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涟漪渐起
时间在废弃厂房内仿佛失去了意义,唯有地脉那缓慢而痛苦的变化,标记着光阴的流逝。沈墨言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矿工,在黑暗与污浊中重复着艰辛的“疏浚”工作。每一次连接地脉节点,都是一次与深渊的对视,一次对意志和灵体的极限考验。
污秽能量的侵蚀不再是单纯的痛苦,它开始留下更深的印记。他的指尖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渗出淡淡的黑气,那是未能完全净化的毒素残余;梦境也变得光怪陆离,充满了工业废墟的扭曲景象和无数沉淀于此的负面情绪碎片,时常在深夜将他惊醒,冷汗涔涔。他的脸色总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青灰,那是深入骨髓的污染痕迹。
但付出并非没有回报。通过灵契,他能清晰地“看”到,地下那个关键的淤塞节点,如同一个被逐渐撬动的巨石,其堵塞程度已经减轻了近一成!虽然对于整条庞大而污浊的地脉来说仍是九牛一毛,但带来的变化却是实实在在的。
厂房中央那污染核心的搏动,明显减弱、放缓,其散发出的浊煞浓度下降了肉眼可辨的一小截。最直观的证据是,缠绕在土地灵身上的暗紫色锁链,颜色变得浅淡了许多,束缚也不再那么致命般的紧绷。土地灵那团土黄色的灵光核心,如今已有拳头大小,散发着稳定而温和的光芒,传递过来的意念不再是痛苦与绝望,而是带着一种沉眠般的安宁与对新生的期盼。
甚至,在土地灵灵光的影响下,以厂房为中心,方圆数十米内,那些顽固附着在断壁残垣上的浊煞污迹都淡化了些许。几株特别顽强的、原本病恹恹的杂草,竟然在裂缝中挺直了茎叶,透出一丝微弱的绿意。这片死寂之地,终于出现了一线孱弱却真实的生机。
沈墨言自身的改变同样显著。在持续充当“人肉过滤器”的过程中,他的经脉被反复撕裂、修复、再撕裂,如今已变得异常坚韧,能够承受更强大的能量冲击。对清炁的运用也越发精妙,不仅能用于净化,更能将其凝聚成无形的“刻刀”,更精准地剥离地脉节点中的顽固污秽。他甚至开始尝试,将引导出的、经过初步净化的地脉能量(尽管仍充满杂质),不再完全依赖外部“垃圾”载体,而是尝试引导其一部分,在自身经脉中进行更快速的循环与二次净化,虽然过程依旧痛苦,但效率提升了不少。
这种近乎自虐式的修炼,带来的成长是飞速的。
这一日,他刚刚结束一次持续半天的疏浚,正疲惫地靠在一个锈蚀的反应釜上调息,通过灵契感受着土地灵如同大地呼吸般平稳的脉动,心中思索着下一步是否该尝试寻找并净化第二个关键节点。
忽然,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明显恐慌情绪的波动,通过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传了过来——并非来自土地灵,而是来自他与小驿之间那若有若无的联系(他曾在小驿的灵体中留下过一丝清炁印记,便于感知其安危)。
是驿站那边出事了!
沈墨言猛地睁开眼,灰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厉色。他没有任何犹豫,身形一晃,《基础敛息术》运转到极致,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而又迅疾地离开了厂房,朝着江城大学的方向潜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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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忘忧斋”店内,白澈并非像往常一样在打盹。他面前悬浮着一个由水汽和灵光构成的模糊镜面,镜面中呈现的,正是沈墨言刚刚离开的那片厂房区域的能量俯瞰图。图中清晰地显示,核心区域的浊煞浓度出现了小范围的、但确实存在的凹陷,而一股微弱却纯净的土黄色灵光(土地灵)正在其中稳定地闪耀。
“啧啧,这小子的效率,倒是比预计的快了一点。”白澈摩挲着下巴,金色瞳孔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土地灵复苏,区域浊煞浓度下降……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业绩’。”他指尖弹出一缕灵光,镜面旁浮现出一行行复杂的符文和数据流,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不过,动静闹得有点大了。‘业绩’好看,也容易引来恶客啊……”他喃喃自语,目光似乎穿透了店铺的墙壁,望向了某个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也好,压力才能催生真正的蜕变。让我看看,你这棵幼苗,能在这风雨里长多高。”
他挥散水镜,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重新趴回柜台,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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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言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大学城附近的巷道。还未靠近,他就感应到了那片区域的能量异常——原本被他治愈的那些微小物灵散发出的平和场域,此刻正被一股外来的、充满掠夺与暴戾气息的浊煞强行冲击、挤压!
他悄无声息地潜到巷口,向内望去。
只见小驿正张开双臂,勇敢地挡在窝棚入口前,他那由“期待”情绪构成的灵体光芒明灭不定,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在他对面,站着三个妖影,为首的正是前几天狼狈逃窜的“火鼠帮”头目!不过,这次他身边不再是那两个不成器的跟班,而是换成了一个身形干瘦、眼神阴鸷如同毒蛇的青皮汉子,以及一个体型魁梧、皮肤呈现岩石般灰白色泽的壮汉。
那青皮汉子周身缠绕着令人不适的腥腐气息,灵压明显比“火鼠”强上一大截。而那个石肤壮汉,则散发着沉重、蛮横的压迫感。
“小驿,识相点就滚开!”火鼠帮头目色厉内荏地叫嚣着,但眼神却不时瞟向旁边的青皮汉子,显然底气来自此人,“上次那个怪胎不在,今天蛇爷和石墩大哥在此,看谁还能护着你们这些没用的垃圾!把你们身上凝聚的那点‘干净’能量都交出来!”
那被称为“蛇爷”的青皮汉子,阴冷的目光扫过窝棚里那些瑟瑟发抖、却依旧散发着平和微光的物灵,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果然……传闻不假。这片垃圾场,居然真的被‘净化’过。这种纯净的情绪能量……可是难得的好东西。”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小驿身上,“还有你这个驿站灵,品质也不错。一并带走!”
他话音未落,身旁那个石肤壮汉“石墩”便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地面微微一震,一股蛮横的冲击波直冲向小驿和窝棚!
小驿吓得闭上眼睛,却依旧倔强地没有后退。
就在冲击波即将临体的瞬间,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小驿身前。
是沈墨言!
他没有硬接那股蛮力,而是双手在身前虚划,体内清炁涌动,引动周遭空气中那些被治愈物灵散逸出的平和能量,瞬间在身前布下了一层柔韧而富有弹性的清炁屏障。
砰!
闷响声中,冲击波撞在屏障上,如同巨石投入深潭,虽然激起剧烈涟漪,却被那蕴含净化与安抚特性的力量层层削弱、化解,最终消散于无形。
沈墨言身形纹丝不动,只是抬起那双灰色的瞳孔,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三个不速之客。他周身气息依旧内敛,但经历过地脉污秽磨砺后的灵体,自然散发出一股沉静而坚韧的威势,与之前虚弱时的状态判若两人。
“是……是你!”火鼠帮头目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蛇爷的阴冷瞳孔微微收缩,仔细打量着沈墨言,特别是感受到他身上那虽然淡薄、却异常精纯,并且带着一种让他本能感到厌恶的净化气息时,脸色凝重了几分。“就是你,净化了这片垃圾场,还打伤了我的人?”
“滚。”沈墨言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狂妄!”石墩怒吼一声,似乎被沈墨言的态度激怒,周身灰白色光芒大盛,体型似乎都膨胀了一圈,挥动着如同石锤般的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沈墨言!这一拳的力量,远超刚才的冲击波,足以开碑裂石!
沈墨言眼神一凝。他能感觉到,这石墩妖的力量本质,与地脉中的某种沉滞能量有些类似。他没有选择硬碰,而是身形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退半步,同时双手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急速弹动,一道道纤细如丝的金色清炁激射而出,并非攻击石墩本体,而是精准地射向他周身几个能量节点,以及其拳头轰击轨迹上的数个点!
噗噗噗……
清炁丝线没入石墩的能量场和拳风之中,并未造成什么伤害,却如同最灵巧的杠杆,干扰、偏转、瓦解着其力量的结构!石墩只觉得自己的拳势莫名其妙地一滞,凝聚的力量仿佛打在了空处,甚至还产生了一丝别扭的反噬感,前冲的势头不由得一缓,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以巧破力!这是沈墨言在无数次与地脉污秽能量对抗中,磨练出的对能量结构的精准洞察和操控力!
蛇爷看到这一幕,阴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容。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影魅,对能量的运用技巧远超其表面灵压水平!而且那种金色的能量,对他们这些依靠浊煞生存的妖族,似乎有着天生的克制!
“点子扎手!一起上,速战速决!”蛇爷不再犹豫,尖啸一声,身形如同鬼魅般扭曲,化作一道青黑色的残影,绕向沈墨言侧翼,同时张口喷出一股带着腥臭味的墨绿色毒雾!这毒雾不仅是物理毒素,更蕴含着强烈的精神腐蚀特性!
正面有石墩的蛮力冲击,侧翼有蛇爷的诡异毒袭!
沈墨言面临夹击,眼神却愈发冷静。他体内清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双手在身前划出一个完整的圆,一道凝实了不少的清炁结界瞬间张开,将他和身后的小驿、窝棚一同护住!
毒雾撞在结界上,发出“嗤嗤”的侵蚀声,墨绿色与金色光芒激烈交缠。同时,石墩调整过来的重拳也狠狠砸在结界同一位置!
结界剧烈震荡,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破碎。沈墨言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嘴角再次溢出一丝鲜血,但他眼神锐利,死死支撑!
他不能退!身后是他亲手挽救的微光,是他道途的见证!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
“哼!一群废物!连个落单的影魅都拿不下!”
一个低沉、充满威严与怒意的声音,如同闷雷般在巷道口炸响!
伴随着声音,一股远比蛇爷和石墩强大、充满了毁灭与压迫气息的恐怖灵压,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巷道!
在场所有妖族,包括蛇爷和石墩,都是脸色剧变,动作不由自主地一滞!
沈墨言心中也是一沉,这股灵压……远超他之前遇到的任何对手!他艰难地抬头,望向巷口。
只见一个身形异常高大、穿着暗红色劲装、面容粗犷、额间有着一道火焰般燃烧纹路的中年大汉,正龙行虎步地走入巷道。他每踏出一步,地面的灰尘和碎石都微微震颤,周身散发出的灼热而暴戾的浊煞,让空气都微微扭曲起来。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蛇爷和石墩,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最后落在了苦苦支撑结界的沈墨言身上,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就是你,在到处散播那些无用的‘净化’言论,还敢动我‘炎煞’手下的人?”
真正的麻烦,终于来了。涟漪已起,风波将至。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