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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出

作者:银河之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静悄悄的,连风都仿佛屏住了呼吸,没有一丝声响。


    花心锁呆若木鸡地躺在床榻上,目光空洞地盯着头顶的帷幔。


    目前为止,距离不夜天提亲已经过了整整十日。整个上苏还是束手无策,日子再这么耗下去,只能真正的嫁公主了。


    花心锁自然不肯,若是这么容易妥协,她就不是一个奇女子了。


    良久,她猛地坐起身,翻身下榻,随手披了件外衣,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夜风微凉,拂过她的脸颊,她顿时感觉一阵清凉,心情也舒展了许多。


    她仰起头,望着满天繁星,星光璀璨,如此美景,这不怎么叫人欣喜呀,她刚想发出感叹,又转念一想,日后要在醉生梦死那乌烟瘴气的地方生活,便止住了感叹,叹了一口气。


    从未去过不夜天,甚至从未踏出过上苏城,怎么就被残暴的妖君看上了呢!


    难道真是自己的美貌传到了不夜天?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一阵苦笑。


    “应该不至于吧......”


    不过话又说过来,自己若真的嫁给了女帝,肯定要把别人给笑死的,这毋庸置疑。


    神谕之舟本来就不缺笑柄,自己恐怕就是最可笑的那一个了。


    “不行,不行!”


    她越想越气,胸中杀意翻腾,恨不能亲手除去这祸乱神谕的妖君。若真能成功,天下人定会感激不尽吧?就在这激愤的念头翻涌之际,一个名字毫无预兆地跳入她的脑海。


    她的嘴角微微一动,露出一抹冷笑,轻声呢喃道:“张仙仙......”


    张仙仙是上苏国的国师。


    五年前,花焰行在围场狩猎。


    一只看似寻常的梅花鹿,不知为何双目赤红,状若疯癫,竟无视皇家卫队的威慑,裹挟着一股不寻常的凶戾之气,直冲花焰行的御驾。


    事发突然,护卫还没反应过来,那狂躁的鹿角就要撞上国主。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破空而至,精准无比地贯穿了疯鹿的脖颈,将其钉死在地。


    射出这救命一箭的,正是张仙仙。


    群臣哗然。


    文弱的张仙仙救下了射杀百兽的花焰行,一个平日连弓都拉不开的人,竟在关键时刻一箭毙命。


    不由得让人感叹,花焰行也感叹不已。


    别人感叹的是,这是阴谋啊!


    花焰行感叹的是,他救了我一命,封为大国师!


    匪夷所思的情节,匪夷所思的册封,也令众臣瞠目结舌,不少大臣劝谏,皆被罢官归田,从此之后,整个上苏对这位张国师再不敢有异议。


    张仙仙就任国师后,行为却愈发令人费解。他极少参与朝政,经常称病不朝,整日闭门不出,在府邸深处鼓捣着谁也看不懂的符箓阵法,行事神神秘秘。


    更让臣民不满的是,两年前上苏西部遭遇百年大旱,赤地千里。作为国师,张仙仙竟束手无策,连一场小雨都未能祈来。


    旱灾持续半年,饿殍遍野,惨不忍睹。就在民怨沸腾之际,天降甘霖,解了燃眉之急。


    虽然天降及时雨,但国师的无能已暴露无遗。


    令人不解的是,花焰行对此竟无丝毫责罚,依然对张仙仙信任有加。


    发生了这些事,花心锁自然对这位神神叨叨、名不副实的国师,缺乏好感,甚至鄙夷。


    但三个月前的一次宴会上,张仙仙醉酒之后对花心锁说:“公主殿下......若遇那解不开的死局,万般无奈时......不妨来找我。张某虽不通祈雨之术,然......旁门左道,或许能解殿下之困。”


    当时以为他是胡言乱语,并未多做理会。


    此刻,女帝逼婚的死局当前,她才突然想起那句解不开的死局。


    难道他竟有未卜先知之能,早已料到今日?无论那话是预言还是巧合,探一探虚实便知道。


    她思索片刻,换上一身不起眼的深色便装,趁着浓重的夜色,凭着对王宫守卫巡逻路线的熟悉,悄然溜出宫门。


    来到张仙仙的府邸外,她略一停顿,没有叩响那沉重的正门。为了避开可能的耳目,减少节外生枝,她选择了一处僻静的角落,轻捷翻墙而入。


    刚入宅院,她便看见张仙仙盘坐在院子里,悠然自得地喝酒。桌上摆着一壶酒、两只酒杯、三盘小菜、两双筷子。看来,他是在等人。


    花心锁走路极轻,整个翻墙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可张仙仙并未抬眸,便笃定说道:“公主殿下有正门不走,为何翻墙呀?”


    花心锁见他如此镇定自若,心中更添几分肯定:张仙仙对女帝封后之事,早有预料。而且,他在等的人,便是自己。


    她越发觉得张仙仙此人深不可测。


    于是冷笑一声,反问道:“张国师既然知道我要来,却不知我为何要翻墙?”


    张仙仙放下酒杯,恭敬地起身,拱手作揖行礼。


    待花心锁坐下后,他才缓缓坐回原位,又笑道:“哈哈哈,公主殿下说笑了,我哪知道公主殿下今夜造访寒舍,只是习惯喝酒时多放一只酒杯,以免友人突然造访,来不及取杯罢了。”


    此话鬼都不信,花心锁自然不信,她抬眼瞥了一眼张仙仙,又拿起酒杯,凑鼻闻了闻,酒是好酒,张仙仙是人是鬼呢?


    她道:“张国师真是闲情雅致,如此月黑风高的夜晚,独坐庭院饮酒,也不怕着凉。你若病了死了,上苏国可就损失了一位‘好’国师了。”


    张仙仙心知花心锁在嘲讽他,对于祈福求雨之事,他理亏,尴尬一笑。


    花心锁顿了顿,语气转冷:“张国师这般神机妙算,定然知道我为何要来,我不喜欢绕弯子,开门见山,你是如何知晓女帝要娶我的?难道你是不夜天的细作?”


    听到“不夜天的细作”几个字,张仙仙送至嘴边的酒杯停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淡定道:“公主殿下说笑了。这个罪名我万不敢当,这可是要杀头的。再说,国主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怎会背叛国主?我定当誓死效忠国主,效忠上苏国!”


    口号喊得响亮,神情也足够恳切。花心锁紧紧盯着他,心中冷笑:真是会演戏。


    她心如明镜。不会因张仙仙平日的恭敬和此刻的漂亮话,就对此人改观分毫。


    她多希望父王花焰行能看清,张仙仙此人,绝无担起上苏国师重任的才德!她曾劝谏父王罢免他,却始终被搪塞过去,她实属无奈。


    各国互派细作,本就是心照不宣的手段,更是获取敌国机密的关键。正因如此,对细作的处置也最为酷烈——五马分尸、千刀万剐、滚油烹炸......必令其不得好死。踏上细作之路,便已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张仙仙尖嘴猴腮,一张狭长的脸,尖削的下巴,蓄起的胡须也难掩其形。那两片薄唇毫无血色,总透着一股阴冷。


    花心锁打量着他那副单薄骨架,脑中闪过那些酷刑画面:若他真是细作,这副身板,怕是连一道刑都熬不过去。


    张仙仙见花心锁面上不加掩饰的轻蔑,又开口道:“殿下既赞我神机妙算,又怎能与细作相提并论?安插细作这等下作手段,非君子所为,我向来不齿。”


    花心锁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各国互派细作,本是常事。我上苏在别国亦有耳目,照国师所言,上苏国也是下三滥?”


    她每一句话都咄咄逼人,张仙仙防不胜防,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公主殿下误会我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会些占卜之术,略通占卜之术。只算出殿下将有大劫临身,至于女帝欲娶殿下这等具体之事,实非卦象所能明示。不过,我可以为公主殿下排忧解难。”


    花心锁心中暗想:此人本事稀松,心机却深如渊海。若说他是细作,手段未免太拙劣直白,她自是不全信。


    便直截了当道:“张国师不必卖关子,直说便是。”


    张仙仙却不急不忙,笑道:“公主殿下莫急,先听我讲一个故事。”


    数万年前,神谕之舟仍是一片混沌,天地虽分,法则未定,灼热的火息与汹涌的水脉在世间交织,形成一片秩序与混沌交替的疆域。


    直到一位名为路行的年轻人登临不巅山,将自身神魂融入天地——清明的意志化为火君,温厚的本性化为水君。二神共同执掌世界,自此神谕之舟进入了长达数万年的平稳时代。


    然而,一颗天外陨星的坠落,打破了永恒的宁静。陨星携带的混沌气息,同时侵蚀了火君的理智与水君的温和。为驱除这股异力,一场名为“本源之争”的神战,在二神之间爆发。


    这场战斗虽无刀光剑影,却使天地法则陷入混乱。


    更是动摇不巅山的根本。山体震动,岩层崩裂,维系世界的基石眼看就要崩塌。


    不巅山的危机终于惊醒了沉迷于争斗的二神。他们幡然醒悟,停止对抗,将彼此的神力重新融合,共同稳固濒临崩塌的山基。


    最终,他们将那颗引发纷争的陨星共同封存于山脉深处,并立下誓言:水火之力,相克相生,当永世共济。


    花心锁听完,没有丝毫波动。


    这类上古传说,她早已翻阅书籍看过无数次。神谕之舟的起源,她虽不敢说全然通晓,但也略知一二。


    听见张仙仙一本正经地讲述,讲完后还自信地捋着胡须,她只觉得无奈,冷笑道:“我深夜来此,可不是为了听张国师讲上古神话的。若张国师如此喜欢讲故事,不如辞了国师之位,转行去做个说书先生。至少,说书先生最大的罪过,也不过是愚弄听书人取乐罢了。”


    张仙仙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干笑两声道:“殿下息怒。这故事您或许听过,但接下来所言之事,您未必知晓。”


    花心锁强压不耐,冷冷吐出一个字:“讲。”


    张仙仙缓缓说道:“在那场水火的旷世大战中,水火之力激烈冲撞、交融,最终竟孕育出一件上古神器——‘混沌之灵’。此珠蕴含无穷伟力,传说得之者,便能掌控天下,无所不能!”


    花心锁只知不夜天有一枚嗜血凶戾的玉咒珠,从未听过什么混沌之灵。不过单听名字,似乎混沌之灵更厉害。张仙仙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


    张仙仙顿了顿,目光变得幽深,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激昂:“然而,三百年前,混沌之灵不知何故一分为二,化为两珠:玉咒珠与扶摇珠。这两珠禀性截然相反——玉咒珠暴戾嗜血,蛊惑人心,能夺人神志,驱其为傀儡,滥杀无辜;而扶摇珠却温厚仁慈,蕴含生机,能救死扶伤,庇佑生灵。可惜,后来扶摇珠竟不知所踪,至今杳无音信。”


    花心锁听着,仍然没有过多的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张仙仙,仿佛在听另一个神话故事。她淡淡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也想到了,张仙仙是想让她寻找扶摇珠。果然,张仙仙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若公主殿下能寻得扶摇珠,使其与玉咒珠重新融合,便能得到混沌之灵,上苏国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击溃不夜天。从此,上苏国不必再向不夜天俯首称臣,更重要的是,公主殿下也无需嫁与女帝了。”


    说到此处,张仙仙竟眯起眼睛,露出胜券在握般的笑容。瞥见花心锁一脸严肃,他立刻收敛了笑意。


    他又道:“天下人皆以为,不夜天的开国之君独孤混仇是凭玉咒珠建立的基业,其实不然。真正让他成就霸业的,是混沌之灵。唯有混沌之灵,才拥有那般改天换地的威能。如今不夜天仅得玉咒珠,便能震慑二十六国。若我上苏能寻得扶摇珠,不仅能解殿下燃眉之急,更能让上苏成为神谕之舟的新主!”


    他语气愈发郑重:“能抗衡永夜帝君手中玉咒珠的,唯有扶摇珠。即便不促成双珠合并,我们也能与不夜天分庭抗礼。待击败帝君,女帝的生死,自当由公主殿下定夺。”


    他的最后一句话,让花心锁心中微动,但随即又觉得这不过是纸上谈兵。


    若扶摇珠真有如此神威,以女帝的性情和实力,为何不去寻它?女帝那般高傲自负,岂会容忍能威胁自己的神器流落在外?


    更何况,张仙仙既然知晓如此多隐秘,他为何不去找?这等好事又怎会轮到自己?再说,数百年前便已失踪的宝物,如今该去何处寻觅?


    若众人皆不寻,只能说明此物难寻,甚至根本寻不到。这分明是给了她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张仙仙似乎看穿了花心锁的疑虑。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圆盘,盘面中央嵌着一根极细的指针。细看之下,那指针竟由无数细微滚动的圆珠连接而成,随着圆珠滚动,指针也在盘面上不停地微微转动,仿佛在搜寻某个方向。


    “这是寻找扶摇珠的法器‘探衣针’。殿下只要跟着指示走,定能找到扶摇珠的所在方位。”


    花心锁接过探衣针,仔细打量了一番。她举在手中轻轻摇晃,发现它虽轻,但指针滚动时发出的声音却异常沉闷。


    她将探衣针掷回桌面,冷冷道:“若这东西真能找到扶摇珠,张国师为何不亲自去寻?若找到扶摇珠,便可坐拥天下,何必屈尊于上苏国?难道张国师从未动过这般心思?”


    张仙仙笑道:“公主殿下这是折煞我了,五年前承蒙国主厚爱,被抬举做了国师,这知遇之恩,一生也难以报答,如今只想为公主殿下排忧解难,也就是为国主排忧解难。哪敢有别的心思。”


    花心锁道:“既然要报答我爹爹的知遇之恩,就应该多为上苏国的百姓做事情,若再不能为百姓谋福,本公主亲自送张国师告老还乡。”


    张仙仙躬身道:“殿下放心,仙仙谨记于心。”


    花心锁目光如炬,紧盯着他:“你为何不将探衣针献给我爹爹?待找到扶摇珠,张国师便是我上苏国头号功臣,也不枉爹爹如此厚待于你。”


    张仙仙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随即恢复如常,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这探衣针,非他人可用。否则,我早已寻得献与国主,报答大恩。而且,”


    他语气加重,“殿下切不可大张旗鼓寻找扶摇珠,否则神谕之舟恐生剧变,人心惶惶。”


    花心锁道:“为何只有我能用?为什么偏偏是我?”


    张仙仙微微摇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天机不可泄露。殿下若想摆脱与女帝的姻缘,寻得扶摇珠是唯一可行之路。”


    尽管张仙仙言语闪烁,故弄玄虚,但他最后一句,却戳中了花心锁的要害。眼下她确实别无良策,寻找扶摇珠成了唯一的希望。所有的疑问,只能等她找到扶摇珠后,再向张仙仙问个清楚明白。


    此刻,天色已然大亮。上苏王城的长街上熙熙攘攘,行人络绎不绝。花心锁仍穿着那身深色夜行衣,在这晨光中显得格格不入,引得不少路人驻足侧目。她急忙闪身钻入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抄着小路,匆匆向上苏宫赶去。


    一件消失了数百年的上古神珠,要在短短三个月内寻获,这无异于痴人说梦。或许,她真能得到上天眷顾?


    花心锁对张仙仙的话,始终半信半疑,总觉得此人背后另有图谋。她更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上古神珠之上。若最终寻不到扶摇珠,她便只能沦为女帝掌中玩物。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花心锁苦思冥想,终于,她有了一个更快更直接的办法。


    刺杀独孤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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