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情缘
“睡了。”闹脾气的东西背对着他,徐蔚捏着书页,余光里那狗东西洗完澡蓬松的发顶随着呼吸一颤一颤,肩膀微微起伏,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哭鼻子。
燕来也不管徐蔚手里还捏着书,“啪”地一声按下床头的开关,房间霎时陷入无尽的黑暗。
“怎么还给我买牙刷?”徐蔚轻轻抚上他的肩,蒙在被子里的那一点光源很微弱,照不出身后徐蔚阴沉的脸色。
“谁说是买给你的。”燕来不客气地合上手机盖,清脆的塑料撞击声随着彻底的黑暗无比清晰。在两人眼睛都还没有来得及适应时,只听燕来冷哼一声,“你不会用了吧?我没说给你你怎么就用了。”
徐蔚看不清燕来的神色,但一听语气就知道他下巴大概抬到了天花板上去。他眸色很暗,心口很沉,但开口还是轻柔,听不出一点称得上恼怒的情绪:“我用了,不好意思,明天赔你一支新的。”
呼吸打在燕来的耳朵上,耳朵边缘若有若无地蹭过一丝柔软,过了几秒,他又感觉刚才蹭过他耳朵的东西有一个粗糙的表面。
让他不得不想起徐蔚带着裂口和几道深深纹路的唇。
幻觉吧,黑夜总是让他的感官太敏感以致无中生有。
也许只是徐蔚的声音,毕竟声音也有能量,在让人敏感的夜间有了实体也不是不可能。
燕来又羞恼起来,因为他又让徐蔚扰乱了几分神思。距离徐蔚说要赔他一支新牙刷已经过去了一会儿,他也不好再重提,给人揪着不放的感觉,不符合他慷慨的性格。
因此燕来直接将脑袋蒙入了被子。
过了一会儿,被子里传来他清嗓子的声音,刚要开口,又感觉有些嗓音有些黏腻,一团被子里伸了一只手臂出来。
借着月光,徐蔚看见那修长的五指在床头柜上乱摸一起,差点把玻璃杯推下台面,才终于握住了摇摇欲坠的杯身,这时毛茸茸的脑袋才从被子里探出来。
燕来欲盖弥彰地喝了一口水,闹了这好几出,才说道:“用就用了,赔什么,我缺你一支牙刷。”
“嗯,谢谢,刷牙杯也好看。”徐蔚收回的身子又往燕来那里倾了倾。
“睡了。”月亮爬上来了,就着无比温柔的月光,燕来的余光被迫瞥到了徐蔚,那一贯幽深不可测的黑眸在半明半暗里亮亮的,好像要自成光源。
燕来重新将自己团进被子里,从徐蔚的角度,鼓鼓一团只露出几根发丝。
徐蔚心里疑惑燕来突然转变的态度,但因早年冷眼收得太多,倒没有生出什么类似难过的情绪,他只是不解,少年心情比天气多变得还要无凭,毕竟在徐蔚这里,情绪只分高兴和无悲无喜。
但他懒得琢磨这如海底针般的情绪,昨夜,他生出了此生第三种心情,那种无缘无故,必须要匍匐在眼前人倨傲的、总是抬起的下巴之下,不配看见他的眼睛,这种感觉让他憎恶,因为一向是别人不敢和他对视。
那潦草的字迹,让徐蔚四十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了尊严是一个什么东西。他的幼年充斥着谩骂,少年充斥着讥笑,青年充斥着冷眼。他穿破衣,啃发霉的馒头,捡别人的铅笔头,抄买不起的习题册,很蠢,也很犟,靠着不怕死,打破头的蛮力,冲出了群山绵延。
他从来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因环境自卑,因此他不知道什么是尊严。他的信条里没有这个概念,他只看得见利益,尊严是个什么东西,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是无聊的心事,是一无是处的人才在意的东西。
看清笔记本内容的一刻,他就是无端狂躁,眼球充血,他没有哪一时刻如此憎恨燕来,这个骄矜恣意、不懂别人脸色的少年。
对比前尘乍一听到燕来的辱骂,那时他可能探究的心思远远大于讨厌,可昨夜却是想要摧毁美丽但脆弱的艺术品的嗜血疯狂,去他的阿弗洛狄忒,他不懂艺术,只知道扒开眼前这一团薄薄的被子,就会看见一截纤细脆弱的脖颈。
夜色如水,今夜他的心情不似昨夜那般几乎要控制不住,只是无端想起了断臂的美神。
为什么经典之作永远是残缺的呢?徐蔚咬住舌尖,轻轻勾起嘴角,嘴唇的裂口长年存在,已经微微痛麻了。他轻轻碰了碰被子,薄薄的蚕丝被下,传来微乎其微的“唔”的一声,好似梦话。
“那就折断,好不好。”他的嘴角迟迟不落,裂口加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也许是对被窝里的人的回应,也许只是低吟。
燕来这几天都一副莫挨老子的样子,早上起来,朦胧的眸子先是本能地浸出水色,接着就下意识地露出骄矜,反应过来身旁有人,看到那一贯温和与冷厉揉在一起的矛盾的脸,骄矜的神色立马变得冷冰冰。
他不理徐蔚,他在拒绝徐蔚的靠近,希望他可以懂,识趣地做出正常男生该有的反应。
小孔雀无端收起了华丽的尾巴,徐蔚如是想道。
但是早上他做的饭,小孔雀倒还是照吃不误。
顺便习惯性地指点江山——“煎得不焦。”“少放葱花。”“怎么买糖糕,不爱吃,明天买生煎包。”
“......”
“嗯。”连着几天被挑刺,徐蔚脸上仍是温和的样子,他微微弯了嘴角,“先将就吃,中午吃你昨天晚上要的小炒肉。”——燕来这才发现,已经数天没有感到徐蔚那偶尔会冒出来的冷厉,即使乍看上去还是凌厉的一张脸,但就是不一样了。
他垂下眼睫,兀自咬着吸管。
“糖糕也很好吃。”
燕来垂着眼睛盯着浮着泡沫的牛奶,突然眼前一暗,是徐蔚倾身过来。徐蔚身体遮挡出的阴影里,燕来好像看见影子的主人向他伸出了手,紧接着他就感到额角被轻轻擦了一下。
“很热吗?”徐蔚将替他擦汗的纸巾放在桌角,给他夹了一只圆墩墩的糖糕,“还热着,脆脆的,好吃。闻着香,就买了几个。”
燕来抿嘴,冷了徐蔚几天,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拧巴,心想还是宠一下这可怜虫吧,都求他吃了。他只好咬了一口糖糕,还热乎乎的,“没吃过啊?”他听着徐蔚的话好像是这个意思,直接就问出来了,还是那个嘴比脑子快的玩意儿。
“嗯,没吃过。”
燕来猝然抬头,他想收回的,可是徐蔚已经回答了,还是弯着眼睛回答的,“我家那边没有这个东西,这个甜甜的,真的很好吃。”
“噢。”燕来咬了一口,实在不喜欢吃,甜腻的味道溢满口腔,腻得他口干舌燥,“味道还行。”
燕来吸完最后一滴牛奶,还是像这几天吃完饭一样,抵触着徐蔚的靠近,抄了玄关上的钥匙就走了。
那只糖糕缺了一角,露出嫩生生的内陷,蓬蓬松松的,一看就甜到人心里去。
徐蔚的表情在大门“嘭”地一声关上后,立刻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像被蛊惑般直接用手捏起糖糕,眼神沉沉,对着那半圆的缺口,一口咬了上去,糖糕一下少了大半。
两口吃掉,指腹上沾着亮晶晶的油滴,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真心腻得慌,不知道为什么要买,明明一无是处,他冷脸嗤笑一声。
“哥哥你上线啦!今天我还玩小鹿跟着你好不好?”燕来在网吧的包厢里,夹着嗓子,还要时刻提防隔音。
一开始脸皮薄,开口还万分艰难,短短几天就已经习以为常,甚至乐在其中。
丁小辉这几天逮不到燕来人,一有空就□□轰炸,燕来懒得理他——真是笑话,他当夹子装萌妹,怎么可能带他一起享受,更不可能让他看了去,这是巨星**意识的自我修养。
“我靠,你怎么就王者!”
“在不在”
“带我行不行”
“求你了”
燕来四个字打发了他:“不是本人”,随后任凭丁小辉再怎么发疯,也得不到任何回复。
他充了一百的网费,是这家名不见经传的网咖的S级VIP客户,包厢的门很有安全感地落了锁。
他敷衍完丁小辉,赶紧切回房间,房间里,这个叫雁字回时的玩家顶着一张和他游戏风格十分不符的头像,在局内杀神一般大开杀戒,果断又凶狠,头像却是一只十分可爱的三花,揣着山竹,窝在墙头,蜷成了一小团,好像在打瞌睡,旁边的大树很高,垂了一些枝丫绿叶,挡住了尾巴。
雁字回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只知道前两天再次登录王者传奇的时候,好友列表里,雁字回时在段位排行榜上一骑绝尘,甩了一众ID暴龙战士的友友们一大截。
还没到前几天让他心痒的传奇段位,但是雁字回时只打了几十把,就一路从青铜到了荣耀。
假以时日,他燕来的小鹿金标还不是指日可待,他眯着眼睛,半笑不笑,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眸色水光潋滟。
“嗯。”不等燕来想入非非,耳机里就传来一声冷淡的回应。
燕来揉了揉耳垂,无论听几遍,还是感觉有些熟悉。按理说这几天,高强度反复听这几个冷淡出天际的“嗯”“好”“行”“去吧”,就算没有免疫,也应当饱和到陌生才对。
“哥哥,开始吧。”燕来又夹着嗓子小声挤出几个字,除了怕被熟人抓包,心理上倒没有一点障碍,他有一瞬间想过自己是不是变态。
“你怎么证明你是妹子呢?”耳机里难得传来完整的一句话,内容多少有点下流的意思,但是声音仍是不近人情的冷淡,随着丝丝的电流声,燕来耳蜗深处微微发麻。
等了两秒,不得回答,那声音更冷了,“证明给我看。”隔着耳机,冷淡的音色像是一层水泼了上去,迅速结冰,不拖沓,干净利落,却也锋利无比,稍微一碰就会被划出伤口。
燕来下意识地蜷起了脚趾,脑海不合时宜地蹦出两瓣带着细小伤口的薄唇。
随着脚趾用力地蜷起、抓地,久坐的身体得到片刻放松,燕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徐蔚,燕来舔了舔唇,徐蔚的底色也应该是这样的,而不是这几日那般如煦日温和的弧度和刻意压软的语气。
一想到这,他莫名兴奋起来,凤眼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燕来定了定心神,轻声道:“我真的妹子,哥哥,我们昨天说好的,证明给你看,你就要带我上传奇。”
“嗯。”
燕来咬了咬牙,确定包间门落了锁,他犹豫着,一点一点解开了抽绳。
今天特意穿的阔腿的运动裤,他站起来,椅子往后退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网线那头隔着耳机,听着燕来这边微小的动静,嘴角勾起恶劣的弧度,眼底一点一点地晦暗。
椅子与地板的摩擦声挑着燕来的神经,他慢慢褪下了裤子,露出堪堪遮住腿根的湖蓝色的亮片小裙子。
“哥......哥哥,你登□□。”燕来刚登上□□,就弹出了视频邀请。
这么迫不及待吗?
想象着是徐蔚那样冷淡,又有凌虐感的薄唇,他脸上蒸起一片红晕,颤巍巍地点了接受。
视频里画质相当模糊,只能看见燕来坐在桌子上,扭着身子努力让视频那头的人看见腿上的小裙子。
他今天穿着中性的白T,随着不太自然地扭捏着上半身,腰肢显得越发不盈一握,质量奇差的画质,很好地模糊了他不同于女生的手,只能看出来手很白,手指、手腕都很纤细,腕骨很精致,微微突出。
两只手不安地撑在桌面上,即使在这么低的帧率下,也能看出指甲被压得泛起了战栗的、羞涩的粉。
视频那头的人隐在暗处,他的周围有些嘈杂,即使是工作日的中午,即使他已经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还是不免有人来回走动。他微微将挺直的上半身前倾,彻底隔绝了外界一丁点可能的瞥到的目光。
耳机里,少年夹着嗓子的声音更像一只猫,“哥哥,可以了吗?”
他暗沉地盯着裙子遮盖住的双腿,紧紧并拢着,和手臂一样的白皙,因坐在桌子上,不多不少的软肉微微被挤开,不该露的一点没露,却色情、旖旎。
“嗯。”良久,他低吟出一个语气词,保存了截屏。
燕来揉了揉耳朵,如果没听错,那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似乎还夹着粗粗的喘息?
不至于吧,他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腿其实不像女生,能看出来有薄薄一层的肌肉。
燕来自己的偶像,都是很丰满的身材,因此不能理解会有男人对着自己相比之下近乎干瘪的身材产生想法。
但是他有求于人,更遑论他心底对着男人几不可察的喘息竟然有着隐秘的窃喜,因此他接受颇好,甚至自得地扭了扭腰肢,“哥哥,这下相信了吗?”
“嗯。”男人声音又恢复了如常的冷淡,视频从始至终他也只不过哼出了两声“嗯”。
燕来撇了撇嘴,但还是挂了笑,尤其是得到了男人的信任,他不再那么小心,不自觉地放松了夹得有些累的嗓子,“那我挂了。”
不等男人继续“嗯”,燕来就挂断了视频。
迅速套上了裤子,免得真的变成变态。恢复如常之后,他又开始作天作地,唯恐天下不乱起来。
只见他给对面的男人发了一条相当暧昧的消息:“哥哥,我们绑定情缘吧~”
“你没有情缘吗”
“没有,要和哥哥绑”
“为什么要和我绑?”
“因为喜欢哥哥~”因为你可以带我赢。他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违心话张嘴就来。
徐蔚抿直了双唇,眉头紧锁在了一起,眼皮不受控制地微微跳动。良久,他敲出“好”。
唇上的裂口已经被牙齿碾得发麻,薄薄一层柔软的痂,又被刺破,他感到尖锐的痛感。嘴里分泌不出一点口水,像脱水的鱼,周围的人声夹着不好闻的汗味,让他握紧发凉的指尖,恍惚才觉这是盛夏。心里发闷,他毕生几乎从未做过这样弱势的动作,此时像是为了感受点热气,弓着脊背,用力按着胸口,可是又像被挤压得泛起密密的苦,划开血肉,又生锈。
这是难堪,比前尘任何被人蔑视、讥笑的时候都要难堪。
徐蔚以为自己天生钝感,或者天生凉薄,他不懂为什么前尘和他一起兼职的几人看到同学就要掩面;孩提时被霸凌他也不会生出所谓愤怒的情绪。
别人的行为跟他有什么关系,如果影响到他,那就是自己没有能力。等到上了中学,耀眼的成绩、冷若冰霜的性格阻挡了一切恶意,他越发深信自己受到怎样的待遇全凭自己的能力。那几个霸凌过他的孩子,后来见到他像是猫见到了老鼠,可他从始至终什么都没有做,他还是徐蔚,从始至终他和他们唯一的交流就是他冷冷瞥过去的一个眼神——如果不是挡到他的路,他可能连个眼神也不会分出去。
也不是没有示好,但是和那些不加掩饰的恶意又有什么区别呢?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他唯一花了点精力经营的也不过是和恩师以及几个大学同学的关系,那对他有好处。
旁边有人注意到他:“哥们没事儿吧?”
徐蔚放下手,关闭了聊天页面,眼神都没有侧一下,淡淡道:“没事。”
其实为什么一定是2002年,毕竟那时候网吧带摄像头的电脑应该还没有多少吧。。。。。。但是这个故事背景设定的灵感来源于百花齐放的千禧年初神剧“辈出”的时代,所以才写2002年左右,忽略为什么□□可以打视频,不过那时候带摄像头的电脑也有的吧,嘿嘿,小bug小bug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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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