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明玦端坐如钟,眉头紧锁,他更关心实际问题。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腰侧霸下的刀鞘,沉声向主位的蓝启仁问道:“蓝先生,贵府藏书阁冠绝天下,可有查到什么有关这个‘世界奇妙兔兔’秘境的古籍记述?”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刚硬。
蓝启仁捻着胡须,摇了摇头,花白的眉毛紧紧皱着,脸上是化不开的忧愁与困惑:“并无。老夫翻遍了相关志异、秘境录,皆无此记载。”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古怪地补充,“而且,听这播报所言,这秘境……仿佛并无恶意,倒像是……像是在逗弄孩童玩耍一般。” 他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温若寒,“不知温宗主,对此有何高见?”
温若寒靠坐在椅背上,姿态带着几分慵懒,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他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高见是没有的。”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旁边静室方向——那里是闭关的青蘅君所在。“只是,”他话锋一转,点出了关键,“那负责定名的魏小子变成了兔子,接下来的图鉴,还能找全吗?那‘五行灵息’,又当如何收集?”
一直安静坐在一旁,气息温和内敛的青蘅君,此刻缓缓睁开双眼,他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温宗主所虑,亦是关键。不过,既然规则言明,命名需魏公子开口,而忘机每日有一刻钟可离开秘境……届时,或可详询。眼下,命名之责,或许暂时落在了忘机身上,由他转述魏公子之意?且看后续发展吧。”
他的话语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了规则的解读上,也暂时平息了因魏无羡突然变身而引发的种种猜测与不安。然而,每个人心中都清楚,这看似“儿戏”的秘境,其背后隐藏的深意与可能带来的影响,绝非表面看来那么简单。几位宗主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仿佛能连通另一个世界的、虚无的“播报”来源,各怀心思,静观其变。
江厌离精心准备的餐食,在一种混合着惊愕、担忧和几分荒诞感的氛围中被迅速分食完毕。热腾腾的食物暂时驱散了身体的疲惫与寒意,却无法完全抚平众人心头的波澜。尤其是江澄,一边机械地咀嚼着姐姐亲手做的、他平日最爱的莲藕排骨,一边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蹲在自己左肩上的那只黑色小生灵。
那沉甸甸又毛茸茸的触感,以及这小东西体内散发出的、属于魏无羡独有的鲜活气息,都让他感到一种极度的不真实。
江厌离透过那逐渐变得稀薄、仿佛信号不稳的镜面通道,担忧地看着弟弟们,目光尤其在江澄肩头那只眼神灵动的小黑兔身上流连。她似乎想再多叮嘱几句,比如让阿澄照顾好阿羡(尽管他现在是只兔子),或者问问他们还需不需要别的什么。然而,她的话语尚未出口,那连接着两个空间的通道便如同被风吹散的涟漪般,剧烈地波动了几下,迅速变淡、消失,最终彻底隐没在秘境迷蒙的空气中。
只留下一句带着少女娇憨与惊叹的尾音,袅袅回荡在众人耳畔:
“羡羡这样好可爱(*??▽??*)......”
这声来自姐姐的、充满怜爱的感叹,并未能让江晚吟肩膀上的“当事人”感到丝毫安慰。
魏无羡非常不舒服。
江晚吟正值少年,身形挺拔却尚未完全长开,肩膀线条硬朗,骨骼分明。对于一只体型娇小、腹部柔软的兔子来说,这简直就像是在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上扎马步。那坚硬的肩胛骨硌着他柔软的兔子肚皮,随着江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刺痛和压迫感。他试图调整姿势,用小爪子扒拉着江澄的衣料,毛茸茸的身体不安分地扭来扭去,拱动个不停,试图找到一个稍微舒适点的落脚点。
这持续的、细微的蠕动,像是有无数根羽毛在不停地搔刮着江澄肩颈处的皮肤。那痒意并非难以忍受,却极其磨人,如同附骨之疽,搅得他心烦意乱。
“魏无羡!” 江澄终于忍无可忍,压低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低吼道,“你都是一只兔子了还不消停点!” 他甚至下意识地耸了耸肩膀,恨不得把这个不安分的家伙直接从上面颠下去。
一直默不作声关注着这边的蓝忘机,浅淡的眸子微微一动。他清晰地看到,那只黑色的小兔子在江澄肩膀上并非顽皮捣蛋,而是因为不适才不断挣扎。那赤红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并非平日的狡黠,而是一种隐忍的烦躁。他薄唇微抿,正欲开口,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曦臣哥……” 聂怀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仰头望着天空,语气充满了不安,“天……要暗下来了……”
的确,秘境中的光线流逝得似乎比外界更快。方才尚存的夕阳余晖已彻底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仅有的光源来自于温宁手中那团稳定散发着暖黄光晕的“日光兔”,以及周围那些巨大植物叶片和菌类发出的、星星点点的、冷色调的微弱磷光。阴影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众人的身影拉长、扭曲,融入更深沉的黑暗之中。未知的危险感,随着夜色的降临而悄然加剧。
金子轩也皱紧了眉头,他天性喜洁,这一天一夜的奔波、战斗(与兔子?)、以及无法沐浴更衣的处境,早已让他浑身不自在到了极点。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他更是觉得自己连头发丝都沾染了这林中的湿气与尘土。他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惯有的、略显高傲的不耐:“就算是找兔子也要大白天才行吧?这般昏暗,如何寻觅?” 他的目光扫过江澄肩头那只依旧在扭动的黑兔,补充道,“江澄你把魏无羡抱着不行吗?他现在就是只小兔子!放在肩膀上像什么样子!” 后半句倒是难得地说到了点子上。
江澄被两人这么一说,更是烦躁,正要反驳,却见温宁和他手中捧着的“日光兔”一起,动作极其同步地仰起了头,望向了那被高大树冠切割成碎片的天幕。蓝曦臣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一轮皎洁的明月,不知何时已悄然爬上了中天。那月亮异常圆润明亮,清辉如练,努力穿透稀薄的迷雾和交错的枝叶,洒下斑驳而冷冽的光斑。借着这月光和“日光兔”的光芒,视线倒不至于完全漆黑,但比起白日,寻找那些可能隐藏在任何角落的“奇妙兔兔”,难度无疑是倍增了。
“月亮里,也…也有个…兔子。” 温宁的声音怯怯地响起,却带着一种罕见的肯定。他说得很慢,仿佛在仔细确认,但语气中的坚持不容置疑。他仰着头,目光紧紧追随着那轮明月,似乎在透过那清冷的光辉,窥见了某种常人难以察觉的形态。
江澄正被肩上的魏无羡和周围的议论搅得心烦,闻言眉毛一扬,没好气地道:“有兔子又怎样?魏无羡现在能张嘴?” 他这话虽是冲着温宁,实则是在宣泄自己的无力感。命名权在魏无羡身上,可他如今连人话都说不了,岂不是要卡死在这里?
“月光兔?月亮兔子?这是满月吧,那…满月兔?” 聂怀桑病急乱投医,开始对着月亮胡乱猜测起来,也不管那图鉴是否认可。
“他不能张嘴我们就没有嘴巴了?” 金子轩也被激起了好胜心,或者说是不服输的性子,他盯着月亮,尝试着命名,“兔头月亮!兔眼月亮!兔……” 他卡壳了,实在想不出更多能与兔子关联又符合月亮形态的词语,俊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懊恼。
就在这时,蓝忘机动了。
他几步走到江澄面前,伸出手,言简意赅,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给我。”
江晚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没头没尾的两个字是什么意思。蓝忘机见他不动,似是有些不耐烦地极轻微皱了一下眉头,不再多言,直接伸手,动作却异常轻柔而精准地,将那只还在江澄肩上不安扭动的黑色“小羡兔”捞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捧入自己怀中。
同时,他将自己原本抱着的那只温顺白兔,顺手塞给了站在一旁的金子轩:“帮我抱一下。” 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在传递一件寻常物品。
金子轩下意识地接住那只突然被塞过来的、毛茸茸、暖烘烘的白兔,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低头,对上那双纯净无辜的红色兔眼,那兔子还友好地动了动鼻子。金子轩抱着兔子的手臂僵硬无比,放也不是,抱也不是,脸上表情精彩纷呈,与他平日矜贵傲然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干什么呢蓝二公子?” 江澄肩上骤然一轻,那恼人的痒意瞬间消失,确实轻松了不少,但他嘴上还是习惯性地质问了一句,目光落在被蓝忘机小心翼翼捧在怀里的魏无羡(兔形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