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临沉浮在一片冰苦的虚无之中,意识混沌,只有浅浅的药香萦绕在鼻间。
忽然,一阵飘邈的琴音传来,犹如故人低唤。
她奋力挣脱黑暗,倏然睁眼,只见一个绿衣女子静坐于琴案前,指尖流转出舒缓的曲调,屋内一切皆是熟悉的样子。
“阿溯?”
季知临声音沙哑,不可置信道:“是你救了我,把我带回客栈的?”她身子渐暖,周身却仍有丝丝凉意未能尽散。
“不然还能是谁。”南宫溯也不抬头,仍是继续抚琴。
“你不是...下山了吗?难道你一直跟着我。”
南宫溯瞥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季知临心中了然南宫溯的别扭性子,便不再追问,只是笑吟吟道:“阿溯,谢谢你。”
“谢我?”
南宫溯嗤笑道:“我昨日背一个拖一个才把你们两个救出山洞,稳住你们后我又下山喊村民上山帮忙,这才顺利救下你俩。要想谢我,这倒是好办。你和那个白衣女子的营救费以及诊金总共十两,都算在你账上,一并付我即可。”
季知临赔笑脸道:“我身上没什么银子了,要不...先欠着?”话音刚落,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忽然道:“对了!那个白衣女子呢?她在哪儿?”
南宫溯满不在乎道:“就在你旁边。”
季知临猛然转头,只见那白衣女子确实正躺在自己身旁,她一身月华似的皎洁明净,双眼紧闭着更添几分恬静,唇色渐回暖,冷淡中透露着生机。
季知临:“难怪刚才我觉得凉飕飕的呢。”
南宫溯:“你体热,她靠近你能好受些。她寒气入体极深,只能缓解无法根治。待我弹完《安神引》她便能醒来,兴许会更快。”
季知临点点头,一脸神秘问道:“阿溯你可知道这白衣女子是谁吗?”
“这是你捡来的野人,我怎么知道是谁。”
“她可是芜琼仙君,五百年来最接近飞升的人!”季知临难掩兴奋。
南宫溯倏尔抬头,抚琴动作骤停。
“伴云仙门的月灼?她不是十六年前就死了吗,你脑子冻坏了吧。”
“绝对不会有错,对了,她背着的那两把剑呢?”
南宫溯指了指桌子上,“我给她疗伤的时候取下来的。”
季知临起身,拿起其中一把宽剑,此剑通体赤红如火,气势如虹。她轻轻抚上剑脊上深刻的“衔烛”二字,“这就是她的剑,绝对不会有错。”
又执起另一柄窄长剑,剑身透澈如玄冰,流转着淡蓝色的寒芒。“还有这把,叫‘来因’。”
衔烛剑和来因剑皆是修真界的名剑,灵力强大且造型别致。“衔烛”厚重炽热,“来因”轻灵冰寒,而同时持有这两把绝品仙剑的人,只有月灼。
“是吗...”南宫溯不可置信道:“还真让你找到仙人了。”
季知临抱着剑,笑道:“等她醒来我就要向她拜师,她断然不会拒绝。”
“这可不好说啊。虽然你救了她,但也许她就是个不识趣的人呢。”南宫溯不以为意,继续弹奏《安神引》。
一听这话,季知临忽然笑不出来了。
想了想她好像确实有些过分乐观了,南宫溯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若是连这最后的希望也落空,她该如何是好呢...难道她真要认命,回到魔窟,如祖母与母亲一般,扮演一个令世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走一条前人未曾踏足之路,而非在既定的命途上,无聊地重复...
就在她心绪纷乱之际,琴声戛然而止。
几乎同时,一股寒意自身后袭来!
季知临来不及回头,一只冰凉的手已扣住了她的脖颈,那手灵力深厚,正死死抵住她的命门,稍加用力便可取她性命,季知临不敢动弹。
一道清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带丝毫情绪:
“放开我的剑。”
季知临用眼角余光瞥去,只见南宫溯捏着两枚银针蓄势待发,眯了眯眼,道:“你动她一下试试。”
气氛登时剑拔弩张,季知临心脏狂跳,半边身子都麻了,双手乖乖照做,颤抖着放下这两把剑。
“剑......我放下了......”
颈后的力道骤然一松,那只手迅速接过剑,身后迫人的气息也随之退开几步。
季知临长舒一口气,心道:“这人怎么一醒来就打打杀杀,跟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我必须要马上跟她解释清楚,免得再起乱子。”于是便缓缓转过身子。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光阴年岁似乎就此凝滞了。
方才的刀光剑影、命悬一线,俱在这无声的对望中,化作云烟散去。
屋内一片寂静,季知临只听得到自己失控的心跳。
此时窗外一阵萧风扫过枯枝,带起簌簌低响,在她心间撩起点点酥痒。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睁开眼的月灼。
那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澄澈轻盈,如瑶池仙湖般不染尘俗。四目相对的瞬间,季知临只觉得呼吸一滞,翻涌的心绪皆归于空白。
月灼肃然道:“你们是谁。”
季知临回过神,眨巴眨巴双眼,无辜道:“仙君你不记得了吗?我是把仙君从冰晶里救出来的人啊。这位是我的朋友,我在洞里晕倒了,是她把我们两个救了回来。”
月灼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回忆,脸色好似比方才白了几分。
她微微低头:“方才失礼了。”
季知临对她微笑,“还没自我介绍,我是来自玉苍魔窟的季知临。”
“鬼医谷南宫溯。”
“伴云仙门,月灼。多谢二位出手相助,此恩...日后必报。”
说完,月灼便欲转身离去,身形却几不可见地晃了一下,被她立刻用剑鞘稳住。
季知临讶异,这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她可不能让仙缘就在眼皮子底下跑了,忙上前拉住月灼,笑眯眯道:“仙君这是要去哪啊,其实不用日后答谢,仙君现在就可以谢我。”
一旁的南宫溯迅速翻了个白眼,叹口气,摇摇头,一脸“这家伙真是厚脸皮”“无可救药”“真替你尴尬”的表情。
月灼脚步一顿,“愿闻其详。”
“请仙君收我为徒!”季知临非常坚定。
“我从不收徒。”
季知临问道:“是因为我是魔窟的人?”她不相信这个理由,只觉得月灼定是和其它仙修一样不想和魔修扯上关系,所以才随口编了个借口糊弄她。
月灼平静道:“不,我不收徒和你是谁无关。”
“不收徒,让我做你的跟班也行啊。”季知临依旧不死心。
月灼思量一番,缓缓开口,“恕我不能。”接着向季知临和南宫溯行礼道别,“后会有期。”
看着月灼离开的背影,季知临苦恼地跺跺脚,挠头思索该如何留住这珍贵的机会。
正在此时,月灼突然停下了脚步。
季知临喜出望外,心想难道仙君回心转意了。谁料月灼身子一软,竟是摇摇欲坠,整个人软软地向下滑倒。
“哎哎哎——”季知临眼疾手快地冲上前,和南宫溯一左一右扶住她,将她搀到椅中。
季知临慌张道:“仙君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生龙活虎要掐死我来着。”
月灼脸色苍白如纸,双手簌簌地抖着,喃喃道:“冷,好冷...”
南宫溯:“如我刚才同你所说,她体内寒气无法根除,压制不住时便会发作,就像现在这样。”
季知临表情凝重,想起刚才南宫溯说月灼靠近她的体热之躯能好受些,于是便握住月灼的手,试图传递一些热气。
不一会儿,月灼渐渐舒缓下来,脸上恢复了血色。
“仙君,感觉好点了吗?”
月灼:“多谢...我这病自小就有,好不了的,二位不必在意...”
“啊...这样子该如何生活呢,你岂不是会很辛苦。”季知临不由得心生同情。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芜琼仙君竟然从小就是个病秧子,她还以为能在修真界如此一骑绝尘的人定是个气宇轩昂、身强体壮的强人呢。
“我的玉...暖神玉可以压制寒气...”
季知临着急道:“那暖神玉在何处?”
“...被我存放在水头镇的正荣钱庄,我正打算去取...”
季知临问道:“原来刚才仙君着急忙慌是急着取玉吗?”见月灼不否认,继续说道:“早说啊,我可以跟你一起嘛。那地方少说也有七八十里地呢。你现在这样,多个人照应也是好的呀。”
月灼淡然道:“我独来独往惯了。”
南宫溯:“就让她随你一起去吧,她体质比常人偏热,可以缓解你的寒疾。”
兴许是大夫的话更有说服力,抑或是这寒疾确实难捱,月灼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有劳了。”
季知临:“走吧,我们两个现在就出发,我也顺便去取银子给阿溯,欠谁的钱都不能欠鬼医的钱。”
南宫溯挑了挑眉:“等等,不是两个,是三个。”
季知临调笑道:“阿溯你也去啊,我还以为咱俩就此拆伙了呢。”
南宫溯哼了一声,“我是怕你再像昨天一样暴尸荒野,无人收殓。”
季知临笑嘻嘻,“嘿嘿,谢谢神医姐姐,神医姐姐最好了。”
南宫溯哕了一口,“我才十八,就大你一岁,我可不想做谁的姐姐,少来恶心我!”
季知临做了个鬼脸,两个人吵吵闹闹带着月灼离开了客栈。
刚出门,季知临就一个箭步凑到月灼身前,眼眸晶亮地央求道:“仙君,露两手呗?带我们这两个走地鸡体验一下御剑飞行嘛。”
“走地鸡??”南宫溯咬牙切齿道:“是‘我’不是‘我们’,不必捎上我。”
月灼淡淡瞥了季知临一眼,并未答话,只默然抽出来因剑,信手向空中一抛。
来因剑升至半空,澄澈的剑身在阳光下透亮无比。
季知临睁大眼睛,已经准备好要看到仙剑华光流转、悬停空中的英姿。
“铿啷——”
空气瞬间凝固。
来因剑竟然直挺挺地砸在了地上!
季知临与南宫溯面面相觑,两人眼中尽是同样的震惊与怀疑。一个荒谬的念头同时浮上二人心头:眼前这人,别是个冒牌货吧?
月灼蹙眉,又抽出衔烛剑再试,结果依旧。
“这、这是怎么回事?”季知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指着地上的剑。
月灼怔然望着地上双剑,沉默不语。
良久,她才低声道:
“剑魄离开了。如今的衔烛与来因灵力阻塞...与凡铁无异。”
于是,女主就这么和女朋友以及好诡秘踏上了旅途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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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剑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