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昃带着她,走进一个工地的生活区,那是一个由板房搭建的四合院,每一个房间都是一个独立的板房。
深蓝色的板房壁板很薄,没有任何隔音,夜幕一沉,就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
打牌的声音,吵架的声音,打电话的声音,大笑的声音,打呼的声音,磨牙的声音,以及……一些不可言说的声音。
一方床板用一块布隔着,哪怕同在屋檐下,也划出了不同的世界。
还能闻到各种味道,衣服汗臭味,鞋子脚臭味,厕所氨臭味,潮湿发霉味,食物腐烂味,垃圾堆放味……
秋笙跟着他晕头转向地走着,见他停下打开一个板房,没有锁,直接拉栓打开,她跟着他进来。
板房很小,放着两个上下铺,一个桌子一个椅子,没有想象中污秽与肮脏,很像旧时的学生宿舍。
他指着其中一张床对她说:“你睡这里,明天我再给你买新的床上用品,今天先对付一下。”
说完他拿了一件衣服叠成方块型,放在另外一个上下铺的下铺,又拿了一件外套,把鞋子一踢,枕着那方块,盖着那外套便就睡下了。
秋笙躺到这陌生的床上,枕头有一股陌生的油脂味,被子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她听见黎昃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她轻轻背过身,面对着墙壁睡。
黎昃故意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好让她安心,他睁开眼睛侧脸看她,不敢做出任何动作。
上下铺总是稍微一动就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他怕吓着她。
这是这两个多月里,两个人唯一一个躺着睡觉的夜,虽然这个情况对两个人来说都很是陌生,但两人很快都沉沉睡去了。
地震了!
突然所有高楼大厦都在倒塌,整个城市像多米诺骨牌,秋笙无处可躲,在逐渐粉碎的废墟中,她看见一个身影出现在那栋摇摇欲坠的高楼顶楼,他就站在边缘看着她。
“阚侃,阚侃……”秋笙大声呼喊着。
楼上之人淡定地挥挥手,突然轰一声,楼上的人被一口吞下,高楼轰然坍塌成了一地碎砖,扬起漫天尘土,填满整片天空。
黎昃眼睛还没睁开,听到了旁边传来梦呓,他睁眼侧过脸去看,她在喊谁的名字呢?喊得这样急切?
秋笙在梦中被地震震醒,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模糊,整个世界一晃一晃的,就如同在梦里那样。
在这一个成排垒成三层的板房小楼栋,不管哪个角落的人一走路,整个板房就一震一震的。
秋笙吓得猛然坐起来,深蓝色的板房印入眼帘,同时印入眼帘的还有背对着她正在穿反光衣的黎昃。
黎昃回头看她,见她一双眼睛满是惊慌。
他沉声安抚:“我要出去干活了,你在这里呆着别出去,那里有点零食,早上先应付着吃,中午我给你带饭回来,一楼那里有一栋独立的公共洗手间。”
见她仍然惊魂未定,他将安全帽拿在手上穿好鞋,又交代:“在房间的时候把门锁好,除了我,别给任何人开门。”
见她锁好门也拉好窗帘,他才放心地走了。
她偷偷拉开窗帘向外望去,见窗外有两栋并排的大厦基本已经建成,工人吵闹的声音逐渐远去,偶尔有工人从她眼前路过,她赶紧把窗帘放下,等他们走远了,她才又偷偷拉起来看。
房间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她没有手机,来回溜达了几圈,看见上铺压着几本书,她拿起来看,时间才总算有处打发。
大概中午的时候,整个四合院再度嘈杂起来,整个楼栋又开始震颤,她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工人们大概都下班回来了,整个世界像突然炸开锅了一样沸腾起来。
突然,她的房门被人重重推着,见锁着又摇晃几下。
“卧槽,怎么还锁门啊,黎昃,黎昃……”
门被又晃又拍,秋笙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出声,连翻书的手也立刻停下,不敢再有动作。
她就像在一个被关在铁笼子的小狗,被这声响吓得紧紧夹住尾巴,腿已经在发软。
“开门啊,黎昃……草,大白天就在里面打灰机啊,还不给我开门!”
“干嘛?”熟悉的声音出现了,秋笙才松了一口气。
“你没在里面啊?那你房间怎么锁着?草,有情况啊?谁在里面啊?打开给我看看。”
“有你他妈什么事?滚蛋!”
“我靠,真的假的,你可以啊你!喂,黎昃藏女人了……”
“□□,别他妈给我喊,滚滚滚。”
这一次敲门声变得温和:“是我,开门。”
秋笙赶紧过去开门,黎昃进门后又锁上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盒饭递给她说:“吃饭吧。”
她没说话,但黎昃看见她眼里是受到惊吓后又安心的模样。
她低头吃着饭,他知道她一时半会很难适应这里,好在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要离开这里了。
在这里呆了半个多月,秋笙已经逐渐适应了,她会趁着大家基本都睡着了再偷偷去洗澡。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一出去,黎昃也会跟着她出去。在浴室外面等她,等她关了水走出来,在她前面悄悄回来。
在工地里,大家基本都是光着膀子,甚至只穿着内裤四处逛,唯有黎昃,每天都穿得整整齐齐。他要换衣服,都是趁她睡着的时候换。
他每天起床就出门,饭点给她打包回来后又出去,晚上回来时,也到了洗个澡就上床睡觉的时间。
他们很少说话。
秋笙独自在板房里的时候,心里总是惶惶不安,只有在他出现的时候,不安才会被驱赶。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他如此信任。
她睡不着的时候,会坐在床沿看着窗外,视线在月光与他的脸上来回切换。
他的脸,让她安心,平时睁着眼睛的时候,他看上去很严肃,可是闭上眼睛之后,他看上去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有时候他在半夜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她呆坐在床沿看着窗外。
他看着她的脸,心里觉得很平静。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好像有暖阳斜照进来。包裹着他的身体,以及他的心。
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黎昃藏女人”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但见过她的人,只有一个人,黎昃只让一个人进来过,这个人就是宁奚。
宁奚一进房门,照着秋笙上下打量了好一会,才骂道:“卧槽,你要死啊黎昃,成年了没有啊?”
“她就是在这住,啥也不是。”黎昃‘和善’地解释。
“啥也不是你带她藏在这里?怎么?通缉犯吗?”宁奚满脸写着不信。
“别他妈喊,”黎昃眼角勾了秋笙一眼,沉声说:“晚点我再跟你说。”
“我成年了。”秋笙突然开口。
黎昃一愣,她很少开口说话,他也没有主动找她说过话,仿佛都忘记了,她也是会说话的事。
“一会我们要走了,”黎昃告诉她:“收拾一下,我们去新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