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慎摸不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抬头向阳台的落地窗方向看了一眼,风和日丽,确实是个洗猫的好天气,又看向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正对他怒目而视的三花猫,他陷入了沉思。
所以不爱洗澡的猫是可以成精的吗?
这只肥三花别的本事没有,搞破坏的本事一流,奸懒馋滑占了个齐全,它哪里来的气?
原本他想着这只肥猫也有日子没洗澡了,每天在猫砂盆里打滚钻床底下撒泼,一身的灰,正好趁着今天天气不错给它好好洗刷一下。
做好了跟肥猫“战斗”两个小时的心理准备,撸起袖子去抓猫。
结果就看着肥猫扭着长满肥膘的肚子从卧室里扭哒扭哒地走了出来。
没错,是走了出来,直起上身、后腿站地笔直,跟人似的走了出来。
肥猫挺胸颔首,像在T台上使出浑身解数展示自己的模特,后脚踩着前脚印,迈着正宗的猫步,姿势优雅又端庄。
当然,如果忽略随着走起来一颠一颠颤得像个灌满水的气球的肚子话。
它下半身套着容慎的深蓝色平角内裤,也不知道怎么就让它给翻了出来。
裤腰提到了胸口,又从胸口滑落卡在了肚子上,鸡毛掸子似的黄色大尾巴从内裤“前门”伸出来,一摇一晃十分得意,也就是有尾巴根儿支撑着才勉强没让裤子掉到地上。
容慎被三花这副模样惊呆了,嘴张了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满脑子都是:这蠢猫断不可留!还有,这内裤也不能要了……
三花看起来倒是对这身打扮很满意,路过容慎时还向他礼貌地微微颔首,然后就略过容慎跳上沙发,以一个自认为十分“优雅”的姿势坐在了沙发上,抬头看向容慎。
三花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容慎实在没懂三花的意思,便也回望着三花,等着它下一步动作。
一人一猫圆眼瞪圆眼僵持了十分钟。
直到三花的眼神越来越愤怒,表情越来越委屈,连胡须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别问他怎么在一张毛茸茸的脸上看出委屈的,这猫每次尿床后在被打之前都是这个死出。
三花迟迟没有动作,还是容慎打破了沉默,试探着开口。
“先洗澡?”
他想起卫生间里刚放好的那盆热水,再不洗水就该凉了。
没想到三花猫听见轻飘飘三个字立刻就应激炸了毛。
翘起的二郎腿跟弹簧似的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整只猫弓着身趴在沙发上,双目瞪圆,摆出攻击的姿势,张嘴便“哈”。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管是哈人的猫还是被哈的人都被下了一跳。
容慎被吓一跳是因为没想到三花成精了还这么抗拒洗澡。
三花被吓一跳则是没想到自己都成精了还依然这么害怕洗澡。
总之,一人一猫就这么默契地打破了刚才单方面剑拔弩张的气氛。
三花也反应过来自己行为有些过激,尴尬地抖了抖身上炸散的毛,眼神闪躲,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顺了顺自己的尾巴,重新坐回了刚才的二郎腿坐姿。
“我们谈谈。”
三花开口了,它压着自己尖细的嗓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严:“请坐。”
它抬了抬下巴指向沙发对面的矮凳,仿佛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容慎嘴角抽了抽:“不必了。”我怕一会儿不能第一时间跳起来抽你。
三花点了点头,没强求,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眼镜挂在耳朵上:“好吧,既然你想站着,那就站着好了。”
容慎从没思考过如果有一天猫会说话了会对他说什么,所以现在还真来了点兴趣,挑起眉毛等着三花的下文。
那眼镜是平光镜,没有度数,是容慎买来防蓝光的。
戴上眼镜的三花也发现了这点,嫌弃地用它的小肥爪勾着眼镜腿,把眼镜丢回了茶几上,末了还不解气似的,又勾着爪子泄愤般把眼镜扒拉到地上。
脆弱的金属细框眼镜在地上弹动了两下,掉下一枚镜片后便躺在茶几底下一动不动。
三花这才舒坦,把小肥爪搭在翘起的膝盖上重新摆出那个“优雅”的姿势,眯着眼睛开始向容慎质问起来。
“我是公猫。”
容慎不明白它为什么要说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
三花:“我不孕不育。”
容慎:“我知道。”公三花不孕不育这点大家都知道。
见容慎回答这么干脆三花瞪着蓝绿色眼睛怒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给我做绝育?!”
容慎这才明白了三花愤怒的点,便好心给它解释:“因为你乱尿。”
然而三花沉浸在自己的委屈里:“你伤害了我的身体!”
容慎:“你乱尿。”
三花:“你无视了我的痛苦!”
容慎:“你乱尿。”
三花:“你还践踏了我的尊严!扼杀了我完整的灵魂!”
容慎逐渐变得冷漠:“你不仅尿到了我的床上,还尿到了我的枕头上,哦对了,你屁股底下那块新鲜热乎的杰作我还没来得及收拾。”
三花:“……”
三花身子一僵,小心抬起屁股,偷偷向旁边挪了下位置。
看着容慎油盐不进丝毫没有悔意的脸,三花委屈更甚:“言尽于此,既然你不知悔改,那么我们有缘再见!”
说罢一撑爪下了沙发,一个漂亮的旋身跳到地上。
松垮的平角内裤终于还是掉到了地上。
它尴尬了一瞬,然后伸着爪子,动作有些粗暴地重新把裤子提到胸口,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容慎有些难以置信,你就穿成这样就出去了?!
还要不要个猫脸!
三花应该是真的难过了,在容慎愣神之际走的飞快,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容慎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的猫……
离!家!出!走!了!!!
猫会说话已经够离谱的了,竟然还敢离家出走!
不过虽然它又懒又馋又爱作,但说到底那也是他的猫。
而且它还没有洗澡!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容慎紧忙去追。
说到底三花确实受了委屈,大不了给它劝回来补偿两根猫条好了。
容慎家住三十四楼,电梯停在一楼没有动过,看样子三花应该是走的楼梯。
他可没体力陪猫在楼梯间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他粗略计算,按照三花的半挂体型,应该能在它到一楼前截住它。
抬脚走进电梯,随着电梯门紧闭电梯缓缓下降,看着红色的数字越变越小,容慎心里有些感慨。
算起来自己也有小半年没下过楼了,上次出去还是为了屯吃的,今天天气好,趁着这个机会出去走走也不错。
当然,前提是逮住那只肥猫。
容慎在一楼楼梯间等了会儿,结果连三花的毛都没等到。
心里泛起嘀咕,难道是已经先他一步跑走了?就那个一身油膘的身材能比他快?
他把耳朵贴近楼梯间的墙仔细听了一会儿,确定没听到楼梯里有任何动静。
猫不在楼梯间。
看来他真是小瞧它了。
没办法,容慎只好向外走。
就凭三花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存能力,不出几天就能把自己饿成迷你小吉普。
他咬牙安慰自己,好歹也相依为命了好几年,就当发个善心陪它玩玩,大不了回来扣它几个罐罐。
推开楼门,带着灰尘气息的暖风扑了他一脸,和煦的阳光像薄纱轻轻裹住他的身体。
本应感受到的是明亮温暖,可他就是控制不住的发寒。
冰冷的寒意从胸口蔓延到四肢,侵袭了每个毛孔,容慎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片刻后,他伸出一只僵硬麻木的手,扯开了挡在身前一条手腕粗的藤蔓,抬起脚缓缓走了出去。
他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他真的只有半年没出屋吗?
街道已经不能称之为街道,目之所及尽是被毁损的建筑。
自三楼以下墙皮几乎全部脱落,露出红砖的墙上还残留着深可见底的刀痕。
不,看起来更像某种大型野兽的爪痕。
那爪痕重重地楔入墙体,深度足足有三五厘米。
墙根堆着小山似的因为暴力而落下来的墙灰与混凝土块,窗户破损的玻璃渣子也混入其中。
路面更不用说了,水泥路面尽数碎裂,露出地底下的黄土,不知名的藤蔓从地下钻出,手腕粗的藤茎毒蛇般吐着信子缠上建筑物疯狂生长。
路灯、车棚、树干,只要是有些高度的物体都被缠满了。
容慎出门时扯断的就是其中一株。
回头看去,被扯坏的部位不知何时已经恢复如初,要是仔细看也可以看出来新长出的部分比之前的要更嫩一些,断痕上还分泌着乳白色的不明黏液,闻起来倒没什么怪味,就是看着恶心些。
容慎定了定神,现在不是十六年前,他也不是那个没用到只知道哭的废物。
沁了冷汗掌心渐渐回温,他动了动麻木的手指,抬起脚沿着熟悉的街道慢慢走。
房子里空无一人,街上也没见到什么活口。
也是,破坏这么严重,活着的人早就逃命去了,哪个傻缺能在这逗留,不要命了吗。
但问题是出了这么大动静肯定不是一夜之间,即便是楼层再高他也没理由听不见。
可事实就是只剩他自己了。
容慎站在路口被裹着土的风糊了一嘴。
他赶紧“呸呸呸”吐出嘴里的泥,心头拔凉,都逃命去了,不带他?
家里是不能回了,谁知道藤蔓什么时候就爬家里去了,到时候没水没电,就算他储存的食物再多也总有吃完的一天,到时候就真的是等死了。
那么问题来了,他现在应该去哪?
容慎茫然地看着面前满目的疮痍,谁能告诉他一下该去哪逃命啊!啊?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情况迎来了转机。
刚说着只有傻缺才会在这呆着,结果还真让他看见一个傻的。
前面的十字路口恰好拐过来一个人。
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领带,头上不伦不类地戴着顶鸭舌帽,胳膊底下还夹着个公文包,像是要赶“早八”的样子。
容慎隔太远看不清,只见人身量颇高,背脊挺得笔直,走地不徐不疾,光看背影应该是个年轻人。
他心里有些纳闷,这街上还有活人?还是说避难点离这不远?
那人过了路口拐个弯,跟他顺着一个方向走了,正好背对着他,压根就没看见容慎。
两人距离越来越远,容慎纠结一下,还是决定追上去问问。
作为一个社恐,他心里提前打好了腹稿,反复措辞了几遍觉得没什么问题后,就抬脚去追人。
就问问那人他们去了哪里避难了好了,至少先找到今天晚上的落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