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珩提前十分钟到达与苏清沅约定的餐厅。让他意外的是,苏清沅已经到了,正优雅地品着一杯红酒。
五年过去了,时光似乎格外眷顾这个人,几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魅力。
“温老师!”苏清沅起身给他一个拥抱,信息素是熟悉的柑橘调,比梅攸宁的更加浓郁复杂,“好久不见,你看上去更帅了。”
“你也是,国际巨星的日子看来很滋润。”温珩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
两人落座,闲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苏清沅讲述了这些年在海外发展的经历,言语间不经意地透露自己与几位好莱坞大人物的交情。
温珩配合地笑着,心里却越来越觉得陌生与刺痛。所以,你这是在和我炫耀,离开我有多正确吗?
过去的苏清沅虽然天赋出众,但至少还有几分真诚。现在的他,连微笑的弧度都像是经过精心计算。
“听说你接了新戏,《暗涌》?”苏清沅终于切入正题,“还是下海剧?真没想到你会接这种类型。”
温珩挑眉:“这种类型?什么类型?你觉得我演不了?”
“恰恰相反,我觉得你再合适不过。”苏清沅轻笑,指尖轻轻划过杯沿,“你一直很擅长演深情的人,不是吗?”
这话中有话的讽刺让温珩握紧了酒杯。他知道苏清沅在暗示什么——当年那段他深陷其中而苏清沅轻松抽身的“感情”,都是演的,全部都是。你!温珩装出来的深情,衬托我的离开是多么的功利。
谁都可以说我虚伪,也都可以说我薄情。但是苏清沅,你又有什么立场来讽刺我呢?
“直说吧,苏清沅,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温珩耐心已经耗尽。
苏清沅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我接了一部新电影,双男主戏。我觉得另一个角色很适合你,所以向导演推荐了你。”
温珩怔住了。苏清沅的推荐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那可能是他跻身一线的机会,是他这些年来梦寐以求的突破。
“为什么?”温珩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苏清沅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因为我发现,你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温珩。特别是对你那个小新人——梅攸宁,是叫这个名字吧?”
温珩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这才是苏清沅真正的目的。
“他怎么样?”苏清沅故作随意地问,“听说他和我年轻时很像?”
“他和你完全不同。”温珩脱口而出,连自己都惊讶于语气中的维护意味。
苏清沅挑眉,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哦?看来你很了解他。不过我听说,你对他‘指导’得很用心啊。”
温珩突然明白了——苏清沅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温珩把梅攸宁当替身,知道那些暧昧的把戏,甚至可能知道昨天的临时标记。而这一切,很可能是梅攸宁亲自告诉他的。
一种双重背刺的刺痛感袭来,像是打了他几个响亮的耳光,瞬间他就能感觉到双颊的红温。但很快被自嘲取代。他有什么资格感到背刺?从一开始,他就是那个抱着不纯动机接近的人。
温珩的语气瞬间冷下来“直说吧,苏清沅,你想要什么?”
苏清沅正要回答,目光突然越过温珩的肩膀,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speak of the devil,看谁来了?”
温珩转头,看见梅攸宁正站在餐厅门口,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衬衫,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后颈上贴着一个抑制贴,巧妙遮盖了昨天的标记。
苏清沅招手让他过来,自然地为他拉椅子:“正好提到你,快来坐。”
梅攸宁犹豫地看了温珩一眼,才小心坐下:“苏前辈,温老师。我不知道你们在谈事情,打扰了。”
“没什么正事,就是老朋友聚聚。”苏清沅笑道,自然地揽了一下梅攸宁的肩膀,“刚才还在跟温珩夸你呢,说他找了个很有灵气的新人。”
“谢谢前辈夸奖。”梅攸宁轻声说,目光始终没有与温珩接触,似乎是闪躲着什么。
“别叫前辈了,太生分。就叫我清沅哥吧。”苏清沅的笑容越发亲切,“说起来,阿珩,你还没回答我呢——要不要接那部电影?我们可以再续前缘,就像当年一样。”
温珩没有立即回答。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面。苏清沅选择在这里这个时候提起电影邀约,无非是想在梅攸宁面前展示自己的权力和影响力——他能够轻易给予温珩梦寐以求的机会,而温珩很可能无法拒绝。
更微妙的是,如果温珩接受了,就意味着他将再次与苏清沅捆绑在一起,那些他好不容易埋葬的情感可能会重新浮现。而梅攸宁,这个他一时兴起当做替身的男孩,将亲眼见证这一切。
如果他拒绝,则可能永远失去跻身一线的机会。
温珩的目光转向梅攸宁,发现男孩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就在这一刻,温珩突然意识到,他不在乎苏清沅的游戏,不在乎那个电影机会,甚至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后悔。
他在乎的,是那个被他当做替身的男孩会怎么想。
“苏老师,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想我不适合那部电影。”温珩平静地说,无视了苏清沅瞬间僵住的笑容,“我最近接了新项目,时间上可能排不开。”
谎言。他根本没有什么新项目。
苏清沅的眼神冷了下来,但嘴角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弧度:“这样啊,真遗憾。不过没关系,改变主意了随时联系我。”
接下来的午餐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进行。苏清沅依然谈笑风生,但字里行间多了几分尖锐;梅攸宁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只是偶尔附和几句;而温珩,则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不断问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做出那个冲动的决定。
午餐结束后,苏清沅借口有事先行离开,留下温珩和梅攸宁站在餐厅门口。
阳光有些刺眼,温珩眯起眼睛,看向身边的梅攸宁:“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梅攸宁就回应“我有什么可问的?”,像是急着辩解什么。
双方都保持着沉默,梅攸宁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在意,轻声说:“你为什么拒绝?那是个很好的机会。”
“因为你。”温珩直言不讳,他就是想解释清楚,“我不想在你面前,看起来像个为了成功什么都愿意做的人。”
梅攸宁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是某种难以解读的情绪:“但你不是一直这样吗,温老师?为了成功,甚至愿意玩弄别人的感情。”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扇得温珩猝不及防。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无从辩解。
是啊,他在梅攸宁眼中不就是这种人吗?一个感情骗子,一个利用新人的前辈,一个因为过去受伤就伤害别人的懦夫。
“你说得对。”温珩最终苦笑,“我没什么可辩解的。”
梅攸宁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我昨天说的话是认真的,温老师。我不介意你透过我看别人。”
这句话本该让温珩感到安慰,却莫名让他更加难受。他宁愿梅攸宁生气、指责他,而不是这样不在意地接受一切。好像从始至终,他才是被人耍的团团转,还越来越在乎。
“我要回去了。”梅攸宁轻声说,“下午还有培训课。”
温珩点头,看着男孩转身离开。阳光下拉长的影子显得格外孤单。
就在梅攸宁快要走到街角时,温珩突然追了上去:“等等。”
梅攸宁回头,眼中带着疑问。“怎么了,温老师。”
“我陪你走过去吧。”温珩说,语气有些不自然,“太阳太晒了,Omega容易不适。”
这是一个太蹩脚的理由,但梅攸宁没有戳穿,只是点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午后的街道上,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开。温珩偷偷观察身边的男孩,发现他的侧脸其实与苏清沅并不那么相似——梅攸宁的鼻梁更挺一些,睫毛更长,下唇有一颗小小的痣,随着说话若隐若现。
这些细节,他此前从未注意。
“其实,”梅攸宁突然开口,打破沉默,“苏清沅前辈找我不只是为了给我建议。”
温珩的心一紧:“他还想做什么?”
“他想知道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梅攸宁的声音有些无奈,“他说你很容易入戏,但总是分不清戏和现实。让我小心不要成为...某个人的替身。”
某个人指的不就是他苏清沅嘛。温珩停下脚步,感到一阵羞愧与愤怒交织。苏清沅他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当年不就是他让自己深陷其中又残忍抽身吗?
“那你怎么回答的?”他低声问。
梅攸宁也停下来,转身面对温珩。阳光在他眼中折射出琥珀色的光芒,清澈见底。
“我说,谁是谁的替身,谁又把谁当真!”
这句话如同最温柔的匕首,精准刺入温珩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看着眼前的男孩,分不清是庆幸还是难过,是庆幸梅攸宁还没有投入,还是该为自己难过,自以为是人家胸前的朱砂痣,其实是墙上一摸蚊子血。
“梅攸宁……我……”温珩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道歉太过苍白,解释更是侮辱。
就在这时,一辆摩托车突然从拐角处疾驰而来,眼看就要擦到站,在路边的梅攸宁。温珩本能地伸手将他拉入怀中,摩托车呼啸而过,带起一阵风。
瞬间,世界静止了。
温珩的手臂环着梅攸宁的腰,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尽管近2个月的拍摄,他们已经彼此熟悉。
但他依旧在感受到梅攸宁的心跳,急促而有力,透过薄薄的衬衫传递到他的胸膛的时候,紧张的吞了吞口水。
梅花味的信息素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而微微浮动,这气息本该让他安心,此刻却像催化剂,加速了他体内某种不安的躁动。
刚才在餐厅积压的情绪、苏清沅带来的压力、对梅攸宁的愧疚、还有对自己行为的厌恶……所有这些混杂在一起,猛烈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加上昨日临时标记对信息素的消耗和引动,他忽略了身体还处于发热期的状态,深处悄然燃起的火苗并没有被扑灭。
突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伴随着熟悉的灼热感从小腹窜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温珩脚步一个踉跄,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糟了!发情期又来了!而且这次来得更加凶猛,毫无预兆!
浓郁的Alpha信息素不受控制地从他周身爆发出来,带着焦灼的渴望,瞬间将周围的空间笼罩。他呼吸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身边那个Omega身上——那个被他标记过,此刻信息素正诱人地散发着清冷香的Omega。
梅攸宁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担忧地靠近:“温老师?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
他的靠近无异于火上浇油。那清冷的梅花味信息素对于正处于发情期的Alpha来说,是世界上最致命的诱惑。温珩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维持最后一丝理智。
“别……别过来!”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身体因为抗拒本能而微微颤抖,“走……快走!回酒店去!”
他不能再次标记梅攸宁。绝对不能再那样做。一次是意外,两次就是彻头彻尾的卑劣。他刚刚才认清自己把对方当替身的行径多么不堪,怎么能再次凭借本能去伤害这个男孩?尤其是,在听过那句“温骁池”之后,一种微妙的、被替代的刺痛感让他更加无法容忍自己再次失控。
梅攸宁却停下了后退的脚步。他站在几步开外,看着温珩痛苦挣扎的样子,看着他因为极力克制而泛红的眼眶和紧绷的下颌线。空气中弥漫的Alpha信息素强烈而痛苦,充满了渴望与自我压抑的冲突。
忽然,梅攸宁向前迈了一步。
然后又一步。
他主动走回了温珩的信息素笼罩范围内,走到了他面前。
“温老师,”梅攸宁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你需要标记。”
“不……!”温珩猛地别开头,抗拒着那近在咫尺的诱惑,“不行……梅攸宁,你走……我不能……不能再……”
他语无伦次,理智和本能疯狂交战。
梅攸宁却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紧绷的手臂。Omega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发烫的皮肤,引得温珩剧烈一颤。
“没关系的,温老师。”梅攸宁仰头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情绪难辨,像是怜悯,又像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我说过,我心甘情愿。”
“不……你不明白……”温珩痛苦地喘息着,“我不是……我不是因为他(苏清沅)才不想标记你……我是因为……”他说不出口,因为那听起来更可笑,难道要说因为自己不甘做替身所以自尊心受挫吗?还是别的什么。
梅攸宁静静地看着他,手上的力道微微加重:“那是因为什么?温老师,你需要它。而我可以给你。”他微微侧过头,露出了白皙脆弱的脖颈,以及昨天那个尚未完全愈合的齿痕印记,“标记我,温老师。现在。”
这个邀请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温珩残存的理智彻底崩断。
低吼一声,他猛地将梅攸宁拽进怀里,紧紧箍住,仿佛要将人揉进骨血。他低头,鼻尖深深埋入梅攸宁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让他疯狂的气息,犬齿不受控制地变得尖利,渴望着刺破,渴望占有,渴望用标记来平息焚身的火焰。
他的呼吸灼热地烫在梅攸宁的皮肤上,后者在他怀里微微发抖,却没有丝毫挣扎,甚至主动将脖颈更脆弱地暴露给他。
“疼的话,就告诉我……”温珩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最后一丝意识让他挤出这句话。
梅攸宁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
温珩不再犹豫,张口,尖利的犬齿精准地刺破了那柔软的腺体。
“呃……!”剧烈的疼痛让梅攸宁瞬间绷紧了身体,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眼泪几乎是立刻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温珩沉浸在标记的本能和安抚Omega的痛苦情绪中,他能感受到梅攸宁的颤抖和疼痛,手臂下意识地将人搂得更紧,信息素本能地试图包裹、安抚。
就在这一刻,就在他全力注入信息素,与梅攸宁的Omega气息最深程度交融的时刻——
他怀里的男孩,在极致的疼痛和或许还有某种沉浸的迷乱中,无意识地、轻轻地、破碎地溢出一个名字:
“……温……”
“叫我的名字!梅攸宁看清楚,我不是温骁池。我是温珩。”
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地。
所有的动作猛然僵住。
注入信息素的过程停了下来。
温珩甚至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想一遍遍的告诉梅攸宁。现在!此时此刻!
标记你的人是我!是我温珩!
他松开口,看着那个新鲜渗血的齿痕覆盖在旧的痕迹上,看着梅攸宁虚脱般软倒在他怀里,眼角还挂着泪珠,神情带着标记带来的迷离和脆弱。
温珩扶着几乎站不稳的梅攸宁,手臂依然环着他,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存,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冰凉和荒谬感。
他低下头,看着梅攸宁微微睁开、还带着水汽的眼睛,声音沙哑而紧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
“我……我和温骁池就这么像吗?”
怀里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梅攸宁眼中的迷离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慌乱,随即被一种复杂的、几乎是破罐破摔的沉寂覆盖。
“梅攸宁,你不用逼自己‘往前看’,也不用急着‘放下’。难过就难过,想回忆就回忆,就像感冒了要流鼻涕,饿了要吃饭,都是正常的。但别总盯着过去的脚印,不然会忘了脚下的路还在往前走。”
梅攸宁没有回答,只是避开了温珩的视线。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阳光依旧明媚,街道上车水马龙,无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一场标记刚刚完成,同时,某种虚假的温情的面纱,也被彻底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