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穿越后靠我打工养他》 第1章 傻狗 刚下过一场雨,湿热空气裹挟着几缕微风,却穿不进混纺的布料,热气一蒸,燕来脖子上沁出一层薄汗。 稍微抬眼,落日熔金。 六月的雨季总是让人猝不及防,刚才还大雨倾盆,不过几站地铁的功夫,又可以看见夕阳。雨完全停下的时候,燕来刚好走到超星互娱的大楼下。 落日有些晃眼,他尚未收伞,蹭着雨伞的边缘,抬头望向眼前大楼的某一层。 楼很高,脖子再仰一点,就有些睁不开眼了。 他收伞,给微信昵称“曼昆”发消息:“你好,我到了” 那头消息来得快,“燕老师,你先在大厅坐一下,我马上就来”,人却一直没影儿。 燕来坐在大厅的角落,一杯美式见了底,也不见人来,倒是有两个小姑娘畏畏缩缩地蹭过来,声音惊喜:“请问是燕来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姑娘们对视一眼,音**不自禁高了起来,但立刻反应过来,半掩面道:“燕来老师,你真人好帅!而且你年轻的时候比宁王帅多了!” 年轻的时候吗,他也是宁王。 以前的他们狂热地称呼他为“燕宁宁”。 燕来眼尾弯弯,细碎的纹路把眼睛雕刻得像把小扇子,其实她们不用压低声音,因为大厅除了这两个姑娘,大概没人认识他。 一个姑娘迅速划着手机,一边递给他一边说:“燕来老师,你看你的AI换脸男主角,”她用肩膀搡了搡旁边的女孩,“我和她最近在刷《镜花水月》。” 一直有些羞涩的女孩激动地点点头,“您的战损小狐狸太戳我们了!” “谢谢你们的喜欢,我会继续努力的。”他嘴角扬起,是二十年前的宁王,标志的虚伪弧度。 “您考虑的怎么样,燕老师?”曼昆将合同推到他面前,燕来知道是一部快节奏短剧的合同,超星互娱有意让他去演男主角......但是舔狗。 等待回答的间隙,曼昆不禁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黑发浓密茂盛,皮肤光洁细腻,面若敷粉,皱纹主要在眼角,其他地方倒还还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连曼昆也不得不暗叹一句“果真岁月从不败美人”,要是他提出来演正儿八经制作的网剧,就算是男主角......手里的本子随便挑个给他,也不是不可以,曼昆思量,手指轻扣桌面,刚要开口—— 男人垂眼浏览合同,鸦羽般的睫毛扑簌扑簌地,如果抬眼一定尽是风流,可是没有。燕来眸色冷冷:“抱歉,演不了。” 徐蔚被几人簇拥着走到会议室门口,他有些不耐地推开旁边人递烟的手,“谢谢,我不抽。”他看起来约摸四十岁,保养得当,身材高大,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眼皮因为垂眸耷拉着,眼角细纹明显,但更添沉稳。 旁边三四人肩膀微躬,本来比徐蔚矮不少,现在徐蔚不得不低头看着他们谄媚的嘴脸。 “徐总,就这一次,能不能给我们活动一下呢。” 徐蔚屏住呼吸,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答非所问,“黄总,少抽烟,多喝茶。”顿了半晌,忍不住讥笑道:“你让我怎么活动,板上钉钉得毫无漏洞,你们现在需要的是公关,而不是顾问。” 黄总刚要开口说什么,身后的小会议室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 “你告诉我原型是徐蔚,现在的编剧已经这么没下限了吗?”声音冷漠,像从鼻腔里冷哼出来的:“这种表面上干着教书育人的事儿,实际上吃烂钱的也配成原型?” 曼昆恼了,怒道:“燕来,你不演没人求着你演,你破防什么?看不得别人有粉丝,是因为你没有吗?”他抽走燕来手里的剧本和合同,“慢走,不送!” 燕来此刻再无涵养,猛地站起来,一把夺过本子,“啪”地一声甩了出去,看着曼昆错愕的神色,一脚踹翻了椅子,“傻逼玩意写傻逼原型,你们迟早倒闭。” 黄总手里的烟吧嗒掉在了地上,他急忙拉住徐蔚的手,“徐总,这肯定是误会。”说着,边回头摆手催促身后人,边擦了擦额角的汗,“干什么呢,赶紧去看看谁大呼小叫的,给他弄走。” 徐蔚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垂眸看了一眼飞到眼前的本子:《我给教授当舔狗》。 他淡漠地望向小会议室,那个叫燕来的男人,皮肤白皙,五官标致,鼻子上的汗珠摇摇欲滴,凤眼漂亮得紧,只是眼里的怨气凶光遮住了大半华彩。 徐蔚收回视线,瞥了一眼还欲伸过来的手,开口冷若冰霜,“黄总,超星集团合约到期不续。”这种只会吃烂钱的公司想来也没什么前途。 超星吃烂钱,他不吃,他只是法律顾问。 徐蔚靠在高层公寓的落地窗旁,窗外雨帘瓢泼,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色压城。 脑海里浮现那个叫燕来的人冷冷的声音:“表面上干着教书育人的事儿,实际上吃烂钱的也配成原型?”,可以听出来年轻时声音一定极为悦耳,可是上了年纪,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 他紧紧捏着杯脚,今天难得喝酒,他灌了一口。 一口红酒猛地下去,头有些发晕,徐蔚摩挲着手指上经年形成的茧,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是名牌大学的优秀教师,学生们都很喜欢他——至少他得了最受喜爱教师的投票第一名,他又喝了一口酒,闷闷地想,第一名实至名归,又不是因为他是院长。 手机叮咚叮咚地,是微信提示音。 师弟何博远给他发了一连串的消息,一条条长短不一的文字堆在一起,杂乱无章,显得中间夹着的照片格外显眼——雨里下跪捧剑的青年,雨水顺着柔和的脸部轮廓往下滴,眼神下看,眼尾却是上挑的,细密上翘的睫毛似乎挂着雨滴,如果是动态的照片,那睫毛上的雨珠一定会随着眨眼的弧度,灵巧地向上一弹,再滴落,轻轻砸到内秀的鼻尖。 鼻侧一颗小红痣,徐蔚看得怔怔。 “傻逼玩意写傻逼原型。”叫燕来的人踢翻了椅子,戾气横生地往门口嘈杂处冷瞥一眼,侧脸之际,徐蔚看到了一颗小红痣。 跪地却矜贵的青年是燕来。 徐蔚下意识点击图片,放大。 良久,他才注意到图片下面一行字:师兄,虽说燕来早过气了,但是也不是你能碰瓷的吧,哈哈哈,到底是谁说你们长得像[狗头] 徐蔚上下滑动屏幕,何博远至少给他发了二十条消息。 最早的是20:02。 师兄,你知道燕来这个人吗?说他以前火,我怎么没印象? 靠,怎么还碰瓷你,营销和你长得像,他这个剧里发福得说他五十岁我都信 ...... 怎么还有人说年轻的时候比你帅,我看看怎么个事 20:10 靠,是不是你买的热搜说和燕来长得像! 图片 师兄,虽说燕来早过气了,但是也不是你能碰瓷的吧,哈哈哈,到底是谁说你们长得像[狗头] 20:15 人呢,请发表感想! 20:25 徐蔚:我也没听说过他。 20:30 就这?我让你发表感想! 20:32 远大前程:以为是过气普男,没想到是惊天帅哥,现在这张图已经转疯了,都说是你碰瓷哈哈哈[贱兮兮] 徐蔚:我是老师,不是网红。 远大前程:你就装吧,小心眼 远大前程:是不是你一心想为自己的颜值正名,没想到栽了个大的[狗头] 远大前程:图片 是那张为“百年名校”系列录制的公开课,正说到精彩之处,稍微夸张了一点的表情被截成表情包的徐蔚,冷硬的轮廓,犀利的眉眼,却被截成了眯着眼睛,啾着嘴巴的“神图”,堪称徐蔚的逆鳞。 久等不到回复,远大前程:我悟了,可能是燕来在这剧里发福得确实和你有点像[狗头] 徐蔚不再回复,走到餐桌边放下酒杯,玻璃和木质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当”的一声,“莫名其妙那样骂我,我也没有立刻进去抡他一拳,我怎么就小心眼了?”,他想着,翻开相册里的照片,犹豫了几秒,点击删除。 夜深,酒意却难消,徐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是极尽嘲讽的冷哼,一会是难掩野心的雨中青年,重合成一张明媚张扬的脸,鼻子一侧的小红痣在夜里盛开,晃眼。 徐蔚再也睡不着,踱步到书房,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上打下“燕来”。 一张张的剧照,无一不有着漂亮的脸,尤其那一双凤眼,很吸睛。徐蔚慢慢滑动着屏幕,他突然很想看到动态的、有生气的燕来——他想问他凭什么那样侮辱他。 他打开小破站,再次搜索燕来,还是让他略微失望的结果,没有那么多个人信息,这人到底是有多凉,寥寥几个的视频还是“带你看看二十年前的帅哥有多绝”,里面串烧了一些他演过的角色。 但他还是一个一个认真观看,视频里的燕来更加鲜活,就是画质略糊,近视使徐蔚不自觉地伏着上半身,脖子前倾。屏幕里的燕来一袭青衫,“唰啦”一声,折扇绽开,遮住半张脸,从半空落下,足尖轻点长轴画卷,配乐似乎是十多年前的神曲,倒还挺配这一身风流意气。 青年在画卷一角站定,一个利落的后空翻,以扇为剑,逼得对面人节节后退,可惜台湾腔的配音有些出戏。徐蔚盯着小红痣,思绪飘远,白天那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已经模糊了,但其人着实与这身装扮更为相宜。 五分钟的视频徐蔚硬是停留了二十分钟,他退出,翻到一个访谈。 2005年的访谈,已经这么久了,今天看到的是燕来吗,或者说,是屏幕里的人吗?屏幕里的人明明嘴角弯弯,柔和温暖。 2005年的访谈就只是访谈,似乎都是即兴而发,他和他的朋友嬉笑打闹不至于过分,却意外地......生动。 “听说燕来也喜欢打游戏是吗?” “他玩,怎么不玩,大学的时候熬夜玩,现在老了,好久没玩了吧”燕来旁边的人似乎和他关系极好,揶揄道。 “你才老了,我永远年轻。”燕来冲他翻了个白眼,额前碎发飘动,似乎扎到了眼睛,说完话鼓了鼓两颊,不经意将碎发吹到一边。二十多岁,小动作一团少年气,这人怎么可能有这么鲜活的一面。黑夜里,徐蔚莫名“哼”了一声。 燕来眼睛看向主持人,一拳头却是打在了身边男人肩上,“之前确实玩得可凶,但是我旁边这个哥们不玩游戏,也不上课,不知道咋毕业的。” 旁边人打了他胳膊一下,笑道:“是是是,永远年轻的甜妹燕来,你真的是少胡说吧。” 燕来不理他,接着说:“可惜今年关服了,我真的很想喊话能不能再开服,或者我今年去参加高考,第一个出来可以再开服吗?” 主持人笑作一团,好奇道:“甜妹燕来?” “游戏ID!”旁边男人补充回答,贱兮兮地对着燕来挑了挑眉。 主持人更是笑得用手遮住了下半张脸,“听起来和燕来还是颇为相宜的。” 二人哈哈大笑,只余下燕来面色微红,表情丰富,嘴里说着“你……”,却半天没有下文。 徐蔚去搜了那个叫做王者传奇的游戏,是一个关了二十年的网游,千禧年初大陆上线,风靡一时。他试着在活跃度不高的论坛搜索游戏ID——甜妹燕来。 他搜到了一个相关帖子,帖子下面有近几年的留言,多是“燕来老师,没想到你也玩王者^_^”“燕来燕来,什么时候演新剧” 大概和他一样顺着访谈过来,但是此人太凉,曝出游戏ID,相关话题也鲜有人问津。他看着“堂前燕大侠”2002年发布的零星几条帖子,“大神求带~ID甜妹燕来,主玩奶妈、小鹿,都听大神的~” 2002年的燕来,看起来青春张扬,灵动狡黠,语气像只小狐狸,几个角色似乎都是本色出演。 徐蔚点了一支烟,他吸一口,吐出烟圈,就不再吸,只是堪堪贴在唇边,望着窗外雨帘中散射的灯光点点,车流汇聚成光带,雨点急速拍打窗户,尼古丁的气味在昏暗的书房里弥漫。 他思绪漫无边际地。 2002年的徐蔚贫穷、自卑、但也上进、努力,却唯独不恣意潇洒,更不像这个叫燕来的人。 烟灰散落到徐蔚手背,他垂眸,任由灰烬飘落,设置整点亮起的手机屏幕,显示凌晨四点,徐蔚打开微信,不管不顾地给远大前程弹了一条消息:“我哪里像他?” 搬到隔壁去了,但还是无人看,只是更新氛围适合偷懒~不过搬去主要是参加了一个新人活动,所以隔壁更完再搬到绿江,(づ ̄3 ̄)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傻狗 第2章 土狗 “滴——”火车发出即将靠站的鸣笛,速度渐缓,车厢内人流涌动,本来就吵闹的环境愈加嘈杂。 空气湿热得不行,燕来喝了一口橘子汽水,从车窗涌进的风将他额前几缕碎发吹起,略微短的白衬衫随着抬手的动作,只堪堪遮住了一截雪白的腰肢。 “我车拿回去没” “提了!等你来骑” “不许骑” “得嘞,我给您背回去” 他皱了皱眉,认真扣出具有操作性的做法:“就许骑到你家,到了立马下来” “不小心坐垫踩了一个脚印…” “丁小辉!你完了!”燕来咬牙,喝了一口汽水。 “一点就炸,哪能呢,我真的给你背回来的” “嘁”,燕来合上手机盖,随手放回兜里,嘴角溢出轻蔑的声音,懒得和对面的人废话。丁小辉还不值得他这么用话费。 他边喝汽水,边看着眼前脑袋歪向一边,时不时发出几声轻微鼾声的青年。 青年看起来累极了,燕来上车时就发现他在睡觉,两个小时下来都没有醒过。他盯着青年手里捏着的车票,天水——上海。 列车播报适时响起:“本站到达上海站,请下车的旅客带好随身物品......” 车厢内人流涌动,眼前的哥们丝毫没有要醒的趋势。 燕来“啧”了一声,直接站起来推了推他,“兄弟,醒醒,你到站了。” 徐蔚只感觉脑袋钝痛,像是酒喝多了,可是昨晚只喝了几口红酒,意识还停留在他扣微信问何博远自己和燕来到底哪里相像。 此后再没有记忆,也许伏在书桌上睡着了。 可是现在谁在叫他?似乎还有自然风吹过他的脸颊。 徐蔚慢慢睁眼,眼前赫然一张明艳到极致的脸。冲击力太强,他缓缓聚焦,眼前人鼻侧一颗小红痣,凤眼上挑,整体轮廓偏柔和,他在水波粼粼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但很陌生。 但是小红痣,卷翘细密的睫毛,徐蔚确定,是昨夜他看了无数遍的人。 燕来见他醒了,眼神却算不上聪明,他怀疑下一秒口水就要从青年嘴里流出来。 他不自觉嫌弃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好心地拿了一瓶未开封的橘子汽水递到青年面前,“睡懵了?喝口醒醒神。” 徐蔚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 燕来被他的眼神搞得毛毛的,心里“嘶”了一声,暗骂“傻逼吧”,但是手上只犹豫了一瞬,就轻轻将汽水贴在了青年脸上。 燕来站着,阳光正好打在他大半张脸上,晒得他有点不耐烦,“哥们,喝不喝,你到站了。” 一滴水沿着玻璃瓶瓶壁倏忽坠下,徐蔚的领子滴湿了一角。瓶子在他眼前晃悠,阳光明媚,瓶子流光溢彩的,他回神,感觉到颠簸,扫视周围环境,意识到自己在一列行驶中的火车上。 徐蔚不再看向眼前人,车窗外的风呼呼吹进来,吹着他的脸,这才让他有了实感。周围人声涌入耳朵,旁边的姑娘举着让他格外眼熟诺的基亚,一边语调柔柔地通话,一边照着小桌板上立起来的化妆镜。 徐蔚瞥了一眼镜子,镜子里的自己短短的寸头,看起来就扎手,耳朵至两颊带着西北高原晒出来的红黑,和眼下的一小块皮肤形成色差。 是二十出头的徐蔚,土气难掩。 燕来再次晃了晃瓶子,向眼前这个奇怪的青年面前递了递,“喝不?” 橘子汽水被燕来晃悠得直冒泡,蓄势待发,酸甜的橘子味道似乎要溢出来,徐蔚难得感到宿醉后的口干舌燥。 徐蔚定神,他不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在上海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成熟稳重,尤其工作的时候气势逼人。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这个样子的自己。 他不知道眼下是何情况,没有贸然出声。 燕来疑惑地敛眉,觉得眼前青年刚才懵懂甚至有些愚蠢的眼神是装的,因为现下青年的眼神神奇地一片清明。 他顶着青年近乎审视的目光,颇觉冒犯,不自在地扣了扣瓶子上的包装条,未及开口,眼前奇怪的青年接过他手里的橘子汽水,声音沙哑:“谢谢。” 他看着青年不太熟练地撬开瓶盖,刚想阻止,橘子汽水就如迫不及待一般向外喷涌而出。 燕来闭了闭眼睛,周遭似乎几秒安静,他再次睁开眼时,青年衣襟上已经一片狼藉。 燕来叫了一声,赶紧从裤兜里掏出来几张卫生纸,手忙脚乱,“不是哥们,对不住对不住。” 徐蔚脸上、衣襟上沾满了橘子汽水,他眨了一下眼睛,感到汽水从眼睫滴落,他抵了抵后槽牙,没出声。 二十多年后熟悉徐蔚的人都知道,他嘴角微动的时候,大部分不是在笑,而是在爆发的边缘,而且此爆发也并非歇斯底里,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惹怒他的人一记下马威。 燕来站在他面前,低着头给他擦衣襟。浓密的黑发之间,徐蔚看到了一个小发旋,目光下移一点,少年略显空荡的T恤领口下坠,露出一截漂亮的锁骨。 徐蔚看他的脸,刚才匆匆一瞥扫到的小红痣果然绽在鼻侧。此时恰好一束阳光打到少年脸上,几点光斑随着列车前进在他脸上摇晃,小红痣也好像在跳跃一般。 徐蔚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唇瓣上沾到了几滴橘子汽水,酸甜的气味立刻在口腔炸开。他接过少年递过来的纸巾,将脸上的果汁擦去。 “对不住哥们,你要放一下再开。”燕来擦完他的衣襟,抬头,一眼撞进了眼前青年深如潭水的黑眸。 似乎有很多情绪,不止是愤怒。 燕来定了定身子,有些疑惑,拿着剩下的半瓶汽水,“还有半瓶你喝不?” 徐蔚接过险些又洒出来的半瓶汽水,像是在解释为什么直接撬开了瓶盖:“刚才我很渴。” 燕来抿了抿嘴,心说没喝过吧,土狗。 二人都没注意到列车早已晃悠悠地停下了,此刻车门又重新关闭,鸣笛声再次响起。 说话之间,列车播报再次响起:“旅客请注意随身携带的物品,下一站绍兴站。” 燕来抬头环视了一下,列车正缓缓驶离,月台上的旅客越来越远,他看了一眼这个从西北来的,大概连汽水也没喝过的青年,语气颇为同情,一字一顿:“哥们,你过站了。” 出乎意料地,眼前青年没有露出慌张的神色。 徐蔚这才发现左手一直捏着一张车票,上面赫然写着:“天水站——上海站 2002年7月3日” 看到熟悉的2002年,徐蔚脑海里最先蹦出来的是昨天晚上他所窥探的贴子。 寥寥几句话加上当时流行的颜文字,莫名让他觉得语气可怜兮兮,他听着耳边少年清澈干净的嗓音,冷漠地想原来年少时是这样的声音。 所以,他这是穿越还是重生?徐蔚望向窗外,掀开的玻璃车窗外是再真实不过的南方田野,不同于西北的荒凉,眼前绿意极盛,火车加速行驶带来的呼啸风声裹着高温扑面而来,热浪在他脸上翻滚。 眼前少年眉眼明媚,光影流转之间,无比真实。 无一不再提示着他眼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他甚至觉得昨天的雨夜、公寓、红酒逐渐渺远,就好像他二十三年的记忆不过是火车上二十几个小时的南柯一梦。 不,都是真的。他记得二十二岁的徐蔚如何每天在生活和学业之间周旋,更记得四十五岁的徐蔚杀伐果断,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眼下波澜不惊的平静是二十二岁的徐蔚做不到的,经年岁月淬炼出的徐蔚,胸有丘壑,此时仿若与生俱来的气定神闲作不得假。 徐蔚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见他抬起手稍微挡了挡迎面而来的阳光,白皙的胳膊如嫩藕,被镀上一层金色,皮肤细腻得可以看见细小的绒毛。 他敛眉,隐去眼底晦暗神色,听见自己久违的青年时代低沉音色:“嗯,我过站了。”如果没记错,他腿上的布包,装着东华政法学院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燕来呲了呲牙,看向青年脚上沾满灰尘、旧得不能再旧的帆布鞋,不免给他加上了一层小可怜的滤镜,此时仅听他嘴里蹦出来的寥寥几字,脑补出了几分可怜无助的意思,他说道:“你下站下车回去呗,补一站票。” 没等到可怜巴巴的青年回答,只听后面一道女声:“小宝,回来,不要乱跑!”话音未落,一个小胖墩捧着一盒方便面汤横冲直撞过来,“我要接点水再吃一口!” 燕来稍微往里侧了一下身子,小胖墩从他身边经过的一刹那,被不知谁的行李绊了一下,听起来相当厚实地摔倒在地,方便面盒在半空洒出一些汤汁,然后整个......连汤带水地泼到了徐蔚身上。 卡座顿时乱作一团,靠窗打电话的姑娘被殃及,尖叫一声,“我的新衣服!”燕来嘴巴半张,愣了一瞬。 周围只剩衣襟上、裤子上以及脖子上挂满汤汁的徐蔚看不出情绪。 他将小胖墩扶起,用手里攥着的橘子味纸巾,去擦脖子上的方便面汤。 周围聚了几个人过来,另一个座位区的大婶递了几张卫生纸,接过徐蔚手里的胖墩,给他擦了一把鼻涕,“哎哟,小胖别哭了,哥哥都没哭。” 车厢里的视线都往这里看过来,徐蔚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情绪,直到后面的女人跑过来一把抓住小胖墩,狠狠打了几下,才看向徐蔚,连连道歉:“对不起小伙子,没事吧?” 方便面汤早已没什么温度,除了一身调料味。徐蔚眉毛都没皱一下:“没事。” 女人将嚎啕大哭的孩子掐走,几个大爷大婶在后面让她不要打孩子,车厢又开始人声鼎沸。 燕来啧啧惊奇,这哥们真是牛,一脸死感,真不生气假不生气?这么会装。他屁股往座位上猛地一坐,随意叉开腿,打开了话匣子“哥们,你去上海做什么?” “打工。”徐蔚脸不红心不跳,仿佛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盲目从内陆过来,随大流趋之若鹜,赶往上海闯生活。他翻了一下布包,“回去需要补票吗?”说着,他停下翻包的动作,眉头皱起来,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燕来犹豫问道,“你......钱丢了?” “嗯。”徐蔚看着少年,少年好像有点苦恼,抓了抓头发,发丝看起来很柔软,不像他的嘴——那么硬。徐蔚在少年视线移开的瞬间,频率稍高地,再次抵了抵后槽牙。 “你找好工作了吗?在上海。”他听少年问。 ——“没有,碰碰运气,不想种田了。” “我给你补票。” 两人同时说话,徐蔚被脑补得可怜兮兮,实则面无表情;燕来脑补的自己是路见不平,实则如囊中之物,等着别人瓮中捉鳖。 徐蔚眉间不知何时展开了,但是欲说还休的样子,好像有解不开的愁。 燕来止住了补票话题,也不抓头发了,笑起来:“这么勇,反正去哪打工都是打工,那你跟我走吧。” “跟你?”青年看起来十分犹豫,面色踌躇。 燕来扬了扬下巴,“跟我去安桥,先赚点钱再去上海呗。” 旁边的姑娘撂下诺基亚,看向徐蔚:“这位小哥嘞,你身上一点钱没有怎么去上海呀,怕是要睡桥洞里,你先和这个小帅哥去安桥,多少有个住的地方,我们浙江台商企业很多的,不愁找不到工作。” 刚才的大婶一直注意他们这边,听到姑娘说完这话,也笑说:“我们从徐州过来就是去绍兴看女儿,听说那里工厂企业都挺多的,小伙子不如先去安桥找点事,再去上海,现在上海吃住都可贵咯。” 正好乘警过来,大婶拉住他,指着徐蔚:“警察同志,这位小伙子说他钱丢了。” 乘警停住,徐蔚面色不改,只含糊地说可能在火车站就丢了。 乘警没有其他信息,只得对他说:“我们会注意车上的乘客,你自己再找找。” 大婶抓了一把瓜子给他们,“不要紧小伙子,你再找找,我女儿在服装厂一个月工资一千多呢。” 徐蔚道了谢,婉拒了大婶的一把瓜子,倒是燕来笑嘻嘻地接过,边嗑瓜子边打量徐蔚。 青年神色淡淡,微微偏头看着窗外,仿佛眼下窘况不是他自己的,手里皱巴巴的车票不知何时被他插在了胸前的口袋里,浅浅的口袋岌岌可危,看起来随意得很。 短短的寸头,看起来扎手,贴着额头的一圈皮肤和脸上肤色色差很大,黝黑的面庞算得上俊朗。他腿上放着打了几个布丁的布包,浑身风尘仆仆,唯一算得上新的可能就是青年身上的涤纶短袖褂子,几年前的样式,领子洗得发白,露出比脸上肤色还黑的手臂,肌肉紧实遒劲,大概干过很多活。 一时间只看见燕来仓鼠一般嗑瓜子的样子,燕来则收回打量的目光,没再追问他丢了多少钱。 徐蔚想着昨天百科里的燕来,江苏苏州人,面上不显:“你去安桥也是打工吗?” 少年举起胳膊,薄薄一层肌肉发力,伸了一个懒腰,“去我外婆家,过暑假。”随即他掏出身份证在徐蔚眼前晃了一下,“不骗你。” 徐蔚接过身份证,烂熟于心的身份信息:燕来,出生日期1983年3月12日,民族汉族,户籍地苏州市吴中区......旁边是一张无比少年气的神采飞扬的证件照,徐蔚没看过。 他下意识在心里思量了一下,十九岁。 少年套着一件棉质白T恤,宽松的牛仔裤上夸张地破了两个不规则的洞,刻意做出的拉丝棉线之下露出更白皙的腿,双腿随意叉开着,脚上是高帮匡威......腰上不伦不类地系着一条浅色丝巾。 穿着张扬,但气质温和无害,似乎还没有那么嘴贱。 徐蔚把身份证还给他,点头:“谢谢,我先跟你去安桥,到时候还要麻烦你。” 燕来将身份证随意往裤兜里一插,眼尾弯弯,语调愉悦:“下个月我也去上海打工,找不到工作你再跟我回来。” 第3章 演技派 绿皮火车慢悠悠又行驶了两个多小时,一路上燕来的嘴就没停过,自接受了大婶的瓜子,徐蔚旁边的姑娘就时不时就也抓一把小桌板上的零食给燕来,少年笑眯眯地,来者不拒。姑娘彻底将诺基亚晾在一边,时不时照一下镜子,对着镜子或翻翻衣领,或整理头发。 燕来嗑了几颗瓜子,又剥开姑娘给的香蕉,他小口吃着,两颊鼓鼓。 徐蔚看着他嘴不停的样子,更觉得他像某种小动物。照这么吃 ,就等着老了还债吧,呵呵,中年过气演员。 徐蔚乜斜了他一眼,心里冷哼一声,昨天被莫名辱骂的愤怒渐渐袭上心头,他看着周遭莫名其妙的一切,心有火无处发,昨夜屏幕里,隔着二十三年时空的人就在眼前,青春鲜活,眼神无辜。 他突然很想伸手去扯少年脸上的软肉,看他哇哇乱叫。 二十一世纪初的绿皮火车时速八十,燕来足足在车上呆了五个小时,才从苏州到了绍兴。 四十五岁的徐蔚醒来就坐了三个小时的火车,可是他二十二岁的身体已经硬座了三十个小时,纵使年轻力壮,但到底皮下灵魂昨夜喝了酒又没睡,此时筋疲力尽,因此他倒也不是刻意伪装得又累又可怜——他喝掉了最后一口橘子汽水,哑着声音,开始明知故问:“到绍兴了,我们下车吗?” 燕来看着眼前青年的嘴唇干裂,但是眸色水润润的,好像氤氲着雾气,盯着他看,黝黑的一张脸,轮廓硬挺,但表情像是……怕被丢下。 燕来啧了一声,心底发软,“你行李箱呢,我给你拿着。” 青年拎起一直在腿上放着的布包,轻轻甩到肩上,“没有行李箱。” 闻言,燕来默默收回伸到半空的手。 二人走出车站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但是天光大亮,没有了火车行驶时带来的凉风,南方夏季湿热黏腻的空气扑面蒸腾过来,没走几步二人脖颈上的汗珠就往下滴,无所遁形。 跟在徐蔚后面,燕来才对这个土气青年的身高有了认识。大概一米八五的大个子,他需要微微仰视才能看见他的头顶,脖子也是黢黑黢黑的,但很修长。背部紧实的肌肉在薄薄一层的涤纶料子下若隐若现,贲张有力。 他的衣服好像有点小了,而且那个小布包——燕来看了打量了一下那个布包,暗想:“这人该不会连内裤都没带吧......” 燕来从后面拍了一下青年的肩,又从另一边冒出头,徐蔚下意识回头没看到人,只听少年笑盈盈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带你兜风。” 徐蔚不明就里,跟着燕来出了车站。 穿过两天歪七扭八的街巷,燕来对着一户人家的铁门哐哐一阵敲,“小丁小丁,我车呢?” 门很快开了,探出一个光溜溜的脑袋,堆着一脸笑意,双臂展开作欢迎姿势:“来来,来,十成十的新,谁摸我都没让,就等着您给它赐字。” 燕来冷不丁看见一颗卤蛋冒出来,猛地往后一腿,随即一巴掌拍在了卤蛋上,“来来来,叫狗呢”,徐蔚看着他那只手在光头脑袋上揩了两下,觉得他在擦手上沾的零食的油。 燕来哼了一声:“长得丑不是你的错,非要更丑就是你的错了。你抽风了?剃个光头。” 叫小丁的少年挺了挺精细的胳膊,“气势上震慑。”他看见了门外的徐蔚,问:“这是?” 燕来随口一说:“捡到的帅哥。”,接过小丁扔过来的车钥匙,大长腿在空中扬起漂亮的弧度,“唰”地一声骑上了摩托车,对着徐蔚打了一个响指,“上来。” 徐蔚此时老老实实地背着布包站在门外,夏日的空气潮湿,庭院植被茂盛,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铁门将二人分隔开来,湿热的空气蒸得景象发虚,宛若两个世界。 摩托上的少年对着他眨了一下眼睛,头微微一歪,打了个响指指向后座,“上来,捡来的帅哥,你可是我第一个带的人。” 燕来不催,从后视镜里看到人磕磕绊绊地上了车,刚刚握住包带的时候,就使坏地一脚油门踩了出去,对留在后面的小丁喊道:“赐字小摩托。”过了几秒,少年爽朗的笑声划破向晚的天色。 徐蔚被惯性往后一带,绕是再怎么见过大场面,还是让他一个激灵,下意识环住了少年纤细的腰肢。 哈哈大笑戛然而止,徐蔚感到怀中人一僵,空气中传来的声音空灵:“还没问你叫什么。” 徐蔚反应了几秒,燕来只觉腰上一紧,听见青年沙哑的声音“徐蔚。” 燕来没有说话,脸色通红,说不上来是热的还是别的,满脑子都是腰上温热的触感。他的痒痒肉在腰间的软肉,像触电了一样,“你手撒开。” 徐蔚反应过来,松开手,以为他没听到,贴近他的耳边,带着试探,“嗯?徐徐图之,蔚然成风的徐蔚。”二人鸡同鸭讲,徐蔚难得有点紧张,现在的燕来到底认不认识自己? 燕来感觉又能呼吸了,也不在乎他叫什么,本来就随口一问,因为心里一直叫他“小土狗”,他语气里听出洋洋自得的意思:“我叫燕来。” 燕来隐秘期待这个小土狗会不会知道自己,是不是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想到和自己偶遇了,心生仰慕才跟过来的?毕竟他刚客串了一部武侠剧。 徐蔚不知道燕来摇头晃脑地在干什么,嘴上冷漠:“噢,很少见的姓。” 燕来撇嘴,一路走过来都没人认识自己!他有些生气,猛踩油门,腰间的丝巾在风中灵动飘逸,刮到徐蔚手上。 徐蔚再次被带地向后倾倒,这个没礼貌的玩意儿,他坏心眼儿地一把扯住少年腰间的丝巾向后一拉。 燕来被带得往后一仰,气得脱口而出:“小土狗,干啥呢!” 徐蔚一噎,扯着丝巾不松手,低头看他,“小土狗?”声音沉得要滴水。 燕来莫名觉得青年气质突变,有点......压迫感,不自觉地声音软了下去:“你撒手,不安全。” 徐蔚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这是他醒过来第一次有机会认真观察自己的状态。 是二十二岁的徐蔚没错,穷得不行,自卑得要命,担得起一声“小土狗”,不像眼前这位,少年成名,风光无限。 不过,二十年后有你哭的,不知道谁会是丧家之犬,只能演教授的舔狗。徐蔚松开手里的丝巾,丝滑触感消失,内心止不住的阴暗四起。 他不介意重新来过,他甚至会做得更好,他等着眼前的人跌落神坛,再也恣意嚣张不起来——貌似现在还没登上神坛,他当然不介意直接掐断,不过那样没意思,徐蔚深知登得不高,如何跌得很重,再也爬不起来呢。 少年柔软的发丝被风吹起,搔刮着徐蔚的下巴,徐蔚闻到好闻的橘子味,他不自觉地再次摩挲滑滑的丝巾。 燕来看了一眼后视镜,和后座上的人冷不丁对视,徐蔚嘴角正挂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装什么。”燕来嘟囔一句,本来就土,装高深也没用哇。 —————————————————————— 安桥镇,浙江省早早发展起来的商业重镇,靠近绍兴城区,九十年代起就不停有台商入住,千玺年初经济发展已经颇具规模,繁华程度甚至不亚于内地的某些地级市。 燕来的爱车小摩托在几次猛踩油门之下,十几分钟就进入了安桥镇。 自进入小镇,燕来就放缓了速度,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和燕来打招呼,笑着招手:“燕大明星来啦”,长辈年纪的人们略有夸张,但语气很真挚。 燕来走着花路,一直蹿到了开满鲜花的三层小楼前。 屋内的老人听到摩托车引擎的声音,走出来相迎。老人六十多岁的样子,精干优雅的小老太太,银发打理得井井有条,个子不高,腰杆却直挺,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像是知识分子,徐蔚暗自思忖。 燕来急吼吼地让徐蔚下来,将摩托在小院内随意一停,上前一把抱住老人:“外婆,你太好了,真的给我买了摩托!” 老人拍了拍少年,“我不给你买,你怎么舍得来看外婆?” 燕来撒娇:“谁说的,我就是太忙了。” 老人放开燕来,将他往屋里推,“好了好了,别耍贫嘴,进屋去。”说着,这才看见摩托车旁站得笔挺的徐蔚,疑惑道:“来来,这是?” 燕来嚷着热死了,往屋内走去,听到问话,前后回答很一致:“捡来的。” 所以他真的是在认真回答小丁,没有开玩笑。 徐蔚抵了抵后槽牙,如果目光有实体,燕来已经被他盯成了筛子。一副捡到小狗的语气,没礼貌的东西。 老人打了不着调的孙子一下,笑着迎向徐蔚,“是来来的朋友吧,是不是暑假来玩,快进快进,外面多热。” 徐蔚扬起一抹得体的微笑,虚伪得真心实意,他上前,开口斯文:“外婆,我叫徐蔚,微风徐徐的那个徐,蔚然成风的蔚。” “呵”,微风徐徐,刚才说的是什么来着,反正不是微风徐徐。燕来打开冰箱,拆了一只小布丁,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感觉有点看人下菜碟的意思。错觉吧? 徐蔚谈吐得体,已经和外婆聊了起来,无论是放包还是接过水杯,动作都很自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窘迫,简直跟火车上歪头打鼾的青年不像一个人。 燕来把小布丁往嘴里一塞,疑惑挑眉,“你叫徐蔚?”这年头打工的也这么卷了,这怎么不算出口成章呢。 徐蔚听他语气里自然流露的优越,正是因为太过自然,不似作伪,这优越里含着连本人也未觉察的看低之意,才更让人生气。 徐蔚眼角抽动,天色渐暗,最后一束阳光从屋内跳跃过去,房间霎时暗了下来。 “啪”,暖黄灯光倾洒,给优越的燕来镀上了近似温柔的光辉。外婆端着瓜果从屋外进来,笑眯眯道:“马上吃饭,徐蔚先吃点水果解解暑。”见燕来呆愣地嗦着雪糕,她皱了皱眉,语气严厉起来:“燕来,你怎么光顾着自己吃。” 徐蔚立马切换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微微垂下头,紧紧攥着包带,“外婆,我不爱吃雪糕。” 燕来睁大了双眼,原先狭长形状的凤眼睁得圆溜溜,徐蔚看到了他眼底的不可思议,学着他挑了挑眉,对着他无辜轻轻一笑。 外婆边招呼徐蔚坐,殷切地边给徐蔚拿西瓜,边教育燕来:“燕来,你平日和同学相处,和其他人一起拍戏的时候也这样吗?” 燕来睁着大眼睛,嘴里塞着化掉的雪糕 ,只能发出“嗯嗯嗯?”的猫一样的声音,蹭到外婆跟前。 外婆一把打掉他指着徐蔚的手,真的生气了:“燕来!” 徐蔚头偏到一边去,刚才灯光乍亮,竟觉得燕来温柔,算是他瞎了眼,还是这个没礼貌的狗东西。 他蜷了蜷手指,抵在沙发上,忍住把旁边撒娇求饶的人拉过来暴揍一顿的冲动,上一个用手指着他的人已经进了大名鼎鼎的篮桥监狱。 噢,那个人现在不知道在哪个旮旯呆着,篮桥监狱也还名不见经传。 —————————————————————— 三层小楼,只有两个卧室装了空调,外婆自是不会让客人住在没有空调的房间,燕来又怕热得很,宁愿和徐蔚一起睡。 洗完澡的燕来正用毛巾擦着头发,黑色柔软的发丝滴着水珠,眼睛亮亮的,看起来早已忘了吃饭的时候又因为给徐蔚使坏,而被外婆教训了一顿的样子——这小土狗,吃饭可怜巴巴地只就着眼前的青菜吃,害得外婆打了他一巴掌,因为是他把装青菜的盘子端到了徐蔚面前。 见徐蔚盯着一面照片墙,喜笑颜开:“这些都是我!” 不由分说拉着徐蔚就靠近一排排照片,介绍藏品一般,那张开双臂,下巴微抬的动作神情,像一只小孔雀,还是开屏的。 徐蔚被他拉着,只好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看过去。 空调开了一个多小时,怎么房间还是燥得不行。 徐蔚抽出手,随着他,走马观花地看着更少年时的燕来跳舞的、领奖的、舞台上的照片,几乎都是抓拍,但没有一张不漂亮。 这东西没礼貌是没礼貌,但是颜值没法黑,徐蔚又想起来那条莫名其妙的热搜,不懂。他自觉不丑,可跟眼前的孔雀开屏确实没法比。 心痒,像有小爪子在挠,徐蔚逐渐烦躁。到底哪里像,为什么昨天只顾着搜索过去的信息,略过了那条热搜,但是现在也看不到何博远回他什么了。 从少年看到幼年,空调凉意逐渐袭来。一张照片抓住了他的视线,徐蔚驻足,燕来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糟糕糟糕,怎么这张还挂在这儿!燕来扑上去,试图蒙住照片,可是挡不住徐蔚硬要看,又回头直接去蒙徐蔚的眼睛——穿小裙子的小姑娘,玉雪可爱。 徐蔚嘴上叫着“燕来”,往后连退两步,少年毛茸茸的脑袋蹭到他的鼻尖,这下更是痒痒的了。他扒开燕来,语气正经:“噢,不是说这些都是你吗,这小姑娘挺可爱的,是谁?”他听见了自己语气里微乎其微的笑。 燕来闻言,停下了还要上去扒拉徐蔚的手,“我表妹。” “你表妹?”徐蔚低头,敛去刚才莫名的笑意,语气淡淡。 燕来看了他一眼,见他一本正经,犹豫道:“我表妹怎么了,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徐蔚低头,燕来薄如蝉翼的T恤被不知是水还是汗浸湿,贴在小腹上,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还一个劲儿往他身上蹭。 徐蔚别过脸,不去看他。燕来虽然收回了试图蒙住他眼睛的手,但是整个人无骨一般软趴趴地伏在他身上,耳边只听他跳跃的话题:“徐蔚,你真的是出来打工的?” 徐蔚撇开他,大大咧咧往床上一坐,直直地看着他疑惑的眼神,回道:“打工的,但我高中毕业了。”声音粗粝,看起来是平平无奇的但想干出一番事业的西北青年。 燕来了然地“噢”了一声,扯下脖子上挂的毛巾,随口道:“那为什么现才出来打工?” 徐蔚抿唇,眉间蹙起来,胡扯:“因为我六月刚刚毕业。” 燕来正用毛巾用力擦着他毛茸茸的脑瓜,闻言,诧异地觑他一眼。 青年穿着外婆找出来的燕来的旧背心,比徐蔚自己的衣服小不少,裹着健硕的身材,特别有力量感,就是怎么着也不像刚刚高中毕业的样子。 燕来毛巾搭在头上,漂亮的朱唇轻启,是让徐蔚几欲吐血的话:“看不出来。” 不知是看不出来徐蔚足足有高中的学历,还是看不出来徐蔚今年才毕业。 徐蔚狠狠吸了一口气,暗骂“傻逼玩意儿。” 燕来现在忙着和用诺基亚和孔令说小话,也没空去管眼前人怎么瞬间拉个驴脸。 徐蔚见燕来不说话了,好像刚才就是无心之言,一副毫不往心上去的样子,刚编出来的话,诸如“怎么没考上大学”等问题,现下没了用武之地,堵在心口,气不打一出来,也不顾头发尚未全干,侧过身子,闭眼假寐。 燕来心大,想不了那么多,擦了头发拿着诺基亚敲敲打打,一时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他敲击手机键盘的声音。 末了,他放下手机,手不老实,又去扒拉徐蔚:“徐蔚,你是今年才毕业吗?怎么没考上大学?” “还是个反射弧奇长的玩意儿。”徐蔚冷哼一声,半阖双眼,泄了力气,反思自己为什么这么幼稚,和这么个小屁孩置气。 他装作困了的样子:“嗯......成绩不好,也没学费。” 燕来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推了推身边热气来源,小声说“徐蔚,还有机会的。” 徐蔚枕着胳膊,二十二岁的徐蔚,也是甘州大学的本科毕业生,其实已经没那么艰苦了,但是生活全部靠自己,所以他记得每一个成长的节点。2002年七月初南下,早早到了上海,就是要去找兼职,凑出九月的学费。思及此,他看向床头柜上的布包——如果没记错,里面只有二百块。 心中百转千回,现实不过一瞬。“嗯,明天麻烦你带我找个工作。”徐蔚含糊道,小屁孩看起来只是不过脑子地嘴贱。 徐蔚眯着眼,脑海里全是那双戾气横生的眼睛和沁着汗珠的鼻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他了,那么凶。 “你也可以吃软饭。”燕来摸了摸下巴,看着徐蔚凌厉的轮廓,不知道怎么励志的话,看见徐蔚面无表情的脸,出口时就成了这样,他继续道:“你这款很吃香。” 徐蔚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心里骂骂咧咧把活了四十五岁听过的国粹全用了一遍——什么绝世傻逼玩意儿,真踏马除了脸就是脸,一点脑子没有,赶紧过气吧踏马的! 他狠狠闭了闭眼睛,耳边是燕来放肆的笑:“不是,你干嘛呢,嘴巴抿这么紧干嘛?”他贴上来,看见徐蔚牙关紧闭到变形的嘴,“逗你玩呢!徐蔚,不要生气啦!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园区。” 温热的指尖轻轻掐住他的唇角,试图让他松开牙关。热源靠近的瞬间,徐蔚脑海里狂风暴雨,他应该跳起来,斥责他让他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或者直接冷漠地打掉他的手。可是,橘子的甜味让他怎么也睁不开眼。 他松开紧咬的牙关,沉了声音,闷闷道:“我没有生气。” 鬼知道他怎么鬼迷心窍跟燕来过来小镇打工,在上海哪怕找一个端盘子的兼职,也比这里让他舒心!徐蔚一时无语,想着要不要明天就走。 四十五岁的徐蔚没想过接下来做什么去凑学费,二十多年的沉淀足以把他雕琢得沉稳自信,至于这个嘴巴贱兮兮的玩意儿说带他找工作——徐蔚心里冷笑。 算了,就当放松,已经好几年没有好好休息了,重来一次,过一个恣意的青春也未尝不好,徐蔚望着倾洒进来的月光,思绪飘远。 夜里,蝉鸣阵阵,没有心的人早已睡熟,徐蔚睁开眼睛,轻轻翻了个身。 2002年的浙江乡镇,天气晴好如此刻的时候,夜空闪烁,月光越过徐蔚年轻宽厚的脊背,柔柔打在燕来的脸上。徐蔚就着月光,看着燕来鸦羽般的睫毛阖着,乖巧得很。 这么会装。 没礼貌的狗东西,还这么皮,是不是出言不逊,得罪了某个大佬才过气了? 他蜷着手指,将手伸过去。 半晌,睡熟的人梦中发出嘤咛,徐蔚一顿,停下捏住燕来脸上软肉的手,但并未抽离。 顿了良久,他“哼”了一声,紧紧一掐手中的柔腻,转过身去。 第4章 割裂感 燕来被外面小丁咋咋呼呼的声音吵醒,昨天在火车颠了半天,又和孔令聊到半夜,困得要死,这小暴脾气抄起桌上的小饼干就往下砸,“丁小辉,闭嘴!” 下一秒,丁小辉和外婆的声音同时响起—— “谢谢我燕哥的早饭!”嬉皮笑脸丁小辉。 “燕来!”怒不可遏外婆郑晴。 燕来抓了抓头发,暗道不好,外婆今天似乎没去市场,这个点还在家里。 他趁外婆还未发飙,急忙蹿到卫生间洗漱。甫一进去,一个黑皮寸头坐在小板凳上搓衣服,体型和小板凳对比鲜明,稍显滑稽。 燕来反应一瞬,开口是没睡醒的懵:“徐蔚?” 只见徐蔚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莫名有点儿幽怨——“你怎么像个小媳妇似的”的话还未说出,外婆就寻着燕来皮痒的味儿上来,“燕来!” 燕来牙刷刚沾上水,未见外婆人,就知道不妙,一屁股将重心不稳的徐蔚挤到旁边,自己盘在了小板凳上,笑嘻嘻道:“我给徐蔚洗衣服呢,外婆。” 外婆拿着正在择的一把芹菜站在了卫生间门口,见状难得没反应过来,顿了几秒,才一脸了然,她带歉意道:“小徐,以为你和燕来没起,这衣服放着给我洗,赶紧收拾收拾和燕来下去吃早饭去。”说罢,她伸手过来将被燕来挤得一脸懵的徐蔚拉出逼仄的卫生间。 徐蔚反应过来,无语地瞪了一眼燕来,每日例行暗骂一句“傻逼玩意儿。” 傻逼玩意儿正被外婆揪着耳朵,被迫从板凳上站起来,又因为比外婆高了一个头,不得不迁就着老人歪着脖子,颇为滑稽。 徐蔚觉得有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傻逼玩意儿立刻炸毛:“你笑什么!”。 外婆使劲拧了一把燕来耳朵,给他拧得小狗一样直叫唤,“外婆!还有人呢!” 外婆上去就给他后脑勺一巴掌:“你也知道还有人在!为什么要从楼上扔东西,小丁和你熟,不熟的呢,砸到人又怎么办!”回头望向徐蔚,“小徐,这个衣服和燕来的放一起,我来洗,等一下让燕来教你用洗衣机,你就算自己洗也要用洗衣机,不要自己手搓,卫生间里太闷了。” 她看向徐蔚的眼神诚挚又殷切,徐蔚心头一暖,回之以感激的微笑同时,不忘看向傻逼玩意儿的傻逼样,心里一声冷笑:“装货。” 外婆放开燕来,给他推一边去,拉着徐蔚就要下去吃早餐。 徐蔚任由她拉着,才想起来自己那对父母可能已经“心急如焚”了,思及此,刚才热络了一点的心又一片冰凉,嘴角的弧度刻意起来起。二十多年没见他们,还真是格外“想念”呢。 外婆热络地拉着徐蔚下楼吃早餐,临走时又薅了一把燕来的耳朵,独留他自生自灭。 燕来下巴滴着水珠,吐出牙膏沫,余光瞥到那根湿润的牙刷上,一次性的牙刷,刚刚用了两次就变得毛糙。地上的小红盆里软趴趴地漂着一滩脏衣服。 他收回视线,望向镜中自己额前滴着水珠的发梢,伸手捋掉之时,蓦地看见右腮上的淡淡的红痕。 被蚊子咬了吗?燕来想着,没感觉到痒。他的皮肤极为白嫩,也纪容易留下痕迹,也许睡梦中自己挠了几下,看着快要消失的红痕,抛之脑后。 燕来走到厨房时,徐蔚正就着小咸菜,呼噜噜地喝着稀饭,旁边白瓷盘里完好地摆着几片吐司,随即他就看到丁小辉脏兮兮的爪子抓起了一片吐司,咋咋呼呼,“郑老师,您烤的吐司太香了!” 燕来边说“丁小辉,你少吃点!”边走上前去,叼起一片烤得焦香的吐司,将白瓷盘往徐蔚面前推了推,一边嚼嚼嚼一边含混不清地说话:“你吃。” 燕来和徐蔚幽深的黑眸对视,青年黑眸水润,干裂的唇瓣微张,微微摇了摇头。徐蔚的面无表情,显然被燕来再次会错了意,“这么可怜,这小土狗”,他看向徐蔚的眼神不自觉地柔软了起来。今天小土狗穿了一身更旧的汗衫,宽大的裤腿空荡荡的,脚上仍是那双灰扑扑的鞋子。 未及思量,耳边是丁小辉聒噪的声音:“徐哥不吃,你咋这么双标,他不吃,我还不能吃一片啦!” 燕来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叼着吐司,面无表情地伸手捂住了丁小辉喋喋不休的嘴巴。 年轻的身体饿得快,昨天一天没怎么吃饭,颇为丰盛的晚餐又被多年的涵养阻止了徐蔚的大快朵颐,加上四十五岁的他早已淡了口腹之欲,因此早上看见慢火细熬出的小米粥难得味蕾大开,至于一旁的吐司他真的因为不感兴趣,而自动忽视。 燕来不由分说,拈起一片吐司往徐蔚的碗里一丢,“我外婆自己烤的,很香的。” 徐蔚正津津有味地喝着稀饭,冷不丁被吃腻了的面包扫到鼻尖,下意识皱眉,抬头却看见少年逆着清晨一缕光束的弯弯眉眼,一层细小绒毛将白皙的脸衬得不真实,徐蔚怔了怔,“这小傻逼。”良久,听见自己几不可闻的轻叹。 “丁小辉,我今天没空招呼你,”燕来三两口吞下一片吐司,拍了拍手,望向徐蔚:“吃好了吗,咱们走。”说罢,指尖转着车钥匙就往门外走。 丁小辉在后面捶胸顿足:“见色......不对见......什么忘友,但你别太自恋了,我今天是来看郑老师的。” 燕来哼笑一声,没回头,这丁小辉,八成闻着小摩托的味儿就过来了,唔,过来也没用,才不会给他骑。 久未修剪的头发逆着风乱舞,一下一下地搔刮着徐蔚的眼睑、鼻尖——没看到浴室里有橘子味的洗发水,徐蔚双手虚环住燕来的腰肢,思绪渐远,听到少年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将他思绪收拢,“徐蔚,汽修店的活儿干不干?” 徐蔚深吸了一口气,比预想的流水线要好不少,汽修店,重操旧业而已。 夏日清晨的风中,徐蔚愣神地盯着自己粗糙,带着细小裂口的手,想起二十多年前,他一到星期天就在省城甘州到处跑,甘州地处西北高原,经常七月飘雪,有时候穿着短袖出来,咬着牙干完活,冻得发抖往学校赶,发着烧一遍遍地算着生活费。 没有去过专业相关的实习场所,因为薪水微薄,但即使每天超负荷地学习工作,可他成绩还是一路名列前茅,他做过最胆大的事就是放弃了保研本校,一人单枪匹马杀到东南沿海。他知道自己如果一辈子囿于甘州,那么大概率成为不了专业翘楚。 他看着眼前细白的脖颈微微前倾,线条流畅优美,一个与他的二十二岁截然相反的漂亮......小傻逼,二十年后情况似乎翻转,他不禁又想起昨夜手中柔腻的触感,拈了拈手指,还真是造化弄人。 燕来哪里知道身后人百转千回的心思,一心想着给小摩托换个排气管,这声音还不够响亮。 “朱唇未启笑先闻”拿来形容燕来一点也不过分,他将车又是大马金刀地一停,人还未站定,就先向空无一人的汽修店内喊道:“田哥,给我小摩托换个直排管。” 徐蔚抬头望了一眼牌子——安桥小田汽修。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汉子,上前笑嘻嘻地迎道:“摩托车到手了?” 燕来指了指摩托,“我觉得这个声音不太得劲,能不能换个短点的排气管,最好再给我磨砂处理一下。”指着他起名的“小摩托”,脑袋微微一动,瞥到了院内一辆更拉风的摩托。 “哎哎哎,别打主意,”田老板将燕来侧到一边的身子掰过来,“人家刚从青海骑回来的车,这个数。”他冲着燕来竖起来五根手指。 燕来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按我说的改多少钱?” “一千五。”田老板缩回了两根手指,一点不含糊。 燕来一把拍掉他的手,不知道三根手指和一千五什么关系,不至于宰客,但也没便宜,“把他抵给你,能免费吗?”他手臂一抬,还未伸出手指,想起来昨天被外婆教训的惨状,立马放下了胳膊。 田老板早就注意到了规规矩矩立在一旁的生面孔,穿着土气,气质却斐然。 燕来抬起下巴,努了努嘴,“你这不是贴着招学徒吗?” 未等田老板说话,徐蔚说道:“小问题我都会修理。” 这下轮到燕来惊讶,他以为小土只会种地,也许还会搬砖,眼下徐蔚居然会“技术活”,他又悄悄看了他一眼,寸头板正,静静地站在那,像一株白杨,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燕来本来抱着试试的态度,毕竟田老板算是和他相熟,又因为小薇姐的关系,想领着徐蔚过来碰碰运气。如果不招也没事,外婆看起来十分喜欢这个小土狗,昨天私下里和他说先让他带着徐蔚玩两个月,等燕来开学再带他一起回上海,让他去上海找个事情做。 他心下计较多带一个人厮混一个暑假,要多出多少钱。他上个学期踩狗屎运客串了一部武侠剧,片酬二百一集,赚了不到六百。燕来顿时觉得小摩托也不是非改造不可,他“啧”了一声,“算了不改了,反正我就三分钟热度,想一出是一出。” 就在他准备带着徐蔚打道回府之时,田老板出声了:“正好小乔这个月回老家去了,小徐是吧,基本的都会?” 徐蔚点点头,下意识做出推眼镜的动作,指尖触碰到鼻梁,才发觉眼前没了镜片的遮挡,却仍一片清明。 燕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田老板让徐蔚试试修理小三轮,徐蔚一开始生疏地拿着扳手,却也磕磕绊绊地修好了。田老板很满意,心里琢磨反正找个临时工替小乔的班,到时候少给一点也没事,颇为满意地拍了拍徐蔚的肩,招呼其他二三人过来看,“小徐一下就修好了,你们学着点,不要有事没事找我。” 燕来见没什么事,觑了一圈,“徐蔚,我先走了,晚上来接你。”话是对着徐蔚说的,眼睛却瞄着那辆让田老板竖直了五根手指的哈雷。 徐蔚半蹲在三轮跟前,脱下沾上机油的手套,淡淡地“嗯”了一声。 燕来回去和丁小辉打了一上午卡带游戏,丁小辉今天神了,硬是憋住气,什么也没说,燕来目不转睛地操纵着摇杆,说道:“有屁就放。” 丁小辉挠挠头,腼腆一笑:“就是想让你替我给小薇姐捎个东西。” 燕来眼角抽动,无语道:“和你说了一万遍——” “你们俩没可能。”丁小辉接话,“听了一万遍了,我就想试试。” “没门儿。”燕来鼻尖沁着汗珠,小红痣像越发鲜艳,天然多情貌,但神色冷冷。 话音未落,外婆拎着饭盒进来,“给小徐送去。” 燕来望了一眼外边蒸腾到发虚的景象,立马换了一副表情,好像刚才冷漠的人不是他,叫唤道:“外婆~田老板包吃包住的,他不住就很亏了,还不吃?” 丁小辉叹为观止。 手里不由分说地被塞了颇有分量的饭盒,被外婆推出门,燕来转身,一只手拉着外婆的袖子,“要不你给其他人饭也包了,你这不是让别人孤立徐蔚吗?” “去去去,”外婆撸开他,摆手,“你以为谁都和你这么闲,昨天晚上闹腾,小徐也没吃两口饭,赶紧送去。” 燕来拗不过,冲小丁招手,“小丁,一起。” 小丁吃屎一样的表情,他今天来还抱着吹空调的目的,轻易不肯出门半步。外婆将小丁往里推了推,“废话这么多,赶紧去,小丁一早拎两袋菜过来,累了。” 燕来抬手遮了一下眼睛,刚坐上小摩托,一个激灵弹跳起来,“靠,烫死我了!” 丁小辉倚在门框上,笑得前仰后合,“赶紧给你徐哥送饭去。”那颗卤蛋亮得发光,燕来冲他竖了一个中指。 四五个人围在老树的阴凉下,燕来一眼就看见了鹤立鸡群的徐蔚。 他驶进小田汽修的院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身形高大的青年斜倚在树干上,只穿着一件背心,紧紧贴在小腹上,腹肌隐约可见,露出的胳膊遒劲有力。他和旁边一人说了什么,接过那人递过来的香烟,叼在嘴里。 他叼着劣质的香烟,微微侧脸,低头,就着那人的火机点燃了烟。随即,他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掐住烟嘴,虎口处机油污渍明显,下巴上也有脏污。 徐蔚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袅袅蒙住他的神色,捏着烟的手垂在身侧,任由烟雾缭绕。 似乎和昨天的小土狗哪里不一样。 燕来顿住,一时不知道要不要直接过去。 徐蔚似有所感地向他望过来,惊讶地挑了挑眉,立刻迈步走向他。 “你来做什么?” 他带着燕来往旁边一拐,“给我送饭?”他看见燕来手里的饭盒。 “嗯。”燕来没有抬头,平视他的嘴巴,下巴那里也是机油,燕来伸手,在空中虚点了两下,“你这里脏了。” 徐蔚扔掉几欲燃尽的烟,顺着燕来所指,抹了抹下巴,“没事,我晚上回去洗个澡。” “吃了吗?” “吃了。”不解风情。 燕来拎着饭盒,高温烤得他头昏脑涨,闻言,心里对外婆撒起气,连带着对徐蔚也没好脸色,刚要发作,手里的饭盒就被接过,蝉鸣阵阵里,徐蔚沙哑的声音顺着几缕轻风传来,“但没吃饱。” 他看着面前人巴掌大的脸皱成一团,适时接过饭盒,风将燕来头顶的呆毛吹起,徐蔚忍住抚平的冲动,“谢谢你,燕来。” 燕来凤眼圆睁,嘴角悄悄勾起,“你是猪吗?” 徐蔚抿直双唇,立马面无表情,心道:“果然还是那个小傻逼。” 燕来轻笑一声,潇洒地跨上小摩托,抬起下巴,扬了扬眉,高傲道:“记得把饭盒洗了。”刚才还一脸幽怨的人,不知为何现在一副好心情的样子,连带着语调都有勾子。 徐蔚听不得这个语气,猛地上前,肥皂的香气裹着汗味扑面而来,不难闻,燕来呼吸一窒。 他被包裹在高大的影子里,后知后觉地缩回下巴,刚要开口,领口挂着的墨镜被徐蔚一把扯起。 燕来眼前一黑,墨镜不由分说地卡在他的脸上,他感到温热的指腹轻轻划过他的鼻侧,“注意安全。” 燕来不知道的是,徐蔚拎着饭盒,在树荫地席地而坐,没有和任何人客气,包括递烟的那个人,将绿豆汤一饮而尽,慢悠悠地吃完了一盘饭菜。 他不护食,可一想到小傻逼开屏孔雀般抬着下巴的欠揍样,就气不打一出来,不想给其他人吃一点,呵,他受的气凭什么让别人享受成果。 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割裂感 第5章 基佬紫 热气似乎从地底冒上来,屋外一层层的热浪在空气中翻滚,知了拼着一腔不怕热死的豪情在窗外不厌其烦地长鸣。 燕来不去看猴一样动作丰富的丁小辉,专心致志地嗦着雪糕。在丁小辉再次拍着胸脯,作出效力相当于狗屁的保证的时候,燕来正垂眸盯着鼻尖,他觉得嘴角沾上了雪糕——“我是真的喜欢她。” 就着丁小辉肉麻的剖白,燕来百无聊赖地伸出灵巧的舌尖,十分自然地卷走唇边的甜味。 “她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燕来决定还是耐心地与他老生常谈。 “燕来,你也觉得她的条件和我不对等吗?”丁小辉问得委婉,“你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是不合适,她的前夫是一颗雷,田力那种人迟早要出事。”燕来就是不去看丁小辉,瞄着垃圾桶,一个流畅的抬手,将嗦得干干净净的木棍精准投入。 “所以她才需要我。” “她有跟你说她需要你吗?兄弟,你现在有什么实力?”燕来冷哼一声,“如果你非要怎么样,那等你能养活你自己再说吧。” 燕来一把抽走丁小辉手里最后一根小布丁,“留着,给徐蔚吃。” “你再去买呗。”丁小辉无语,“下午去打台球吧,约了张文曜,还有以前其他班好几个女生都来,宋莹也来哦~” 刚才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现在话题跳跃得倒快,燕来白了他一眼,“就你这......” 话音未落,丁小辉“刷拉”一声拉开他身上那件让人支棱不起来的格子衫,露出做旧的还带着铆钉,破洞到夸张得无以复加的无袖背心,领子空荡,不用低头,就可以看到他胸前那没什么看头的一咪“春光”。 配上他的光头,杀伤力极强,燕来朝他竖了一个大拇指,“您穿给谁看?” “自己看不行?”丁小辉捏着燕来竖起来的拇指,把它往下压了压,“支棱起来,再让张文曜那个傻缺抢风头我就不不姓丁!” “所以你要风头做什么?”丁小辉一手的汗,燕来嫌弃地在他胸前亮晶晶的玫瑰花上揩了揩,“让宋莹爱上你,好让你用第二颗心保护她?”燕来搓搓手指,发现指腹沾了一层劣质金粉,毒舌道:“哪个集上淘的?” “你话真密,帅就完了,”丁小辉起身,试图将燕来从沙发上拉起,“差不多到点了,走吧走吧。” “哪个台球厅?”燕来不起,越拉他,他就越起劲,一个劲儿往沙发里陷。 “夜色......那个茶......网咖旁边的。”丁小辉想了一下,“不就是老去的那个吗?” 燕来“啧”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了丁小辉一眼,后者正举着另一只胳膊,展示约等于没有的肌肉。燕来反握住丁小辉拉他的手,往下一用力,将丁小辉拽倒在沙发上,自己则顺势站了起来,“等我一下。” “换衣服?”丁小辉看他走上二楼,“你能不能别烧包,你身上这身还不够吗!给我留条活路行不行!”丁小辉夸张地叫唤。 燕来就是那种学生时代不老老实实穿校服的学生,总是暗戳戳加点小心思,比如裤脚束起来啦,换彩色拉链啦,带点小饰品啦......丁小辉苦被掩住光芒久矣。 愣神间,他看见一抹浓艳的紫从二楼飘飘然下来,向他走近。丝绸的料子垂坠,贴合的是少年人薄薄一层的漂亮肌肉和柔软的腰肢,光滑的皮肤此刻更是在发光。 丁小辉张着嘴巴,视线上移,燕来光洁白皙的额头上箍着一圈黑色的发带,浓密柔软的黑发尽数拢在一起,越发凸显轮廓的优越。 燕来弯腰,轻轻拍打他的脸,这样多情柔和貌,与少年感揉在一起,整个人如圣子降临,但凡他暧昧一点,丁小辉可能就不争气地从了,可是出口果然还是原装配方:“小丁,把嘴闭上,你流口水了,好恶心。” 丁小辉“呵呵”了一声,挥开他的手,“你才恶心,整这一身基佬紫,你是不是对张文曜有意思。” 燕来直起腰,不客气地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别哔哔,赶紧起来。” 燕来显然比高中时又长开了,本来就漂亮,现在那双含情凤目更是看狗都深情,少年的身材向青年过渡,可是看不出来一点不粗野,反而多了内敛的气质,俊秀无双。 丁小辉站在燕孔雀旁边,平生第一次感到了......自卑,“这丫怎么比之前还骚?”他想起几年前高一开学,燕来里外都堆满了零食的课桌,少年伏在课桌上装睡,留着后脑勺对着叽叽喳喳的女生,微风将他发丝吹起,凤眼阖着,像把小扇子,光影流转间,美目猝然张开,向他打了一个wink,坐在里侧的丁小辉仍记得自己发出一声“靠”的惊叹。 丁小辉长叹一口气,“要不你别去了。” 燕来觑了他一眼,见丁小辉冲他竖了一个中指,笑嘻嘻道:“衣服都换好了,怎么能不去。” “烧包,走。”丁小辉捶了他一拳,顺带摸了一把衬衫料子。 也许真的人靠衣装呢,丁小辉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浮金的玫瑰,陷入了沉思。 燕来攥着小摩托的钥匙,把丁小辉推到了一边,“别打注意,只能我骑。” “稀罕,别哔哔了,赶紧走。” 燕来看着丁小辉的汗珠顺着脖颈往下滴,将“要不你自己走过去”的话咽了回去,但是不忘提醒:“你注意点,让我看见一点灰仔细你的皮。” 小摩托风驰电掣疾驰在昏昏欲睡的午后小镇,在柏油路面扬起一阵尘土。 “张文曜,快来迎着你爹!”小摩托一个急刹还未停稳,丁小辉就咋咋呼呼迫不及待地从后座上跳下来。 “哪个傻狗叫爸爸?”从狭小得只容一人过的楼道口,走出来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生,皮肤冷白,嘴唇却殷红,仿佛血色全部沁到了那双薄薄的唇上。 他戴着装饰性的平光镜,望了一眼后面一个趔趄的丁小辉,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十分丝滑地将目光投向燕来,好像没施舍给正在狗叫的丁小辉一个眼神,“燕来。” 燕来看着他脸上的眼镜愣神,正巧男生伸出中指将眼镜向上推了推,燕来敛眸,“张文曜,你约的丁小辉?” “让他约你罢了,他——”张文曜好像现在才注意到张牙舞爪的丁小辉,“只是个传话的。” 楼上的宋莹和几个女生从窗户探出头来,兴奋地对着燕来打招呼。 燕来闻声抬头,脖子仰出一个漂亮得像艺术品一样的弧度,“好久不见。”边说边打了wink,微微露出舌尖,给女生们放了一波小福利。 丁小辉盯着燕来精致的喉结,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张文曜从目光越过燕来下颌流畅的弧度,目光直指丁小辉,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丁小狗,出息点。” 丁小辉立时反应过来,不自量力地一拳击过去,却被张文曜一把握住鸡爪子一样的拳头,“你他妈!”他另一只手“啪”地一声打上张文曜抓着他拳头的手,趁张文曜吃痛的瞬间嫌弃地缩回了拳头,“撒开你个傻逼,今天我和你打!”丁小辉做贼心虚地向街道对面的茶楼瞥了瞥,茶楼门帘闭着,午后空荡的街道飘过一个塑料袋。 燕来抽了抽嘴角,跟着两个对对方动手动脚的玩意儿上了楼。 他能感觉到张文曜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对他们却没什么恶意,燕来看了一眼傻叉一样的丁小辉,暗自庆幸傻人有傻福,换个人可能已经被张文曜给“做”了。 上了楼,面对几个叽叽喳喳的活泼女生,丁小辉立马离张文曜三米远,开始虚张声势地言笑晏晏。燕来决定好人做到底,掰过丁小辉僵硬的身姿,“小丁,你去窗户边凉快会吧,第一局我先来。” 张文曜已经在桌边直起腰,“请吧,你是纯色。” 燕来弯下腰,老旧的空调制冷不太行,他额头上沁出几滴汗珠,沿着发带边缘晃动,琥珀色的瞳孔倒映着绿色的球桌和十六颗球,好像心无旁骛。 一滴汗珠沿着高挺的鼻梁滚落到鼻侧的小红痣,将小红痣折射得仿若轻轻晃动,惹眼的紧。 女生们安静下来,呆呆地注视着漂亮的少年。 少年神情专注,拿着球杆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圆润,泛着粉嫩的光泽,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眨眼间隙,一杆入洞。 在女生们的喝彩声中,燕来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丁小辉。 见他饶有兴趣地一个劲儿往下看,心里疑惑,“你接着打,这么好的头,总不能输了吧。”燕来放下球杆,一把捋过丁小辉,“去去去,让我凉快凉快。” 丁小辉“啧”了一声,示意他自己看,随即虚张声势地剑拔弩张对着张文曜叫唤,“让你爸爸给你展示展示。” 燕来翻了一个招牌白眼,倚在窗边,向下望去。他好奇除了对面的茶楼,还有什么让丁小辉眉飞色舞。 原来是他捡来的帅哥,在小商店门口。 他垂眸,没有移开眼睛。 徐蔚从冰柜里拿了两只蛋筒,燕来揉揉眼睛,是可爱多!徐蔚,可爱多,无论是从气质还是经济情况来看,二者似乎都让人联想不到一起。 下一秒,徐蔚从他那破旧褂头的胸前口袋掏出了一张红色钞票。 燕来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老板攥着一堆零钱的手伸出来,徐蔚接过零钱,随意一折,插入胸前口袋。 燕来看见他将手里的可爱多递了一支给旁边的男生。 燕来这才注意到徐蔚旁边有人,是早上给徐蔚递烟点烟的人。 楼下,传来男生稚嫩的声音:“谢谢徐哥,我还没吃过可爱多!”十**岁的声音。 “拿盒世纪红塔山。”徐蔚像是刚想起来,又抽出刚找的一张十块的钞票。 燕来听见老板的声音:“小兄弟,店里刚进了软新,要不要试试?” “不用,硬世纪就行。”燕来没看见老板,只见徐蔚伸手接过了一盒红塔山和三个硬币。 他旁边的男生撕开了可爱多,舔了几口,嘴边蹭得一圈巧克力。 燕来看着男生手上的可爱多,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看起来真的很好吃,他也没吃过。 燕来眼看着徐蔚叼了一根烟,男生立马掏出打火机,徐蔚微微低了头,男生急忙给他点上。过了几秒,徐蔚捏着烟,又不再吸,另一只手里违和地拿着粉色的可爱多。 “这支你也吃吧。”徐蔚将烧了一小截的烟扔在地上,踩灭了零星的火光。 男生不好意思地接过,腼腆道:“这么贵的雪糕,真是谢谢徐哥!” “我还要谢你,今天多亏你照顾我。”徐蔚声音温和,不似昨天温温吞吞的样子。 一阵风吹过,吹得老旧窗户咯吱咯吱地响,不过是热风,燕来觉得被高温糊了一脸,他往回缩了一点。徐蔚似有所感抬头一瞥,只看见一截紫色的袖口。 燕来忍不住再次探出头,徐蔚已经和男生并列走远,边走边微微侧脸,笑着对男生说了什么。 小镇生活区唯一的商业街,离汽修店近两公里。 对面居民楼,几个小孩在阳台比试纸飞机 ,闹哄哄的,在惹人打瞌睡午后的却很空远,不知哪个的纸飞机倏忽划过屋檐,落在徐蔚走过的地方,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燕来侧脸愣神。 “燕来,燕来!”眼前是呲牙傻乐的丁小辉,他向发呆的燕来挥了挥手,“看傻了?我,丁小辉赢了!”他得意地看向张文曜,“说好的,一人一只可爱多!” 张文曜放下球杆,举起双手,嘴角提溜着笑:“大家下来挑。” 可爱多。 张文曜在前,丁小辉单方面认为王不见王,跟在女生们后面,宋莹没动,只是看着窗边的燕来。 紫衫少年静静斜倚在窗边,宋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几个淘气包在对街嬉闹。 燕来兀自出神,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燕来,你怎么了?” 耳边是宋莹甜甜的声音。 燕来下意识微微侧过身子,女孩顿了两秒,收回了手。 燕来露出抱歉的表情,和宋莹肩并肩向门口走去,笑道:“我在想张文曜居然输给了丁小辉,要请咱们这么多人一人一支可爱多。” “燕来,你谈恋爱了吗?”似乎为了给自己打气,宋莹这一嗓子声音不小,她跟在燕来后面,此时还在楼梯上,声音被狭小的墙壁收音又聚合在一起向外迸发,惹得在小商店门口的冰柜上翻找的各人循声抬起了头。 燕来怔了一下,回过头微微仰起头看她,摇头笑道:“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 丁小辉见状,舔着草莓味的可爱多走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燕大侠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燕来斜睨了他一眼,这傻缺,圆场打得稀烂。 宋莹大大方方地下来,看着他笑道:“高中的时候就想问你,但是那个时候胆小,一晃两三年不见你,想着还是要问出来。”语气真诚,毫不扭捏,“你演的第一部剧我看了,很棒,以后你一定会家喻户晓,燕来。” 燕来眉眼弯成了小月牙,宋莹看着他鼻侧的小红痣愣神,是那颗镶嵌在她少女旧梦里的朱砂。 开口是清澈的少年音色:“宋莹......” 张文曜拍了拍冰柜:“就差你俩了,快点看看吃什么雪糕,我给钱了!” 燕来被丁小辉夹着往冰柜处走,其实他也没想好说什么,说你很好?太自大了。说谢谢你?苍白得一点都不真诚。 丁小辉对宋莹笑道:“女神快下来吃雪糕!” 宋莹似乎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燕来不再纠结,收住了青春句号洇出的墨渍。 宋莹挑了一只可爱多,甜甜笑道:“燕来,你第一部剧我就开始粉你,以后我就是老粉啦!” 燕来眼睛圆圆,嘴角弧度逐渐绽放,一点一点地,声音清澈:“谢谢你愿意看我的剧!宋莹。” 宋莹还是笑得很甜。 远处,连接安桥镇各村和市区的公交慢悠悠地驶过来,一直静静隐在居民楼阴影里的徐蔚无声走出,长腿迈上车之际,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过分惹眼的燕来。 少年伸手在冰柜里扒拉,黑色发带箍着额头。 徐蔚年轻的双眼,那久违的好视力,他看到一滴圆润的汗珠,自散落在发带外的发梢跃下,包裹住一滴殷红,轻轻晃动。 “我不吃可爱多,我吃小布丁。”燕来摸了一只和昨天他吃的一样的雪糕上来。 徐蔚收回目光,不知在想什么,上了摇摇晃晃的公交车。 老爷车一样的零部件,自动门咯吱咯吱地合上,徐蔚坐在窗边位置,目光所及之处,少年伸出殷红舌尖,轻轻卷走了唇边奶白色。 一点不客气地拒绝了别人,还孔雀开屏,虚荣的小傻逼。 公交车转弯得倒是利落,徐蔚看着紫色消失在视野,他蓦地想起窗边一截略长的飘飘然紫色袖口,半掩住轻轻叩着窗台的修长手指,粉嫩圆润的甲床。 喝了那碗冰凉凉的绿豆汤,很久没有喝水,他突然口渴,不自觉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徐哥,到站了。” 徐蔚回神,不知何时已经晃悠晃悠地过了两三站。 和他一起的少年人走在前面跳下了车,回过头,去看让人意想不到地超级大方的社会他徐哥,笑嘻嘻要再次道谢,却见人狠话不多的徐蔚面无表情地在走神。 “徐哥!谢谢你请我吃雪糕!” 一眼被看穿在出神的徐蔚,被少年变声期稍显尖锐的声音,喊得不得不正视他。 汽修店前,徐蔚驻足,高大挺拔的身影被日头拉得老长。 男生一口吞掉手里正在融化的可爱多,徐蔚怔怔然,若有所思。 第6章 微醺 燕来被丁小辉半怂恿半挟着去了街道尽头的KTV。 他睨着丁小辉,丁小辉从他的美目里看到了夏季濛濛的水汽,以及......狗狗祟祟的自己,和美目主人不加掩饰的嘲弄。 戏剧学院风云人物大概专业课成绩太好,直接压得丁小辉面红耳赤,不打自招:“你以为我来做什么,今天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来给张文曜这狗玩意儿上一课的!” 此时下午三点不到,对面茶楼三楼居住区传来几岁女孩活动的声音,依稀听见女孩软糯喊道:“妈妈给我穿衣服,小安要写作业啦!” 燕来勾起迷之微笑,饱满的唇瓣拉成一条直线,虚情假意地弯弯,笑意不达眼底,捋下丁小辉扒拉在他肩上的爪子:“呵呵。” “我是真的怕你啦,燕大侠,今天难得坑张文曜一把,必须尽兴!”丁小辉勾肩搭背不成,又来拽燕来的袖子。 燕来绷不住了,一把挥开丁小辉的汗兮兮的手,嫌弃道:“我的范思哲。” “范思哲是谁?”丁小辉看着燕来走远,定在原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三步并两步地赶上,压低了声音:“还你的?除了徐思哲,你还捡了范思哲,好家伙你到底捡了几个帅哥?” 燕来看着笑嘻嘻的丁小辉,气不打一处来,“一边去。” 走在他们稍前方的张文曜转过头,对着丁小辉道:“丁小狗,”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的金粉蹭到这儿了,不是应该涂眼睛上吗?” 燕来弯下腰,笑得直不起来,仰头望着丁小辉,两颊敷粉,此刻笑意真诚得不行:“我说你,原来今天是给我演美猴王来了。” 前面的女生停下来,全都稀奇地“观赏”着丁小辉,半晌,宋莹给他递了一包面巾纸。 丁小辉呆了几秒,宛若被看光了的良家妇男,“啊”地一声一把抖开格子衫,将自己紧紧裹住,怒喝道:“张文曜!”他恨,这件今天让他颜面尽失的玫瑰短袖,集上那个大爷明明信誓旦旦地说,他穿着帅过吴彦祖!怎么还比不上燕来那件基佬紫,难道就是因为脸吗!他张牙舞爪地对着燕来挥了一拳头,跟他对着口型:“等下叫你好看!” 燕来故意刺激他一般,优雅地弹了弹袖口,从良家妇男身旁目不斜视地过去,冷哼一声:“走吧,小丁子。”最后一个字音尚未落地,被他刻意抿直的嘴角绷不住勾起,凤眼弯弯,睫毛随着他的大笑扑簌扑簌地,“丁小辉,支棱起来!”说着,他扯住丁小辉,帮他拽下了格子衫,“你不热吗?” 半商半住的街道吹过一阵风,KTV后现代风格的牌子又向左歪了一点,老板坐在门口打瞌睡,几道身影往那一站,老板浅睡中抖了抖眼皮,睁开了眼。 丁小辉狰狞的脸入眼三分,老板七魂丢了六魄,“怎么了......” 丁小辉收回摇醒老板的手,龇牙一乐:“老板,开个大包间。” 燕来心不在焉地跟着几人进去,丁小辉又给他递水又给他递水果,他懒洋洋地就着丁小辉的收喝了两口啤的,嘴唇殷红,惹得丁小辉掐了他一把,“德性,自己没手?” 眼前显示屏上正播放着“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音量要掀翻屋顶,灯光毫无美感地交织变换,照在丁小辉忽明忽暗的脸上,燕来眼神放空,看着他四肢不协调地自嗨。 威武雄壮,套马的汉子——甘州畜牧业很发达,土狗徐蔚也担得上“威武雄壮”。燕来眯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在水光中,显示屏上着蒙古服装的汉子渐渐和徐蔚重合。想什么呢,他拍了拍脸颊。 燕来被吵得脑袋钝痛,晕乎乎的,丁小辉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抄着一支可爱多,飘到燕来面前,抛了一个给瞎子看都多余的媚眼。 燕来眨了下水光潋滟的眼睛,心里燥热,看着送到眼前的凉气,小猫一样,一口叼住。 甜腻的草莓味在口腔炸开,牙齿被冰得一个激灵,他睁开眼睛,将蛋筒从嘴里拿开。 草莓味的可爱多。 他掏出手机,五点了。他想给徐蔚拨电话,对他说“我和别人正玩得开心,不去接你了”,又想到徐蔚那个土狗哪里来的手机,情绪不明地将诺基亚往软椅上一砸,卸了力气。 几名女生似乎很久不见,从一开始台球室的拘谨,到现在已经重新熟稔,围着宋莹,叽叽喳喳说着陈年的八卦,惹得丁小辉扯着破锣嗓,时不时还要点评几句。 张文曜目光越过胡乱扭动的丁小辉,落到酱整个人陷在软椅里的燕来身上,“时间到了,丁小狗你也坑了我一二百了,今天先这里吧。” 燕来发觉张文曜的探究的目光,一把扯住丁小辉,“行了,小丁,知不知道见好就收是美德。” 丁小辉看着张文曜,得意地挑了挑眉:“那行,今天就到这,姐妹们我们一起谢谢张哥!” 燕来拿起丁小辉地格子衫,翻了个白眼,一兜子扔他头上,罩住了他挑衅但弱鸡的眼神。 “你要不要去接徐蔚?”丁小辉被小摩托行驶拉的风一吹,冷静了不少。 燕来脑袋昏沉沉,两颊微红,反应稍慢,“才几点,还没下班吧。” 六点多的夏日小镇,白天闭门避暑的居民陆陆续续出来纳凉,商业街也开始热闹。 小摩托因为主人微醺,没了来时的张扬,嘟嘟嘟地行驶过小镇唯一一家综合超市,放在外面一人高的灯牌上,写着今日特价,“二楼洗漱用品买一送一”的标签过于醒目,燕来反应滞了一瞬。 “我说你捡的帅哥真的是钱丢了,没处去?” 燕来从后视镜看到丁小辉擦汗的动作,绷直了脊背,坐得笔挺,皱眉嫌弃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内裤里是不是缝了几百块?” 小摩托轰鸣的声音隐没在小镇街道上,直入童话秘境一般的□□上去。 郑晴听到声音,系着围裙从屋内出来,她似乎正在做饭,指尖滴水,在围裙上擦了擦,语气不满:“下午上哪疯去了?” “和以前同学,就张文曜还有宋莹。”燕来跨下小摩托,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回头对丁小辉不客气地嗤道:“还不回去,再晚没车了。” 郑晴蹙眉,不留情面地打了燕来一巴掌,以示对丁小辉的歉意,“小丁留下来吃饭,吃完饭你送小丁回去。” 燕来“哎呀”了一声,丁小辉眼皮一跳,燕大侠又要使出他的绝杀猫猫撒娇技能,只见他顶着翘起来的呆毛,柔软无骨般,丝滑地滑到郑晴面前,搭着她的手臂,语调软软地撒起娇来:“外婆,我累了,不想送他,你让小丁自己回去嘛。” 丁小辉肯定没人能抵挡住这样的燕来,但是此招乃必杀技,一经使用必有人遭殃,丁小辉左顾右盼,遭殃之人舍他其谁,于是他假模假样客气道:“郑老师我就不吃饭了,赶着回去。”话音未落,逃也似的蹿了出去。 燕来摇晃着郑晴的手臂,曲着腰,下巴搁在外婆肩上,面色佗红,眼神迷离地看着屋内走出来的挺括身影,逆着暖黄的灯光,神色晦暗不明。 燕来触电般弹直腰身,外婆责怪他在外喝酒的声音隐隐,他却听不见,出神般望着走出来的徐蔚,顿了数秒,结结巴巴道:“徐蔚......你......你怎么回来了?” 郑晴毫不留情地又是后脑勺一巴掌,燕来猝不及防被打得“唔”了一声,声音从殷红唇瓣之间溢出,徐蔚眼皮抽动,不自觉地蜷缩起手指。 脑海莫名浮现少年昨夜被他揉捏脸颊的模样,睡着的奶猫儿一样乖软,露出的贝齿整齐洁白......煞是美观。 “还好意思问小徐怎么回来,这么热的天,你自己出去疯,让小徐自己走回来!” “田老板提前让我们下班,燕来不知道。”徐蔚冲他温和一笑。 燕来别过脸,不去看他。 相同的话徐蔚已然对她说过,她看着燕来额角沁出的汗,无奈地拍了外孙屁股一巴掌,“进去吃饭!” 少年脸色微红,伏在她身上,起身时有淡淡的酒气,郑晴皱眉:“白天喝什么酒!” “就喝了一口啤酒。”燕来拎着满满当当的塑料袋进屋,郑晴这才发现他买了一兜子冷饮雪糕。 燕来进门时睨了一眼徐蔚,冷哼一声,轻轻怼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本来想装酷,狠狠怼一下这个傻大个的肩膀,结果走到跟前,才发现身高有点差距,只好含泪怼了徐蔚露卷起的衣袖下的遒劲胳膊。 鼓鼓的肌肉,还挺硬。 柔软滑腻的丝绸轻风一般拂过徐蔚手臂,是下午不经意间瞥见的紫,他不自觉放轻了呼吸,垂眸,那料子自然垂坠。徐蔚知道遮住的是下午轻轻叩着窗台的手,一下一下,暗示主人的漫不经心。 手的主人并未露面,却和周围一切融成了一幅水乡画卷。 好看,徐蔚不得不承认,唇角溢出几不可闻的轻叹,好像不过是一瞬间的呼吸不稳。 燕来擦着他的手臂经过,超级“不经意”地用胳膊狠狠攘了小土狗一下,察觉到他一瞬间的僵硬,燕来心满意足。 徐蔚见小傻逼莫名其妙踮脚,呼吸一滞,以为他要做什么,结果只是用纤细的胳膊怼了他一下,眼里是熟悉的盛气凌人,一幅“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心里疑惑又好笑,面上露出无辜的表情。 燕来一看更气了,心里暗骂“又是这样,装什么可怜”。 他一溜烟冲到冰箱跟前,故意发出很大声音拉开冷冻层,刷啦啦抖动着口袋,就将冷饮雪糕一股脑往里倒。 外婆摆着碗筷,让他轻点。 燕来抬头看了一眼殷勤帮外婆布菜的徐蔚,暗自嗤了一声:“献什么殷勤。” “小傻逼。”徐蔚干了一天活,早就饥肠辘辘,但是他手里端着菜,注意力却明显在燕来身上,燕来背对着他,小傻逼背影瘦削,肩胛骨随着他的动作隐隐约约,纸片人一样。 郑晴打断了徐蔚探究的视线,一拍围裙,“哎呀,还有一个菜切好了没炒,你们先吃冷饮等一下,还炖了汤。”她向厨房走去,不忘鞭尸燕来,笑道:“来来,你中午不是给小徐留了一只小布丁吗,小丁想吃你还夺下来,去拿给小徐吃,下次不能这样没礼貌了。” 燕来正双手提着塑料袋,微微举过头顶,往下倒着雪糕,闻言一顿。 徐蔚不动声色地打量,自然注意到了燕来一瞬间僵硬的背影,少年侧过脸急急否认,“外婆你不要乱说!” 侧脸眉目疏朗,鼻梁精致高挺,饱满的唇瓣一张一合,面若敷粉,小红痣轻颤。徐蔚愣神,他抵了抵后槽牙,蜷缩起手指,不长的指甲也掐出了痛觉。 “小傻逼,能不能把你嘴巴封起来,每一个字我都不爱听。”最好是把小傻逼绑起来,扔到无人踏足的秘境。 徐蔚一怔,却并不被内心乍起的阴暗吓到。他自认从来不是心胸开阔的人。 怔怔然间,人却已经走到了燕来旁边。燕来乜斜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撕开一只粉色的蛋筒塞入嘴里,拿起他粗糙的手,“啪”地一声拍了一只雪糕给他。 徐蔚定神一看,老冰棍,始于1950。 燕来对着徐蔚露出一个挑衅又满意的笑。 “燕来,你给我留了雪糕吗?” 燕来“嘭”地一声关上柜门,“没有了!”人高马大的徐蔚堵在他旁边,他愣是听出了委屈的意味,可他偏不去看他委屈巴巴的无辜神情,搞得好像欠他一样,“你不是还给别人两只可爱多吗,怎么,没给你留一点吗?”燕来起身,别过脸,轻哼了一声,只留一个后脑勺给徐蔚。 他听到身后一声轻笑,回头,只见徐蔚拉开上层冰箱门,拿了一瓶橘子汽水,递给他。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冷藏室赫然整齐排列着十来瓶橘子汽水,因为冰箱门开着,冷气缭绕。 他接过徐蔚手里的玻璃瓶,液化的水珠沁湿了手心,“谢......谢谢。”他微微低头,一时腼腆起来。 徐蔚眼角弯弯,深深的眸色映出燕来低着头,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折断的纤细脖颈,细腻白皙的肌肤隐约露着青筋。他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拇指。 徐蔚勾起嘴角,声音喑哑:“你能给我一只可爱多吗?”燕来抬头,撞进他暖黄灯光下晦暗的黑眸,不见丝毫局促,温声唤出了自己的名字:“燕来。” 隔壁不是人呆的,我只想安静地喝点清水,也不给,麻了,看看绿江怎么个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微醺 第7章 脸红 卧室靠墙的书桌上摆着一台台式机,方方正正,在徐蔚看来可以进博物馆。 他对这种老式台机的印象,还停留在大学时去学校的机房做作业,以及偶尔会去何博远的宿舍蹭他的电脑,赶一些急稿。 等他有闲钱购置,产品已经日新月异。方正笨重的台机,在记忆里,总与赶路、酷暑与寒冬交织串联。 和小傻逼娇纵的少年时代截然相反。亮起的小屏幕上,初代□□发出叩门的消息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徐蔚擦着头发上未干的水珠,小傻逼从门外一头扎了进来,徐蔚下意识敛眉。 燕来紧跟他在后面洗完澡,后背不知是汗,还是因潦草而未擦干的水渍,无袖背心紧紧裹着单薄的身躯,徐蔚从后面望去,看到的是比刚才更加明显的肩胛骨,形状精致漂亮。 他不禁回忆起刚才冰箱前的情景。他喊了小傻逼的名字,燕来似乎一时语塞,琥珀色瞳孔之中的骄矜还未收敛,好看的下巴一如中午那样抬起,嘴巴却因意料之外微微张开,半露出两颗贝齿。 鼻尖一滴汗珠,徐蔚忍住替他擦拭去的莫名冲动。 饭桌上小傻逼一直低头,默默扒饭,一贯都要念叨燕来几句的郑晴,都不知道如何开口,看着孙子蔫头耷脑的模样,难得忽略了徐蔚,给燕来夹了几块排骨,“喝蒙了?还是热的?” “你都没请我吃过可爱多。”徐蔚感觉有人轻轻踩了一下他的脚,眼前的小傻逼匆匆扫了一眼端着碗去水池边的外婆,微微抬起头,白皙的脸上露着酒后的绯红,灯光下,徐蔚看见了......委屈。 这小傻逼不是说只喝了两口啤酒吗,怎么脸还这么红?徐蔚一时失神,脚又被踩了一下,力道比刚才的一脚大不少,少年声音空灵:“你怎么不说话?” 这小傻逼,徐蔚动了动寡言少语的嘴唇:“你同学不是请你吃了可爱多吗?” 小傻逼不再看他,低下了头,徐蔚情不自禁地追随着他的发顶,望着他的发旋,“我没有吃。”委屈的声音,徐蔚抵了抵后槽牙,小傻逼吃错药了,和他撒什么娇。 没吃关他什么事,徐蔚心里冷哼一声。 紧接着,他听到小傻逼自说自话:“但是你给我买了我最喜欢的橘子汽水,谢谢你呀,徐蔚。”燕来突然抬头,声音可能因为喝酒,软糯得不像话,小红痣随着抬头的动作,猝不及防撞入徐蔚的眼睛。 良久,徐蔚移开视线,声音喑哑:“不用谢。” 燕来将脚移开,徐蔚感觉脚上一轻。因小傻逼的靠近带来的热气也随之消失。小腿处痒痒的,随热源一起消失的,还有刚才燕来的脚踝不经意的刮蹭,温热柔腻的触感似乎还在。 “所以,你下午怎么和别人一起去买东西?”燕来手指划拉着桌面。孔雀开屏的小傻逼换下了惹眼的范思哲,身上居家的棉T随意又慵懒,没了袖口的遮盖,白皙透粉的修长手指展露无遗。 但是此刻指尖的动作没了下午的漫不经心,暴露了主人的犹豫,“你不是说钱丢了吗?” 徐蔚敛下心底思绪,淡淡道:“还剩二百块钱,下午没什么事,我让小肖带我转转,顺带买包烟。” 呛丁小辉的话语回响在耳边——“你怎么知道人家内裤里是不是缝了几百块?”,思及此,燕来不由地瞥向徐蔚的两腿之间。 “你抽烟?”小傻逼目光不知往哪里瞟,声音惊讶,眼睛溜圆。 听着不可思议的语气,徐蔚莫名又生出一股怒气,一时竟没收住情绪,“我不能抽烟吗?”他略低头,沾满灰尘的旧帆布鞋前端有开口的趋势,他下意识将脚往回缩了缩,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难以启齿的如芒在背。 徐蔚不是天生的处变不惊,二十出头的岁月里不是没有自卑,可多是囿于自身能力与眼界,还从来没有因为身外之物感到窘迫。他愣神,四十五岁的灵魂,怎么还让二十二岁的□□生出这样难以名状的情绪。 燕来急急摆手,竟有些语无伦次:“不是不是......” 脸色好像更红了,徐蔚哑然,他单方面认识小傻逼三天,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吃瘪的表情。 刚才......他是不是有点凶,徐蔚刚要开口找补,燕来抹了一把脸,“你有二百就抽这个?小丁之前抽过,喇嗓子。” 这傻逼,能不能把嘴闭上,徐蔚闭了闭眼睛。 燕来反应迟钝起来,他看着青年紧攥着手指,向他伸手,呆呆地没动。 灯光下,徐蔚看着小傻逼顶着一张极致漂亮的脸,呆呆地看他,他紧攥的手伸到半空逐渐舒展,意有所指地划过小傻逼的鼻尖,落到天生扬起的唇角,沾起他嘴边的米粒。 温热粗糙的指腹轻轻擦过燕来的鼻尖、唇角,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在他的眼前,徐蔚声音低沉:“嘴角沾上了。” 思绪回笼的最后画面,小傻逼水光粼粼的眸子映着徐蔚自己晦暗的神色,他眼睁睁看着小傻逼修长的脖颈前倾,红润的嘴唇凑近他伸出的食指,一口覆了上去。 脑海轰鸣,窗外蝉声晚风骤消。 小傻逼像舔雪糕一样,柔软的舌尖在他指腹,徐蔚感到触电一般的酥麻,呆愣住,忘记收回手指。 半晌,他抽出手,指尖沾上了亮晶晶的口水。始作俑者歪了歪脑袋,脸颊红润,反射弧奇长地开始上头,“我吃了。” 燕来开门的瞬间,僵硬了一下,目光没有分一丝一毫给站在床尾的青年,而是径直扎到了电脑前。 燕来点开□□,是孔令给他弹的消息:“超逸说开学要给你一个surprise!” 燕来娴熟地敲着键盘,手速极快,手法却不标准,一看就是经常聊天所练就的速度。徐蔚目光不自觉地上移,一个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头像给小傻逼扣了一句话。 超逸,徐蔚捕捉到其中两个字,应该是周超逸,二十年后的三金影后,也是那个“带你看以前的帅哥有多绝”视频里,和燕来深情对望的女角色的扮演者。 “你们进组了?”燕来在屏幕上敲出几个字,点击发送,想了一下,又在对话框输入:你之前...... “燕来。”身后青年声音,如清晨露水清冽,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让他不得不想起饭桌上出格的一幕。 脸色霎时火烧起来。孔令的消息弹过来,简简单单几个字,他却不懂在说什么,只一味盯住屏幕。 徐蔚站在燕来身后,低垂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小傻逼的耳朵迅速爬上了一层红色,白嫩的脸上也蒸腾起一层粉,皮肤愈发吹弹可破。 心底嘲哳,徐蔚嘴角勾起微乎其微的弧度,心里闪过一瞬恶劣又幼稚的念头。他捻了捻手指,小傻逼脊背绷得直直的,他最终弯腰,温热的呼吸打在燕来几欲滴血的耳廓上,“刚才.....” 燕来感受到热源靠近的瞬间,“啪”地一声胡乱把手盖在了屏幕上,语气慌张:“不给看!” 徐蔚直起身子,坏心眼儿地旧事重提:“我不看。燕来,你喝了多少酒?” 燕来捂住屏幕的手顿住,回头,一直深沉如潭水的乌黑眸子,此时浸着几分促狭的笑意,黝黑的皮肤也不似之前土气。 燕来舌尖抵到唇边,自己咬了一下,感觉到轻微痛感,抿直了嘴巴,垂下眼皮,眼波流转了回去。他的声音没了饭桌上的软糯,是熟悉的骄矜语气:“喝了几瓶啤酒,刚才有点醉了。” 心里却止不住暗骂丁小辉,给他喝的什么玩意儿。 他听到徐蔚几不可查的一声哼笑,后者短短的寸头没有什么要擦的,此时已经离开了床尾,打开了阳台的门去晾他的毛巾。 月明星稀,微风卷蝉鸣。房间内空调的冷气上来,玻璃窗上沁了一层水珠,坐着不动,一时还有些冷。 徐蔚靠在床头,翻着从书架上拿下来的《神雕侠侣》,看得饶有趣味。小龙女与杨过耳鬓厮磨的文字间,可能因为好多年没有读过这般细腻的描写,难免不耐,一时不能专心,目光若有似无地划过燕来。 燕来魂不守舍地关了电脑,脑海里是孔令发给他的TXT,挥之不去。 孔令和周超逸已经进组,两人正合作拍摄一部民国时装剧。孔令蹭着剧组旁边网吧的电脑,很是“大方”,不嫌费事给他传了一张剧照。剧照中的孔令梳着大背头,穿着得体的西装,脸上挂着混不吝的笑,痞帅的长相确实符合角色气质。 燕来不由“啧”了一声,眼里全是对好友的欣赏。 “帅”,他给孔令发了一个字,言简意赅。 孔令千辛万苦地给他传了一张剧照,本意是想听夸夸,猜到燕来一定是有些高傲地微抬他那精致的下巴颏,骄矜地只给他几个字的评价,但没想到如此简洁,敷衍得有点不给他面子,咬了咬牙。 “夸我,我就告诉你超逸送你什么惊喜” “噢,你告诉我那还叫惊喜吗?” 孔令没辙,但他心里憋不住事,尤其是这么好玩,石破天惊的事。 包夜的网吧不好好利用实在是亏,他非常有耐心地给燕来传了一个文档。 “我们导演明年开机的电影,超逸给他看了你的资料” “燕来,导演只看了几张你那部打酱油的电视剧的剧照,一锤定音,非你莫属!!!”三个感叹号,脑补孔令咋咋呼呼的语气,燕来无语,觉得没有夸张到非他莫属的地步,但是随即孔令给他传来了剧本初稿! 他心里雀跃起来,他果真好牛逼!光凭脸就被喂饭吃,假以时日,影史留名,抱得三金影帝归还不是指日可待! 徐蔚指尖按住书页,久久未翻,听见小傻逼傻笑了一声。 燕来连带着对孔令也温柔起来,连着给他扣了好几个夸夸和表情包,兴致勃勃地点开文档。 《闻雨》 …… 月上柳梢头,又是大好晴天,燕来关掉电脑,黑下来的屏幕映着他怔怔然的脸,心里泛起潮湿雨季。 剧本只有一部分,没有结尾,可燕来莫名觉得结尾未必如意,不然他心里为什么像下雨一样,明明目前的故事充斥着阳光、沙滩和海浪。 他其实没有看得太懂,第一页主旨写了兄弟情,但他不愿意承认心里所想与主旨有出入。 脑海中文字形成的画面愈加清晰。“闻雨踮起脚尖,拿出一块帕子,替时野擦去了额角的汗。时野拉住闻雨纤细的手腕,'今天别走',闻雨已经转身,闻言顿住脚步,任由时野牵着他的手......” 燕来想了一下他给孔令擦汗,或者孔令给他擦汗,和孔令手牵手的画面,小声“咦”了一声,皱起鼻子。 他想着刚才看过的文字,呆呆转身,目光所及,徐蔚正懒懒地倚在床头,身上的背心延续了他一贯的破旧风格,骨节分明的大手之下,那本小说都显得小了一圈。 “利落的黑色短发,遮不住时野冷漠的眼睛,皮肤因为海岛的日照晒得黝黑,熟练地开了一个椰子,递给闻雨。闻雨看着面前结实有力的胳膊,讷讷地接过了椰子。” 燕来磨磨蹭蹭地蹭到床边,没有注意到另一侧的人手中书页许久未动。 黑暗之中,身旁徐蔚似乎陷入了熟睡,轻轻的呼吸声裹着热气萦绕在耳畔,燕来没有睡着,轻轻地翻了一个身,对着徐蔚。 徐蔚睡姿板正,从燕来的角度看去,眉目舒朗,鼻梁英挺,嘴唇......不薄也不厚。 市场的主流是古装剧,他也一直对快意江湖的故事感兴趣,《闻雨》的故事太过细腻,又是现代剧本,新奇的体验让他耳目一新,跃跃欲试,心底生出的几丝隐秘期待被他忽略而过。 看着徐蔚,燕来心思漫无边际。 半梦半醒间,燕来双眼微阖,余光里,捡来的帅哥睡姿不再那么规矩,似乎脸对着他,泠泠的月光隐约让他看见徐蔚黝黑的皮肤,俊朗的面容逐渐和时野重叠...... 一室寂静。 徐蔚摩挲着被燕来舔过的手指,翻过身看着小傻逼无暇的脸,小傻逼红唇微张,徐蔚不受控制般轻轻抵住燕来的下唇,觉得不够,连着上唇一并捏住,小孔雀变成了小鸭子。 “发什么酒疯?”寂静的房间里,徐蔚听见自己几不可闻的低语,“小傻逼,看你还凶不凶。” 第8章 靠近 燕来幽幽转醒,顺过床头柜上的诺基亚,已经九点。空调不知何时调成了睡眠模式,静静地将房内空气与室外置换。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思想未跟上身体动作,脑袋懵懵,琥珀色的瞳孔蒙着一层水光,头顶几根呆毛适时地翘起来。 着急忙慌地下楼,视线逡巡了一圈,郑晴正在冰箱前整理刚买回来的果蔬,闻声说道:“赶紧吃饭去。” 燕来踩着宽松的竹编拖鞋,走在楼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不自在地问道:“外婆,徐……他呢?” 郑晴急着收拾,没注意到孙子犹豫的语气,头也不抬,“人小徐一早就去上工了,还让我不要叫你,说你昨天睡得晚。人吃了饭把一堆盘子都刷了,单独给你留了一份。”她关上冰箱门,话又绕到外孙身上来:“你昨晚又几点睡的,叫你不要熬夜,你看看你的黑眼圈,别说帅小伙,叫你去演大熊猫正合适。” 燕来拍了拍刚洗的脸,指尖还沾着未擦干的水滴,回忆刚才镜中的脸,确定英气无双、洁白无瑕之后,一溜烟顺着扶手滑到餐桌旁,“我没熬夜,更没有黑眼圈!” 他吃了一口鸡蛋饼,黄澄澄的蛋饼已经凉了,但是金黄的色泽还浸着微微油光,郑晴刚好走过来,“尝尝,小徐煎的。” “嗯?”燕来含着蛋饼,疑惑地看向郑晴。 郑晴背起双肩包,“小徐非要帮我做。”她摸了一把燕来毛茸茸的脑袋,笑道:“你怎么不会做?知不知道小徐这样的才能找到女朋友。” 燕来吞下嘴里的蛋饼,油润的口感让他食指大动,又咬下一口,“又和老姐妹团出去玩?今年去哪?” “贵州。我走了啊,”郑晴指了指桌子上几张钱币,戴上墨镜,小老太太走的优雅路线,“伙食费给你留着了,小徐说他来做饭,但你尽量带他出去吃,别让人做,这热的天。”她看着燕来翕动的腮帮子,觉得可爱,戳了一下,感叹道“真想给我大孙子带给她们瞧瞧,要不是今年有小徐在,我肯定要把你带着。” 燕来三两口吃掉一小张蛋饼,边嚼边含混道:“别,没有小徐我也不去,我可受不了老姐妹混合攻击。” 郑晴薅了一把楞楞的呆毛,把它们捋顺,“你以为我真乐意带你。行了,吃完别又往那一堆,收拾一下。”她走到门口,不忘叮嘱燕来,“这几天不许欺负小徐。” 燕来有些噎住,喝口水的间隙,郑晴已经出了院门,吃饱喝足,闻言,他慢半拍地反驳道:“不知道谁欺负谁。”想起小土狗——才认识几天的时间,他心里不得不承认,用“小土狗”来形容徐蔚,已经很不恰当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不再是小土狗了。燕来端起碗筷,神游般荡去水池边,手上没个把门,水龙头喷涌而出的水柱溅了他一身。 燕来小猫上岸一般,下意识甩了甩没有遭殃的头发,拎起衣襟,抖了抖还在滚动的水珠,上面已经洇湿一片。 他眉间一蹙,刚要发作,屋内静悄悄的,发觉没人,蔫蔫地作罢,抿直了双唇,颤巍巍地将水流调到合适的大小。 客厅没有空调,厨房门窗大开也没有几丝风,倒是把聒噪蝉鸣送了进来。燕来用手腕擦了擦滴到眼睑的汗珠,草草地冲掉盘子上的泡沫。 收拾好后,他去卫生间打了肥皂,仔细清洗着手指,柔柔的水流穿过指缝,他蓦地想起昨天晚上的疯狂举动。“燕来,你到底在干什么!”,他咬了咬牙,用力挥去脑海中的画面。 良久,他呼出一口气,手上动作懒怠下来,感受难得的清凉,好一会儿才关上水龙头,闻到指尖是肥皂的清香,才回到二楼打开了电脑。 继续读《闻雨》。 “另一半发我,不够看”燕来给孔令发了一条短信。 “咋的,你还当小说看,就说演不演” “再想想”,燕来指尖来回划着手机小小键盘的缝隙,没有给确定的回答。 “那不行,不演给你看什么剧本” “别哔哔,没说不接,有空□□传我” 那一边的横店,烈日下,孔令“啧”了一声,知道准了。 他对着围在监视器处的两三人喊了一句:“高导,你电影什么时候拍,男主角都迫不及待了。” 其中一人回过头,对他招手,笑骂:“到底是男主角迫不及待,还是你想出去浪。过来看你演的熊样,马上重拍!” “求你了,我真的站都站不起来了,”孔令站起来,裤子上洇出他屁股的形状,“这不拍得挺好的,我现在也重拍不了,这也没有男主角从水里捞上来的戏。” 孔令很快把下半部分剧本传了过来,燕来坐在电脑前看得入神。桌上摆着两小盆多肉,空调静静地吐出凉意,窗外的蝉鸣都柔和起来。 “闻雨圈住时野的脖颈,时野脖子迅速染上一层粉红,闻雨觉得有趣,伏在他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身下的人宽厚的脊背一僵,将闻雨往上一颠,声音喑哑:''''别闹。''''。闻雨下意识将手圈得更紧,捏住时野的耳垂,捻了捻,逗他:''''闹又怎样。''''” 看到这里,燕来脸色迅速蒸红,小腹一紧,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有些发烫。 他觉得新奇,原来……还有这样的相处模式吗? ...... 走马观花地将文档一路翻到最下面,“夕阳下,闻雨的影子拉得老长,面前是难得风平浪静的海平面,脚下的沙子滚烫,海岛没有冬天,可心会结冰。” 燕来怔忡,结局怎么会走到这样,闻雨和时野没有误会,没有闹翻,只不过是分别开启了新的生活,可这样毫不突兀的结尾为何让他有点难过。 真艺术,燕来总结,让他难过,艺术才成。心里这么想着,可是握着鼠标的手却迟钝起来。 “写得真好。”燕来关掉文档,由衷赞叹,压下心底的酸涩,给孔令弹了一个短信:我接。 “高导等会给你通个电话”这家伙大概在摸鱼,回得挺快,“有什么事□□说,短信太贵” 燕来攥着手机,手上的汗浸到了手机外壳上,他胡乱擦了擦,等着高导的电话。 “你上次买的果味烟在哪买的”燕来继续昨天被打了一个岔忘掉的话题。 “你不是不抽吗” “这个电影有抽烟情节,我拿来练练手” “什么烟不能练” “你那个好看,也不那么难闻” “什么德性,等等,我给你找一下老板联系方式” 燕来刚记下老板的号码,高导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挂了电话,已经十一点半多,刚才故事带来的酸涩情绪,因导演不遗余力的夸奖而暂时被他抛到了一边。燕来心情颇好地哼着流行歌下了楼,顺了一张钱币,打算去接徐蔚。 汽修店的院子里乱糟糟地停着几辆三轮和摩托,屋内徐蔚赤着胳膊,汗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几个晚上洗澡后的画面一闪而过,燕来知道,那层不怎么透气的薄薄一层的布料下,隐去的是怎样紧实有力的肌肉。 他莫名奇妙地,咽了咽口水。 徐蔚拿着扳手,手套上沾满了机油,目不转睛地在面前汽车掀开的引擎盖下拧着一颗螺丝。 放眼望去,是汽修店内唯一的四轮车。大概是大单,起了一阵风,刮得院内那棵大树上的叶子簌簌作响,掉了一地,徐蔚一个眼神也没有分。 “哟,还有徐哥五分钟修不好的东西呢。” “打电话给老板吧” “田老板说了,徐哥比他强,徐哥都修不好,打电话给他有什么用” “徐哥你可不能让大单跑了。” 燕来皱了皱眉,觉得几人说话夹枪带棒的,他打量了一圈,几人站在一旁,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丝毫没有要上去帮忙的意思。 只有徐蔚在修理,昨天那个男生,小肖,紧贴着徐蔚,似在学习,偶尔给徐蔚递一下工具。 闲得没事的几人发现门口的燕来,有人吹了一个轻佻的口哨,“徐哥,你家小帅哥来接你咯!” 徐蔚听到此话,终于分了一个眼神出来,他抬眼望向门口,入眼就是小傻逼倨傲的神情,微抬着下巴,和早上还在睡梦中软糯的模样判若两人。 小孔雀今天简直不要太低调,最简单的白T,慵懒随意。 “你笑什么?”燕来走近,捕捉到徐蔚嘴角勾起的弧度。 徐蔚一惊,迅速压下心中异样,随口道:“来接我?”他别开眼,将扳手从左手重新换到了右手,又开始修理,“外婆已经出发了吗?” 燕来咋舌,喂,到底是谁外婆,叫得这么亲热,经过他的允许了吗?真的是不把亲孙孙放在眼里。“嗯,我带你去吃饭。” “好,等我几分钟。”徐蔚不再看他,语气一句比一句冷淡。 “莫名其妙。”燕来心里嘀咕。 屋子里全是机油的味道,徐蔚额角滴着汗,也没有手擦,眼看就要滴到眼睛里,燕来摸了摸兜子里的纸巾,还未抽出,旁边的小肖就急忙拽下脖子上的毛巾,替徐蔚擦去了摇摇欲坠的汗滴。 眼前场景和脑补的剧本画面重叠,燕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一时无所适从。心里蹦出来几丝莫名其妙的委屈,明明他先发现时野有一点点像徐蔚,可是徐蔚怎么能转头就有了自己的闻雨。 他看着面前两人的互动,发现自己好像也并不排斥给徐蔚擦汗。 如果是给徐蔚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孔令和小丁……他想了一下,还是不行。 可能是孔令和小丁还没他个头高,自己可以勉强接受他们两个给自己擦汗。 燕来拂去额前的汗,额前碎发湿哒哒的,没了一贯的神采。 徐蔚脱下手套,往架子上一搭,燕来急不可耐地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腕,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走,“快点儿,饿死我了。” 徐蔚盯着手腕上那几根莹白如玉的手指,愣神间,已经被拉出去了两步。 燕来低着头,紧紧抿直了唇,手心已经被汗水濡湿。 一步,两步,三步……身后的人未出一言,他暗暗吐出一口气。 就这么把徐蔚拉走了…… 未及得意,身后人停住,燕来僵直了脊背,回头望去,徐蔚高大的身形替他遮住了直射过来的烈阳,以致徐蔚的身影浸在刺眼的光里,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听他道:“小肖,一起吧。” 捏着徐蔚手腕的手用力往下一掐,徐蔚下意识“嘶”了一声,余音未消,几根莹白的手就卸了力,虚虚地贴在他的手腕上,眼看就要往下滑。 “小肖和我们一起吧,他中午没饭吃。” 徐蔚看着似是蔫头耷脑的毛茸茸脑瓜,另一只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忍住上去薅一把的冲动,被圈住的手腕往上抬了抬,以不致于从小傻逼湿哒哒的掌心滑落,“可以吗?”低沉的声音,一如遮住阳光的身影,“燕来。” 燕来感受到徐蔚结实的小臂的支撑力,瞳孔缩起,“可……可以。”那个瘦弱的男孩子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燕来扫了一眼,别过脸,“一起吧,”他又将目光转回去,看着无所适从的男孩子,笑了一下:“小肖。你想吃什么?” 小肖被日光下灵动无比的弯弯眉眼晃了眼睛,更何况那双美目对着他轻轻眨了一下,突然地,倏忽而过,好像专门对他一样,他结巴起来:“好……我……我都行。” 徐蔚蹙了蹙眉,这小孔雀……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显摆。他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无名火,将手臂从黏腻的掌心抽出。 燕来没有多想,只觉得徐蔚有点用力过猛,热就直说,干嘛一甩,他习惯性地撅了一下嘴,掩饰尴尬,“走,请你们吃米线去。”说的你们,却看着小肖,眼睛弯弯地,只见一层浓密的睫毛簌簌闪动。 “我是不是在哪看过你?”一路上沉默的小肖冷不丁发问。 燕来回头,琥珀色的瞳孔迸出堪比日光的神采,“真的?你真的觉得见过我?” 小肖憨厚地咧开嘴:“我肯定在哪见过你,你这么帅气,我不可能记错。” 徐蔚看着燕来脚下的步伐没了正形,仿佛看到孔雀尾巴“唰”地展开,少年声音清冽:“你是不是看过《天涯明月》?” 未等小肖的手又习惯性地往头上挠,徐蔚淡淡出声:“是这家吗?” 燕来双手在额前搭成八字形状,遮住日光,抬头瞥了一眼招牌,“是这家!” “老姜,三份牛肉米线!”燕来带头进去,刚掀开透明的软门帘,凉气就扑面过来,角落里立着整个小镇上屈指可数的格力柜式空调。 后厨的帘子里一阵响动,一颗脑袋从前台的桌子上突然冒出来,吓了燕来一跳。 “来来哥哥!”少女银铃般的声音从乱糟糟的短发下传出,徐蔚双手搭上燕来的肩,稳住被惊得踩到他脚的少年。 “小姜,你要吓死我!”燕来发觉脚下硬邦邦的,垂眸发现是徐蔚的脚,青年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耳廓,他下意识顺着热气,急忙侧头道歉,不曾想轻轻磕到了青年的下巴。 徐蔚又是“嘶”了一声,燕来手忙脚乱地抽身出身后人接近圈住他的范围,脑海中电光火石。 徐蔚眼睁睁地看着少年踮起脚尖,无暇的脸庞瞬间放大,凑到了他的面前,与他对视。两人之间不过咫尺,他清晰地感受到少年放轻了的呼吸。 柔腻的触感摩挲着他的下巴,先前捏住他手臂的莹白手指,就在他的眼下,一时之间他忘记躲开,不合时宜地盯着几瓣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果真透着粉。 “对不起,都磕红了。”燕来像背书一样,磕磕巴巴地从一张一合的殷红唇瓣往外蹦出了几个字。 燕来像是完成了某项任务,缩回手,对着柜台的少女,“牛肉米线,三份。” 少女写了一张纸条,往身后的窗口里一递,“来来哥哥,这个是你对不对!” 她指了指三人身后吊起来的电视机,徐蔚回身望去,前几天夜里醉酒时摩挲的画面骤然清晰。 青色长衫少年展开手中山水画的折扇,长发飘到胸前,以扇为剑打出漂亮的动作。 在徐蔚看来无比老旧的电视机和室外灼人的烈日,聒噪的蝉鸣,室内方寸之间的凉意融合成真实的世界,世界中心的少年鲜活热烈。 徐蔚心下微动,绷直的唇线软和下来,只听燕来清澈的声音说出了在他意料之外的回答:“怎么会是我。” 燕来头往门外看去,脸上微红,很不自在。 徐蔚轻笑一下,凶巴巴的小傻逼,骂他的时候那么有种,原来这个年纪时连承认自己演的角色都不好意思吗? “就是你!”被叫做小姜的少女将自己的作业本塞到燕来眼下,“大家都说你是大明星啦,大明星给我签一个名!” 徐蔚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燕来往后带了带,“三份牛肉米线多少钱?” 燕来推开了小姜的作业本,小姜闻言才注意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大高个,抬头望去,是一张凌厉的脸,她隐约感觉到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气氛,呆滞道:“二......二十四。” 燕来挡住徐蔚递出几张纸币的手,徐蔚将手抬高,越过他,“应该我来,燕来。” 青年对着他笑了一下,燕来想起昨天台球室楼下的场景,鬼使神差地收回了手。 这是他应得的,谁叫他昨天没吃到可爱多,他别过脸,敛去莫名乱颤的心。 “真的是你!”电视机下的小肖这才回头,腼腆道:“我说在哪见过你,就是这部电视剧!”燕来脸色更红,眼看下巴又要抬起,小肖继续道:“我奶奶剥花生的时候可爱看了!” 徐蔚看着燕来一个踉跄,扶住了桌子,对着小肖说道:“小肖,你肯定看错了,这不是燕来。”唇角微勾,却是毋庸置疑的语气。 这边燕来抽了几张纸,似乎很委屈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低头来回地擦着整洁的桌面。“小傻逼。”徐蔚难得心情舒畅,嘴角笑意更盛。 “徐哥,你……你笑什么?”小肖在某些方面真的很有天赋,他被徐哥投过来的眼神吓了一跳,挠了挠头,这两人怎么回事,摸不着头脑的小肖讷讷入座,如坐针毡,恨不能自己一个桌子。 第9章 试探 燕来跟在徐蔚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徐蔚的大长腿从小摩托上一跃而下,长裤的版型硬是抻成了八分裤,裤管毛毛躁躁地堆着几圈线头。 燕慢吞吞地停好车,徐蔚不像丁小辉那么磨蹭,毫不客气地将燕来甩在身后,到院内的防盗门前,站定,静静地看着燕来掏钥匙。 燕来落后两步,边开门边问:“你要做可乐鸡翅吗?”他记挂着冰箱里郑晴昨天买的鸡翅。 徐蔚手里拎着一瓶两升装的可乐,在菜市场旁边的小超市特意买的。 下午燕来难得良心发现,早早去接了徐蔚,琢磨带他去哪吃,谁知徐蔚问他菜市场在哪,燕来有一瞬间的惊奇,随后了然,看着浑身破破烂烂的徐蔚,脑补出这个大高个在家不仅要种地干活,还要窝在低矮的厨房里烟熏火燎,因此一定练就了一身不错的厨艺。 “你会做饭?”他彼时眼睛里好似泛着碎碎星光,徐蔚不难看出是惊讶,但他难得没有生出之前被看低时的烦躁,可能因为小傻子额前的碎发太软,说话时又不自觉地往他跟前蹭,他抬手阻挡时,软软的发丝就轻轻搔刮着掌心,转走了他的注意力。 “你会做饭?”他彼时眼睛里泛着碎碎星光,徐蔚不难看出是惊讶,但他难得没有生出之前被看低时的烦躁,可能因为小额前的碎发太软,说话时不自觉地往他面前蹭,抬手阻挡时,软软的发丝轻轻搔刮着掌心,转走了他的注意力。 热闹的晚市,清隽俊秀的燕来后面跟着高大挺拔的徐蔚,两人的身影在一群老头老太之间格格不入,在一群老萝卜头的注视中,两人在蔬菜摊前因为买红色的辣椒还是黄色的辣椒,陷入了争执。 “黄椒,我想吃甜的。”燕来拿了两只黄辣椒往摊主抻开的塑料袋里一丢。 “红椒,吃点辣的。”徐蔚淡口了好几天,实在想吃口辣的想得紧。 “黄椒。”燕来没有看摊主,攀上了徐蔚的胳膊,小孩一样摇晃,“徐蔚~” 摊主没眼看:“这个,黄椒,”他拿了一只黄椒,“辣椒怎么也不会甜。”他又指了指红椒:“红椒,也不辣,辣的还没下来。”顿了顿,“你们就没有发现这两种椒是一个品种吗?哥哥让着点弟弟,小孩就喜欢稀奇的。”他看着燕来,哄小孩一样:“弟弟也要听哥哥的,红椒也带点。”谁都没他精,马上收摊了,摊子上剩的最多的辣椒轻轻松松又卖出去一点。 燕来立马放下徐蔚的胳膊,道:“你看仔细一点,谁是弟弟。” “是不像,”摊主摸了摸下巴,脑海蹦出昨天守在电视机前看的雷剧,若有所思:“那就是晴弟弟咯。” “!” 徐蔚气质卓然,早已习惯微微颔首,平时走路或哪怕站定时,也总是平视前方,此时他听着燕来和摊主扯皮,居高临下地施舍般垂眸,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燕来低垂的睫毛,遮住琥珀色的眸子,看不清情绪,以及挺秀的鼻子上那颗鲜艳的小红痣。 突然就起了不可言说的幼稚心思,他接过摊主手里的塑料袋,感受到身旁小傻子的灼热的视线,如他所愿地捡了一颗黄椒丢进去,在递给摊主的瞬间,收回了手,“还是不要了。”他看着摊主,却专注着余光里的小傻子,将被红椒包围着的三颗孤零零的黄椒捡了出去,随手往辣椒堆里一扔。 燕来脸上精彩纷呈,揣在裤兜里捏着纸币的手松开,这土狗,怎么不按剧本来。愿意付钱就付吧,看他两百块可以撑到什么时候,燕来装得云淡风轻,心里却恨恨地想。 徐蔚一直注意着他,看他先是弯了眼睛,唇还未扬起,又耷拉下眼角,紧接着脸色发红,暗笑小傻子。 燕来心大,气来得快,消得也快,他跟着徐蔚,颠颠地撵上他。“小老太太这事做得不地道,”燕来推门进去,十分自觉地从冰箱里摸出那袋鸡翅,“嘴上说着不让你做饭,结果临走前一天买这么多菜。”他嘴上不满,喜滋滋的语气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所以把这几个鸡翅先吃了吧,太热了,放不住。” 徐蔚抖开郑晴的围裙,不置可否。 小小的围裙明显不合身,堪堪遮住胸前的一块,挤得鼓鼓的。 “徐蔚,徐蔚。”燕来缩回伸到半空的手,死死地盯着徐蔚被围裙仅仅裹住的胸肌,不厌其烦地叫唤。 徐蔚不胜其扰,按住在狭小厨房里乱转的燕来,叹道:“帮我拿瓶橘子汽水过来,燕来。” 燕来最受不了眉眼凌厉的徐蔚一本正经地唤他名字,其实并不特别朗朗上口的一二声,他喊的时候唇瓣轻启,没多大起伏,眉间却要蹙一蹙,就显得有点缠绵。 燕来别过头,“要喝吗?” 没等到回答,他就递给徐蔚一瓶冒着气的橘子汽水。 徐蔚接过贴心地开了瓶的汽水,不由分说地将热乎乎的红椒炒蛋塞到了燕来手里,“端桌上去。” 燕来被香得五迷三道,不曾注意徐蔚命令的语气,徐蔚已经做好了迎接小傻子张牙舞爪地哔哔两句的准备,谁知燕来只是将盘子放到了桌上,还换了几个角度,一副力求摆出好看的样子。 还挺乖。 燕来美滋滋地回头,弯弯的眼睛似乎在求夸夸,就看到徐蔚将他的命根子橘子汽水毫不犹豫地往锅里一倒。 “徐蔚!”如他所料的炸毛,却还是手一抖,洒了一些在灶台边缘。 “就剩这几瓶了!” “喝完再买。” “你给我买啊?” “本来就是我给你买的。” 燕来难以置信地震惊,他张着嘴,瞪圆了凤眼,徐蔚这话说得和“你干嘛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这样每一个霸凌孩子的父母如出一辙! 燕来气急:“那你买可乐干嘛!” 徐蔚轻飘飘一句:“我喝不行?”引得燕来吃了好几筷子红椒炒蛋。 好香……燕来嚼着,本来准备等徐蔚一起,现在……他咽了咽口水,有点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忍不住吃了好几口。 卧室书桌边,燕来“啪”地扔下笔。 红色的叉打在潦草的字迹上。“1.触摸下巴”后面是一个小红勾。“2.让他给自己买好吃的”后面一个鲜红的叉。剧本里,海岛物产丰富,海产品随便闻雨吃,燕来不爱吃海鲜,但是他连辣椒的选择权都没有,想到这兀自皱了皱眉,感觉沉浸体验计划进行不下去。 因为“3.厨房互动”后面又是一个叉。 徐蔚不是时野,总不按预想的来。 可他想演好闻雨。 他折着书页,捏得皱巴巴的,一如他此刻拧巴的心情。 窗外刚才大好晴天,突然炸了一声惊雷,夏天的雨猝不及防的。 今夜有雨。 他起身去阳台收了衣服。徐蔚的汗衫裤子都薄薄的,没什么重量,也没什么质量,轻飘飘的料子,略显孤单地在一角被风吹得簌簌响动。 收完衣服,燕来看着笔记上第四行字,掩去眼底莫名的失落,顺着橘子鸡翅的香味飘下了楼。 “衣服我收了。”橘子鸡翅色香味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目光随着徐蔚手里的盘子转动,扑鼻的香气让他味蕾大开,他看着徐蔚将摆盘得颇具艺术性的鸡翅放在七零八落的红椒炒蛋旁,适时开口,不过很是别扭。 “谢谢。”徐蔚良心发现,丝毫没有计较只剩一口的炒蛋,给他夹了一个鸡翅,“尝尝。” “我谢谢你。”燕来说得虚情假意,在尝了一口鸡翅后,凤眼又微微睁圆了,乜了对面人一眼,见他在低头吃饭,自以为悄摸摸地又夹了一只。 “好吃吗?”徐蔚突然抬头,凌厉的眉眼竟也会笑得弯弯,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出几分珍贵的温柔。 “嗯……还行。”燕来鼓着腮帮,一动一动地,嘴角沾了一些褐色的酱汁,“如果是可乐,会更好吃。”说着,福至心灵,压软了声音,委委屈屈。 燕来往嘴里塞着鸡翅,没有等到徐蔚示弱的诸如道歉的回答,他怨念地抬头,徐蔚正好倒了一杯可乐,推到他手边,“当时好渴,想买瓶可乐尝一尝。” 徐蔚瞄着燕来无意识地伸出一点舌尖,舔了舔嘴角的酱汁,不知怎么又想起街角他卷走唇边白色奶油的样子。 因为快要下雨,门窗紧闭,头顶老式的风扇吭哧吭哧地转着圈,一不留神,稍微呼吸急促一下就开始冒汗,热得徐蔚口干舌燥,下腹发紧。“你……喝吧。”他喑哑的声音传到燕来耳朵里,无端被他听出讨好的意味。 燕来心窝塌了一角,“啧啧啧,真是小可怜。”更何况他看见徐蔚额角流下了几颗汗珠,在紧锁的眉头百折千回,才顺着鼻梁弹到了下巴,一时有些内疚,心下暗叹。 “你喝吧,瞧你热的。”他把玻璃杯推回,抵到徐蔚的小臂。 冰凉的玻璃触感激得徐蔚笼回心神,他往回缩了缩胳膊,落到燕来眼里又成了手足无措,一时对他怜爱起来,毕竟嘴里还塞着小可怜做的香得无与伦比的鸡翅,于是他大方道:“渴了热了,冰箱里雪糕也随便吃。” 徐蔚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傻子的逻辑为何这么跳跃,怎么就从可乐跳到了雪糕。 徐蔚身上真的很矛盾,燕来又嗦了一根鸡翅,数不清第几次又悄悄看他。不得不说,徐蔚吃饭的样子很好看,那手指骨节分明的,又很修长,除了黑了点,糙了点,但是他手腕内侧是蜜一样的小麦色,应该可以养回来原本肤色,如果不种地的话。 燕来扒拉着米饭,漫无边际地神游。 徐蔚不知第几次感觉到了燕来灼灼的视线,他下意识回避,低下头,努力抿直双唇,但还是没忍住—— “燕来。”正在偷看的燕来冷不丁被抓包,下意识应道:“怎……怎么了。”看着徐蔚又以是那样的表情,喊出他的名字,一副拿他没有办法的样子,心上仿佛一池春水被投入了几颗石子,无人在意地激起几圈不明显的涟漪,反应过来时,才觉暗潮汹涌,震荡得心口发麻。 “你嘴角沾了饭粒。”徐蔚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燕来舌尖懒懒伸到唇边,不再多伸一点,这是巨星的自我修养,眼下已经逾矩。 但是没有舔到,他看着灯下徐蔚难得温柔的样子,突然站起来,将脸凑到徐蔚面前,“在哪呢?” 短短几天,徐蔚已经数不清第几次被燕来有意无意地突然靠近,可还是被明艳的脸庞惊到,尤其在感受到了少年的鲜活与偶尔的傻样。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忍不住地心尖颤颤。 燕来无知无觉地一张一合着他饱满的唇瓣,鲜艳欲滴的姝色,“徐蔚,在哪呢?” 徐蔚伸手,虚点了一下。 燕来又往前一下,唇角擦过他的指尖,“你给我擦掉。” 徐蔚温热的指腹从他嘴角擦过,燕来小猫儿晒到太阳一般眯了眯眼,没有看见徐蔚瞬间幽暗的瞳孔。 见徐蔚指尖沾了一粒米,燕来才站直了前倾的身子,将剩了一点饭的碗往前一堆,“我流了很多汗,要去洗一下澡。”没有回应,他又往前凑凑,徐蔚端坐着,燕来在他面前歪了歪头,“徐蔚,你来洗碗好不好?明天我洗。” 对着效力为零的保证,徐蔚听见自己从鼻腔里哼出来一声轻轻的“嗯”。 浴室里,徐蔚闭着眼睛,任由莲蓬头的水流从他头顶一直流到脚底。 双臂自然地垂在身侧,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根进入过柔软口腔、触摸过白嫩皮肤的手指微微用着力,区别于其他手指而蜷曲着,任由水流冲刷。 “狗东西。”他发出几不可闻的低语,声音阴沉得出水,“为什么招我。” 他睁开眼,朦胧的水汽里,幽深的黑眸难得放空地失焦。一阵急促的呼吸,随着几声夹杂着欲念的喘息,浴室里弥漫着淡淡的味道。 徐蔚面无表情地冲掉手上的液体,黑黝黝的瞳色里,欲念难息。他将水温调低,淋起了冷水。 “徐蔚,你好了吗?”声音隔着玻璃门,显得空灵渺远。 徐蔚穿好衣服出去时,二楼已不见燕来的身影,楼下客厅传来说话和打斗的声音。 电视机里放着徐蔚没有看过的古装电视剧,画质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左上角是CCTV8的台标,右上角是20:00分的整点时间。 燕来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上,小猫吃饱了一般靥足,模样懒散。 电风扇呼啦啦地吹着,棉质T恤被他蹭得往上卷了一截,露出白玉一样的腰肢。 徐蔚移开眼,燕来却对他招了招手,“一起看。” 徐蔚手里还拿着昨天没有看完的《神雕侠侣》,被燕来一把拽到了沙发上,“我师哥的剧。”语气已经克制,可还是被徐蔚听出了几分得意。 “那有你吗?”徐蔚看了一眼正在打斗的男主角,动作不可不谓行云流水,故意问。 “没……没有啊。” 他装作没看到燕来翻到天上去的白眼,继续道:“你师兄不如你好看。” “真的?”燕来眼睛亮亮。 小猫被几个字恼得瞬间炸了毛,又轻而易举被一句话抚平。徐蔚笑笑,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 挺热的。 男主角回头的瞬间,徐蔚看清了他的脸。大满贯影帝,最近几年……二十年后似乎深陷一些风波,徐蔚“啧”了一声,原来是他所里的大客户。 “师兄可能没我帅,但是是实打实的硬汉。”燕来盯着屏幕,随即朝他比了比纤瘦的胳膊,眨了一下眼睛。 电视机里的脸算得上硬朗,如果不是私生活有点乱,那么确实算得上硬汉,徐蔚哼笑一声。 “傻子。”徐蔚想,不论是师兄还是同窗,不是影帝就是影后,怎么自己混成那个鬼样,只能委屈巴巴地演我的小舔狗……他转向燕来,无意识摩挲着被翻得卷边的书页。 “你笑什么?”燕来似柔软无骨地朝他歪过来。 徐蔚的手搭在蜷起的腿上,骄矜的脸就靠在他手臂旁边,没有如他所想再靠近。 “我在想你的小说书怎么都这么旧?”他随手翻着书,灯光太暖,不适合阅读,“但是你的高中课本都很新。” “因为……”燕来又靠近了一些,热气打在他的耳畔,“因为我是特长生,翻烂了的才是我的课本。”一副不着调的语气,但是不耽误他懒懒地抬了抬矜贵的眼皮,将手伸到徐蔚的另一侧,盲摸起那本书,“你好无趣,谁说高中课本一定要时破烂的,才能说明我是好学生。” 徐蔚弯着手指,压在书页上,没有动,直到好学生将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小镇的夜深了,江浙没有夜市,更何况窗外风声大作了好一会儿,连蝉鸣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吹远了,时不时还有两声,没了气候,山雨欲来。 燕来触电似的缩回手,瞪了他一眼。电路似乎有些接触不良,闪了一下,徐蔚看见小傻子愠怒,复又垂眸,灯光只明灭了瞬间,他恰好捕捉到了眼波流转。 这小傻逼,是不是还学过戏曲,这么会勾人。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又缓缓吐出,静待下腹平静。 燕来从徐蔚手下抽出那本书,徐蔚按得紧,在燕来再次瞪他之前,倏地松了劲。 “爱看,想演。”燕来晃了晃手里的书。 徐蔚盯着那一截白晃晃的藕臂,不作声。 窗外猝不及防又炸起一声惊雷,比之前都震颤,像是劈开了夜空,直接劈出一道光柱,却转瞬而逝,光线消失的瞬间,世界陷入一片寂静。 几乎与此同时,电视画面断断续续,灯光暗了下来,眼前人受惊小猫般突然扑入怀。 徐蔚是被橘子味的清甜笼回了神思,眼下翘起的几簇头发蹭着他的鼻翼,痒痒的。燕来头埋在他的胸前,双手圈住他的脖子。 徐蔚意识到两人是什么样的姿势,感受到怀中暖意,柔软的漂亮身躯……呼吸一滞,随即急促起来,“你干什么?” 良久,徐蔚感到不对劲,怀中人没有丝毫反应,圈住他脖子的手却愈发用力。他强行抬起燕来的脸,小傻子脸上已经盈盈一片的水光。 “燕来?”他慌了神,轻轻拍了拍燕来的脸,又唤道:“燕来?” “徐蔚……”小傻子终于说了话,徐蔚放轻了呼吸,“我在。” “徐蔚……我怕……”昏暗中,小傻子在他胸前蹭了蹭,鼻子上的一点亮晶晶也蹭到了他衣服上。 徐蔚僵硬地顺着炸毛小猫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 燕来不由地又贴紧了一些,刚才厨房里就想摸了,硬邦邦的,但是抱着还挺舒服。他靠在徐蔚肩上,闷闷道:“不是一开始就怕的,去年拍《天涯明月》,出了一些小事故,给我吓着了。” 在徐蔚看不到的地方,燕来往下压了压嘴角,“小姜看的那个电视剧,就是我。”他觉得徐蔚的短发扎手,不再去摸,转而揪住徐蔚的两只耳朵,好玩地扯了几下,“你没认出来吗?” 他语气里又浸着隐隐的笑,徐蔚舒了一口气,推开燕来,燕来稳住身形,双腿交叠在徐蔚腿上。 徐蔚道:“没认出来,是你吗?”徐蔚将目光从电视上转向他。 燕来觑着眼前人冷淡如初的神色,想伸手去触碰刀削般的下颌,还是忍住了。 突然,他猛地抬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磕了一下徐蔚的额头,“那你现在能认出来了吗?” 徐蔚被他碰得一怔,橘子味骤然逼近,溢满鼻腔,他很难再将目光放到电视画面上,抬起燕来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勾起唇角:“一开始就认出来了,”他不由地看着燕来花猫般的脸,“陛下。” 亡国的小陛下,无忧无虑地周游天下,一把折扇乱了多少心事,就合该这么像小猫,合该哭得……这么漂亮。徐蔚敛下心底四起的**,眼神幽深,嘴角的笑意却最是温和。 轮到燕来怔住,“真的?”他看着徐蔚,青年凌厉的双眼笑意四起,似乎还有什么,但他没看懂,眸色太幽深,他慌乱着匆匆别开了脸。 “嗯。”只听徐蔚微微低头,热气扑在他的脸颊,“因为陛下最好看,才一眼就认出来。” 夏天雨急,呼啦一阵下过去就停了,夜色正如水。 燕来躺在床上假寐,徐蔚仍是睡得板正,呼吸均匀。 燕来放低了声音:“徐蔚,真的好热,你为什么霸占我的床?”他上手轻轻推了一下徐蔚的肩膀,“你应该打地铺。” 徐蔚捉住他的手,似在呓语:“别闹。” 燕来轻轻翻了身,背对着徐蔚,睡前忘记在本子上打勾,这要打一个大大的勾,他想着,眼神迷离起来。 入梦前一秒,他又想起什么。徐蔚终于按套路走了一回,可是……为何那里会变大? 时野……剧本里当然没写时野那里的情况,可是这对吗? 第10章 阿芙洛狄忒 “醒醒。”燕来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手掌温温热热的,就是有点粗糙,剌得他不得不努力睁开迷离的眼皮 。 半梦半醒间,双眸缓缓聚焦,徐蔚那张放大的臭脸怼在眼前。 是的,臭脸。在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人姓甚名谁之前,燕来就凭借动物本能捕捉到了他的情绪。 燕来拧紧了眉毛,眉毛本身并不是浓密的黑,而是和他琥珀色瞳孔十分相宜的黛色,约摸小姑娘一食指粗的眉毛,因刚睡醒,略微杂乱的眉间攒着十足逼人的少年气。 “干什么?”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燕来挥手,毫不客气地一把打掉了覆在他鼻子的大手。 什么傻逼,拍哪不行,净往他鼻子上摸。 “去交电费。”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短小精悍,让燕来摸不着头脑,甚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什么东西?”燕来不耐烦地用脚抵在徐蔚的大腿上,把他往外推了推,“不要吵我睡觉,你昨天睡得和猪一样是睡爽了……”,他抹了一把额头,竟摸到一手汗,“怎么这么热……” 徐蔚垂眸,一截细白的脚踝连着白玉一般的脚在他的大腿上无知无觉地作天作地,脚趾还微微用力蜷曲着,指甲粉嫩圆润,试图抓起他腿上的肉,让他不敢再靠近。活脱脱一只刚睡醒的小猫咪,脾气还大。 徐蔚抵了抵后槽牙,低沉的声音从嘴角溢出:“没电了,去交电费。” 燕来又从额头上攥了一把汗下来,碎发湿哒哒地黏在他的额角,这才惊觉出了一后背的汗,“怎么会没电?”他一把掀开虚虚挂在肚脐眼上的薄被,入目就是棉T紧贴着他的肚皮,勾勒出薄薄的没什么肌肉的小腹,中间一块软肉微微凸了出来。 燕来立马拽过被子又盖到了肚皮上,思维跳跃地想着放假以后未免太放纵,一个不留神就破功了。 他人没混出什么名堂,偶像包袱却极重,不免警惕地觑了一眼旁边的目击者,好在这个土狗大概什么都不懂,没有丝毫疑惑,为什么他掀开被子又重新盖了上去,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脸,声音沉得要滴水,重复了一遍:“去交电费。” 燕来烦了,本来就困,他将衣服扯到不那么贴身了,才掀开被子,跳下床,“就会说这一句,徐蔚,”他从衣柜里拿出郑晴给他叠得齐齐整整的裤子,往腿上套着,“我看就是你用的,你能不能有点自觉,你昨天洗澡洗那么久……” 小傻逼嘟嘟囔囔的,徐蔚看着他脱掉了睡裤,原本被遮得七七八八的腿露了出来,白嫩的皮肤上没什么毛发,比例奇好,线条流畅,骨骼停匀。 清晨的阳光从阳台的玻璃门打进屋内,因为折射变成了浅金,在少年身躯随着他哼着歌不自觉摇动的旋律里,光影跳跃。徐蔚无端就想起了他的收藏家朋友,带着他参观的私人藏品里,那件不知出自谁手但是精致无双的希腊神话里的美神,他的朋友说:“猜猜性别。” 他当时没有看出,缄默不语。 他的收藏家朋友眼睛里泛着他看不懂的光泽,“原型是阿芙洛狄忒”,他笑笑,虚指了指那件雕塑:“但是她,或者是他,我觉得没有性别。美和性别无关,徐,你会懂的,我们是同类。”他示意徐蔚先走出藏室,自己跟在后面,“咔哒”一声落了锁。 眼前的燕来偏不好好穿裤子,立在衣柜边,高难度地抬起腿,可能因为没有睡醒,肢体不是特别协调,歪七扭八地,徐蔚眼看着他向自己这边跌过来。 “徐蔚!”燕来惊慌叫他,跌倒瞬间,扒拉住他的衣襟,徐蔚身体快过头脑,下意识拖住燕来的胳膊,燕来轻轻一扯,徐蔚那件反反复复穿的破褂子“歘啦”一声,华丽退休。 燕来似是不在状态,只是怔怔地看着徐蔚被撕开的褂子,以及裸露出的肩膀到胸口的大片蜜色肌肤。 ……所以当真是很好看的蜜一样的小麦色,燕来舔舔一夜未进水的干燥嘴唇,呆愣住,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怎么越看越像被调戏的良家妇男。 “是没电了,水没有停。”徐蔚低头,整理了一下被扯破的零落衣服,发现破得已经穿不出去了,皱眉望向眼前的罪魁祸首。 “啊……”燕来滴溜溜转动着眼珠,尽量不去与徐蔚对视,“没电了……可能这一片都停了。” 徐蔚嘴巴动了动,抬起下巴示意,燕来顺着他眼神往外看去,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看到旁边张大婶家的空调外机,和他一样卖力,不停转着。 “哥们你视力挺好?”燕来揉了揉睡醒酸涩的眼睛,学着徐蔚之前自然流露的习惯性动作,中指划过鼻梁。他的手掌虚虚遮住大半张脸,指缝间,嘴角噙着小狐狸般狡黠的笑。 徐蔚一怔。 燕来暗自嘀咕小老太太百密一疏,大概忘记了多了一台空调每天几乎二十四小时运转,以致出行之前什么都收拾妥当而独忘充值电卡。 “所以你尽快去充值。”徐蔚回神,小傻逼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整理好裤子拉链,嘴里甚至还哼起了歌,看得他眉头更是直跳起来,露着几丝不耐,他捧着衣服裂开的袖子,整件衣服俨然成了一块破布——这傻逼不知道解决他闯出来的事吗。什么美和性别无关,他不懂,他永远不会懂,他也不想懂,该死的。 燕来咬了咬嘴唇,疑惑地望着他。 徐蔚抵住后槽牙,无奈道:“你把我衣服扯坏了,我穿什么出去?” 燕来恍然,连忙扑到衣柜里翻找起来,原本收纳得整整齐齐的衣柜瞬间被他扒拉成猪窝。 这件黄色……修身款,徐蔚穿不上。 这件粉色……燕来觉得徐蔚肯定会拒绝,作罢。 这件……燕来扯出一件花色衬衫,偌大的芬迪英文logo晃瞎了他的眼——攒了好久买的,虽然买了就后悔了,没穿过。 但——就是因为没穿过,所以他很不情不愿地扯出来,和那件粉色的一起,犹豫道:“粉色的你穿吗?” 徐蔚瞥到花衬衫上夸张的logo,似有若无地冷笑一声,扯过粉色T恤,也不避讳燕来,直接把身上的褂子往上一翻,精壮的上半身就那么露在了燕来面前。 原来是脱衣有肉的一挂。 看着他梦寐以求的分明又结实的腹肌,燕来觉得更渴了。 徐蔚将T恤套头上,胳膊却怎么都伸不进去,乱抓一气,有些滑稽。 看到徐蔚难得露出符合年纪的动作,燕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徐蔚将T恤扯下,提溜着小了一两个号穿不上的衣服,面无表情,好像刚才的不是他。 燕来将花衬衫递给他,看着他一丝不苟地从最上面开始扣扣子,道:“徐蔚,你不要装了。” 闻言,徐蔚一怔,扣扣子的指尖顿住。 燕来继续道:“每天装成熟,累不累。” 徐蔚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垂眸继续扣扣子,看不出什么情绪。 燕来“嗤”了一声,懒得再理他:“我还是觉得一开始的你比较真实。” 徐蔚正低着头,轻声道:“什么……一开始?” “就是刚认识的时候啊,在火车上你还打鼾了……”说着,燕来就那么突然弯腰凑到他眼下,距离近得呼吸可闻。 徐蔚看着那双凤眼里映着的自己,琥珀色的瞳孔将自己都映得似在柔柔阳光下。 那颗小红痣,离自己不过一指的距离,徐蔚耳边瞬间寂静下来,再次屏住呼吸,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他无知无觉地,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燕来,你不要总是这样吓我。” 金色阳光消失了,只余一片白色——小傻逼又在翻白眼:“别弄坏了,十个你都买不起。” 燕来两边眉毛往眉心攒去,鼻头紧皱,做出自以为凶狠的表情,撂下这句狠话,施舍般抬起下巴,收回眼神,施施然出去了。 衬衫上浮着不知道什么香水的淡香,好闻,徐蔚松开了一直紧攥的拳头,原先抵住后槽牙的舌头微微撬开牙关,上下牙咬住舌尖,感到痛感,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徐蔚,吐司不太焦,下次多烤一会儿。”未及出卧室门,楼下就传来燕来挑剔的声音。 “嗯。”燕来能看出来徐蔚其实有脾气得很,难得没逆着他有些刻意的挑剔。他嘴里正叼着面包,抬头狐疑地盯着徐蔚看了一瞬。 “呵。”徐蔚嘴角噙着一贯冷若冰霜的弧度,心里暗道:“傻逼玩意。”无端烦躁,但他知道不是因为燕来挑剔面包,而是他发觉自己对着那张哪哪都骄矜的脸,第一反应不是觉得被冒犯——就连眼下,他都没发觉自己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缩着,好像再没了气定神闲。 “今天中午别来找我了。”徐蔚冷冷道。 “你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什么叫别去找你,”燕来嚼着徐蔚烤的吐司,声音大了起来,生气道:“我爱找不找,我就去找你,管得着吗真的是……”他把桌子上的钱币全部撸到兜里,电卡一充就得充个五十一百的,本来想中间商赚点差价——最近做梦都想要耐克新出的球鞋,打算开学去上海的商场看看,奈何兜里空空。 他点了点钱币,七八百的样子,看来还要靠眼前臭脸的徐蔚,思及此,他忸怩地开口:“我不去找你,那你回来做饭?” “田老板包饭。”徐蔚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继续冷笑:“太热了,我怕来回中暑。” “那我咋办?”一不小心,暴露心中所想,急忙找补:“那我就乐意去找你,你管得着吗你!” “你也可以去做学徒,吃田老板的饭。”徐蔚吞掉最后一点面包,小傻逼的心思昭然若揭,傻狗才会让他如愿。 徐蔚吃完冲了盘子就走了,只留燕来慢吞吞地吃着无聊的早餐,连个喝的都没有——他下意识望向冰箱,这才想起来他的雪糕要遭殃! 五分钟后,难得如此迅速就收拾齐整的燕来冲到了小摩托旁边,风驰电掣地去了营业厅。 “充一百吧。”他嘴里含着摇摇欲滴的雪糕,不舍地抽出红色纸币,轻轻放在营业台上。 “打游戏去不去。”他坐在营业台边的高脚凳上,吸溜了一下最后一口融化殆尽的雪糕,叼着木棍,给丁小辉弹了一条消息。 “去去去,夜色?”丁小辉的心思才是昭然若揭。 “去区里” “怎么不去夜色” “捡来的帅哥不想看见我”扣出这几个字,指尖顿住,竟有些凄凄然,燕来委屈——徐蔚那个傻逼没衣服穿归根结底还不是他自己就俩件衣服来回换洗,凶他有什么用。 “别来找我了”,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燕来好看,爱笑又随和,所有人都喜欢他——除了徐蔚。 哔了狗的,“所以我要逃离镇上,今天去你家住”,他又打了几个字,点击发送,谁爱找,谁找去,他要去找徐蔚他就是狗。 “吵架了?” “没,你话真密” “服你这个说一就是二的迷人样子,那你来吧,正好区里新开了一家网吧,划算得很” “小丁小丁!”熟悉的拍门声,丁小辉打着哈欠给他开了门。 燕来看着丁小辉奥特曼的睡衣,突然有点不想和他玩了。 “你赶紧去换个衣服。”燕来抬着下巴,风偷偷掀起他白衬衫的一角。 “没改装啊?”燕来身后大马金刀地停着他的爱车,丁小辉揉揉眼睛,“推进来吧,服你了,那是你家,主人还跑了。” “不改了,太贵。”燕来选择性回答了第一句话,将小摩托推到了摆满绿植盆栽的庭院,“哟,玫瑰开了,还是新品种。” “泡泡玫瑰。”丁小辉带头边往屋里走边说:“那是你家,他惹你不高兴你就把他赶出去。” 燕来低头道:“也不是,就是他不乐意做饭给我吃。” 丁小辉打哈欠的动作顿住,犹豫道:“但是吧,也不能把他当保姆,还是要友爱一点的。” “嗯。”燕来闷闷道。 丁小辉越发觉得奇了,这小炮仗今天吃错药了?这么听劝。 “对嘛对嘛,”他狐疑地打着哈哈,“这么热,谁也不想做饭。”他想到了什么:“郑老师呢?” “旅游去了呗。”燕来随口答道。 “叔叔阿姨呢?”进屋见没人,燕来四仰八叉躺在了沙发上,“你都不知道,今天早上没电费停电了,徐蔚那傻逼一巴掌给我打醒了,让我去充电费。” 丁小辉狗一样,闻风蹭过来,“有一波夏茶,去安吉了,没一个月回不来,爽歪歪。”他弯腰凑到燕来旁边,燕来睁开眼睛就是丁小辉猥琐的笑脸,他抬手轻轻将其脸拨弄到一边,“干啥呢?”又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来看看打你哪了?”丁小辉继续将脸凑近。 燕来微阖着双眼,因为热,眼周微红,晶莹的脸颊白里透出粉,几缕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鼻侧的小红痣随着呼吸几不可见地起伏。好像是有一处红痕——丁小辉慢慢前倾,不知是热得轻微过敏,还是如他所说被打的,挺秀的鼻梁上一道浅浅的红,汗液顺着下来,几滴滴到了沟壑明显的人中里。 他鬼使神差地探出指尖,点上小红痣,身下人倏然睁眼,眉毛往眉心攒起,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找死呢?” 丁小辉“嗷”地一声抱住被打得不轻的爪子,哼道:“看来你被打得不冤。”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燕来顺着他的动作,摸到自己鼻子上的红痕,有点痒。他翻了一个白眼:“你丫才被打的,去给我拿只冰棍。” “狗玩意,叫爹。”丁小辉难得冷笑,竖了一个中指。 “汪汪。” 丁小辉不知道此人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没节操,无语地塞了一只小布丁给他。 “有没有可爱多?”燕来挑剔。 丁小辉彻底无语了:“有屁吃不吃。” “滚。”燕来嗦起了今天第二只雪糕,“打游戏去。” “走。”丁小辉豪放地一把拽掉宽松的睡衣,“我这刚买的,帅不帅,唯一一件戴拿——还真想看了,今晚在我屋里看戴拿,正好有碟。” “又是哪淘的?”燕来百无聊赖地捧场。 “老赵啊,”他将脱下来的睡衣在燕来面前抖了抖,试图让燕来认同他的审美,“他说了有好看的就给我留着。” 看着丁小辉露出的薄薄上半身,皮肤苍白,一看就没什么力量,燕来兴致缺缺地移开眼,“那对你很好了。” “其实我最爱的还是迪迦。” “呵。”终于轮到燕来找到由头,给丁小辉竖了一个漂亮的中指,丁小辉巴巴地凑上来:“燕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中指可以完全伸直耶!”他又对着臭脸的燕来艰难地半竖起中指,燕来眯了眯眼,丁小辉确实不能完全伸直,被另外几根手指带着前倾二十度——但和他有什么关系,居然又对他竖中指! “滚。”燕来一巴掌糊上丁小辉的脸。 第11章 天才夹子 “二十。”吧台坐着一个黄毛,吸了一口烟,头也不抬。 黄毛面前的电脑上突然晃过一个鬼脸,燕来别开了脸。 “再来两瓶可乐。”丁小辉将二十五块钱拍在吧台上。 燕来识趣地将兜里的纸币往下压了压。 “自己拿。”黄毛指了指身后的饮料柜,摸钱时终于抬了眼,燕来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随意扯了一个不明显的笑。 “哟,帅哥。”黄毛冲他挑了挑眉,转头对丁小辉道:“你朋友?” 丁小辉塞了一瓶冰得拔凉的可乐给燕来,哼道:“我哥们。” 黄毛“啧‘’了一声,“不像。” “表哥们。”一直单手揣裤兜耍帅的右手伸出来,燕来撸了一把丁小辉长出一茬细小软毛的脑袋,嘴角的弧度真诚了许多,算黄毛有眼光。 “别贫。”丁小辉挥开燕来的手,也不恼,拖着他就要往里走,回头对着黄毛说道:“等会三排?” “小孩一边玩去,哥哥要上班,没空。”黄毛对他们摆摆手,“看在帅哥的面子上,再送你们一小时。” “得了吧,”丁小辉头也不回地走了,“上班还是看鬼片?马上告你老板去。” “坐这坐这。”丁小辉今天大概吃错药了,竟然请他上网,还一开就是五小时。 “今天买五送二,不到点不许走,必须上王者。”丁小辉带着燕来绕到远离吧台的一排坐下,“这家就是新开的,耳机电脑都是最新的,手感好得不得了。” 燕来吊儿郎当地坐下,“嗤”了一声,两根手指在桌上学着小人走路的姿势滑到丁小辉的面前,在丁小辉因弯腰开机而抵在桌面的脑袋跟前停住,“就你,今天上王者?” “那不是还得靠你——”丁小辉打开主机,两只眼睛本能地盯着燕来的手指,成了斗鸡眼,“的野王哥哥。” “靠你吃屎。”燕来冷哼道,登录了王者传奇。 一上线,页面就弹了一条好友申请出来。 “雁字回时请求加你为好友” 头像是系统默认的,可能是大神小号,也可能是卖片的,燕来顺手从头像点进去主页窥探了一番,就一三无小号,没皮肤,没段位,没头像,那就是卖片的,鼠标移到“拒绝”的按钮上。 “我去,张文曜这个狗比怎么传奇了!”丁小辉光大呼小叫还不够,狗爪子朝燕来挥过来,激动地摇了摇燕来的胳膊。 一直抓着冰可乐的手冰凉,燕来被拔得胳膊往旁边一缩,新鼠标太灵活,屏幕上光标不经意间直接歪到了“接受”键上,“咔哒”一声。 燕来再望向屏幕时,好友申请的页面已经消失不见,他无甚在意,对丁小辉道:“拉我。” 丁小辉长吁短叹的间隙,燕来悄咪咪点开张文曜的主页看了起来——“啧”,传奇标原来是这样,真的好闪。 “那我拉张文曜带我们?正好周六不限段位。”燕来想了想,提议道。 “别,我可受不了那狗比的臭脸。”丁小辉摆了摆手。 “又看不到。”燕来也不强求,只是不知道丁小辉为什么一说张文曜就这么小心眼,搞得两人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他的脸不甚清晰地反射在屏幕上,不耐烦催道:“开不开。” 丁小辉却激动道:“等一下,上次带我们的吃土哥在线,我拉他。” 未等燕来关掉张文曜的主页,一道拽拽的声音就从耳机里传了出来:“甜妹和秃驴,好久不见呐。” 这声音,燕来回忆,好像是寒假丁小辉匹配到的“今天不吃土”?吃土哥的确厉害,带着他们S6赛季直逼荣耀段位。 “别乱叫,叫我辉哥。”丁小辉推了推燕来,示意他说话,吃土哥冲谁来的,丁小辉心知肚明。他心虚地摸了摸光头,打算改一个ID,之前有头发的时候叫秃驴下山,没觉得有什么,现在配着他的发型不太行。 “甜妹,你真的好高冷,一直加你好友,都不通过。”吃土哥委屈道。 燕来抿直了嘴唇,一阵恶寒,谁知道吃土哥是不是抠脚大汉,他的原则一向是匹配到大神就拉,打完就丢,电子竞技不需要感情。 所以丁小辉眼睁睁看着燕来打开麦克风,面无表情,甚至还带着点嫌弃,但不妨碍他嘴巴一撅就是天才夹子,“出口成章”道:“吃土哥哥,我只有放假才会玩,没有看到你的好友申请,今天和我们一起吧,我辅助你。” 丁小辉一副被闪瞎了狗眼的样子,嘴巴大张,燕来一个眼刀扫过去,怀疑他下巴要脱臼,好心地拖住他的下颌,轻轻往上一抬——于是丁小辉机械地闭上了嘴。 燕来眼含警告,和他对着口型:“闭嘴。” 丁小辉不死心,颤巍巍道:“吃土哥,我也可以辅助你,我说我是辉妹你信吗?”燕来主页上已经挂了一个小鹿的金标,他丁小辉也必须搞一个。 燕来增益位置早玩腻了,丁小辉正中他下怀,夹道:“让辉妹辅助吧,”他看着丁小辉,嘴角扯出最冷漠不过的笑,声音不知道怎么又凉又甜的:“毕竟辉妹刚从泰国回来,需要关爱。” 吃土哥被逗笑了,耳机里响起几声公鸭嗓的笑声,燕来将耳机暂时扯远了一点。 “你吃屎。”丁小辉拳头作势过来。 燕来灵活地收回一侧的胳膊,丁小辉一拳打在了桌子上,“嗷”了一声。 “辉妹怎么回事?”传来吃土哥貌似关心的声音。 “没事儿,辉妹可能还没恢复好。”燕来冲丁小辉做了一个鬼脸,声音更夹了。 “你丫要不要脸。”丁小辉拧上了燕来的胳膊,凉凉弹弹,手感挺好,他不自觉地多拧了几下。 “嘶~”燕来吃痛,夹着的嗓子还没收回,嘴角溢出一声轻唤。 “沃日,你干啥呢。”丁小辉呆滞一瞬,随即面露惊恐。 “你他妈……”燕来关掉麦克风,骂了一句,看着他来气,又踢了他屁股一脚。 丁小辉表情呆滞,竟没踢回去。 吃土哥虽然感觉贱贱的,但是游戏里人狠话不多,不到俩小时就带着燕来和丁小辉一波五连胜。 “小丁,奶我一下。”燕来握着鼠标,操纵着一个颇有难度的法师,蹲在草丛里指挥道。 “拿这不是让你蹲草的,你还不如去玩无脑英雄。”丁小辉絮絮叨叨,但还是人菜胆大,不怎么灵活地往燕来这边过来了。 吃土哥和燕来蹲在一起,盯着对面防御塔下的动静,丁小辉没头没脑地从旁边过来,瞬间成了活靶子,敌方三人围上去立刻放了技能,燕来和吃土哥趁机包抄——对着满屏闪瞎眼的光污染,燕来不自觉眨了眨疲劳的眼睛—— 旁边倏然传来硬币被投掷在桌面上“叮叮啷”的声音,余光里,一截宽大的衣服下摆扫过他手边,带起微风,混着不太好闻的机油和汗味扑入鼻腔。 他下意识敛眉,皱鼻,呼吸滞了一瞬。几枚硬币在桌上转了几圈,很快卧倒,被那人往手心里一扫,装进了兜里,“草,粉刷了一下就好意思装新店,一个小时特么要两块!” “你有种和老板掰扯去,说好的请我们喝可乐,怎么到了屁都不放一个?” “草,你看我还剩几个钱,够买你命的要不要?” …… 几人的声音有些熟悉,燕来分了几瞬神思,但是丁小辉炸毛的吵嚷立刻将他拉回了游戏对局。 “我靠,你们这么不讲义气,不提醒我这里有人!”丁小辉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个人一台戏地哀嚎起来,吃土哥一套行云流水的连招收割了两个人头,好心情地忽悠丁小辉道:“多亏辉妹英勇献身,你看你一换三,人头还就一百金币,所以对面可谓死得毫无价值。” “……”燕来瞟了他一眼,丁小辉似在沉思,眼神智慧,竟点了点头,一连说了好几个“对对对”。 “小丁,”燕来喝了一口可乐,汽水已经接近常温,他不太喜欢碳酸饮料的口感,皱了皱眉,道:“你不要说你是开服玩家了好吗?也不要说我们认识。” “嗯……好”燕来看着丁小辉操纵着鼠标,对着黑掉的技能按键一通乱点,无意识舔掉了红唇上残留的汽水,抿直了唇线。 “不对……”丁小辉终于死了,他似乎很难一心二用,刚才只顾游戏,现在才有空反应燕来说的话,“你丫说什么猪话……” 燕来眼角微动,利落的一个连招,随着本人的招牌白眼,在屏幕上尘埃落定,硕大的“胜利”二字亮起,顿于胸中的气息,一个深呼吸轻缓吐出,“这就是操作……” 话音未落,燕来左手边刚才落座的三人登录一样的游戏,匹配的间隙,几人又说起话来,话题中心围绕着一个人,语气不屑。 “特么新来的小子叫什么来着,真以为自己多牛呢。今天中午给我这手捏得,我艹特么的!” “真搞笑,不知道越能干就干得越多?我倒要看看老田给他结多少钱……” 老田? 燕来的耳机里,吃土哥如反派般桀桀的笑声,和丁小辉的双重音效的彩虹屁交杂一片,他却心不在焉起来,不经意地向左别过脸,这三人……的确有点印象,似乎是就是田老板汽修店里的人。 “他知道桑塔纳是谁的车吗?上去就说他能修,上面‘公务用车’四个字够买他命了吧?” “哎哎哎,别唱衰啊,他要修好了,老田和镇上合作我们也能涨涨工资啊。”这句话内容看似维护,实则语气揶揄得紧,总之不像好话。 “你看他那怂样,两件破汗衫来回穿,今天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花衬衫……” “那是你不识货了,人家背后那么大的芬迪你看不懂?你个土鳖。”话看起来是吐槽其中一人,但是语气不屑,果然——“那土狗,指不定从哪偷的,哈哈哈” “我看他也就会拧拧螺丝,给车胎打打气了,还给小肖弄得五迷三道的……” “我看这小肖也是皮痒了,今天回去弄他一下?” “再说吧,不是能干吗,那就都留给他俩干,咱明天再回去。” “也是,这俩这玩意儿,兜里加起来就二百五,我看是穷疯了。”一人贼笑着,在兜里掏掏弄弄,神神秘秘地伸出拳头,举在最靠近燕来那人的面前。 燕来狠狠压了压跳动的眉毛,看着那人的拳头展开,露出一张红色的纸币和几张颜色各异的零钱。 鼠标左键在他手里咯吱咯吱地响。 丁小辉刚点击进入对局的“确定”按钮,就闻旁边突扬起一阵香风,第一反应是这孔雀精,他丫的简直是泡在香水里了,这又是什么新款香水,还挺好闻? 说时迟那时快,正想着,香风似乎有型起来,未等丁小辉反应过来,燕来敞开的格纹衬衫下摆扫到他的脸上,顿时颊边火辣辣的,“我靠——你干……” 话音未落,燕来的身形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一脚踹倒了旁边人的凳子,那人和丁小辉一样,张大着嘴巴,目瞪口呆,不同的是,被踹翻的那人狼狈地坐在地上,发出了“噗通”的声音。 “沃日沃日!”丁小辉反应过来,抱住眼眶猩红的燕来,也无暇顾及耳机里吃土哥焦急的询问。 “哥们儿,你还修了武术课?”关键时刻,丁小辉总能发挥他的不着调。 燕来一脚将凳子盖在那人腿上,没了早上刚睡醒时的不协调,顺势抬高了双腿,又是一脚踢到正攥着钱币的那人手腕,那人吃痛,下意识松手,燕来眼疾手快地接过散落的钱币。 “燕儿……抢钱呢,”丁小辉死死抱住燕来,却没管住他的腿,“这不太好吧……” “再说一遍!”燕来厉声喝到。 丁小辉只感觉怀中身躯一震,下意识松了松力气。 燕来挣脱丁小辉,上前一把拎起偷钱的那人的衣领,将他拽离了凳子。 地上那人和最边上的人已经反应过来,起身往燕来扑去,丁小辉见状,也不管是何情况,上去加入混战。 前台的黄毛终于发现了动静,拽掉耳机冲了过来。 “我艹,你们干啥呢!”黄毛一把拉开燕来,因为他的身板最薄,但是动作却最有力。黄毛很有眼光地一眼看出来这漂亮小子再踢要出事,他没空管丁小辉和另外三人的三脚猫功夫,抱住脸色潮红的燕来,这丫越打越上瘾了是吧,“哥们,帅哥,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 “艹”丁小辉断断续续知晓了来龙去脉,也上去踹了一脚。三个人本来就心虚,加上黄毛一派老板的派头,网费也没让退,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门,“你丫能打,行,让那姓徐的小子等着!”,撂下这句狠话,三人一排挤出了网咖狭小的门。 燕来别过脸不去看丁小辉,丁小辉回过神,只听燕来嘴里“嗤”了一声,左脸上擦了一道伤口,中午那道红痕已经消散,这道伤口及时添上,更醒目了。 他夸张地叫唤:“卧槽,燕儿,你破相了。” 燕来随手摸了一把,微微痛感刺得他“嘶”了一声,他不知道丁小辉一人怎么总有叽叽喳喳的麻雀效果,吵得他心烦。他再次伸手,捏住了丁小辉喋喋不休的嘴。 第12章 今夜有雨 chapter12 今夜有雨 “卧槽,你什么时候这么猛了,我怎么不知道。”匆匆和吃土哥道别,丁小辉拽着眼尾泛红的燕来出了网吧。 吃土哥心里直犯嘀咕,他不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甜妹似乎有点辣。 黄毛刚才的烟不知掉哪个角落去了,又点了一支,吞云吐雾的,“你们还有四个小时,现在走了网费可不退。” 丁小辉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你抽的什么烟?”燕来挣脱丁小辉揽住他肩膀的手,凑上前去,无厘头地问道。 吧台上就摆着烟盒,黄毛下意识垂眼扫过去,“红塔山啊。” “好不好抽?”燕来继续问。 “什么好不好抽,”黄毛一人给他们塞了一瓶可乐,“便宜呗,够劲儿。” “到底是便宜才抽,还是够劲儿?” “嘿,你这帅哥,”黄毛一手掰住一人的肩,将燕来和丁小辉二人不客气地推了出去,“便宜行了吧。”真的是,非要逼他说出来,不知道密密麻麻是他的自尊吗?俩活爹,赶紧走吧,晦气! “你傻了?怎么你也想抽发泄一下,这可不兴,影响不太好吧。”他不怕死地从燕来兜里掏出了小摩托的钥匙,“我来骑,”他半竖起三根手指,显然也不能竖直,发着没有任何效力的誓:“我发誓我不是想骑,就是觉得你现在不能骑。” 燕来凉凉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是他难得没有出言反对,大长腿一跨,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后座。 日头西斜,燥热退了一些,耳边风声阵阵,丁小辉聚精会神地看着路,引擎声里,燕来的声音朦朦胧胧:“小丁。” “怎么了?” “徐蔚全身上下一共就两百,今天早上衣服都没得穿了,就这他们还要偷。” 丁小辉张了张嘴,喝了一大口风,没等他咽进肚子里,又听燕来话头转了一个弯:“今早还是我给他的衣服,钱也给他抢回来了,但是他怎么说的,说‘你别来找我了’,艹真傻逼玩意儿”,丁小辉又闻到一阵浅淡的香,夏天和舟山群岛海岸边海盐的味道…… “去他丫的,真以为我稀罕找他去。” 丁小辉猛吸了一口快速流动的空气,咂摸了一下,感觉不对味,刚要开口,燕来的声音高了一个调,话题跳跃了十万八千里:“小丁,你有一块头皮没长出毛,你不会秃了吧!” “你丫闭嘴,你破相了知不知道?”丁小辉差点没握住把手。 “停停停!” “又咋了?” “我下去买个碘伏。” “叫你逞能。”丁小辉将艳俗的大红塑料壳的圆镜往燕来面前一支,好让他给伤口涂碘伏。 “还行,差一点就愈合了。”燕来蘸了一点紫色药水,棉签刚一沾到脸,他就“嘶”了一声,眼角如春潮带雨,本能沁出水痕。 “你没事吧?”丁小辉给他拿了一支雪糕,让他冰敷。 “没事。”燕来将棉签投入垃圾桶,随口道。 “那你……”丁小辉指了指自己的眼角,“哭啥?” “我敏感不行啊”燕来翻了一个白眼,“谁跟你一样糙得那个熊样。” “得得得,我熊样,”丁小辉坐在沙发尽头,“燕儿,你啥时候那么厉害了?” “我那个戏白拍的?你去吊威亚吊俩月你也能打。”燕来对着镜子颤巍巍地给伤口贴上创口贴,拿着小布丁敷了几秒钟,没什么耐性,索性拆开嗦了起来。 “苟富贵,无相忘。”丁小辉抱了一个拳,“我觉得你这是天赋,李小龙的天赋。” “呵。”燕来冷笑一声。 “你今天给没给徐哥说你不回去?他找你咋办?” “他找屁。”燕来脱口而出,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走啊,不说看碟吗?” 晌午的时候,旁边的小饭馆推了一车盒饭到汽修店的院子里,整个上午都没什么生机的几人一哄而上。 徐蔚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日头,丢下手里的工具,站在院子里那棵大树下,就着聊胜于无的树荫,看着小肖抢了两盒饭,兀自点了一支烟。 “徐哥,吃饭。”小肖扬了扬手里的盒饭。 “不吃了,等人。”徐蔚轻启双唇,烟雾遮住他的神情,“你都吃了吧。” 他看见小肖手上劣质的塑料饭盒里,蔫头耷脑地团着几根白菜,小肖被其中一人推搡了一下,冒着油光的酱油汤汁险些洒出来,那人没有要道歉的意思,嬉笑道:“你这小身板两份能吃掉吗?” 徐蔚用脚尖捻灭只烧了一小截的烟,几簇发黄的草肉眼可见地被烤蔫了。“放手。”徐蔚捏住那人的手腕,那人脸上的嬉笑之色瞬间被扭曲的表情代替,“艹,疼……” “我的那份用不着你操心。”徐蔚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谢谢徐哥,”小肖端着两盒饭,有些拿不稳,语气歉疚:“他们要找你事了。” 徐蔚顺手帮他拿过一份饭,放到了小肖的凳子上。 “没事。”徐蔚声音很轻,但是没什么感情,凉凉的。身后几人聚在一起,他依稀听见几句“装”“叫他好看”,也没什么表情,双手插在兜里,头也没回,定定地站在屋檐窄窄的阴影里。 他摸到了裤兜里的烟盒,莫名心里又痒起来,摩挲着,半晌,还是没抽。 “徐哥,要不你吃了吧,”小肖狼吞虎咽扒拉完了一份饭,看着墙上的钟表,费劲地辨认了一下时间:“燕来哥可能有事,今天应该不得来了,这都一点了。” 小肖说话的时候,徐蔚刚掀开早上就停在维修间的那辆桑塔纳的引擎盖,给冷凝器了加了点水。 “没事,你吃吧。”他脖子上搭着一条湿毛巾,已经被捂热了,蒸得他脖颈上汗涔涔的。燕来的奢侈品衬衫在他身上,也已经被汗水浸得可以透视,他弯着腰,肩胛骨绷紧,微微顶出一点轮廓,结实的蜜色肌肉隐隐绰绰。 小肖看着徐蔚遒劲的小臂撬开了什么东西——他总是记不住各个零件的名字,需要一遍一遍地死记硬背。 他徐哥整个胳膊都没什么赘肉,小臂因为用力青筋凸显,胳膊肌肉鼓鼓的,十分扎实,他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徐蔚总说“没事” ,这样一看,他徐哥确实有不怕被找茬的资本。 直至三点修好了那辆没什么大问题的桑塔纳,门口也没有出现那个总是微抬着骄矜下巴的小傻逼。 店里有几个人不知道去哪里摸鱼去了,整个院内只有不厌其烦的蝉鸣,和偶尔几阵风卷树叶的簌簌声,徐蔚小腹传来饥饿的叫嚣。 小肖问他要不要吃饼干,徐蔚还是没什么表情地摇了摇头。 同在摸鱼的小肖无端就有点犯怵,他想着要不要凑过去帮忙。 他悄悄觑了一眼徐哥,那件一看材质就相当好的衬衫穿在他徐哥身上,明明和他留着一样的土土的寸头,和他一样灰扑扑的裤子、接近开胶的鞋子,脖子上一样地搭着澡堂搓澡大叔用的毛巾,甚至连肤色、肌肉一看就是干活干出来的,可他莫名想起了电视里看到的海南岛。 “那什么,三亚,”小肖这般想着,直接就说了出来:“徐哥,你这身像是在三亚度假的。”还竖了一个大拇指,“和那叫什么来着,对……白领,一样,帅。” 徐蔚鼻腔溢出一声哑然的笑。小傻逼这件衬衫,白领也未必舍得买。 嘴角的弧度稍纵即逝,又恢复了平直的唇线,但是小肖觉得徐哥似乎……没那么冷冰冰了。 徐蔚遥遥望着橙黄的天际。大片的云朵被晚霞染成橘子汽水一样的颜色,像是橘子味的棉花糖…… 他想,纵使是四十五岁的徐蔚,因为工作原因,衣柜可以称得上极尽精良,但是也没有几件成品的奢侈品,年少时的某些习惯,大概终他一生也改不了了。 真正年少时的徐蔚,物质太过匮乏,总想着攒一点,再攒一点,说起来很俗气,银行卡账户数字的长度是他安全感的来源。 不过的确,很多很多年没有那种朝不保夕的感觉了。在这样年轻的身体里,还能有闲情看夕阳与云,这对徐蔚来说,着实是新奇体验。 只是小傻逼——他蓦地想起超星大楼的那一瞥,过气的中年男演员,身上的衣服……徐蔚想不起来了,明明只过去几天,却像虚幻的梦境一样。他旁观者一样无所谓地,意识到,前尘正在迅速褪色。 但是那天,四十……是四十二岁吧,四十二岁的小傻逼依稀和暴雨将至的黄昏融在了一起,也灰扑扑的,实在算不上光彩靓丽。 算不算也是一种造化弄人呢。徐蔚抬手,指缝间,属于这个时代的黄澄澄的夕阳散落在他眼眸。 昏黄的灯光下,徐蔚面前摆着两碗青菜面。他昨天洗的衬衫现下干了,刚套在身上,现在是他唯一的衣服。 下班时路过卖场,他想进去随便挑两件衣服,到了收银台,一摸兜里空空如也,只得对收营员道歉,忽略周围异样的眼神。绕是他,也觉得窘迫。 徐蔚冷笑一声,谁拿的钱不用猜也知道。他也不打算去要回来,人生地不熟,没有证据的事……徐蔚懒得惹上麻烦,本来就只还剩一百来块,也撑不了多久。 电视里新闻联播的声音响起,徐蔚虚虚叼着烟,没有点火,静静地站在电视机跟前看新闻。 唯一让他有实感的是这个频道的主持人,流水的栏目,铁打的主持人,是和前尘为数不多的链接,不过眼下是两张年轻了太多的脸。 他难得眼角弯了弯,感受着口腔里烟草让人上瘾的味道。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在静谧的空间里,指针的滴答声清晰可闻,他不知第几次抬眼看过去,手指无意识地轻捻。 “叮铃铃……”熟悉又陌生的电话铃声在安静的空气里炸开,不知在想什么的徐蔚一惊,视线扫到小架上的电话机。 他大步上前,直接接了起来,对面没有说话,只隐约听见清浅呼吸。 “喂?你好。”徐蔚开口。 “徐蔚……”小傻逼的声音,挥着爪子不客气地过来,但外强中干的。徐蔚突然觉得嘴唇干燥,无意识咬住,放松了手指。 燕来和丁小辉边吃零食边看丁小辉珍藏版的碟,燕来吃了几口,手上油腻腻的,他绕过丁小辉去洗手间。 客厅里和外婆家一样,接着电话机,燕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给徐蔚拨一个电话。 七点了,他想,徐蔚应该已经回去了。 还没想好开口说什么,是说“猜猜我是谁”,还是开门见山,直接说“徐蔚今天我不回去了”,那边电话就被接起来了。 燕来心里莫名其妙地,白天的气消了一半。 “我今天没有找你。” “嗯。” “我今天不回去了,在小丁家里。” “嗯。” “我和小丁在他房间里看碟,说不定明天也不回去了。” “嗯。” 燕来炸毛:“你是不是只会说‘嗯’。” 隔了几秒,话筒内伴着微弱的电流声,传来徐蔚似有若无的轻笑,“玩得开心。” 耳朵麻麻的,燕来将听筒拿得远了些。 “今天下午……汽修店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没什么事,还是那些,不是很忙。”徐蔚皱了皱眉,压下疑惑。 燕来料定几个人外强中干,大概不敢找徐蔚麻烦,略略定下心,“你要是无聊可以用我的电脑上网。上网你会吗……”燕来低着头,一只脚站定,另一只脚用脚尖来回荡着地面,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算了,等我回去我教你玩……那个……啧,”他抵住舌尖,“不许碰我桌子!” 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徐蔚刚想说什么,窗外亮起了一道无声的闪电,他晦暗的神色在昏暗中清晰一瞬。 “今夜有雨,”他轻声道,“燕来,裹好被子。” 本来想在写完之前分两回全部上传,因为每天上传好累,绿江还好,隔壁审核机制简直小傻子,让咱们擦边擦得筋疲力尽○| ̄|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今夜有雨 第13章 百褶裙 chapter13 百褶裙 燕来挂了电话,神游般地荡进了丁小辉的卧室。那小电视机往外凸出的曲面屏上,怪兽正化身成伪人,在城市的夜间徘徊,给人不可言说的惊悚感,就是天花板上喜羊羊的灯太亮,削了一半气氛。 他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幕,丁小辉坐在地上,屁股下面是铺开的竹席,却紧张兮兮地裹着小被子。燕来倚在门框上看了几秒,“啪”地关掉灯,丁小辉不出意料地发出鸡叫。 燕来指尖在耳廓绕了一圈,啧,还是痒痒的,他懒懒道:“你真吵。” 丁小辉从被子里探出锃亮的脑袋,“手痒?” 燕来还是懒洋洋的语气:“这样有氛围。” “行……吧。”丁小辉对他招招手,“赶紧过来。” 燕来走过去,在离丁小辉二十厘米的地方盘腿坐下,引得丁小辉啧啧称奇,作死地摸了一把燕来盘得特别标准的腿,“燕儿,你那什么真没白吊……” 微阖双眼的人闻言,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他双腿很自然地交叠,笔直的没有一丝赘肉的腿,绷得紧紧的,像上好的白玉,膝盖处透着粉润润的色泽。 他看着揩了自己大腿一把的丁小辉,贼心不死地还欲再伸手,敛了眉头,沉下声音:“一边去!” 丁小辉掀开被子站起来,学着燕来的样子,心一横,双脚一交叉,屁股就直愣愣地往下压去,果不其然,嘴里又是一通叽哇嚎叫。 即使是意料之中的吵,燕来还是忍不住捏了捏被自己揉得通红的耳垂,“小丁,你闭嘴。” 丁小辉摇了摇燕来的胳膊,“嘶”了几声,“燕儿燕儿,拽我一下,我卡了……我腿卡住了……” 燕来嘴角挂起笑,坏心眼儿地推了丁小辉一把,丁小辉向旁边倒去,终于解救了双腿,干脆伏在地上休息,“你这柔韧性不去当小偷真亏了……你就月黑风高夜,一个缩骨从小店窗户飘进去,给我偷干脆面吃。” “滚。”燕来被他不算夸奖的话夸得又开始翘尾巴,看来也是没白练,但是嘴上轻飘飘地不甚在意,“军训都要求这样坐,是个人都会。” “那你的军训我的军训真的不一样呢。”丁小辉猛地靠过来,又掐了他腿上的肉一把。 空调打得低,燕来打了一个喷嚏,扯过丁小辉扔在一旁的薄被,将自己裹了进去。窗外夜色深了,空气里又泛起南方夏季阵雨前的潮湿。 不多时,惊雷炸起,燕来将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电视机里,戴拿胸前红灯闪烁,放出光束,终结了怪兽。奥特曼剧集也真是够吊胃口,总要等到油尽灯枯,才舍得放出大家都想看的画面。 阵雨适时地瓢泼下来,惊雷时不时划破夜色,燕来白皙的脸被照得明明灭灭,他开始无理取闹:“找一集全程放大招的,这看得不过瘾。” 丁小辉试图掀开他裹得紧紧的被子,结果掀不动。黑暗里手伸过去,只摸到一手柔软的发丝,“哪有这样的奥特曼?惊艳的都要留到最后懂不?” 他顺着发丝,手指轻轻向下划拉,触摸到了细腻的皮肤,玩心大起,捏着富有弹性的肌肤,燕来此刻也是吃错药般地不发一言,竟任由他捏扁搓圆了一会儿。 丁小辉指尖大概落到了人中,他再略微往下触碰到了柔软的唇瓣,故意道:“这是不是屁股?” “滚你丫的!”燕来炸毛,将露出一小半的脸彻底裹进了被子,整个人鼓作一团,不愿意再说一个字。 被子外面,丁小辉一直在哔哔,燕来被他吵得头晕,他出神地想,如果是徐蔚在,他一定不会像丁小辉这样叽叽喳喳,徐蔚只会面无表情。 但是至少不会这般聒噪,不对,他还会让自己裹好被子。燕来不自觉笑出了声,至少表面比丁小辉贴心。 “燕来,你笑什么?”隔着被子,丁小辉的声音闷闷的。 “……”黑暗里,燕来抿直唇线,收敛了笑意。 时针慢吞吞地滴答,没怎么错开眼的徐蔚不知何时指针就指向了十点。 窗外雷声轰隆隆了好一会儿,终于是下下来了雨,**点的时候倾盆而下,现在开始淅淅沥沥。徐蔚将玻璃窗开了一半,就着打开的窗口,点了一支烟,猩红一点在夜色里格外醒目,像狼的眼睛。 白色烟雾在雨里很快被浇灭,丝丝细雨时不时飘进来一些,不知所云的电视剧也已经放到了尾声,徐蔚关掉电视,上了楼。 燕来的房间因他早上的一通翻找,衣柜大开,原本整齐叠放的衣服现在被随意塞着,这一件那一件,徐蔚看得额角青筋直跳。 他大可以直接关上衣柜,眼不见心不烦,但是目光一转,床上也堆得到处都是。徐蔚勾起一件薄薄的上衣,领口下方以蕾丝密缝,短得不像话,徐蔚辨认了一下左胸口小小的刺绣标识,又是一件牌子货。 这小孔雀,以后大概要委屈死。 他嘴角牵出一声轻叹,将搭在床上的几件衣服一件件叠好。灰扑扑的中年光景,那双凤眸里的怨愤,在徐蔚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一直被他刻意忽视的问题,在静谧的昏暗房间无所遁形。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有了这般让人不愉快的交集…… “这种表面上干着教书育人的事儿,实际上吃烂钱的也配成原型?”比少年燕来沉稳了不少的声音在脑海盘旋,徐蔚如缺水的鱼,呼吸急促,额角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深呼吸了一下,手里柔软的布料被他攥得皱巴巴。 他缓过来的时候,手里的衣服被他攥皱了一角,他一下一下地用布满茧子的掌心和指腹将上乘的布料抚平。 终于叠好了床上几件加起来达到五位数的衣服,徐蔚又是一声轻叹,摇了摇头,几天的相处让他逐渐淡忘了被辱骂时的气愤,燕来其人,不过是一个有点不懂礼貌,爱炫耀的小傻逼。 他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停留在这里的动机,探究小傻逼为什么要骂他吗?小傻逼自己都不知道。 要不过几天让田老板结了工钱,凑个路费,就走吧,提前回校,提前联系导师,提前步入正轨…… 重来一遍,于徐蔚而言,实在太简单了。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一切打定了主意,可他坐在软软的席梦思上,身体竟一时没有起来。 又叹了一口气,徐蔚很多年没有这样一连叹息三声,他神经病一样哑然失笑,舒展开了敛起的眉头,放松了绷紧的脊背,也许……这几天太紧张了,也太累了。 他静静坐了一会儿,将衣服放进衣柜。 嗯?这是?一堆衣服下面,一截湖蓝色的镶着亮闪闪塑料片的布料露出一角,徐蔚忍不住将其拽出——这样露着一截很不整齐,要拽出来重新叠放,徐蔚面无表情地想。 一件超短的百褶裙就水灵灵地被徐蔚勾在了手里。 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健壮有力的胳膊,骨节分明布满茧子的修长手指,生人勿近的冷酷寸头,凌厉的眉眼,刀削般的下颌,在昏黄的灯光下,静谧的夜色里,勾着一件团在一起都不及他手掌大的百褶裙……徐蔚惊觉自己有点变态。 他触电般扔掉裙子,思绪纷乱。 这是……小傻逼的?徐蔚难得露出疑惑的表情,全身透着呆愣的气质。 他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照片墙上,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当时小傻逼扑上来捂住他的眼睛。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唇角似乎还残留着发丝的柔软触感,脖颈上的动脉还留有清浅呼吸的余温。 他突然燥热起来,将空调又打低了两度。 但是……他情不自禁地又将视线移到被他扔在角落里的亮闪闪的裙装上。 被团成一团的小裙子可怜兮兮地缩在一边,徐蔚难得心软,将聊胜于无的布料重新放好。 他思绪乱成一团,颊边悄悄浮现一层红色,自己没有意识到,只觉得雨夜特别闷。 湖蓝色很清新,在各种花里胡哨的亮色里有点醒目,徐蔚又挑起裙子,面无表情地将它塞入最底层。 是燕来的小裙子。他想。 小傻逼今晚的电话着实让他意外,那只骄矜的小孔雀被他下了面子,却还告知他的去向。徐蔚心底不受控制地又塌了一角,但是他只是觉得又闷又热,呼吸急促,归结于讨厌的天气。 小傻逼一呼吸他就听出来了,毕竟近在咫尺地听他浅浅呼吸,听了几个晚上。 他存心逗弄,故意问“你是谁?” 小傻逼没有如他预想地发作,有点意外。 可能是雷雨将至,小傻逼无暇冲他发脾气。 徐蔚不自觉地勾出极淡的笑意。 不知道他裹好了被子没有,害怕雷声的小猫,可怜地缩在被子里,如果有人坏心眼儿地偷偷拍一下小猫缩进被子里的脚,一定会让小猫失声尖叫。 阳台的门被一阵风吹得摇动,徐蔚看过去时,目光略到了凌乱书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摊开在那里的笔记本。 这小傻逼还会学习吗? 徐蔚走近,他想起小傻逼炸毛的警告,其实不需要教他,他会上网的。 他坐到电脑前,手动连接了宽带。 拧开台灯的旋钮,和天花板上画了一只小熊猫的圆灯同色系的暖黄灯光,柔柔地扑洒在方寸之间。 他视线不着痕迹地划过笔记本上鬼爬一样的字。本来就不欲多看的,所以乍一望过去,大脑没有接收到属于同类文字的讯号。 宽带连好,徐蔚试图登录申城戏剧学院的BBS。 从官网点开入口,账号密码被完好保存,只需要指尖轻轻一点。 果然,小傻逼不可能不在BBS潜水,甚至可能相当活跃。 “呵。”第一页地热帖主人公就是小傻逼。 “求问这人是谁!好好看!” 一看就是偷拍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站在一片因为没有对准焦点而虚化的枫叶前面,穿着黑色夹克,相比初见那件破洞的裤子,图片上是低调了不少的松垮牛仔裤,留给窥视照片的众人一个冷漠的侧脸,耷拉着眼皮,相当臭脸,不耐烦的样子,额前散落着碎发。 他没见过燕来露出这样的神情,明显没有发现别人偷拍,看上去似乎是自己心情不好。 一不高兴就甩脸子的小傻逼,徐蔚从上至下扫了一眼图片,小傻逼鲜活得可以称得上可爱。 徐蔚觉得看漏了什么。终于,他发现了小傻逼没被拍到的另一边,露出了一只精致挎包的一角,包上的花纹,徐蔚无端觉得熟悉,思忖了几秒,他想起,他在他助理那只宝贝得不行的手提包上见过一样的花纹和logo。 他就知道,徐蔚低笑。 下面堆起了几百楼。 “贴主外面混进来的吧,表演系大三一班的燕来都不知道” “人家为什么要知道,燕来是谁,很出名吗?不见得吧” “演过什么剧吗?才大三,就算演了什么,也不至于家喻户晓吧” “不好意思,燕来只靠他的脸就全校闻名了,不需要作品的加持” “呵呵,他一直都能靠脸吗” “哟哟哟,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现在在学校里不靠脸靠什么,靠人家专业课第一的成绩吗?对了楼主专业课第几进来的?” “天涯明月你们没看吗,本来光看脸就够享受的了,谁知道一个小配角靠眼神戏就掀桌了” 看来小傻逼已然是学校风云人物。徐蔚注意到了右上角默认头像的个人主页,ID也是默认的,点进去空无一帖,只有自己发布的零星几条评论。 “燕来就是最帅的!” “哪里美了,明明是英气无双!” “你才美人,叫帅哥!” 偶又几个人回复他:“你不会燕来本人吧” 小傻逼就不再说话了。 胆小得很。 握着鼠标的大手顿住,心痒痒的。 至此,徐蔚才发现自己本来也没有什么想浏览的,大概是看不惯小傻逼觉得他不会上网,一定要和燕来争个高下。 索性关了电脑,躺到床上,继续翻看没有看完的《神雕侠侣》。 他靠在床头,长腿交叠,一只手夹着书脊,另一只手翻页,眉头略略锁着,柔和的阅读灯给他起伏的眉眼笼上阴影。上位者的姿态不自觉地显现。 如果燕来或者汽修店的众人看见这样的徐蔚,内心一定又要陡生疑惑。 雨声小了,淅淅沥沥的声音也不大听得见,徐蔚盯着九十八页的页码看了许久,迟迟没有翻页。 他不是很想看这本了,小傻逼的书桌上似乎摊着一本杂志,他很想看,毕竟属于纸媒的黄金时代,等他有闲心时,已经落幕了。 徐蔚再次走近书桌,笔记本下面果然压着一本杂志,露出色彩明艳的一角。 “你不热吗?”丁小辉终于发现燕来还裹在被子里,怎么说都不肯出来。 “已经不看奥特曼了,看的周星驰!”丁小辉在被子外面循循善诱。 屋子里只有电视机的光,丁小辉感觉大腿被人掐了一把,往下看去,一只手的手心向上,几根修长的手指勾了勾,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再给我包薯片。” “……” “沉浸式剧本体验计划”,眉头的大字写得还算工整。 剧本……徐蔚皱眉。 “1.触摸下巴 √” “2.让他给自己买想吃的 x” “3.厨房互动 x” 好不容易辨认出了笔记本上的字迹,徐蔚却有些不懂什么意思。 直到看到第四。 “4.装害怕,将他扑倒在沙发上 √” 心往下沉,坠坠的,要冲破胸廓,沉到海底。 夏季雨后的低气压,空气稀薄起来,徐蔚脑仁开始钝痛。 如前几天乍醒不知状况时的钝痛。 针对他,还专门编了所谓剧本,徐蔚心里叫嚣着,吵得他脑中嗡鸣,额角青筋跳动。那颗心脏被大手紧紧攥着,要掐出血。 他不知道自己到哪里得罪了燕来,无端辱骂,无端侮辱逗弄。也许根本就不认识自己,只是不忿境遇,气急败坏,才恶语相向。 那样的境遇,难道不是他自己作的吗?徐蔚嘴角扯起没有温度的弧度。 他就是很恶劣,徐蔚想。他那样的人从来不懂什么是尊重,恶劣地把人当成狗,开心时逗一下,随时都可以踹到一边,全屏他阴晴无定的心情。 但是凭什么他想怎样就怎样。 他坐在床尾,无力地放下扶住额头的手,阴晴无凭的天气不按套路地又炸开一声惊雷,映出床上人苍白的脸色,和血色尽褪的唇。 半晌,徐蔚睁开了眼睛。 秀逗了,作话还妹说完,接着说为啥俺又诈尸了,是因为用的码字软件不太靠谱,就把写好的及时更了,不过速度应该还是乌龟,更完的时候有宝宝收藏好吗?如果评论和收藏二选一,那我选评论,留个爪也可以嘟,好嘛好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百褶裙 第14章 打架 chapter14 打架 燕来被尿意憋醒,撑着双手坐在床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为什么要离开床板,就下意识往卫生间摸过去。随着水流逐渐放出,紧锁的眉头舒展,朦胧睡眼迷瞪瞪的,透着冬日小猫太阳底下转醒的惬意。 无害表象下真真是讨人嫌,自己起了,别人也不能睡,燕来“唰啦”一声拉开窗帘,未想到抖落一层灰尘,在光柱里跳跃旋转,挠得鼻头痒痒,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起这么早?”丁小辉被阳光燥醒,摸了一把脸,一看床头闹钟,才七点,“吃错药了?” “睡不着了。”燕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冰箱里翻出一袋酸奶,正叼在嘴里,“我饿了,赶紧起来买早饭去。” “不认识路?自己买去。”丁小辉有起床气,才不惯着他。 “今天我有事,我上午就要回去。”燕来又觉得困意上涌,打开了电视机,试图用吵闹的声音醒神。 “什么事?”丁小辉从床上坐起来,从椅子上胡乱摸了一件衣服就往身上套。 “陪我去商场,我买两件衣服。”燕来语气淡淡的,完全是说着平常事的语气。 “哟……燕少要在咱们老家买衣……”丁小辉今天终于穿了一件审美及格线上的条纹衬衫,正在把膀子往袖子里套,“给徐哥买的?” 一袋酸奶见底,燕来嘴巴咬紧出口,将底部一角攥成一团,用力向上捋,闻言,抽不出嘴来回复,含含糊糊用鼻子“哼”了一声。 “啧啧啧……”丁小辉看猴一样,稀奇地绕着燕来看了一圈。 看着他眼里探究的神色,燕来“蹭”地冒出一股火,但没出手,只是叼着酸奶袋,将头扭到了一边。 “可以啊,”丁小辉十分讨人嫌地跟随燕来的视线,又绕到他眼前站定,说了意味不明的几个字,但笑不语。 丁小辉这堵人墙挡住了窗外进来的阳光,眼前视野暗下来,燕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什么可以?” “燕少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丁小辉磨磨蹭蹭地,弯腰套上了有几个破洞的袜子。 电视机里不知道放着什么雷剧,漂亮的女人拿着一件西装,在男人面前比了比,此时丁小辉自顾自穿袜子,没人说话,好听的配音在清晨静谧的空气里,特别清晰:“今天穿这件,很搭昨天刚给你买的领带。”非常正常的场景,至少这个镜头完全称不上雷,但是燕来攒紧了眉头,更别提丁小辉“噗呲”了一声,这猪叫…… 唯恐天下不乱的年纪,一有苗头就要夸张地类比。 燕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丁小辉意味不明的笑让人格外恼火,燕来“啪”地关掉电视机,耷拉起臭脸,“你什么意思?” “什么我什么意思?”丁小辉想拍拍他的肩,奈何燕来不给面子地往旁边侧了侧身,丁小辉扑了个空,尴尬地转为拍手,“关电视干嘛,我瞅着挺好看的。” 说着就往外走,燕来在后面涨红了脸,“丁小辉!” 丁小辉转头笑道:“走,哥哥请你吃杭州小笼包!” “你丫皮痒了!”燕来扑到丁小辉背上,压得他不得不弯下腰,嘴里求饶,“燕少,燕少,有话好好说……我这把老腰……” 燕来本想揪他的头发,一看发根营养好得不得了,心有戚戚地缩回了手,从他背上跳下来,动作利落地踹了他屁股一脚,嘴上却别别扭扭道:“昨天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人家衣服被我弄坏了,不得赔他一件。” “……” “而且……而且他就一件破衣服,这几天下雨,没得换洗,难不成裸奔?” “……” 丁小辉一直不说话,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燕来自顾自地说完,将目光投向丁小辉,一脸疑惑。 “主要是……”丁小辉“啧”了两声,“我也没说什么啊,你这么激动干啥?” “丁小辉……”燕来从抿得紧紧的唇角溢出三个字,咬牙切齿地,神情阴恻恻。 “我去给您买早餐,燕少。”丁小辉狗腿地笑了一声,蹿得比兔子还快。 “蟹黄汤包!”燕来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哥们儿,一顿早饭吃了我十八!”丁小辉看着燕来用吸管戳破了薄薄的包子皮,吸溜吸着蟹黄,没有心!都不知道让他吃一口! “好吃!哪买的?我记得老张早餐店不是这个味儿。”燕来被烫得“嘶”了一声,吐出舌头吹气。 “新开的,靖江来的老板,能不好吃吗!”丁小辉不满,语气愤懑。 燕来睨了他一眼,轻轻挑开包子皮,小口吃着汤包,“嗯,下次我请你。” 丁小辉“切”了一声,一副“谁信”的表情。 燕来道:“小老太太只给我留了八百,还要给徐蔚买两件衣服,还剩啥呀,体谅一下。” “不是,”丁小辉更不满了,“他徐蔚多金贵,穿八百的衣服呐?”他两口吃了一个茶叶蛋,道:“等会我带你去老赵那拿两件,四十搞定!” “……”燕来沉默地吃完汤包。 “?”丁小辉拍了拍桌子。 燕来终于懒懒地抬起眼皮,一字一顿道:“送不出手。” “……”丁小辉无语,“你知道我想干嘛吗?” 燕来无所谓道:“不想。” “我想刀了你!” 认识燕来这好些年,丁小辉还是第一次和燕来逛街,平时不是打游戏,就是逃课翻墙打游戏。 今天可真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龟毛。 “这款有别的颜色吗?” “有的,但是这件粉色的很适合您,”导购笑眯眯,“男生皮肤白白的穿粉色真的很好看。” “不喜欢粉的,有没有黑色或者灰色?” “有的,我拿给您试一下。” 导购吭哧吭哧拿了两件燕来要的颜色,燕来却皱了皱眉,“深色看上去怎么皱巴巴的。”他指了指另一款,“这件有没有白色的?” “有的……”导购来回跑了三四趟,很难再维持嘴角得体的弧度,但还是很有职业素养。 “白色的2xl。”导购递过来。 “不是,要M。”燕来指了指自己,“这件我穿。” “……好的,稍等。”TM的。 丁小辉看着导购再次离开的背影,猛地打了两个喷嚏,料想肯定是导购准备暗杀,心有余悸地戳了戳燕来的肩膀,“你不是给徐哥买的吗?” 燕来双手插兜,看着穿衣镜里丁小辉在他身后狗狗祟祟,也不回头,对着镜子拍掉了丁小辉的狗爪子,“好看,我自己也带一件。” 负责的导购很快拿来了m码的T恤,燕来身上的T恤也不脱,直接套头穿上,里面正好是件v领,搭出好看的叠穿效果。 导购两眼放光,打定主意等会给塑料模特也这么搭。 “再给我拿一件2xl的,谢谢。” “……”你不早说!导购绷直了嘴角,尽力不耷拉下来,皮笑肉不笑,“好的,请您稍等。” 燕来觉得背后凉丝丝,凤眸里露出无辜的神色,“没有2xl吗?” 导购还是很想一开张就拿到业绩的,心里mmp,动作上屁颠屁颠去拿了。 丁小辉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燕儿,你一个人来买,肯定要被人毁尸灭迹,以后记得都喊我一起。” “……”镜子里,燕来翻了一个白眼,鼻侧小红痣随着下巴微抬的角度,迎着商场打得人发亮的灯光,熠熠闪烁了一下。 挑三拣四地买了两件T恤,燕来从兜里摸出三张红钞,颇有素质地轻放在收银台上,丁小辉顿觉昨天“啪”地拍给黄毛二十五的样子,简直弱爆。 以为购物到此结束,却眼瞅着燕来如滑溜游鱼滑进了耐克专柜。丁小辉看得肉痛,“鞋去老赵那里拿一双也不行吗,反正脚上的穿啥都一样。” 燕来试了试最新款的篮球鞋,还好没他想要的颜色,犹犹豫豫地放下,又犹犹豫豫地拿起不起眼的黑色基础款,不打眼得紧,“算了吧,这双够便宜了。”老赵的鞋……他觑了一眼丁小辉脚上带着小吊坠的刺克,送外婆都有点嫌弃。 嘴上说着上午就回去,又被丁小辉连哄带骗,撺掇着打游戏,要不是想着昨天几人向徐蔚闹事,估摸晚上也回不去。 在晚霞出来之前,燕来一步三回头地蹭到小田汽修店竖在公路上的立牌旁边,回头是丁小辉用力向他抬手,那姿势从上往下,像在泼水。 莫名就有嫁出去的女儿…… 不对,莫名就有肉包子打狗……也不对。 燕来挥去莫名其妙天马行空的念头,向丁小辉招了招手,“一起!” “我不进去了,我买瓶水。”丁小辉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进去为好,虽然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是自己会仔细听着动静,万一打起来,他再冲进去! 他后脑勺对着燕来,咧开嘴角对着小卖铺老板露出一个痴傻的笑,“一瓶娃哈哈。” 作天作地的燕来也没怕过,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徐蔚看到大门前磨磨蹭蹭的人,一时以为时间感知出错,眯眼看了看日头,确定没到傍晚。 燕来看着徐蔚从修理间出来,目光一直平视,没有抬头,一开始可以窥得徐蔚脸上几不可察的错愕,随着徐蔚迈着大长腿从台阶拾级而下,视野里,逐渐只余淡色的唇和凌厉下巴。 “怎么现在就回来了?”如果语气再硬一点,一定会让燕来当场炸毛。 但是没有,甚至可以称得上柔和。 燕来抬头,撞进徐蔚波光粼粼的双眸。 徐蔚轻轻笑了一下,未及收回笑意,眉头就拧了起来,伸手摸上燕来右脸颊上的创可贴,声音沉了一些:“怎么回事?” 搞得好像很担心他一样,燕来不自在地别过脸,拂去徐蔚尚未收回的手,手指碰到温度更高一点的手腕,耳垂红得要滴血,看得徐蔚抵了抵后槽牙。 燕来摸了摸宽大的裤子口袋,好不容易捏住不知滑到哪里去的两张钞票,别别扭扭地掏出一角。 白里透粉的掌心托着两张叠成长条的纸币,伸在徐蔚眼下。 “你的。”他听见燕来如是说。 —— “好啊,你特么今天还敢找上门!”未等徐蔚说话,昨天半天没来不知道去哪里摸鱼的三个人,从后院蹿了出来,恶狠狠地指着燕来。 上午几人也一直吊儿郎当,但徐蔚不会多管闲事,不过此刻,他不经意地挡在燕来身前,沉声道:“什么事?” 燕来从徐蔚身后出来,将两张纸币从几人面前一晃而过,不由分说塞到徐蔚手里,凤眸凌厉起来,盯了他们几秒,随后嗤笑一声:“偷钱被打了,还敢在人面前晃悠?要是我都臊得从平江河跳下去了!” 汽修店在公路旁边,沿着公路走二里地就是平江河,几人气得脸色酱紫,未等还嘴,燕来连珠炮一样嘴不饶人:“你们就算跳下去,人家还嫌晦气,也不知得清理多长时间才不恶心!” 徐蔚看着燕来脸上的创可贴,听见他说这番话,立马就知道怎么回事,对着几人,淡淡道:“你们偷的?” 燕来觉得徐蔚的语气和平时都不一样,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莫名沁出来凉意,他下意识搓了搓胳膊。 三人中的一人上前逼近一步,手指着徐蔚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丫也是穷疯了,和那小白脸加起来凑个二百五!哈哈哈,”他无知无觉作死地靠近,“就你能干是吧,懂不懂规矩?不懂规矩哥哥教教你?” 那人身后的两人看着徐蔚,后者看起来似乎并不多恼怒鼻子被指着,反而微微低着头,鸦羽般的睫毛遮挡住眸间神色,叫人看不清,但是两人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口水,欲把那人往回拉。 那人越骂越兴奋,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红,“还有你个孙子,小白脸一个,和徐蔚什么关系?用你帮他抢钱,你看他会感激你吗?要是没有那个黄毛,你特么真以为我打不过你!” 徐蔚用力捻了捻手指,身旁人却比他更快,他只看到一截莹白从眼前一闪而过,口出狂言的那人就被拽住了衣领,清澈的音色意外凌厉:“你丫再说一句!” 那人像好斗的公鸡,梗着脖子,双手钳住燕来的胳膊,试图挣脱,“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们俩什么关系大家心知肚明!什么捡来的,呵呵……”他啐了一口,“就是穷鬼有什么问题!人穷就得怕点事,让他懂点规矩!” “你特么再说一遍!”燕来手背被挠出两道血痕,一拳挥过去。 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差不多的个头,被揪住衣领的人却狼狈地脚尖离地,用力缩着脖子,对着身后两人嘶吼道:“傻站着看你爹打吗!” 两人犹豫着上前,想要钳制住燕来。 徐蔚闪身到两人面前,截断了两人的路,随后一手抱住燕来,剥小葱一样将他掰开,一手替燕来制住那人,一脚将他甩倒在地,那人不死心地还要冲过去。 小肖放下手里的活跑过来干瞪眼,犹豫着刚要上前,丁小辉就喝着水从门外晃晃悠悠地进来了,一看到燕来又和别人打在一起,潜意识里司空见惯,动作上还是立马加入,一屁股坐到那人身上。 徐蔚抱住一个不够,又来一个,他喝到:“丁小辉,放手。” 那人已经被燕来连踹几脚,再被徐蔚猛的一脚,正躺在地上,骂骂咧咧,但没什么威胁。 丁小辉听着徐蔚疾言厉色的语气一哆嗦,悻悻然从地上那人身上起来。 徐蔚感受到怀里人起伏剧烈的胸口,将他翻了一个面,脸对着自己,一动就流汗的天气,眼前的小傻逼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眼尾被汗洇得发红。 徐蔚微微弯腰,和他平视,柔声哄道:“燕来 ,冷静一下好吗?” 燕来盯着徐蔚,那双黑眸一水润,就更像深潭了,好像要把他吸进去。 有些眼晕,燕来垂下眼皮,让小扇子般的睫毛遮住他的不定的心绪。 有点讨厌,他徐蔚凭什么当做无事发生? 好像自己打架是笑话一样。 他意识到自己和徐蔚此时形成几近拥抱的姿势,呼吸乱了一瞬,突然推开徐蔚,“可是他偷你的钱!” 小肖给他递了一张纸巾,燕来接过,“还偷了小肖的。” 徐蔚被毫不留情地推开,站直身体,没有再上前。 隔了几秒,燕来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却听见头顶传来声音:“谢谢你,燕来。” 燕来抬眼,徐蔚原本拧紧的眉毛,不知何时舒展开来,眉目星疏月朗。嘴角平直,眼底蕴笑,凌厉的五官柔和下来。 他想,他早起也不难得,徐蔚才是吃错药了,几天以来,给他的好脸色都没有刚才加起来多,燕来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又想起了昨夜的电话,咬紧了上唇不作声。 第15章 吃错药 chapter15 吃错药 燕来从卤味店的窗口接过两盒菜,刚要掏钱,徐蔚轻轻抵住他伸过去的手,燕来疑惑地抬头。 徐蔚的目光向前,看着店内,从燕来的角度恰好看见起伏有致的眉眼和鼻梁,以及凌厉的下颌线。 徐蔚主动承担开销他当然非常……不反对,但是他也不知道,心里此时为何就冒出一股劲儿,偏不要顺着徐蔚来。自己攥成拳的右手被大了一圈的手掌握住,手心的纸币已经汗湿,燕来试图挣脱轻柔的桎梏,扭动着手腕,徐蔚却捏得更紧,怎么也甩不开,“你……”燕来急了,压低了声音,瞪了徐蔚一眼。 “再要十只鸭翅。”徐蔚语气平稳,一点没有在使力的样子,也没有分半点目光给他,仍是看着老板,将燕来给他抢回来的纸币递进窗口。 听到徐蔚的话,燕来停下不安分的手腕,就任凭拳头被静静握着,睁圆了眼睛,徐蔚怎么知道他喜欢吃鸭翅……完全没有想到,刚才自己偷瞄了那盘鸭翅好几眼。 徐蔚终于看向他,感受到掌心的拳头安安分分地,于是大手越过拳头,指节覆上柔腻的手腕内侧,改为轻轻牵着。 燕来无知无觉,看着徐蔚,琥珀色的瞳孔里星光点点的。 他满眼期待地盯着徐蔚淡色的唇,注意到上面几道细小裂口,裸露出颜色更深的肉色。此时两瓣淡色的唇微微勾起:“你也喜欢吃吗?刚好我也喜欢吃,就买了点。”语气一如刚才的柔和,凌厉的眉目却没有半分弧度,静静注视着眼前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 丁小辉和小肖站在街边,一脸黑线,别以为他们看不见,两人抓着手,他推你你推我的,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老板很快将零钱递出来,徐蔚将目光转回,接过零钱。 燕来欢喜地准备撑开塑料袋,好让鸭翅放进来,欲抬手时,才发现自己右手手腕正横在徐蔚手心。 “松开,松开。”燕来没想太多,只是这才发觉徐蔚的手心太烫,现在他不只手心,手腕也被汗湿,也不知道是不是徐蔚蹭上去的汗。 心里下意识嫌弃,自以为隐秘地将小臂轻轻掠过徐蔚的衣服下摆,一道明显的水痕在徐蔚皱巴巴的下摆洇开,徐蔚仅剩的衣服是灰色的褂子,不是很明显。 燕来做贼心虚地觑了觑徐蔚的脸色,后者今天似乎格外愉悦,嘴角的弧度比刚才小了些,但比起之前的面无表情,一副要吃小孩的样子,要平易近人了不少。 “放进来吧。”燕来抻开塑料袋,对徐蔚说道。 徐蔚将装着鸭翅的盒子放进塑料袋,指尖勾住提手,示意他来拿。 “小丁。”燕来却对小丁挥了挥手,小丁屁颠屁颠跑过去,“买好了吧,什么时候回去开饭?” 趁丁小辉不注意,提手就从燕来手里滑脱,满满当当装着餐盒的塑料袋,不知怎么搞的,就水灵灵地挂在了丁小辉手上。 丁小辉一不留神,手上一重,嚷嚷着让他自己拿,燕来“嗤了一声:“分币不掏,你不拎谁拎?” “我……你……”丁小辉看了看徐蔚,又想伸手指小肖,发觉不熟,及时打住。 徐蔚轻笑了一下:“小丁,给我吧。” 燕来立马闪身挡在徐蔚身前,将他的手臂往后推了推,抬起下巴,睨着丁小辉,一边的眉毛微微挑起,露着因为熟稔才表现出的倨傲,眼里跳跃着讨打的顽皮神色。 丁小辉机械地扬起嘴角,极标准地露出八颗牙齿,伸出手,抵住小肖欲过来接住塑料袋的身体,“我拎就成。” “你怎么不吃?”丁小辉顺手给燕来夹了一只鸭翅,自觉自己真是心细如发的好哥们。 燕来啃了一只鸭翅,就兴致缺缺的,间或挑了凉菜里面的花生米吃,一个花生米要嚼十几下。 “吃饱了。”燕来拂去额头的汗珠,鸭翅上沾着一粒米饭,不知道是他自己碗里的,还是……于是他十分自然地将鸭翅又夹到丁小辉碗里。 “切。”丁小辉没想到自己又被嫌弃,不客气地将鸭翅咬得咯嘣响。 几人吃完饭,燕来虚情假意央着他们留宿,丁小辉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让他脚趾抠地。 小肖本来就如坐针毡,见状,手上麻利地把餐桌上七零八落的餐盒一把扫到垃圾袋里,嘴里说着回去有事,跟在丁小辉后面蹿了出去,不多时就超过了他。 燕来望着二人逐渐变成一点的背影,转向徐蔚,微微歪了歪头,眼眸水濛濛的,“小肖太客气了,还把垃圾都带走了,不像小丁,一点礼貌都没有。” 到底谁没有礼貌,徐蔚心里冷嗤,面上却是春风化雨。 燕来顾左右而言他了几句,眼神就没处放了,嘴唇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看着徐蔚起身,从冰箱里掏出一瓶橘子汽水,以为徐蔚会直接站在冰箱门前一饮而尽,这样很爽,他自己一到夏天就喜欢这么做。神思无边无际地飘着。 谁知徐蔚只是拿着汽水向他走过来,燕来停住思绪,直到大手伸过来,“是不是太热了,没胃口?” “嗯……”燕来的脸颊被冰得一激灵,下意识炸毛:“你干嘛!” 徐蔚眉毛的颜色比燕来略深一些,单眼皮眼睛的形状也更狭长,燕来从没想过这样的眉眼温柔下来是什么样子,而此刻凌厉眉眼的主人将眼睛弯成了下弦月的弧度……有点柔和。 燕来这才注意到徐蔚右眼角有颗小痣,随着垂眸,小痣才显现,一如主人那般,平时面无表情,不声不响。 燕来有些愣神,不自觉地仰头靠近去看。 徐蔚又长又密的睫毛,盖下来遮住了瞳色,语调也轻缓,“昨天又买了几瓶。” “吃饭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一起喝?”感受到温热的呼吸,燕来往后收了收身子。 “这是给你留的,够喝两天,拿出来一人一瓶就没有了。”玻璃瓶外壁沁出水珠,徐蔚换了一只手。 “抠死你得了……几瓶汽水而已。”完全忘记前天谁在那里吵吵。 燕来小声嫌弃,坐正了身体,肘弯搁在餐桌上,拧开瓶盖,汽水递到嘴边。 徐蔚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创可贴,“转过来。”语气轻柔,但是不容置疑。 燕来喝着汽水,凉意让他心神荡漾起来,徐蔚今天真是吃错药了……他怔怔地出着神,好像没听到徐蔚说的话,也没有动作。 徐蔚又说了一遍:“转过来。”但第二遍没说完,就耐心告罄的样子,不由分说地轻轻捏住燕来的下巴,把眼前人昳丽的脸掰正,对着自己。那道伤口正好亘在小红痣上,血痕衬得小红痣像染上去的红墨滴。 “唔唔唔……”燕来嘴里还含着汽水,冷不丁被钳住了下巴,鼓鼓的脸颊翕动着,皱眉盯着徐蔚。 “别动。”徐蔚挑着棉签,将沾着碘伏的棉签头轻轻按在了燕来鼻侧的小红痣处。 “唔……痛!”燕来眉头攒得更紧,琥珀色的瞳孔生理性地立刻蒙上水色,几滴沁出来,顺着眼尾滑落,眼尾也被洇红。 徐蔚抵住后槽牙,将视线移到伤口上,捏着燕来下巴的手不自觉用力。 “……唔嗯!”燕来下巴被捏得一阵酸意,双手下意识握住徐蔚覆在他下巴上的手,用力推拒……没推动。 徐蔚面色十分平和,任凭燕来怎么使力,岿然不动,隔了几秒,微微松了力气,开口道:“听话。”换了一根棉签,沾上碘伏,又按了按,才给燕来贴上创可贴。 燕来脸上本就有一道创可贴,现在被徐蔚不由分说地又贴了一张,两张创可贴形成一个T字,没了之前的痞帅,反而像个**。 徐蔚看着他的样子,忍俊不禁。 “哼……”燕来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别过脸去。 倒是徐蔚又添了一句:“下次不要再打架了,燕来。” 燕来心下乱动,大概天太燥热,又蹿上来一股火:“还不是替你打的!” “他们偷就偷了,让自己受伤不值得。”暖黄的光打在徐蔚脸上,外面天色暗了下来。 燕来暗想你个土狗身上一共才多少钱,但一想到……还是瞬间熄火,又恢复之前眼神闪烁的样子:“嗯……对不起,害你丢了工作。” 下午不知哪个哔了狗的通风报信,给旁边几百米在家吹空调的田老板吵吵醒。 田老板进门的时候,燕来双手正推着徐蔚箍在他胸前的手臂,在徐蔚臂弯里乱踢。 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田老板差点吓傻了,还好凑近看到起伏的小肚子,睁眼偷看正好和田老板对个正着。 “怎么回事?”田老板问。 那人躺在地上装死。 “问你呢,起来!”田老板用脚尖踢了踢那人攥紧的拳头。 “他,”那人也不好意思装了,跳起来指着燕来,“徐蔚带过来的,看见我就打!” 燕来被气个倒仰,正要说话,徐蔚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一改刚才的不作声,平静道:“田老板,这三个人偷钱你不管吗?” “哎呀,这这这……”田老板眼珠子不着痕迹地转了一圈,“没有证据的事,怎么好说呢,你们在一起工作不要这样子……” “那不干活就知道摸鱼呢!”燕来欲上前,徐蔚悄悄用力,竟没挣脱,只好指了指屋内的桑塔纳:“这可全是徐蔚一个人干的,昨天下午这三个去市里网吧打游戏!” “哎呀呀,桑塔纳你修的?”田老板一下蹿进去,“他们没给你说不要动吗,这一天就修好了……”田老板掀开引擎盖,看着里面果然该修的都修好了,找不出错处,“啪”地一声合上,“这是镇上的车,谁让你擅自修的?你修好了我这维修单怎么出?” 燕来扫了一眼刚才打架的几人,果然脸上正挂着邪笑,气急道:“你什么意思?修好了还不满意?” 徐蔚立马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他摘下脖子上的毛巾,随意搭在椅背上,嗤笑一声:“维修单该怎么开就怎么开,田老板莫不是想无中生有么?” “你!”田老板指着徐蔚,眼里是不可置信,“小子年纪轻轻不要太狂!” 燕来道:“这三个人偷钱被抓包,还敢这么嚣张,到底谁狂?必须给徐蔚道歉!” “算了算了……”田老板摆摆手,“这车也给我修坏了,你们互相都别计较了。” 燕来上前一步,要和田老板争个高下,明明车修好了……却被徐蔚拉住了手腕,只好站在原定,定定看着田老板:“田更生,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去去去,没大没小的!” “我们不干了!”燕来被拉的手腕灵活地反拉住徐蔚,对着田老板道:“这几天工钱结了!” 田老板望向徐蔚,这么省心的学徒挺难得,徐蔚缺钱,应该不至于…… 谁知徐蔚只是淡淡道:“嗯,不干了。” 小算计被猝不及防打断,田老板一噎,只好从胸前口袋里点了一百块,不耐烦地塞给燕来:“真服你们了,当时求着来当学徒,这才几天,就不想干了,按理说一百都不应该给你!” “徐蔚一个人修了多少车,你自己心里没数?”燕来冷笑一声,转而对着那三人道:“道歉!” 那三人被突如其来的厉喝吼住,原来躺在地上的那人翻了一个白眼,嘴巴不明显地蠕动,火星语一样:“对不起……” 后面那两人见状纷纷低头,“对不起,徐哥,不应该偷你钱。” 丁小辉拉住燕来,“行了,我们走吧。” 燕来拧着眉毛,厉声道:“骂人也得道歉!” 那人急了,哔哔道:“别给脸不要脸……”话音未落,就看到昨天和网吧里一样的情景——燕来身形迅疾成残影,长腿猝然抬起,卷土重来,正中腿弯,那人一个没站稳,“噗通”跪在了地上。 田老板制止道:“燕来!别搁我这闹事!” 那人磕磕绊绊地起来,看着燕来猩红的眼眶,不敢再挑衅,只好言不由衷,敷衍:“徐哥不好意思,不应该骂你。” 徐蔚收回神思,摇摇头:“是我说不干了的,和你没关系,燕来。” 随即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眉眼弯弯:“燕来,你最后踢他的样子很帅。” “唔?”燕来睁圆眼睛,眉头也就自然挑起,脸色更红了,“没有……帅吗?”话音未落,就急急又喝了口汽水。 “嗯,特别帅。”徐蔚垂眼,燕来又看到了眼皮上的小痣,再次不自觉地挺直了细白的脖子,凑近,随后像被灼热呼吸烫到,立刻又低下了头,在徐蔚眼里,燕来低头太迅速,流转的眼波还未及收回…… 徐蔚看着眼前的发旋,眼前人只要再稍微抬头,头顶几根呆毛就可以碰到他的下巴。 徐蔚垂着眸子,在燕来低头的间隙,神色晦暗,从上往下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燕来莹白如玉的下巴,和纤细的,仿佛轻轻一折就可以被轻易折断的脖颈…… 掌下之人挂着婴儿肥的腮帮突然鼓了鼓,闷闷道:“他们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没有,我也懒得和他们计较,都是小打小闹。”突然,徐蔚伸手揉了揉燕来毛茸茸的脑袋。 燕来感觉头顶被徐蔚的大手揉着,一时忘记反应,呆愣愣直挺挺地支着脖子。 “怎么把还喊小肖一起吃饭?”徐蔚收回手。 “他是你朋友。”燕来见徐蔚收回了手,就把脑袋枕在胳膊上,歪着头。 “而且,我觉得他们也经常欺负小肖。” 琥珀色的眼瞳闪烁了一下,徐蔚愣怔一瞬,敛去沉甸甸的心事,眸色深下来。 燕来想起脸上的创可贴,问道:“你买的创可贴和碘伏……你受伤了?” 隔了数秒,徐蔚才回答:“没有,”他随口道,“之前不熟练,手上有几道小口子。” 燕来下意识望向徐蔚的手,才几天没种地就没之前那么黑了,竟也十分修长好看,燕来知道他的手心粗糙,却也温温热热的,蓦地想起刚才卤菜店前面的一握,颊边迅速爬上一层红,无意识地用左手指尖在右手掌心打圈圈,好痒……徐蔚今天果真吃错药了。 胡思乱想了一气,才发现徐蔚手背果然有几道口子,都结痂了。 徐蔚把他拉起来,自己反倒坐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燕来拉到自己两腿之间,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拍了拍他屁股上方,“燕来,去洗澡,伤口避开水。”和刚才清理伤口时一样的不容置疑。 第16章 小猫脾气 chapter16 小猫脾气 燕来仰头,温热的水流扑在白净脸皮上,双眸失焦,皮肤被蒸得透出晶莹的粉。 他拂开浸湿的头发,呼撸了一把脸上的水。徐蔚付钱,徐蔚给他留汽水,徐蔚给他清理伤口……他偏不听徐蔚最后低声的叮嘱,揭开创可贴,伤口泡到水里,猛地一下针扎的感觉,多扎几次也就习惯了。 可是点滴的琐事再细碎,也架不住水一样聚积在一起,让他心里发涨。 因为徐蔚……徐蔚看起来真的很老实么?闭了闭眼,任凭水冲过,温热的水流轻轻击在身上,燕来舒服得躬起肩颈,漂亮的锁骨积了一小汪水。 更多的时候像……燕来思绪不受控制——像野狗,看过去时端的温和有礼,可那双狭长的眼睛,总感觉在无人时,会立马露出饱含算计的凶狠。 水压不稳,水流突然一股脑地冲出花洒 ,喷到他脸上,伤口处针扎感细密起来,燕来小幅度地抖了一下,皮肤更粉了。 下午那会儿又是你推我往的肢体游戏,有点烦躁。指节莫名痒起来,像被蚊子叮咬,他低头,光洁的手背上分明连根汗毛都看不见。 他无端冒出火气,狠狠挠了挠手背透着莹粉的关节处,不多时,在灯光下,就浮现出一片鲜艳的红痕。 浴室的灯不同于卧室的暖色系,有些刺眼。燕来一直仰着头,右手按在胸前,狠狠压了压,这才感觉到灯光照射,双眸聚焦起来,眯了眯眼睛。 洗手池边上放着下午拎回来的塑料袋。热气水汽全混在一起,蒸得燕来晕头转向,他将东西一股脑儿倒进洗手池,是一支新的牙刷,一只透明玻璃杯,一条塑封毛巾,还有一管洗面奶。 “叮当”一声,拆开牙刷包装,投进玻璃杯,他将玻璃杯轻轻放在台面上,替换了原先的塑料杯和那支秃噜了毛的一次性牙刷。 磨磨蹭蹭地洗完澡,燕来拽开磨砂玻璃门,歪着头,擦着略长的黑发,湿润的白色水汽裹着他,像仙人一样腾云驾雾地,只是额头又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怎么忘了开空调!想热死他吗! 甫一下没了水流的包裹,刚才浴室里的婉转柔肠,霎时烟消云散,心里就“蹭”得蹿上来一股骄矜的火气。 他气急地蜷起脚趾,脸色涨红,用没章法的娇蛮力气,给拖鞋抓得咯吱响。 “不生气,不生气!”他低声哄自己,曾经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如果生气就舔嘴唇,多舔几圈,就可以静心。他用力舔了三圈,发觉没什么用,还是生气! 坏脾气的小猫就是知道屋里有人,才会肆无忌惮,想要引起注意。 要是将小猫一个人丢在一边,他一准只会揣着两只圆圆的绒绒爪子,安静窝在一角,再不会发疯乱挠,乱发脾气,可一有人在身边就一定止不住矫情,事事、处处都要以他为中心。 小猫拧起眉毛,刚换上的睡衣衣襟前,洇了一滩水渍,薄薄一层,透出白皙肌肤。 无奈开始四下找寻着空调遥控器,目光掠过了书桌上的一簇泡泡玫瑰。 回来前从丁小辉家的院子里剪的,抠得要死的小丁怎么也不肯给他,撒泼了好大一会儿才从虎口里剪下几支,此时正静谧地插在圆口花瓶里。 阳台时不时有风吹进,玫瑰微微摇晃。 粉红的多头玫瑰,几支就显出一簇簇的效果,都还没完全绽开,一个个含羞地缩着,却也圆鼓鼓的,好看。 燕来走过去捧起花瓶,将脸贴在花间,猛吸一口,可惜没什么香气。 可能还会招来小飞虫,不知道为什么头脑一热就要做文青。 他衣柜里还挂着一顶贝雷帽,乍进入院中看到这一大丛花,一下就想到自己的帽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很文艺地戴着艺术家一样的贝雷帽,手捧着这簇不夸张,但是足够漂亮的玫瑰,对他的时野说:“送你。”说话的时候,再屈尊纡贵地挤一个笑眼吧。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适合出演闻雨,他们天生一样地浪漫,否则在没接触剧本之前,他的衣柜里为什么就会挂着和他风格格格不入的帽子——才不是因为迪奥的导购对他说,这顶最新款的小帽子真的很衬他的皮肤! 想入非非地,燕来余光瞥到桌面的空调遥控器,放下花瓶,泛粉的指尖移向遥控器……思绪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越过了差点被遗忘的笔记本。 忘了这茬! 笔记本还保持着他前天打下最后一个√的样子,右下角的纸张毛毛躁躁地卷起,左侧页面上,前天洗完澡头发上滴落的水珠,已经干了,留下一个比纸张更深色的圆晕…… 他的手指按在遥控器上,迟迟没有动作,心下张惶。徐蔚不会已经看到了吧…… 他盯着笔记本,燕来记忆力极好,几乎可以确定本子没有动过——本子还是以一个略微倾斜的角度放在桌面上,右上方的横线上,四十五度地横着他的钢笔。 而且……徐蔚吃错药的样子可不像看过了本子上的内容,如果看过…… 如果看过还这样对他——“叮”,燕来打开了空调,空调随即张开黑洞洞的一条缝——盯着看一会儿,好像要把人吸进去或者会跑出来什么东西,他冷不丁哆嗦了一下,打了一个寒颤。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徐蔚端着小红盆从外面进来,他看到洗完澡,清清爽爽的少年站在桌边的一瞬间,眸色倏地沉了下来。 燕来无知无觉地向他望去,琥珀色的瞳孔蒙着水汽,少了一贯的骄矜神色,一看就是在发呆。 但是随即,徐蔚眼睁睁地看着水润润的眸子一点点染上雀跃的神采,长而密的睫毛扑闪扑闪,卧蚕更加明显,随着弯弯的眼廓,成了立体的小月牙。 讨人厌的东西从桌上捞了什么东西,开口是清泉击石般的泠泠音色:“送你!” 他小跑着过来,徐蔚呼吸滞住,可以听见心跳,脑海一片空白,但他知道他讨厌这样的感觉。 小小的一朵一朵的玫瑰就抵到徐蔚的唇下。 徐蔚垂眸,下意识充满侵略性的眼光掠过含羞待放的玫瑰,撞进燕来干净的眼睛。 “好看吗?”天色已经暗了,逆着光,燕来没有看到青年晦暗下来的神色。 徐蔚别过脸,太香了,他不喜欢,“好看。”声音沙哑,言不由衷,很是敷衍。 燕来觉得他的反应不该只是这样,但是应该什么样他也不知道,毕竟剧本没有这一段,是他灵光乍现,现编的,只是还没来得及编到时野的反应,徐蔚就端着洗好的衣服进来了。 但是反正不应该是这样——端着颜色土气的红色塑料盆,似乎还很嫌弃地别开脸!他至少……应该吻上去。 吻上去么……徐蔚的唇色还是淡淡的,似乎天生如此,不但有裂口还有深深的唇纹,应该挺粗糙的…… 哔了狗的,他在想什么!唾弃着自己变态的想法,拧眉抬高了视线。 徐蔚因为垂眸,又让燕来看到了他眼皮上那颗小痣,孤零零地点在虽然黝黑但还算光洁的皮肤上,和主人一样,沉默寡言,呆板无趣。 让他没什么兴趣了。 落在徐蔚眼里,这个没有心的讨人厌的东西,从一开始笑眼弯弯的雀跃,到愣神,最后又是以一贯的骄矜眼神收尾,真是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他那可笑的优越。 耍他,就这么让这个无耻的玩意觉得好玩么?还不惜演出灿若星光的笑意,骗谁呢,低劣的把戏。 不过只演了几秒,那目中无人的样子就原形毕露,徐蔚心里冷笑,捏着盆边的指节骤然收紧,指甲盖里的肉迅速洇粉。 “就……好看?”燕来举了一会儿花瓶,胳膊有点酸,捧着花瓶的手悻悻地垂了下来。 “嗯。”徐蔚薄唇紧闭,舌尖抵住了牙关。 “切……”燕来侧开身子,让徐蔚去阳台晾衣服。 徐蔚将盆搁在地上,弯腰拿起他的褂子,抖了抖,挂在了晾衣架上。 阳台上,燕来那件芬迪迎着晚风,花蝴蝶一样蹁跹。 徐蔚给他洗衣服了……他似乎自动忽略了正常人借穿,大概都会洗干净再还回去。 目光追随着弯着腰的徐蔚,土狗的破褂子未免太短了,弯腰的时候,蜜色的肌肤一闪而过,可以想象出劣质布料里裹着怎样劲瘦有力的腰肢。 燕来思绪一向跳跃,刚才还对徐蔚木头一样的反应大失所望,现在又乐颠颠地跑过去,合上玻璃门,“我刚开的空调,你要把门关上。” 他站在室内,和半露天阳台上的徐蔚隔着透明的玻璃,露出白生生的贝齿,嘴唇殷红,又明媚起来。 “徐蔚,你给我洗的衣服?”整个人刚洗完澡,似乎发着白里透粉的柔光,双手和额头抵在玻璃上,鼻头被挤成了猪鼻子。 玛德,傻逼。不想回答,徐蔚冷冷瞥了一眼,冷脸继续抖下一件衣服。 燕来看过去,红盆里,徐蔚的破褂子下面压着燕来昨天穿出去的白T和款式特别前卫的短袖衬衫,还有今天换下来的Polo衫。 “你手洗的?”燕来嘴唇也贴在了玻璃门上,印出一个完美的唇印,“用洗衣机呗,手洗多累。” “你在洗澡。”徐蔚再次望向他,努力保持脸上虚假的柔和,冲他淡笑了一下,才收回视线,依次将燕来的三件衣服挂上了晾衣绳。 “我不介意呀,”燕来的嘴巴有意无意地撅起,声音被玻璃挤得含含糊糊地:“都是男的,你直接进来就行了,那么客气。” “嗯,那我下次就直接开门进去。”几件衣服晾好,徐蔚顺手把花衬衫收了。 “给,”他打开玻璃门,将衣服微微缠绕到燕来手臂上,“这个布料,我没敢机洗。” 燕来转身,随手将衬衫扔在了床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徐蔚喉结滚动,掐了掐掌心。 “我觉得你穿比我穿着好看,送你了。”燕来翻着同样是下午带回来,被他丢在床上的购物袋。 随手一丢,随口一说,落到徐蔚的眼睛和耳朵里,仿佛就是随便丢给流浪狗自己不要的东西,还像大发慈悲了一样。 他舌尖死死抵住牙关,平复嗜血的暴躁。 燕来双腿跪在柔软的床上,压得席梦思陷进去一点,屁股撅起对着徐蔚。 徐蔚望过去,入目的就是两瓣浑圆的□□,棉质短裤宽大的裤管里,露出线条流畅的腿,脚趾折成九十度压在床沿,白净的脚底对着他,因为用力,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干净又脆弱。 徐蔚指甲深陷进掌心,黑眸如冻起来的幽潭。 “这个给你。”燕来从购物袋里掏出一件体恤,重心放在脚趾上,一个流畅的转身,就坐在了床上,左臂撑着床沿,双腿微微张开对着阳台门边的徐蔚。 他将右手的T恤朝徐蔚扔过去,即将兜头罩住徐蔚的瞬间,徐蔚一把接住。 燕来左肩耸起,支撑着歪向左边的脑袋,黑发还湿着,软趴趴地垂到肩上,“我自己也买了一件。”他指了指身上的新衣服,声音难得温软:“白的好看,我们都穿白的好不好?” 他坐在床边,从他的角度平视过去,是徐蔚硬挺的下巴——徐蔚几天没有刮胡子,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很扎手的样子。 他没有看见衣服抛过去的瞬间,挡住的是徐蔚没有一点温度的眼神。 “你穿着好看,燕来。”徐蔚接衣服的手慢慢垂下,露出微微弯起来的眼角,薄唇翕动,声音轻轻:“怎么还给我买了?我一件衣服晚上早点洗过晾起来,也够穿。” 低低的声音落到燕来耳朵里,一米八几的汉子就显得可怜起来,他不自在地说道:“你那个破褂子再洗两次都烂了……”感觉有点看不起人,立马找补:“这几天下雨,衣服不好晾干。” 徐蔚上前,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粗粝起来:“那谢了。” 燕来看着徐蔚前倾的身体,他单眼皮,眼皮薄,嘴唇也薄,平时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凶,此时温柔起来也是说不出的潦草,倒显出痞痞的感觉——燕来被逼得侧开脸,如果不是义务教育捞了他,徐蔚一定会成地头蛇。 灼热的呼吸变烫,喷洒到燕来颈侧,徐蔚又凑近一点,微微侧着下巴,凌厉的下颌对着燕来,像趴在他耳边一样,喑哑的声音晦涩无比:“田老板结的工钱肯定不够抵的吧,我先欠着,燕来。” 燕来很不自在,浑身燥热起来,他烦躁地望向空调,又去望阳台门关没关,就是不去看徐蔚,直到耳边又传来一声轻笑,徐蔚收回了身子,“我很喜欢,谢谢。” 徐蔚眼角彻底弯了下来,眼角延伸出几道深深的褶皱,拉得眼睛更加狭长。 燕来侧着脸不看他,却将脆弱纤细的脖子暴露在他眼前,徐蔚舔了舔唇上的裂痕,突然伸手,替燕来整了整皱巴巴的衣领。 圆领口,其实整无可整,徐蔚刚伸手就顿住,最终,他将中间凹陷进去的一小片领口往上拉了拉。 “我靠!”燕来被突如其来伸到面前的手吓了一跳,那只手有意无意蹭过他的下巴,拉住他的衣领,提了提。 “怎么了?”徐蔚关切道,不似作伪。 燕来合上微张的唇,看了一眼徐蔚,男人一脸温吞样,狭长的眼睛本来应该显凶或者精明,但是此刻硬是让人感觉特别无辜。 他到底看没看到笔记本上的字,为什么这么……接受良好? 就算是时野,被无凭无据捏造出来的、一个理想走化走剧情的角色……在天马行空的剧情里,一开始也是抗拒闻雨的靠近的…… 他凭什么一点都不排斥和他穿一模一样的衣服,不觉得奇怪吗? 之前在商场买衣服的时候,他自己又是什么样的心理呢,燕来眨了眨眼睛,呆愣住。 忽然讨厌起来,大多数时候面无表情呆板的脸,偶尔给个甜枣,凭什么和他穿一样的衣服……穿就算了,凭什么这么理所当然。 只有他像黑暗里的老鼠,自以为隐蔽地偷到了什么东西,暗自窃喜,殊不知别人全然不当一回事。 凭什么,凭什么他一腔心思百转千回,徐蔚就这么坦荡地接受了呢。 “……”燕来望了他一眼,两人坐在床边,之间不过一掌距离,呼吸交叠,一时没有人说话。 燕来呆呆地,垂眸看着地板,下一秒又攒紧眉毛,狠狠剜了徐蔚一眼,复又呆住。 脾气多变,真是小猫脾气。 不过是那种欠打又讨厌的猫,徐蔚冷嗤。 第17章 情缘 chapter17 情缘 “睡了。”闹脾气的东西背对着他,徐蔚捏着书页,余光里那狗东西洗完澡蓬松的发顶随着呼吸一颤一颤,肩膀微微起伏,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哭鼻子。 燕来也不管徐蔚手里还捏着书,“啪”地一声按下床头的开关,房间霎时陷入无尽的黑暗。 “怎么还给我买牙刷?”徐蔚轻轻抚上他的肩,蒙在被子里的那一点光源很微弱,照不出身后徐蔚阴沉的脸色。 “谁说是买给你的。”燕来不客气地合上手机盖,清脆的塑料撞击声随着彻底的黑暗无比清晰。在两人眼睛都还没有来得及适应时,只听燕来冷哼一声,“你不会用了吧?我没说给你你怎么就用了。” 徐蔚看不清燕来的神色,但一听语气就知道他下巴大概抬到了天花板上去。他眸色很暗,心口很沉,但开口还是轻柔,听不出一点称得上恼怒的情绪:“我用了,不好意思,明天赔你一支新的。” 呼吸打在燕来的耳朵上,耳朵边缘若有若无地蹭过一丝柔软,过了几秒,他又感觉刚才蹭过他耳朵的东西有一个粗糙的表面。 让他不得不想起徐蔚带着裂口和几道深深纹路的唇。 幻觉吧,黑夜总是让他的感官太敏感以致无中生有。 也许只是徐蔚的声音,毕竟声音也有能量,在让人敏感的夜间有了实体也不是不可能。 燕来又羞恼起来,因为他又让徐蔚扰乱了几分神思。距离徐蔚说要赔他一支新牙刷已经过去了一会儿,他也不好再重提,给人揪着不放的感觉,不符合他慷慨的性格。 因此燕来直接将脑袋蒙入了被子。 过了一会儿,被子里传来他清嗓子的声音,刚要开口,又感觉有些嗓音有些黏腻,一团被子里伸了一只手臂出来。 借着月光,徐蔚看见那修长的五指在床头柜上乱摸一起,差点把玻璃杯推下台面,才终于握住了摇摇欲坠的杯身,这时毛茸茸的脑袋才从被子里探出来。 燕来欲盖弥彰地喝了一口水,闹了这好几出,才说道:“用就用了,赔什么,我缺你一支牙刷。” “嗯,谢谢,刷牙杯也好看。”徐蔚收回的身子又往燕来那里倾了倾。 “睡了。”月亮爬上来了,就着无比温柔的月光,燕来的余光被迫瞥到了徐蔚,那一贯幽深不可测的黑眸在半明半暗里亮亮的,好像要自成光源。 燕来重新将自己团进被子里,从徐蔚的角度,鼓鼓一团只露出几根发丝。 徐蔚心里疑惑燕来突然转变的态度,但因早年冷眼收得太多,倒没有生出什么类似难过的情绪,他只是不解,少年心情比天气多变得还要无凭,毕竟在徐蔚这里,情绪只分高兴和无悲无喜。 但他懒得琢磨这如海底针般的情绪,昨夜,他生出了此生第三种心情,那种无缘无故,必须要匍匐在眼前人倨傲的、总是抬起的下巴之下,不配看见他的眼睛,这种感觉让他憎恶,因为一向是别人不敢和他对视。 那潦草的字迹,让徐蔚四十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了尊严是一个什么东西。他的幼年充斥着谩骂,少年充斥着讥笑,青年充斥着冷眼。他穿破衣,啃发霉的馒头,捡别人的铅笔头,抄买不起的习题册,很蠢,也很犟,靠着不怕死,打破头的蛮力,冲出了群山绵延。 他从来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因环境自卑,因此他不知道什么是尊严。他的信条里没有这个概念,他只看得见利益,尊严是个什么东西,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是无聊的心事,是一无是处的人才在意的东西。 看清笔记本内容的一刻,他就是无端狂躁,眼球充血,他没有哪一时刻如此憎恨燕来,这个骄矜恣意、不懂别人脸色的少年。 对比前尘乍一听到燕来的辱骂,那时他可能探究的心思远远大于讨厌,可昨夜却是想要摧毁美丽但脆弱的艺术品的嗜血疯狂,去他的阿弗洛狄忒,他不懂艺术,只知道扒开眼前这一团薄薄的被子,就会看见一截纤细脆弱的脖颈。 夜色如水,今夜他的心情不似昨夜那般几乎要控制不住,只是无端想起了断臂的美神。 为什么经典之作永远是残缺的呢?徐蔚咬住舌尖,轻轻勾起嘴角,嘴唇的裂口长年存在,已经微微痛麻了。他轻轻碰了碰被子,薄薄的蚕丝被下,传来微乎其微的“唔”的一声,好似梦话。 “那就折断,好不好。”他的嘴角迟迟不落,裂口加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也许是对被窝里的人的回应,也许只是低吟。 燕来这几天都一副莫挨老子的样子,早上起来,朦胧的眸子先是本能地浸出水色,接着就下意识地露出骄矜,反应过来身旁有人,看到那一贯温和与冷厉揉在一起的矛盾的脸,骄矜的神色立马变得冷冰冰。 他不理徐蔚,他在拒绝徐蔚的靠近,希望他可以懂,识趣地做出正常男生该有的反应。 小孔雀无端收起了华丽的尾巴,徐蔚如是想道。 但是早上他做的饭,小孔雀倒还是照吃不误。 顺便习惯性地指点江山——“煎得不焦。”“少放葱花。”“怎么买糖糕,不爱吃,明天买生煎包。” “......” “嗯。”连着几天被挑刺,徐蔚脸上仍是温和的样子,他微微弯了嘴角,“先将就吃,中午吃你昨天晚上要的小炒肉。”——燕来这才发现,已经数天没有感到徐蔚那偶尔会冒出来的冷厉,即使乍看上去还是凌厉的一张脸,但就是不一样了。 他垂下眼睫,兀自咬着吸管。 “糖糕也很好吃。” 燕来垂着眼睛盯着浮着泡沫的牛奶,突然眼前一暗,是徐蔚倾身过来。徐蔚身体遮挡出的阴影里,燕来好像看见影子的主人向他伸出了手,紧接着他就感到额角被轻轻擦了一下。 “很热吗?”徐蔚将替他擦汗的纸巾放在桌角,给他夹了一只圆墩墩的糖糕,“还热着,脆脆的,好吃。闻着香,就买了几个。” 燕来抿嘴,冷了徐蔚几天,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拧巴,心想还是宠一下这可怜虫吧,都求他吃了。他只好咬了一口糖糕,还热乎乎的,“没吃过啊?”他听着徐蔚的话好像是这个意思,直接就问出来了,还是那个嘴比脑子快的玩意儿。 “嗯,没吃过。” 燕来猝然抬头,他想收回的,可是徐蔚已经回答了,还是弯着眼睛回答的,“我家那边没有这个东西,这个甜甜的,真的很好吃。” “噢。”燕来咬了一口,实在不喜欢吃,甜腻的味道溢满口腔,腻得他口干舌燥,“味道还行。” 燕来吸完最后一滴牛奶,还是像这几天吃完饭一样,抵触着徐蔚的靠近,抄了玄关上的钥匙就走了。 那只糖糕缺了一角,露出嫩生生的内陷,蓬蓬松松的,一看就甜到人心里去。 徐蔚的表情在大门“嘭”地一声关上后,立刻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像被蛊惑般直接用手捏起糖糕,眼神沉沉,对着那半圆的缺口,一口咬了上去,糖糕一下少了大半。 两口吃掉,指腹上沾着亮晶晶的油滴,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真心腻得慌,不知道为什么要买,明明一无是处,他冷脸嗤笑一声。 “哥哥你上线啦!今天我还玩小鹿跟着你好不好?”燕来在网吧的包厢里,夹着嗓子,还要时刻提防隔音。 一开始脸皮薄,开口还万分艰难,短短几天就已经习以为常,甚至乐在其中。 丁小辉这几天逮不到燕来人,一有空就□□轰炸,燕来懒得理他——真是笑话,他当夹子装萌妹,怎么可能带他一起享受,更不可能让他看了去,这是巨星**意识的自我修养。 “我靠,你怎么就王者!” “在不在” “带我行不行” “求你了” 燕来四个字打发了他:“不是本人”,随后任凭丁小辉再怎么发疯,也得不到任何回复。 他充了一百的网费,是这家名不见经传的网咖的S级VIP客户,包厢的门很有安全感地落了锁。 他敷衍完丁小辉,赶紧切回房间,房间里,这个叫雁字回时的玩家顶着一张和他游戏风格十分不符的头像,在局内杀神一般大开杀戒,果断又凶狠,头像却是一只十分可爱的三花,揣着山竹,窝在墙头,蜷成了一小团,好像在打瞌睡,旁边的大树很高,垂了一些枝丫绿叶,挡住了尾巴。 雁字回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只知道前两天再次登录王者传奇的时候,好友列表里,雁字回时在段位排行榜上一骑绝尘,甩了一众ID暴龙战士的友友们一大截。 还没到前几天让他心痒的传奇段位,但是雁字回时只打了几十把,就一路从青铜到了荣耀。 假以时日,他燕来的小鹿金标还不是指日可待,他眯着眼睛,半笑不笑,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眸色水光潋滟。 “嗯。”不等燕来想入非非,耳机里就传来一声冷淡的回应。 燕来揉了揉耳垂,无论听几遍,还是感觉有些熟悉。按理说这几天,高强度反复听这几个冷淡出天际的“嗯”“好”“行”“去吧”,就算没有免疫,也应当饱和到陌生才对。 “哥哥,开始吧。”燕来又夹着嗓子小声挤出几个字,除了怕被熟人抓包,心理上倒没有一点障碍,他有一瞬间想过自己是不是变态。 “你怎么证明你是妹子呢?”耳机里难得传来完整的一句话,内容多少有点下流的意思,但是声音仍是不近人情的冷淡,随着丝丝的电流声,燕来耳蜗深处微微发麻。 等了两秒,不得回答,那声音更冷了,“证明给我看。”隔着耳机,冷淡的音色像是一层水泼了上去,迅速结冰,不拖沓,干净利落,却也锋利无比,稍微一碰就会被划出伤口。 燕来下意识地蜷起了脚趾,脑海不合时宜地蹦出两瓣带着细小伤口的薄唇。 随着脚趾用力地蜷起、抓地,久坐的身体得到片刻放松,燕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徐蔚,燕来舔了舔唇,徐蔚的底色也应该是这样的,而不是这几日那般如煦日温和的弧度和刻意压软的语气。 一想到这,他莫名兴奋起来,凤眼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燕来定了定心神,轻声道:“我真的妹子,哥哥,我们昨天说好的,证明给你看,你就要带我上传奇。” “嗯。” 燕来咬了咬牙,确定包间门落了锁,他犹豫着,一点一点解开了抽绳。 今天特意穿的阔腿的运动裤,他站起来,椅子往后退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网线那头隔着耳机,听着燕来这边微小的动静,嘴角勾起恶劣的弧度,眼底一点一点地晦暗。 椅子与地板的摩擦声挑着燕来的神经,他慢慢褪下了裤子,露出堪堪遮住腿根的湖蓝色的亮片小裙子。 “哥......哥哥,你登□□。”燕来刚登上□□,就弹出了视频邀请。 这么迫不及待吗? 想象着是徐蔚那样冷淡,又有凌虐感的薄唇,他脸上蒸起一片红晕,颤巍巍地点了接受。 视频里画质相当模糊,只能看见燕来坐在桌子上,扭着身子努力让视频那头的人看见腿上的小裙子。 他今天穿着中性的白T,随着不太自然地扭捏着上半身,腰肢显得越发不盈一握,质量奇差的画质,很好地模糊了他不同于女生的手,只能看出来手很白,手指、手腕都很纤细,腕骨很精致,微微突出。 两只手不安地撑在桌面上,即使在这么低的帧率下,也能看出指甲被压得泛起了战栗的、羞涩的粉。 视频那头的人隐在暗处,他的周围有些嘈杂,即使是工作日的中午,即使他已经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还是不免有人来回走动。他微微将挺直的上半身前倾,彻底隔绝了外界一丁点可能的瞥到的目光。 耳机里,少年夹着嗓子的声音更像一只猫,“哥哥,可以了吗?” 他暗沉地盯着裙子遮盖住的双腿,紧紧并拢着,和手臂一样的白皙,因坐在桌子上,不多不少的软肉微微被挤开,不该露的一点没露,却色情、旖旎。 “嗯。”良久,他低吟出一个语气词,保存了截屏。 燕来揉了揉耳朵,如果没听错,那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似乎还夹着粗粗的喘息? 不至于吧,他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腿其实不像女生,能看出来有薄薄一层的肌肉。 燕来自己的偶像,都是很丰满的身材,因此不能理解会有男人对着自己相比之下近乎干瘪的身材产生想法。 但是他有求于人,更遑论他心底对着男人几不可察的喘息竟然有着隐秘的窃喜,因此他接受颇好,甚至自得地扭了扭腰肢,“哥哥,这下相信了吗?” “嗯。”男人声音又恢复了如常的冷淡,视频从始至终他也只不过哼出了两声“嗯”。 燕来撇了撇嘴,但还是挂了笑,尤其是得到了男人的信任,他不再那么小心,不自觉地放松了夹得有些累的嗓子,“那我挂了。” 不等男人继续“嗯”,燕来就挂断了视频。 迅速套上了裤子,免得真的变成变态。恢复如常之后,他又开始作天作地,唯恐天下不乱起来。 只见他给对面的男人发了一条相当暧昧的消息:“哥哥,我们绑定情缘吧~” “你没有情缘吗” “没有,要和哥哥绑” “为什么要和我绑?” “因为喜欢哥哥~”因为你可以带我赢。他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违心话张嘴就来。 徐蔚抿直了双唇,眉头紧锁在了一起,眼皮不受控制地微微跳动。良久,他敲出“好”。 唇上的裂口已经被牙齿碾得发麻,薄薄一层柔软的痂,又被刺破,他感到尖锐的痛感。嘴里分泌不出一点口水,像脱水的鱼,周围的人声夹着不好闻的汗味,让他握紧发凉的指尖,恍惚才觉这是盛夏。心里发闷,他毕生几乎从未做过这样弱势的动作,此时像是为了感受点热气,弓着脊背,用力按着胸口,可是又像被挤压得泛起密密的苦,划开血肉,又生锈。 这是难堪,比前尘任何被人蔑视、讥笑的时候都要难堪。 徐蔚以为自己天生钝感,或者天生凉薄,他不懂为什么前尘和他一起兼职的几人看到同学就要掩面;孩提时被霸凌他也不会生出所谓愤怒的情绪。 别人的行为跟他有什么关系,如果影响到他,那就是自己没有能力。等到上了中学,耀眼的成绩、冷若冰霜的性格阻挡了一切恶意,他越发深信自己受到怎样的待遇全凭自己的能力。那几个霸凌过他的孩子,后来见到他像是猫见到了老鼠,可他从始至终什么都没有做,他还是徐蔚,从始至终他和他们唯一的交流就是他冷冷瞥过去的一个眼神——如果不是挡到他的路,他可能连个眼神也不会分出去。 也不是没有示好,但是和那些不加掩饰的恶意又有什么区别呢?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他唯一花了点精力经营的也不过是和恩师以及几个大学同学的关系,那对他有好处。 旁边有人注意到他:“哥们没事儿吧?” 徐蔚放下手,关闭了聊天页面,眼神都没有侧一下,淡淡道:“没事。” 其实为什么一定是2002年,毕竟那时候网吧带摄像头的电脑应该还没有多少吧。。。。。。但是这个故事背景设定的灵感来源于百花齐放的千禧年初神剧“辈出”的时代,所以才写2002年左右,忽略为什么□□可以打视频,不过那时候带摄像头的电脑也有的吧,嘿嘿,小bug小bug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情缘 第18章 不喜欢 chapter18 不喜欢 那头的雁字回时同意了他发送绑定情缘的邀请,燕来大手一挥,给他送了两个皮肤,越夹越熟练:“哥哥,今天可不可以带我上荣耀?” 又给对面游戏内弹了一个: QAQ。 卖个萌吧,可便宜死对面下流的大冰山了。 对面的人隐在暗处,灯光将他的脸一分为二,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只看到英挺的鼻梁打下的阴影,却雕琢了刀削般的下颌,此时正微抬看着屏幕。 他手腕抵着键盘,隔了两秒,才简单地回了一句话:等会有事,今天打一把不打了。 燕来翻了一个白眼,觉得雁字回时可能是渣男,可等到进入加载页面看见并列的海报,他心里又泛起无端的痒意。 海报上,小鹿可爱,旁边的打野眼神冷冽,但是倒很符合燕来对雁字回时的印象,话少,人......应该也挺狠的,想到这,看着两人海报左下角的爱心标识,燕来微微打了一个颤儿。 好像有点不道德,但是渣男雁字回时肯定也不会当真,他游戏打这么好,大概只有他骗别人的份儿,哪轮得到燕来去骗他呢? 他只不过是想抱大腿得到传奇亮闪闪的标志而已,再说腿也给看了,皮肤也给送了,怎么算雁字回时都不亏,怎么算也不能算是燕来诈骗。 “哥哥,你觉不觉得......”燕来情不自禁又软了一点声音,双腿伸直在桌子底下,抵着墙根儿,来回地划呀划,语调也轻快起来,像有小尾巴:“情缘标默认的称呼好单调,我把你改成‘宝贝’好不好?” “随便。” 雁字回时可能是性冷淡,燕来抿直了唇,略微思索了一下,垂下去的眸子又泛出碎碎的星光,愈挫愈勇起来:“那你给我也改了。” “出去改。” “改什么?”燕来木木地,眨了一下眼睛。 这网速,随便找的偏僻网吧,硬件果然得不到保障,半天没加载进去。 燕来盯着进度条,以为雁字回时不会回答时,耳机里适时传来好像来自天边的声音,是高纬度雪原的那种无尽的寒天—— “小猫。”加载进去的一瞬间,情缘标消失,雁字回时吐出两个字。 小猫吗......这么可爱的字眼,冷冽的雪原也有点缠绵。 “唔......”燕来脑袋跟着雁字回时冷淡的吐息放空,一个没注意溢出了本来音色,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磕到了唇,“小猫?有小猫吗?” 雁字回时不说话了,惜字如金的。 神气什么?燕来心里“哼”了一声,嘴上倒是甜甜:“哥哥,原来你喜欢小猫。” 小鹿操作简单,燕来顶着上个月和孔令手搓上去的金标,在局内颇显眼,对面打野不停地逗他说话:小鹿过来,哥哥给你一个蓝。 语气轻佻,小孔雀顿觉被冒犯。 “你是卧底吗?”没等到徐蔚回答,燕来从雁字回时头上跳上来,轻蹙眉头打字。刚想说“掏出来比你大”,顾及着在雁字回时面前的人设,压了压眉头,终是没有爆粗口。 趁他打字的时候,对面打野和法师包抄过来,眨眼之间抢走了雁字回时的蓝。 落在其他人眼里,雁字回时吭哧吭哧地打半天,燕来操纵的小鹿则在旁边罚站,呆愣愣地被对面两三下打得黑屏,粗糙的建模显得他人好像也蠢兮兮的,队友难免夹枪带棒:“鹿你在做什么,别光顾着打字了行吗?” 只要一人带头,其他人必定趁势阴阳,发泄着可以是任何事情带来的怒气,除了小鹿发呆这件事本身。 “不好意思,网卡。”燕来自知理亏,平和道歉。 “笑死,网卡打什么游戏?” “没让你哥哥给你给你充网费吗?” “行了,跟她说也没用,金标怎么来的懂的都懂” 小孔雀气得半死,瞬间炸毛,雁字回时在晦暗的环境里,听到舌尖抵住牙齿压抑的“啧”的一声,脑海闪过白净脸皮上氤氲起酡红的样子,眉头不看任何人脸色地往中间一蹙,鼻头皱着,红唇水润,不点而朱。 想着,他无声地勾起了唇角,不动声色地将对面不知死活的小学生就地正法。 没脑子的玩意儿玩一个只适合猥琐发育的猴子,不知被什么迷得晕头转向非要过来刷一刷存在感,是暂时得到了几秒蓝,可自己也只剩了一半生命值。 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雁字回时操作快得让人看不真切,顺手点死对面法师,将对面资源区搜刮殆尽。目标明确,出招凌厉,思路利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以致这边骂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人尚未意识到优势又到了他们这边,还在持续嘴炮输出。 “你丫......”小猫要爆发了,一不小心亮出了利爪,声音无限逼近原本音色。 燕来刚要开骂,一阵电流音好似透过网线,钻入他的耳朵,屏幕上,雁字回时的麦闪了一下——雁字回时打开了全部麦。“不喜欢。”比之前更冷了,但不知所云。 燕来下意识噤了声,屏住呼吸,直到感受到头晕缺氧,才意识到雁字回时在说什么。 “我的蓝丢没丢关你们什么事,打好你们自己的。”雁字回时咬字清晰,不疾不徐,但声音极低,他一字一顿地继续道:“没有人带就闭嘴。” 意识到雁字回时在帮自己说话,燕来深深地呼出气,感受久违的空气。刚才就像将脸贴在吹风机前,喊不出,拿不开,强迫症一样不受控制地甘愿窒息。 “谢谢。”反应过来,又夹了嗓子,但没有继续喊“哥哥”,燕来犹豫着,声音露着本人都未察觉的软,“什么不喜欢?” 徐蔚几乎能脑补出来外厉内荏的小猫此时是什么样的神情,笑眯眯地朝你示好,却不可一世地抬着下巴,卷翘的睫毛扇子一样,盖不住眼底的轻蔑。 徐蔚勾着的嘴角已经没什么弧度,窄而长的脸如水沉静,黝黑的眸子像蕴着化不开的墨:“不喜欢小猫。” 燕来显然已经刚才忘记关于情缘标的单方面讨论,只觉得雁字回时大概脑子有点问题,莫名其妙。 不喜欢小猫关他什么事?无厘头地,别是小学生。 思及此,他试探着问;“哥哥~你作业写完了吗?马上开学了,我还有好多作业不会写。” “什么作业?” “课程论文呀,写论文不如杀了我,我宁愿考试!” “什么课?” “选修课,公共大大大水课,叫什么来着......”燕来略一思索,套话套着套着给自己绕进去,倒想起来自己开学确实要交一门结课作业,“《犯罪学概论》。” “我给你写。”丝丝电流音中,雁字回时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好......”雁字回时和他说着话,手却不带停,行云流水的连招看得燕来目不暇接,嘴比脑子更快,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面在说什么,“嗯?” “你给我写?”燕来红唇微张,一时呆愣住,大冰山嘴里每一个字都知道怎么写,可是组合在一起一时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嗯。” “你给哥......姐姐老实说,你是不是小学生?”贝齿轻轻磕在上唇,软弹的组织立刻微微向里凹了一点,眼睛大概因为长时间盯着电子屏幕,而沁出了圈圈水光,一副任人欺负的软软样,可一开口清冽的音色说的是最欠打不过的话:“小学生不可以偷写大人的作业噢。” 姐姐?呵。网线那头,狭小的空间,稀薄的空气,裹挟着不堪入鼻的汗味、烟味,徐蔚避开劣质显示屏几近刺目的光,抵住发胀的额角揉了揉,眉目并不舒展,唇角却微微扯出一个向上的弧度,没有温度。 为了游戏可以变性,可以伏低做小,拜服在见都没有见过的男人裤下,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的呢?空得一张脸,人到中年却为何那般境遇呢?恶劣的想法一旦冒了头,就再也止不住。总是不经意的优越,随意蔑视别人的背后是什么呢?是对谁都可以叫哥哥,甚至......叫到床上去呢? 狭窄而暗的房间永远生不出旖旎,浪漫也只会变成**的奴隶。 心里阴暗,身体倒是诚实。从背后看去,健硕的上半身笔挺,气度非凡,谁也不知道挺拔背影的正面,是在阴暗里挺起的欲念。 徐蔚并不着急,也不上手,只是静静地坐着,半晌,又进来了几个人,在愈加嘈杂的环境里,空气越来越稀薄,味道也越来越难闻,掩在桌子底下的笔挺终于倒伏了下去。 燕来半晌得不到回答,以为那头的人掉了线,想也知道雁字回时不大可能是小学生,哪家小学生的音色这么冷!雁字回时要是小学生,那祖国的花朵大概都是干花。 不是小学生,那就是大学生?中学生也行,说不定真的能给自己写,反正水课的作业要什么自行车。思及此,燕来心思活络起来,又重新操起了腻死人不偿命的夹子音。 “哥哥在吗?怎么不说话?你真的要给我写吗?” “嗯。要求。”耳机里立刻传来再冷淡不过的声音,好像刚才寂静的间隙从来没有存在。 “内容没有要求,围绕犯罪学写就可以了,字数要6000字!” “嗯。” “6000字,不可以少太多,至少5500字以上,哥哥。”怕雁字回时没有听清,燕来又重复了一遍字数要求,谁让他答应得太过爽快,语气也波澜不惊,6000字的作业,这么行的嘛,福至心灵,燕来突然有一个想法,“哥哥,你是不是这个专业的呀?” 寂静了几秒,雁字回时的喘息突然急促了一瞬,很细微的变化,但燕来捕捉到了。“哥......哥哥?” “嗯。” “嗯是什么意思呀?”燕来翻了一个白眼,也太装了,嘴上还是甜甜:“哥哥你大几呀?” “博士。” 噗——燕来随口问着,提溜起橘子汁喝了一口,听到雁字回时的回答一口喷了出去。 屏幕上淋漓一片,燕来立刻去找摄像头,确定没有可疑的探头,手忙脚乱地去擦屏幕上的液体,胡乱擦了一气,才结结巴巴道:“博.....博士?” “嗯。” “犯罪......犯罪学?” 丝丝的电流声里,雁字回时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语调都带了一个钩子,几不可察地上扬着:“不算是。” 听到否定的回答,燕来莫名松了一口气,撇了撇嘴,白眼要翻到天上去——真是,装什么啊? “不过最近正好在研究诈骗罪的构成,写这个吧。”雁字回时话少,说这么长的句子显得一字一板,口齿十分清晰,一副势必让燕来听清的样子。 燕来听清了,刚吐出去的一口气立马又吸回来,更结巴了:“诈......诈骗?” “嗯。”那头似乎轻笑了一声,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道:“有点事,下次带你,先下了。”话音未落,头像就从组队页面消失。 雁字回时笑了......他还会笑......高海拔的雪原到了汛期,冰山融化成春水奔流不息,但是他说什么?诈骗?他研究诈骗? 燕来一口喝掉半瓶橘子汁,切到□□给丁小辉发消息。 堂前燕大侠:诈骗要坐牢吗? 丁小辉和张文耀打游戏打得火热,还能抽空给他回消息,那很感动了。 丁小辉打得头昏,瞎几把打字:十年起步吧。 十......十年!丁小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随口瞎几把说的话可能会害了一个根正苗红的青年的一生!燕来觉得丁小辉极其不靠谱,毕竟信他的话不如信母猪能上树。 他又给孔令发消息:诈骗要坐牢吗? 孔令不像丁小辉时时守在电脑前,因此对话框里只有燕来没头没脑发出去的一句话。 他盯着这几个字,才发觉自己小题大做。 不是,自己这算什么诈骗?不但给看腿,还送出去两个皮肤,雁字回时骗他还差不多。 可是雁字回时说他是博士......犯罪学相关的博士,真的不要紧吗?燕来拧眉,下意识咬唇,烦闷极了。 第19章 瓜田李下 “怎么了?”老网民孔令不多时也给燕来弹了回复,“你骗财还是骗色?” “就是”燕来思索再三,决定无中生友,“我有一个朋友,” ...... 孔令急性子,燕来正在想怎么说,听着一声接一声的消息提示音,心里更烦了,停下打字的动作,将音量键拖到最小。 “不至于吧” “你骗色?真不至于,你骗色那还好办了,警察叔叔肯定相信你才是被骗的” “你骗财?啧,难办,要不你现在来我这打工,导演说我这角色得加个跟班” 看到这,燕来忍不住将打出的寥寥数字尽数删掉,怼道:“那还真不是知道谁是谁的跟班了” “我敢演,你敢接吗”刚才还一副天塌了的样子,现在白眼又翻到天上去,全然忘了心里的烦恼。 “噢”孔令冷漠道。 “?”噢什么噢。 “诈骗啊,十年起步吧” 怎么和丁小辉说的一样,难不成小丁那人来疯不是瞎说?燕来大惊,急忙开始无中生友:“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他和一个网友打游戏,被误会成女生了” “然后哥哥带带?” “差不多吧......” “燕来” “嗯?” “我昨天上线,你怎么背着我就王者了捏?” 燕来大惊失色,顿感耻辱装夹马上就要被识破,来不及顾及刚才话里“我有一个朋友”的刻意,急忙找补:“运气好吧” “是吗”孔令在那头坏心眼儿地打字道:“怎么说也要被拘留吧,流氓罪废除才几年啊,你说是吧,燕儿” “......”但是来不及再去与孔令辩经,诺基亚响了起来,亮起的小屏幕上是许久不曾出现过的号码。 “燕来?”女声还是一贯的温柔,却难掩疲累。 顿了两秒,见对面没有说话,燕来才开口:“小薇姐姐。” 那头笑了一声,轻轻地,“燕来,现在有空吗?” “有的,有什么事儿吗?” “能不能来茶楼接一下安安,这两天我去市里有点事,可以帮我照看她两天吗?” “嗯,我就来。” 燕来顾不得他属不属于诈骗,眉头皱着——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余见薇有实质性的联系,自余见薇带着安安搬回小镇,还是第一次给他打电话,他压下心里疑惑,退了没到时间的包厢,骑上小摩托匆匆赶回小镇。 “小薇姐姐。”燕来掀开竹帘,轻唤了一声,环视了一圈。茶楼零星坐着几个人,有时髦的女孩面前摆放着镇上难得一见的甜品,闻声望过去,小猫开会一般凑到一起低语:"好帅!安桥还有这样的帅哥吗?" “要不还是别去上海了,我看这里也挺好的,房租便宜。” “瞧你那出息,之前没见过这帅哥,搞不好人家也不是这里的人呢。” “......” “安安过来,叫燕来哥哥。”余见薇对着角落里安静写作业的小女孩招收,看向门口比几年前更加英气的少年,少年个子如青竹般蹿了不少,身形向青年过渡,隽秀挺拔。 叫安安的小女孩轻轻放下手里的铅笔,小跑到余见薇手边,扒拉着她的胳膊,眨巴着大眼睛看向眼前的好看哥哥,怯生生喊了一声:“燕来哥哥。” 燕来顿时被萌化了,上前蹲下身子,和安安对视,捏了捏她的小脸——好软好弹!但脸上还故作严肃,只是微微弯了唇角的弧度,尽量柔下声音:“安安你好~” “安安,刚才和你说过了,这两天就跟着燕来哥哥回家玩好不好?”余见薇说着,又准备哄她,“哥哥从小抱过.......” 余见薇话未说完,谁知安安就抢着回答:“好呀!” 安安看着眼前的哥哥,毫不犹豫,漂亮哥哥好漂亮!笑得好温柔!五岁小女孩的声音又糯又软,“安安要和哥哥玩!” 她几乎没有离过余见薇,眼下看着安安毫不怕生,甚至迫不及待,余见薇难得吃味,无奈笑道:“小没良心的......”说罢,她看向燕来,脸上柔和的神色十几年来一如既往,许是真的温柔,岁月也就没有留下太多痕迹,“燕燕,这两天拜托你了。” 听到在记忆里已经遥远的称呼,燕来指尖在安安脸上顿了两秒。 “嗯。”他避开余见薇的视线,牵起安安软软的小手出了店门。对着安安,他眼里嵌着星星点点的笑,一直没有消失。他抱起女孩,将她安置在前座上,回头去接余见薇递过来的小书包。 粉色芭比的小书包和燕来格格不入,但他神情未变,只是轻轻将小书包搭在了右肩。店里几个女生本来就一直往这边看,此时更是弯起了眼角眉梢,看着少年背起粉嫩嫩的儿童书包,眉头都不皱一下,反而像是在无声哄着小女孩,嘴角一直挂着笑,骄矜的人儿在她们眼里硬是宜室宜家起来。 少年和年轻的女老板在说什么,女孩们移开视线开始交谈。 “可能——”女孩挖了一口栗子蛋糕,送入口中,“余小姐有这天赋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好好吃!” “可能什么?别光顾着吃啦!” “这栗子泥真的好糯,不是很甜呢,打包一份当夜宵。”她将嘴里绵软的蛋糕胚和香甜的奶油尽数品尝,才接着刚才未完的话题:“可能这就是人夫感吧,真不知道谁这么好命能娶到这么一个大美人。” “噗——”旁边女孩险些将嘴里的咖啡喷了出去,她又往大落地窗外看了一眼——少年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额角隐约可见纤细的青筋,她诡异地觉到几丝脆弱的......美。她搓了搓胳膊,道:“少看点小说,看傻了吧。” 茶楼外,余见薇将小书包递给燕来,一一嘱咐:“书包里有一本习题册,开学前要写完,燕燕,麻烦你这两天监督一下她,有不会的教她一下。” “幼儿园也有作业吗?”燕来问着余见薇,却看着安安,替她拨开挡住眼睛的刘海。 余见薇轻笑,声音里不乏几丝无奈:“一年级的知识。” 燕来终于看了眼前的女人一眼,身量高挑纤细,一如从前那般将头发盘在脑后,额前碎发垂了一些,看不出是刻意的刘海造型还是自然垂落,此时在微风里轻舞,中和了大半疲累的神态。 “小薇姐姐,你还是那么......”眉眼终于不似之前一样端的平和,轻蹙的眉峰下秋水微漾,却适时止住话头,不欲多说。 “尝尝。”余见薇只是笑笑,将手里的精巧的蛋糕盒递给他,左脚微微翘起,神情雀跃起来,宛若少女,“特意去上海学的成果,我敢说整个绍兴也没有几家可以吃到。” 燕来下意识往玻璃窗内看过去,那几道热切的视线都是善意的欣赏,他并不讨厌,现在她们好像又开启了新的话题——他刚进店时是看到了一个很精致的蛋糕,现在蛋糕只剩了一角,大概很好吃。 若不是余见薇给他打包,他也打算买一份的——看见蛋糕时不知怎么又想到徐蔚,那个一棍子打不出来一句话的榆木脑袋、讨厌鬼! 糖糕都没吃过的土狗,给他带蛋糕吃,那还不得感动得一塌糊涂。燕来没有和余见薇客气,道了谢,接过盒子揣到安安怀里,语调柔柔:“安安,帮我拿一下好吗?” 安安脖子上系着一条方巾,燕来当着余见薇的面解了下来,又轻轻在小女孩脖子上绕了一圈,打了一个他喜欢的蝴蝶结,“你是不是小猫?”燕来轻笑。 “哥哥,我不是小猫。”安安秀气的眉毛学着漂亮哥哥的样子皱了皱——这个哥哥真的好好看,皱眉也好看,比她妈妈蹲的八点档的刁蛮公主还要好看! 但是她不是小猫。街上流窜的小猫有的软乎乎的也好看,但是她不是,她是强壮的安安,强壮到可以保护妈妈,小猫太软,所以她不要像小猫。她看着眼前的哥哥,好看哥哥的眼睛像月牙,还有水......习题上的月牙泉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好看哥哥的头发看起来也软软的,阳光还打在上面,好像是浅金色的耶......像最漂亮的那只小狸花......她不自觉地伸手摸上去,还按了按,咧开豁了牙的嘴巴:“燕来哥哥,你才是小猫。”童声稚嫩。 燕来一怔,也不算很无端地想起那句冷冰冰的“不喜欢小猫”,心里有些来迟的计较,谁管他喜不喜欢小猫,什么人呢,傻逼吧,小猫惹他了,真是。 如果是徐蔚......燕来脑海浮现出那双狭长而表面温和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那结实的胳膊,一拳一个小猫咪还差不多,所以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是吗......那我也不是小猫。” “行了,别耍贫嘴了,快走吧。”余见薇和许多年前一样,催着燕来,下意识拍了拍燕来的屁股,两人俱是一怔。 只是一瞬,余见薇就打破了沉默:“赶紧走吧,等她们几个小姐妹聊完,我就去市里了。” “妈妈再见。”安安一点不见生,笑着对余见薇摆了摆小手。 燕来抱着安安,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让安安舒服得吸了吸鼻子,软糯的童声从怀里传来:“哥哥,你就是小猫。” 燕来成功被五岁小孩一句话带得开始走神,刚才被余见薇打断的浮想又开始连篇,一拳一个小猫咪的徐蔚如果抱着小猫是什么样的呢?徐蔚那么壮实,他就应该喜欢小猫......越想越有些隐秘的兴奋,嘴上敷衍道:“为什么我是小猫?” “因为你软软的,还香香的。”安安老老实实地稳着蛋糕盒,到底是栗子奶油的香气还是好看哥哥的香气呢?“长得也像小猫,像小狸花。” 燕来听着安安童真的话,觉得可爱得不行,连着对她无厘头的孩子气的比喻也觉得有意思,他逗她:“可是你也软软香香的,还带蝴蝶结,看过《猫和老鼠》吗,小猫都戴蝴蝶结,所以你也是小猫。” “我不是小猫,小猫保护不了妈妈。”安安语气认真,一字一板。 “......”燕来反应过来安安在说什么,不自觉问道:“为什么要保护妈妈呢?你这么小,妈妈应该保护你。” “就是因为妈妈保护我,所以我也要保护她呀!妈妈说有我保护,她就不害怕啦!”安安絮絮叨叨地,稚嫩的声音在急速流动的空气里特别空灵,“她还说——” 起了一阵风,安安似乎被噎到了,燕来小心地空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什么?” “她还说我是她最好的礼物!” 燕来顿住,曾经熟稔的感觉从心头滋长,很陌生,他压下心口的酸涩,从始至终没有人有错,余见薇没错,燕来也没错。过往种种风流云散。 此时他无比急切地想要见到徐蔚,“小安安,带你去见另一个哥哥。” “徐蔚!”燕来刚停好车,还站在小院里,就冲着屋内喊。他牵着安安,不见有人应答,视线落到落了锁的门上。 明知屋内没人,燕来还是下意识地又喊了一声,“徐蔚——”尾音拖得有些长,可能正是心下知道当事人不在,因此才肆无忌惮,带了莫名的撒娇意味。 安安早慧,她仰头,从她的角度,好看哥哥薄红的眼尾,和天际冒了头的晚霞相得益彰,心里略略知道为什么好看哥哥一直叨叨让她拿好盒子。她歪了歪头,“哥哥,到家了,你不吃蛋糕吗?” 在她话音刚落之际,好看哥哥脸色顿时不自然起来,他先是略略皱了皱昳丽的眉眼,随即抿直了唇瓣,唇周因为热而沁出几滴汗珠,因为抿唇更加明显。 哥哥真的很好看,安安词汇量不多,她还是仰着头,一眼看到了哥哥鼻侧一点朱砂,在薄汗里似要跃动,“哥哥?”顿了几秒,安安又出声。 “唔......”燕来不想承认蛋糕一开始自己就没打算吃,但是被安安直接问了出来,感觉有些挂不住脸,更何况那人一声招呼不打就不在家,像他上赶着似的。 “徐蔚!”再给一次机会,那人凭什么不在家!他认识谁,又能去哪?燕来又喊了一声,回答他的只有院子里那棵桂花树枝叶簌簌的响动。 一时寂静无声。 “哥哥,好像没人呢。”安安捏了捏燕来攥着她的手,她感觉那力道变大了,勒得她有些不适。 “燕来!”隔壁张婶站在门口,向院内看着。 “张婶。”燕来恹恹地打了招呼。 张婶端着一盘西瓜进来,笑道:“你家那帅哥,叫小徐是吧。” 燕来不明所以,“嗯”了一声,“张婶你找他?但是他好像不......” “哎哟,”张婶将西瓜往燕来手里塞,“今天下午多亏小徐帮我搬西瓜!下午下了一阵雨,西瓜在地里都要烂了,赶紧都摘上来拿去镇上便宜卖了,还能少亏点。小燕,你也尝尝我种的西瓜,这是昨天摘的,又脆又甜! ” 燕来接过西瓜,疑惑道:“徐蔚......” “小徐是吧?”年过半百的女人笑起来中气十足:“他还在地里呢,真的多亏了小徐,非要免费给我干,人家大老远来玩,我多不好意思,正好本来就打算找人给我干两天活。”她顿了顿,一股脑说了一串话,此时又犹豫起来,“他忙吗?干农活会不会不太适应......主要是我看他在镇上干了两天,是急着找活干吧?” 切,以为徐蔚多能干呢,他是什么好人吗?怎么张大婶也被收买了,燕来心里百转千回,嘴巴一抿,眼看又要下意识翻出白眼,安安捏了捏他的手,这才控制住在长辈面前的形象,“对,他急着找活干。他之前在田老板那里干了两天,田老板那边管理不太行,是我让他别去的。” 张大婶点点头,转而又提到她女儿,“小燕,梅玉今天也回来了,你要不要也找她玩去,她一回来就念叨你呢。” “也?”燕来就着盘子里的西瓜咬了一口尖尖,蹲下身子,给安安也喂了一口。 “哎哟,我给你说,”张大婶又笑了起来,“梅玉本来念叨你,结果一看到小徐,手也不酸了,脚也不累了,这不,也去地里给我摘西瓜了。” 燕来因为蹲着,闻言一口气急促得上不来下不去,差点没两眼一黑噎过去。 徐蔚这土狗,这么会招蜂引蝶,那就让小蝴蝶给你饭吃去,就让小蜜蜂带你去上海去!凭什么,他是他带回来的,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哪一个不是他燕来给的!心里忿忿,白净的面皮红彤彤的,像个熟透了的水蜜桃。 安安又捏了捏他的手,“哥哥,蛋糕你吃吗?” 闻言,燕来冷静下来,他记得梅玉在广州工作,想来见识应该比徐蔚这土狗多得多,所以栗子蛋糕留给徐蔚没什么问题......思忖不过两秒,燕来将蛋糕放进冰箱,拿了两瓶橘子汽水和一盘西瓜,带着安安去了西瓜地。 刚下过一场雨,温度稍降,日头就要落下去,不再那么蒸人,走了几百米,远离了居住区,视野开阔起来,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田地,分外清新。远处山峦连成水墨画,像在天际,朦胧如黛。 隔着老远,燕来就看到那个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在空旷的环境里扎眼得很,走进了,才看见旁边叽叽喳喳,身形却小家碧玉的梅玉。 “嘘~”他将一根手指贴在唇边,示意身后的安安不要出声。 “梅玉,你怎么不在家里等我呢?”燕来靠在一棵小树上,站在略高的田埂上,居高临下,下巴微抬。 唤作梅玉的女孩子闻声扭头,在看到那张明艳无双的脸后,激动地挥了挥手,“燕来!” 琥珀色的眼珠子宛如晶莹剔透的玻璃球,却更加灵动,转了半圈,不去理会梅玉,只是定定地看着自顾自弯腰摘西瓜的徐蔚。 可是那人就是不看他。 “徐蔚!”燕来没忍住,唤了一声。 那人这才悠悠站定,像是刚发现他的到来,不疾不徐地弯了弯眉,“燕来,你怎么来了?” 听着徐蔚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燕来气不打一处来,想也没想,一把抱起旁边的安安,“梅玉,你忘记大明湖畔我们的孩子了吗?” 安安正抱着一块西瓜啃,闻言,和梅玉同时张大了嘴巴,啪嗒一声,手里的西瓜瓤掉了下来。 梅玉最先反应过来,骂道:“你这狗屁孩,瞎说什么胡话,坏我名声!” 不过安安可爱得紧,大骂过后,梅玉端详了起了安安,认出安安是谁后立刻换了副嘴脸,“这是小安安?来,姐姐抱抱~” “抱抱~”安安嘴上回应着梅玉,却又往燕来怀里缩了缩,燕来在她耳边小声道:“安安你要不下来,你好重。” “我才不重!”安安大声回击。 梅玉笑嘻嘻接过安安,不忘嘲笑:“不要累着你燕来哥哥的小身板,来姐姐抱你。” 燕来翻了一个白眼,冷不丁瞧见一旁徐蔚木头一样站桩,和他对了一个口型:“看什么看!” 徐蔚只是立在一旁微笑,弧度清浅,远山如黛,人如墨画。 燕来没有移开眼。 突然,他张开双臂,对着徐蔚,道:“哥哥抱抱。” 三人俱是一怔,燕来随后也怔住,瞬间脸红到了脖子,在梅玉肆无忌惮的笑声中,他悻悻然放下了胳膊。 下一秒,眼前视野被高大的身影覆盖,橘子味洗衣液的清香混着淡淡的汗味扑面过来,腰间传来温热的触感。 徐蔚搂住他的腰,如他抱安安一样将他抱起,一手环住他的腰肢,一手托住他的屁股。 突然升高,燕来下意识搂住徐蔚的脖颈,身后传来梅玉的爆笑。 燕来伏在徐蔚的肩上,脸色更红了。 “你干嘛?”他趴在徐蔚耳边,小声哼哼。 “抱抱。”他听见徐蔚如是说。 一个转身,徐蔚就将他放下了。落地时,燕来站在了瓜田里。就这样抱起一个大男生还转了一圈,眼前的大高个脸色都没变一下,脸上还挂着很温和的笑,“是要试试摘西瓜吗?” 梅玉抱着安安往小路上走,她将安安放好,安安拉着她的手,无厘头冒出一句:“姐姐,作业本上有一个词语,瓜田李下,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第20章 那我也喜欢他 在徐蔚当着燕来的面,正要再次拒绝张婶塞过来的几张票子之时,燕来一脚踩了上去,徐蔚猝不及防闷哼一声。 “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去就去呗,给张婶帮帮忙。”燕来脚底用力,徐蔚灰扑扑的就帆布鞋终于裂了口。罪魁祸首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明明个头矮上一截,却仍扬着那无比骄矜的下巴,斜睨了这个正静静立在一旁,谈吐得体的高大青年人一眼。 青年眼眸低垂,目光从那红润泛着水光的唇上移开,淡淡扫了一眼自己开了口的鞋头,破了洞的袜子恰好露出脚趾,他却似是无感,动也不动,宛若雕塑。破旧帆布鞋上面压着一只形容不出来是什么颜色的球鞋,衬得他微露出的脚趾略发凋零可怜,毕露的青筋也不再是力量的象征,而是窘迫和粗野。 眸间异色不过一瞬,立刻恢复如常,端的温和。 不可一世的小猫顺着他的视线,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可是在小猫眼里,一双早就该进垃圾桶的鞋实在算不上是有价值的东西。他看着那大大咧咧露出来的脚趾,下意识想到的是粗鄙,在漂亮小猫的世界里,一切都是裹着遮羞布的,不管内里如何,外表总不可能是赤条条的。 这又是在长辈面前,于是小猫自以为是大发善心地将亮闪闪的球鞋移到了青年的脚趾上,坏心眼儿地碾了碾。 “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小徐给我帮几天忙,过几天机子开来就轻松喽!”张婶笑着,将票子揣到了燕来怀里,“小燕,你也去给我帮忙,别老欺负小徐。” “......”怎么谁都可以踩他一脚,对他耳提面命不要欺负徐蔚?没有人会稀罕欺负土狗! “喂,怎么都说我欺负你,到底谁欺负谁呀?”张婶和梅玉走了之后,燕来美滋滋地数着票子,“帮几天忙而已,不收你下午就白干啦!” “下午本来就自愿帮忙的。”徐蔚笑笑,“燕来,把脚拿开好吗?” “哥哥,你干嘛踩徐蔚哥哥的脚?”安安拽住他的手,示意他往下看,“鞋都被你踩坏了。” “你知不知道到底是谁抱你回来的?这么向着他?”燕来拿开脚,因为徐蔚一直保持着静立的姿态,腰板很自然地挺着,不似矫揉造作,以致燕来对他完全没有生出一丝我见犹怜。 可他还是忍不住恶劣地想,土狗一定在装可怜,不过演技拙劣,也只能骗骗五岁的小屁孩了。他颇为轻蔑地哼了一声,完全不惧眼前这个比他壮实了不少的大高个。 看着眼前平静无波的脸,坏心四起,突然将修长的食指勾住徐蔚胸前的口袋,向自己怀里一扯,原先在他目光之上的寸头就这么贴到他的鼻尖。 徐蔚一时没有防备,反应过来时额角已经擦过了一丝柔软。 愣怔间,耳边小猫的语气一如既往:“自己留着吧。”讨人厌的小猫将票子卷成卷,随意插到了他的胸前。 是张婶给的报酬,他未来几天的时间就这么被卖出去了。 那小女孩见他往屋里走,立马跟上去,嘴里唤着“哥哥哥哥”,徐蔚耳边嗡鸣,他伸出拇指,使劲揩了一下下唇因久未进水而加深的裂口,酸麻直入心底。 许是见过骄矜之下肤浅无比而致媚俗的底色,他不像之前那样近乎失控,涌动的眸色很快恢复成平静无波的深潭。 屋里,那东西不知和那小孩在说什么,不到两分钟两人又吵嚷起来。 徐蔚一进屋,小猫无知无觉又拿出蛋糕给他吃,眼巴巴捧着蛋糕盒的样子,几乎让他以为先前恶劣又低俗的不是眼前人。于是目光一凝,看向宽松的运动裤下,因为无厘头的小幅度蹦跳的雀跃而随之也向上卷弹起的空荡裤脚,一截细白的脚踝就猝然露了出来——视线再上移,就是那一水湖蓝色的所在。徐蔚眸光未动,暗自捻了捻手指。 燕来无暇考虑为何闻到栗子泥香甜的味道,就想起了徐蔚,一定是因为土狗太土,下次出去时,再眼巴巴看着糖糕就走不动道的话,丢的是他燕来的脸。他更无暇顾及心里隐秘却悄然滋生、越涌越急的愉悦,“徐蔚,徐蔚,尝一尝,真的是又香又甜。” “燕来哥哥都没舍得吃,特意给你带的,徐蔚哥哥你吃!”安安眨巴着大眼睛,眼前寸头哥哥又高又壮,长得还凶,直觉不是很温柔,但是为了燕来的一片赤心得显,她盯着寸头哥哥的锋利的下巴,一口气说了一个长句,就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徐蔚原本淡淡的神情,随着微微的一笑,眉目舒展开来,中和了眉眼若有若无的戾气——他一直以来都是冷淡无所谓的样子,偶尔温和,但燕来就是觉得那双狭长的眼睛在试图压制什么,现下这么算得上真心实意的一笑,朗月清风。 燕来也弯了眼睛,开始蹬鼻子上脸:“那你先给我吃一口好不好?”在他的语言体系里,几乎不会用“好不好”作为结尾,太弱太谄媚。可是对着徐蔚,说不清是促狭的心思起来了,还是只是单纯想尝一尝第一口蛋糕——几颗烤熟的栗子缀在上面,暖暖的。 “好。”徐蔚打开了盒子。两大一小围坐在圆桌上,绿色的碎花桌布被吹进来的风掀动轻舞,挠得徐蔚薄薄一层布料下的大腿肌肉紧绷。 燕来没有接他递过来的勺子,双手捧腮,弯着笑眼,鼓了鼓两颊,“啊~” 徐蔚一把将勺子怼进眼前的樱桃肉里,垂下眼眸。 一勺蛋糕入嘴,入口即化,他眼睛笑得成了很细的月牙,长而密的睫毛就几乎覆在下眼睑上,一点舌尖下意识舔掉嘴边的奶油,“好吃!” “你妈妈真的很有天赋!”燕来薅了一把安安的脑袋,“你请徐哥哥吃蛋糕,徐哥哥请你吃饭。”他又转向徐蔚,歪了歪头,手肘还抵在桌边,将周围的桌布揉皱成一团,“徐哥哥,今天吃什么?” 眉眼如水,像沙漠里的月牙泉。“徐哥哥”三字他故意咬成重音,连说三遍。 燕来盯着徐蔚,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寂静了几秒,眼前人只是眉毛挑了挑,淡定地就着燕来用过的勺子挖了几勺蛋糕。 燕来将视线移到他的手上,错过了徐蔚耳朵尖尖上的一抹红。他只是眼睁睁看着修长有力的指节捏住勺柄,平稳地挑了一勺绵密的糕体——琥珀色的瞳子跟随着手指主人的动作,将视线上移。 徐蔚将勺子送入口中。 燕来眨了眨眼睛,如果他没看错,那勺子边缘和底部沾了不少奶油——是他第一口没吃干净剩下的,大概还残留着他的口水。想到这,他的脸皮瞬间被蒸出一片粉红。 如果换作他,他扪心自问做不到徐蔚这般面不改色。那奶油是进入他的嘴里,被他的嘴唇擦过,没吃干净,被带了出来——咦,他自己都嫌弃。 真是不讲究的大大的土狗!他怎么能这样!他凭什么吃他的口水!网上说什么菌□□换,两个人因为接吻会越长越像,难不成他会变成徐蔚这个样子吗?他不要! 脑海急速风暴,容不得他细想,手上就开始动作。燕来一把掐住了徐蔚的手腕,声音不成调子,“你......” 徐蔚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要吃了!” “好。”没有多问一句话,好像燕来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太阳就要落下去了,最后的余晖温温柔柔地照了进来,给徐蔚的头发镀上了浅金色的光晕。他的一茬头发不像他人,头发不骗人,长了点,但还是不怎么弯,晕染在光里看上去像铜丝,直愣愣地,看久了,燕来有点眼晕。 他的手还掐着徐蔚的手腕。 “燕来哥哥,你们在做什么?”安安适时插了一句话,她天生擅长不符合年龄的察言观色,她看见燕来单薄的肩膀很细微地颤了颤。她知道,燕来刚才一定发呆了。 燕来触电一般缩回手,难得沉默,由着徐蔚进了厨房给他们煮面。 安安很乖巧地跟在徐蔚后面,帮他洗小青菜。她坐在小矮凳上,青菜浮在水面,她将绿油油的菜叶一根一根折下。 燕来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睡觉还是单纯发呆。从安安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脑袋,将自己团成了一团。 他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烫得厉害。刚才掐住了徐蔚的手腕——想到刚才,他将手握成拳,紧了紧五指,指甲掐进肉里。 徐蔚骨架大,即使瘦,但也不弱,他的手腕,燕来一只手圈不过来,可是他很清晰地感到了骨感,那是薄薄一层皮肉之下的内里,稍微用点力就感受到了。他不由地脑海浮现那露出来的脚趾、搭在脖子上的毛巾和皱巴巴的票子。 徐蔚如往常一般开火烧水,一惯直挺的腰杆微微弯了,垂着眸子,侧脸线条流畅,不知在想什么,也许只是在看水开没开。燕来扭着上半身,悄悄打量。他看见了徐蔚手臂上一道长长的口子,像是被枝条划拉的。 桌子上放着徐蔚没有吃两口的蛋糕,燕来忽然就有点心酸。 大狗狗......一茬短发扎人的大狗狗。 徐蔚沉默,安安却像似有所感地望过来,和她对视的瞬间,燕来再次红了脖子,鹌鹑一样又伏在桌面上,头埋得更深,微卷的头发却翘得更高。 油烟机的声音很大,燕来隐约听见厨房的两人在说什么,却听得不是很真切。 “他喜欢你。”安安择着菜,一字一板。她到底年纪小,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又不该说,只是把她知道的告诉眼前似乎总是寡言少语的哥哥。 原本平静无波的黑眸只是映着锅里的水,稚嫩的话却犹如惊雷在他耳边炸开,他一时不能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眼波却率先流动起来,徐蔚下意识看向燕来,即使短短五个字并没有出现名字。 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身子底下的桌布更皱了。 徐蔚收回目光,声音很轻:“他不会喜欢我。” “他喜欢你。”安安直觉眼前的人似乎有点难过,但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许自己闯祸了,所以只能又重复了一遍,给自己的话增强说服力,“燕来哥哥喜欢你。” “是吗?”锅里的水开了,徐蔚揭开锅盖,水汽霎时喷涌而出,脸上一片潮湿,他将面条放进去,状似不经意地附和小孩子玩闹话的样子,说:“那我也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