向身后瞥去——


    只见那满头的白发间,竟杂乱地掺杂着不少灰蒙蒙的、深浅不一的发丝,黑白灰交织在一起,呈现出一种漫长煎熬中自然褪色的痕迹。


    这绝非刻意染就的效果。有谁会、又有谁能经年累月地将头发维持在这种半白不灰、杂乱不堪的“鬼样子”?


    谁会、谁又能经年累月地染成这个鬼样子?


    “是真的。”


    “所以,抹除你的杀人罪,就是来这卧底的条件?”朱雀思忖片刻后追问。若使如此,倒能理解了。


    蒋满盈没料到朱雀会这样推测,却也没有否认这种逻辑的合理性。“他确实死了,也确实死于我的配枪下——但人,不是我杀的。”


    朱雀的喉咙里滚出一声意味复杂的低笑,带着明显的揶揄。蒋满盈听出来了,因为他此刻的辩白,和七年前面对所有人时所说的话,一字不差。


    当年,没人相信。过去了七年,也并没有改变什么。


    朱雀半晌才吐出一声混合着诸多情绪的冷哼,话语里带着刻意为之的讽刺:“没想到,你们父子情深到这种地步。”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刺破了蒋满盈维持的平静。他嘴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仿佛想甩开什么。


    “若不是你杀的,何至于让你……”朱雀说着,一个荒谬又合理的推测忽然闪过脑海,他语气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探究,“难道当初,你真的以为——”


    他顿了顿,换了个更直接的问法:“所以,你最初也不知道真相,是吗?”


    蒋满盈不置可否。


    “既然你当时就在现场,怎么会不明状况?”话一出口,朱雀心里已有了大致的推测。他闲暇时也曾翻过这孩子桌上摆着的几本心理学书籍,想来或许是巨大创伤与急性变故导致的某种解离性遗忘。


    “后来想起来了?”他追问道。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所以,是事后有人告诉你的?”朱雀见对方没有否认,便知自己的猜测**不离十——从桌上那些各式各样的心理学书籍来看,也足以印证这一点。


    “他们是怎么对你说的?”朱雀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压迫感,“关于蒋连峰死亡的‘真相’?”


    “擦枪走火。”蒋满盈回答,停顿片刻,又低声道,“我从没承认人是我杀的。只是当年,没有人信我。法律都没有给我这样定罪,是大众给我定的罪。毕竟,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所相信着的——”。


    这后半句,不像是回答朱雀,更像是对自己的一种确认。朱雀自然听得明白,随即意味深长地反问,“是么?可你又如何确定,你所相信的——或者他们让你相信的——不是你‘愿意’相信的,而非非事实本身?因为真正的事实,你不敢接受是不是?”。


    沉默。


    朱雀挑眉,不等他回答便又问:“所以,你和那个杨慕,也是明面上打情骂俏,暗地里传递消息?”问这话时,他不免想起自己曾经最得力的手下孙建——后来因“背叛”被他亲手除掉。如今想来,只怕也是此人的“反间”手笔。


    那时孙建常劝他:“大哥,那小子成天跟刑侦支队的杨慕黏黏糊糊,心里肯定有鬼,八成是条子的卧底,您得留心。”


    他却总不以为然:“你见过哪个卧底敢明面上跟警察走这么近?他不过是喜欢那警察,勾搭调戏人家罢了。”。


    孙建仍不放心,他又说:“你不能把他所有的路都堵死,得留个口子——记住,一个没有软肋、毫无念想的人,你既掌控不住,也靠不住。”。


    后来,他还问这孩子,“你要是真心喜欢“你要是真喜欢,我要不要使点手段,把人给你弄来?”。要非是这孩子说,‘只喜欢穿着那身官皮的他,脱了就没兴趣了’,他他或许真动手了。。


    现在想来,不由觉得可笑。


    竟是给他玩上了‘灯下黑’。


    这一句,让朱雀实实在在地吃惊了片刻。


    “也就是说……只有、只有全嘉和一个人知道?”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切竟是真的。他之所以找不出一丝破绽,是因为所有发生的事都是真实的。


    除了,除了他交付出去的那颗心。


    可那颗心既然能偏向全嘉和,为什么……不能偏向他?


    蒋满盈见朱雀不再发问,开口道:“还有其他问题吗?没有就放下引爆器,跟我走出去。”


    朱雀脸上浮现一丝诡秘的笑意,非但没有放下引爆器,左手拇指反而轻轻搭上了按钮——


    蒋满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朱雀并没有真的按下去。


    “娃儿,”朱雀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柔和,“他们都是在利用你,只有干爹是真心待你的。跟干爹走吧,离开这里,好不好?”


    蒋满盈丝毫不为所动,手中的枪死死抵住朱雀的后脑:“放下引爆器,否则我开枪了。”


    朱雀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皱纹也深刻得近乎狰狞。


    “你开得了枪么?”


    他再次发问,如同一场危险的赌局,而结果并未让他失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因为蒋连峰的事,早就开不了枪了。这么多年,你从没碰过枪。要不是今天情况危急,我根本不会把它交给你——可我就算给了你,你扣得动扳机吗?”


    “你敢扣下去么?!”他突然一声厉喝。


    蒋满盈整个人狠狠一颤。


    “敢么?!”


    他握枪的手指已然用力到骨节发白,却迟迟无法做出下一个动作。


    朱雀发出一声得意的狞笑,那笑声激起了蒋满盈心中遥远的惊悸与恐惧——那个他一直逃避的、致命的问题,终究还是横亘在了这里。


    耳鸣嗡嗡作响,胃里翻江倒海,身体沉重发软,握枪的手腕像是灌了铅,开始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几乎就要握不住枪。


    蒋满盈奋力咬破口中嫩肉,尖锐的疼痛换来短暂的清明。他强稳住心神,试图重新掌控局面:


    “如果我此刻扣下扳机,那我与你又有何区别?”


    声音仍带着颤,却渐渐稳住。“若真想取你性命,这些年我有无数次机会。我潜伏至今,苦心经营,为的不是用私刑处决你,而是要让你站上审判席,接受法律公正的制裁。”


    “……朱期延,你今天唯一的出路,就是及早放弃抵抗,迅速无条件投降!”


    “我们的狙击手,枪口已经瞄准你的脑袋!投降,你还能接受法律的审判,还能有一条活路。抵抗,就只有当场击毙一个下场!”


    就在这时,窗外隐约传来扩音器的喊话声,字句虽不清晰,但那坚定的语气却如一道外力,注入了他的脊梁。


    蒋满盈深深换了一口气,言辞愈发沉定:“你也听到了。楼里已经清空,现在只可能有两种结局,要么,你放下引爆器,我们一起走出大厦;要么,你按下引爆器,我们同归于尽——”


    “不,还有第三种结局。”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两人浑身一僵——在高度紧绷的对峙中,他们竟谁都没有察觉这空间里是何时多出了第三个人。


    他们同时猛地回头,只见程应容不知何时已捡起了地上那把手枪,此刻正站在他们身侧,枪口在他们二人之间缓缓移动。


    程应容本是跑上顶层想通知他家豆儿警察来了,让他快逃,自己来断后。可当他推开门时,恰好看见书架正在缓缓合拢,也瞥见了其后隐藏的电梯。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机关,在特警破窗突入的前一刻躲进电梯,直达这里。电梯门一开,便看到了眼前这番景象——


    “容子!开枪杀了这个叛徒,我们一起离开这儿!”朱雀仿佛看到了破局的希望。他并非不知程应容与蒋满盈是把兄弟,但在此等生死关头,兄弟情义又怎会比活命更重要?他紧接着许诺道:“只要离开这里,不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程应容的枪口最终停在了蒋满盈的方向。他定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是警察?”


    蒋满盈喉头一阵发涩,沉声应道:“是。”


    “豆儿,”程应容的声音带着复杂的情绪,又问,“你这混小子,一直留在这儿……就是为了卧底?”


    蒋满盈忽然想起,当年他刚走上这条歧路时,容哥曾恨铁不成钢地对他又打又骂:“你个混小子,怎么就不学好!你是我全部的指望,是我的梦想啊,你怎么能这样!” 可打骂之后,容哥还是红着眼圈把他搂住,说:“但既然已经这样了……以后就跟着容哥混。容哥罩着你,罩你一辈子!”


    “容哥——” 他哑声唤道。


    回应他的,却是一阵突兀而快意的狂笑——


    “对!” 蒋满盈微微垂眼,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肩膀就被重重拍了一巴掌,手里的枪差点脱手。他慌忙握紧,吃惊地抬起头,只见程应容昂着脑袋,脸上没有丝毫愤怒,只有压不住的骄傲:


    “我家豆儿是警察——一直是警察!他妈的一直都是!我就知道!我小兄弟没有不学好——”。


    “你……不生气?”


    “你能走正道、有出息,我高兴都来不及,生什么气?” 程应容声音铿锵,眼里像烧着一团火,“我简直——太高兴了!”


    蒋满盈原以为容哥会气他骗了这么多年,却没想到,对方竟转身将枪口稳稳对准了朱雀,斩钉截铁道: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我的枪口,永远只对准他对面的人——也就是你!”


    “豆儿,你走。他要是敢动,” 程应容语气狠厉,字字砸地有声,“我毙了他。”


    蒋满盈还想说什么,程应容却用温和而坚定的语气打断了他:“我们都了解他。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你的命。你留在这里,我们谁都活不了。只要你安全离开,我这里反而安全。走!”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声音忽然在空间内响起:


    “满盈。”


    蒋满盈后背猛地一僵,回头就看见了那张面孔——杨慕手持防爆盾,向他伸出一只手:“到我身后来。”


    程应容脸上的神情凝滞了一瞬,但最终还是化作一个诚挚而真切的微笑,轻声说:“豆儿,过去吧。”


    “容哥——”


    “你知道的,我就算出去,也是个死。”程应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如果一定要死,就让我死得有价值一点。这是我欠你的……当年霸凌你那么久,这次,就算还清了。”


    蒋满盈用力摇头:“我不让你在这儿送死——”


    “还有我们在呢!谁都不会死!”


    洪亮的喊声震得蒋满盈耳膜发疼。他猛地回头,才发现不止是杨慕——几个支队的队长和精锐队员,都已从电梯中迅速走出,此刻正呈扇形快速散开,数支枪口齐刷刷对准了朱期延。


    蒋满盈大惊失色,不由吼道,“不是让你们都撤出去,又回来干什么?!”。


    站在队伍中心的傅明迟闻言一笑,扬声道:“当然是为了不让你一个人当英雄。朱期延欠着我们突击队的血债,今天,我们要亲自讨回来!”他转而厉声喝道,“朱期延,放下引爆器!否则,我们这几支微冲,会立刻将你射成筛子!”。


    朱雀见此,脸上狰狞得意几乎都再压抑不住,“都到这地步了,你觉得我还会怕死么?有这么多条命陪着,我可一点都不吃亏!”拇指指腹搁贴在那红色按钮上,“要不要赌一赌,是我的手快?还是你们的枪快?”。


    面对重重包围,朱雀脸上的狰狞与得意反而再难抑制:“都到这一步了,你们觉得我还会怕死吗?有这么多人陪着上路,我可一点不亏!”他的拇指指腹紧紧贴在红色按钮上,声音里带着歇斯底里的挑衅,“要不要赌一把,是我的手快,还是你们的子弹快?”


    他随即狞笑着朝窗外嘶声大喊:


    “全嘉和!四年前我能亲手处决叛徒,四年后的今天,我照样可以!本来我只想要这叛徒一条命,你既然送了这么多人进来陪葬,我就只好全部笑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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