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九,万寿节。
地牢又冷又干,平芜的嘴唇因为缺水而干涩发白。
她吃不下饭,喝不下水,可一想到逃亡是个体力活,便爬起来勉强塞几口。
不能拖累林左,更不能因自己失败。
因实在分不清日夜,狱卒送饭时辰也不稳定,平芜过得浑浑噩噩。
好在自林左到来那日,便能从他口中得知是何时辰。
今日,便是万寿节,不出意外的话,将是她待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虽不清楚自己身处的地牢在何处,可平芜却好似能依稀听到丝竹声声,以及有人从头顶成群结队经过……
忽然,这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平芜一整颗心都提起来,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一双桃花眼在黑暗中灼灼发亮。
是林左来了吗?
是两个陌生的狱卒,站立在她的牢房门前,正在开锁。
不是林左……
牢房铁门大开,迈进一个清越高大的身影。
是齐聿!
她的眼神黯淡下来,站起身行礼,暗自思索他的来意。
难不成,现在就要动手吗?
平芜掌心微微发汗,近在咫尺的自由,难道自己真的得不到?
自见到她时,齐聿的眼神便没挪开过。他不可避免地看见平芜神色的变化,心中发紧。
“你可有什么要说的?”他的神情难辩喜怒,冷不丁发问。
这话是什么意思,真的要发落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
她确实对齐聿心怀愧怍,可齐聿心里的那个人是朔月,跟自己有何关系。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活过今日,必须等到林左到来。
“看到陛下如今身康体健,我没什么想叮嘱的。”
说完,便听到齐聿掩唇轻咳几声,不过咳这几声,就见他眼尾泛起水光,微微发红。
“是吗?”齐聿黑色大氅曳过地面,在矮木桌一侧坐下,离平芜更近了一些。
“你可知,今日是我的生辰。”
他没有自称孤,而是称我。
“这二十多年,我只过过一次生辰。”
齐聿示意平芜坐过来,平芜照做。看这架势是要回忆过去,可是,偏偏自己最不清楚的便是朔月同齐聿的过往!
平芜硬着头皮听下去。
“那天下着雪,状若鹅毛,人们都在家中烤火,不愿出来。”
“可你却冒着风雪,带来一碗寿面。”
这朔月和齐聿竟然还有如此温馨的过往,和传言截然相反,更不知为何变成如今这样,平芜心里琢磨。
可这桥段莫名有些熟悉,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也这么干过……
平芜没有接过话茬,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那时,我绝不会想到,如今我们会变成这样。”
四周依然昏暗,甚至连蜡烛都没有点。可平芜却能看清齐聿泛着光芒的眼睛,不知是泪还是什么……
莫名的,平芜竟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你为何这么做?”
他开口问,却仍低垂着眸,不曾转向平芜的方向。
“是有人逼你吗?”
接连的问题,一字一句撞进平芜心口,此刻,她只觉胸膛里好似藏有一面大鼓,此刻正嗡鸣震颤。
“只要你说有人逼你,我便……”
“便怎样?”
平芜深吸一口气,她觉得不对,哪里都不对劲。
在她的认知里,替朔月嫁入南齐,便会日日忐忑不安,不敢有一丝行差踏错。在得知朔月欺辱齐聿多年时,她一度以为自己没有几天可活。
可她能活下来,甚至过了一段看起来还不错的日子,她将这段时间的幸运又算在朔月头上,以为朔月和齐聿之间的关系存在隐情。
但如今的种种,却好似在告诉她,不是这样的。朔月做事从来都是凭心而动,从来都是她逼迫别人,根本不可能受人威胁。若是齐聿真的了解她,便不会问这种问题。除非,除非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
不可能……
齐聿像是怔愣住,一时之间没有回答平芜的追问。便会怎样,他恐怕会立刻原谅她,心无芥蒂地再次和她在一起,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那样,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多没出息啊,齐聿。
“我是大靖公主,不会有人逼迫我。”她平复呼吸,将心中疑虑压制住。
平芜选择逃避,一如从前一样,遇到难以辨明,难以接受的事时,逃避能带来短暂的安心。
此话一出,像是给齐聿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从头到脚冰冷彻骨。
这一趟,他确实存了坦白一切的心思,可他却想让平芜先说出来。好似只有这样,便能证明在这一段时日里,他们二人的心真的在贴近彼此。
“你再好好想想。”齐聿不甘心,气息甚至藏这些不为人知的哽咽。
“没什么好想的。”平芜别开眼不去看,她不清楚自己选得对不对,但既然选好了,便不会回头。
她不想在这里,不想被困在一个带给她惊慌、痛楚的地方。
只要忍过今天,她就有机会离开这儿。
她拒绝向齐聿解释,不对虚无缥缈的感情抱有希望,她只想抓住眼前,能看见的希望。
齐聿一度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听到她决绝的话语,他几乎不能稳住自己的身子,左胸处泛起细细密密的刺痛,如万蚁噬心。
他扶着桌子起身,背对着平芜飞快拭去眼下斑驳,就连深吸一口气都做不平稳。
“孤明日再来听你的答复,你好好想罢。”
说完,他大步迈出牢房,步伐迈得极快,不过几息便听不到任何动静。
此刻,平芜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可紧扣住裙角的双手仍保持原状。
不会再有明日了。
她之所以有所犹豫,内心挣扎,不过是被齐聿对他人的爱意感动、蛊惑而已。就算有所动摇,也只是自己心性不坚。
可下一瞬,她竟落下泪来,眼泪如短线的珠子,快速从眼眶中溢出,又慢慢隐入裙摆。
——
宫宴之上,人声鼎沸,歌舞升平。
齐聿下令不必拘束,尽兴便好。臣子们互相敬酒,一来一回,恭敬和睦。
宴间,窗外竟忽然洋洋洒洒飘起大雪,状似鹅毛,使得天地苍茫,人处其中难以视物。
众臣起身齐声敬道:瑞雪兆丰年。
与此同时,地牢之内,林左打开关押平芜的牢门。
他带来一件内侍的外袍和兜帽,放在破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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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姑娘若已下定决心,便换上衣服,同在下闯一闯。”
平芜用力点头,眼神坚定,她用银簪束起长发,穿戴整齐。
一步一步,终于踏出地牢之时,仿若久处黑暗之人最终窥见天光。
下雪了,鹅毛大雪,不一会儿,双肩便落了沉甸甸的一层。
记得齐聿曾说他过第一个生辰那日,也是漫天飞雪。
恍惚间,她回头看向灯火通明的一处,又转回来坚定地看向前方。
林左殿后,出来的稍微慢一点。
他带着平芜七拐八拐,踏着薄薄的积雪,留下一串脚印。
但很快,洋洋洒洒落下的大雪使一切痕迹通通消弭。
东阳门,林左亮出令牌,守卫并未怀疑,宫门打开一道缝隙,平芜迫不及待地挤出去。
快步赶路许久,甚至不知走到哪个巷子,她深吸一口气,仰头望着与宫内并无区别的天空,任由雪花飘落在脸颊,用自己的体温将它们一一化开。
她出来了,真的逃出来了,终于逃出来了!
林左看着平芜红彤彤的脸上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雪花肆意沾满她的双睫,他竟有替她遮挡霜雪的冲动。
但他还是忍下来,提醒道。
“南齐帝很快便会发现,此刻,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平芜姑娘可会骑马?”
骑马……
平芜回过神来,随后摇了摇头。
犹记得,第一次骑马便是和齐聿一起,在去看灯会的途中。
回忆一瞬间涌上心头,她不明白为何今日屡屡想起齐聿。
也许是真的要离开,思绪便会复杂起来。
“那便要委屈姑娘同在下骑一匹马。”
“无妨,能平安离开便好。”
林左得到平芜的同意,吹了个口哨,拐角处便奔来一匹枣红骏马。
上马后,风雪虽大,前路难行,可平芜竟不觉得痛苦,反而轻松无比。
一路北上,离青姨越来越近,离歇山村越来越近了……
——
齐聿一手支额,饮下不知第几杯烈酒,方觉有些醉意,今晚或许能在酒醉中入睡。
不只是酒水催化,他竟觉得有些后悔。
或许他不该逼迫平芜先一步坦白,如果不想失去她,让步又有何妨呢?
想通这一点,他醉醺醺地起身,衣袖匆忙掠过,甚至带倒了酒杯。
他推开高公公伸来搀扶他的手,跌跌撞撞一步一步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身上的大氅被寒风吹得飞舞,明明是极冷的天气,他却觉得有些燥热。
是了,只要自己说出来,说他一直都知道平芜不是朔月,哪怕阿芜最后不记得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误会都解开,哪怕平芜最终不愿意留在南齐,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那他也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才好。
齐聿虽身子略微摇晃,可步伐却越来越坚定快速。
却在靠近地牢入口时,闻到一股浓烈的烧焦味。
齐聿蹙起眉心,心中不安蔓延。
地牢处,滚滚浓烟源源不断地自其中涌出,在苍茫大雪的包围下,竟没人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走水了,他的阿芜还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