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燕来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手掌温温热热的,就是有点粗糙,剌得他不得不努力睁开迷离的眼皮 。
半梦半醒间,双眸缓缓聚焦,徐蔚那张放大的臭脸怼在眼前。
是的,臭脸。在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人姓甚名谁之前,燕来就凭借动物本能捕捉到了他的情绪。
燕来拧紧了眉毛,眉毛本身并不是浓密的黑,而是和他琥珀色瞳孔十分相宜的黛色,约摸小姑娘一食指粗的眉毛,因刚睡醒,略微杂乱的眉间攒着十足逼人的少年气。
“干什么?”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燕来挥手,毫不客气地一把打掉了覆在他鼻子的大手。
什么傻逼,拍哪不行,净往他鼻子上摸。
“去交电费。”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短小精悍,让燕来摸不着头脑,甚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什么东西?”燕来不耐烦地用脚抵在徐蔚的大腿上,把他往外推了推,“不要吵我睡觉,你昨天睡得和猪一样是睡爽了……”,他抹了一把额头,竟摸到一手汗,“怎么这么热……”
徐蔚垂眸,一截细白的脚踝连着白玉一般的脚在他的大腿上无知无觉地作天作地,脚趾还微微用力蜷曲着,指甲粉嫩圆润,试图抓起他腿上的肉,让他不敢再靠近。活脱脱一只刚睡醒的小猫咪,脾气还大。
徐蔚抵了抵后槽牙,低沉的声音从嘴角溢出:“没电了,去交电费。”
燕来又从额头上攥了一把汗下来,碎发湿哒哒地黏在他的额角,这才惊觉出了一后背的汗,“怎么会没电?”他一把掀开虚虚挂在肚脐眼上的薄被,入目就是棉T紧贴着他的肚皮,勾勒出薄薄的没什么肌肉的小腹,中间一块软肉微微凸了出来。
燕来立马拽过被子又盖到了肚皮上,思维跳跃地想着放假以后未免太放纵,一个不留神就破功了。
他人没混出什么名堂,偶像包袱却极重,不免警惕地觑了一眼旁边的目击者,好在这个土狗大概什么都不懂,没有丝毫疑惑,为什么他掀开被子又重新盖了上去,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脸,声音沉得要滴水,重复了一遍:“去交电费。”
燕来烦了,本来就困,他将衣服扯到不那么贴身了,才掀开被子,跳下床,“就会说这一句,徐蔚,”他从衣柜里拿出郑晴给他叠得齐齐整整的裤子,往腿上套着,“我看就是你用的,你能不能有点自觉,你昨天洗澡洗那么久……”
小傻逼嘟嘟囔囔的,徐蔚看着他脱掉了睡裤,原本被遮得七七八八的腿露了出来,白嫩的皮肤上没什么毛发,比例奇好,线条流畅,骨骼停匀。
清晨的阳光从阳台的玻璃门打进屋内,因为折射变成了浅金,在少年身躯随着他哼着歌不自觉摇动的旋律里,光影跳跃。徐蔚无端就想起了他的收藏家朋友,带着他参观的私人藏品里,那件不知出自谁手但是精致无双的希腊神话里的美神,他的朋友说:“猜猜性别。”
他当时没有看出,缄默不语。
他的收藏家朋友眼睛里泛着他看不懂的光泽,“原型是阿芙洛狄忒”,他笑笑,虚指了指那件雕塑:“但是她,或者是他,我觉得没有性别。美和性别无关,徐,你会懂的,我们是同类。”他示意徐蔚先走出藏室,自己跟在后面,“咔哒”一声落了锁。
眼前的燕来偏不好好穿裤子,立在衣柜边,高难度地抬起腿,可能因为没有睡醒,肢体不是特别协调,歪七扭八地,徐蔚眼看着他向自己这边跌过来。
“徐蔚!”燕来惊慌叫他,跌倒瞬间,扒拉住他的衣襟,徐蔚身体快过头脑,下意识拖住燕来的胳膊,燕来轻轻一扯,徐蔚那件反反复复穿的破褂子“歘啦”一声,华丽退休。
燕来似是不在状态,只是怔怔地看着徐蔚被撕开的褂子,以及裸露出的肩膀到胸口的大片蜜色肌肤。
……所以当真是很好看的蜜一样的小麦色,燕来舔舔一夜未进水的干燥嘴唇,呆愣住,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怎么越看越像被调戏的良家妇男。
“是没电了,水没有停。”徐蔚低头,整理了一下被扯破的零落衣服,发现破得已经穿不出去了,皱眉望向眼前的罪魁祸首。
“啊……”燕来滴溜溜转动着眼珠,尽量不去与徐蔚对视,“没电了……可能这一片都停了。”
徐蔚嘴巴动了动,抬起下巴示意,燕来顺着他眼神往外看去,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看到旁边张大婶家的空调外机,和他一样卖力,不停转着。
“哥们你视力挺好?”燕来揉了揉睡醒酸涩的眼睛,学着徐蔚之前自然流露的习惯性动作,中指划过鼻梁。他的手掌虚虚遮住大半张脸,指缝间,嘴角噙着小狐狸般狡黠的笑。
徐蔚一怔。
燕来暗自嘀咕小老太太百密一疏,大概忘记了多了一台空调每天几乎二十四小时运转,以致出行之前什么都收拾妥当而独忘充值电卡。
“所以你尽快去充值。”徐蔚回神,小傻逼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整理好裤子拉链,嘴里甚至还哼起了歌,看得他眉头更是直跳起来,露着几丝不耐,他捧着衣服裂开的袖子,整件衣服俨然成了一块破布——这傻逼不知道解决他闯出来的事吗。什么美和性别无关,他不懂,他永远不会懂,他也不想懂,该死的。
燕来咬了咬嘴唇,疑惑地望着他。
徐蔚抵住后槽牙,无奈道:“你把我衣服扯坏了,我穿什么出去?”
燕来恍然,连忙扑到衣柜里翻找起来,原本收纳得整整齐齐的衣柜瞬间被他扒拉成猪窝。
这件黄色……修身款,徐蔚穿不上。
这件粉色……燕来觉得徐蔚肯定会拒绝,作罢。
这件……燕来扯出一件花色衬衫,偌大的芬迪英文logo晃瞎了他的眼——攒了好久买的,虽然买了就后悔了,没穿过。
但——就是因为没穿过,所以他很不情不愿地扯出来,和那件粉色的一起,犹豫道:“粉色的你穿吗?”
徐蔚瞥到花衬衫上夸张的logo,似有若无地冷笑一声,扯过粉色T恤,也不避讳燕来,直接把身上的褂子往上一翻,精壮的上半身就那么露在了燕来面前。
原来是脱衣有肉的一挂。
看着他梦寐以求的分明又结实的腹肌,燕来觉得更渴了。
徐蔚将T恤套头上,胳膊却怎么都伸不进去,乱抓一气,有些滑稽。
看到徐蔚难得露出符合年纪的动作,燕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徐蔚将T恤扯下,提溜着小了一两个号穿不上的衣服,面无表情,好像刚才的不是他。
燕来将花衬衫递给他,看着他一丝不苟地从最上面开始扣扣子,道:“徐蔚,你不要装了。”
闻言,徐蔚一怔,扣扣子的指尖顿住。
燕来继续道:“每天装成熟,累不累。”
徐蔚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垂眸继续扣扣子,看不出什么情绪。
燕来“嗤”了一声,懒得再理他:“我还是觉得一开始的你比较真实。”
徐蔚正低着头,轻声道:“什么……一开始?”
“就是刚认识的时候啊,在火车上你还打鼾了……”说着,燕来就那么突然弯腰凑到他眼下,距离近得呼吸可闻。
徐蔚看着那双凤眼里映着的自己,琥珀色的瞳孔将自己都映得似在柔柔阳光下。
那颗小红痣,离自己不过一指的距离,徐蔚耳边瞬间寂静下来,再次屏住呼吸,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他无知无觉地,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燕来,你不要总是这样吓我。”
金色阳光消失了,只余一片白色——小傻逼又在翻白眼:“别弄坏了,十个你都买不起。”
燕来两边眉毛往眉心攒去,鼻头紧皱,做出自以为凶狠的表情,撂下这句狠话,施舍般抬起下巴,收回眼神,施施然出去了。
衬衫上浮着不知道什么香水的淡香,好闻,徐蔚松开了一直紧攥的拳头,原先抵住后槽牙的舌头微微撬开牙关,上下牙咬住舌尖,感到痛感,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徐蔚,吐司不太焦,下次多烤一会儿。”未及出卧室门,楼下就传来燕来挑剔的声音。
“嗯。”燕来能看出来徐蔚其实有脾气得很,难得没逆着他有些刻意的挑剔。他嘴里正叼着面包,抬头狐疑地盯着徐蔚看了一瞬。
“呵。”徐蔚嘴角噙着一贯冷若冰霜的弧度,心里暗道:“傻逼玩意。”无端烦躁,但他知道不是因为燕来挑剔面包,而是他发觉自己对着那张哪哪都骄矜的脸,第一反应不是觉得被冒犯——就连眼下,他都没发觉自己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缩着,好像再没了气定神闲。
“今天中午别来找我了。”徐蔚冷冷道。
“你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什么叫别去找你,”燕来嚼着徐蔚烤的吐司,声音大了起来,生气道:“我爱找不找,我就去找你,管得着吗真的是……”他把桌子上的钱币全部撸到兜里,电卡一充就得充个五十一百的,本来想中间商赚点差价——最近做梦都想要耐克新出的球鞋,打算开学去上海的商场看看,奈何兜里空空。
他点了点钱币,七八百的样子,看来还要靠眼前臭脸的徐蔚,思及此,他忸怩地开口:“我不去找你,那你回来做饭?”
“田老板包饭。”徐蔚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继续冷笑:“太热了,我怕来回中暑。”
“那我咋办?”一不小心,暴露心中所想,急忙找补:“那我就乐意去找你,你管得着吗你!”
“你也可以去做学徒,吃田老板的饭。”徐蔚吞掉最后一点面包,小傻逼的心思昭然若揭,傻狗才会让他如愿。
徐蔚吃完冲了盘子就走了,只留燕来慢吞吞地吃着无聊的早餐,连个喝的都没有——他下意识望向冰箱,这才想起来他的雪糕要遭殃!
五分钟后,难得如此迅速就收拾齐整的燕来冲到了小摩托旁边,风驰电掣地去了营业厅。
“充一百吧。”他嘴里含着摇摇欲滴的雪糕,不舍地抽出红色纸币,轻轻放在营业台上。
“打游戏去不去。”他坐在营业台边的高脚凳上,吸溜了一下最后一口融化殆尽的雪糕,叼着木棍,给丁小辉弹了一条消息。
“去去去,夜色?”丁小辉的心思才是昭然若揭。
“去区里”
“怎么不去夜色”
“捡来的帅哥不想看见我”扣出这几个字,指尖顿住,竟有些凄凄然,燕来委屈——徐蔚那个傻逼没衣服穿归根结底还不是他自己就俩件衣服来回换洗,凶他有什么用。
“别来找我了”,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燕来好看,爱笑又随和,所有人都喜欢他——除了徐蔚。
哔了狗的,“所以我要逃离镇上,今天去你家住”,他又打了几个字,点击发送,谁爱找,谁找去,他要去找徐蔚他就是狗。
“吵架了?”
“没,你话真密”
“服你这个说一就是二的迷人样子,那你来吧,正好区里新开了一家网吧,划算得很”
“小丁小丁!”熟悉的拍门声,丁小辉打着哈欠给他开了门。
燕来看着丁小辉奥特曼的睡衣,突然有点不想和他玩了。
“你赶紧去换个衣服。”燕来抬着下巴,风偷偷掀起他白衬衫的一角。
“没改装啊?”燕来身后大马金刀地停着他的爱车,丁小辉揉揉眼睛,“推进来吧,服你了,那是你家,主人还跑了。”
“不改了,太贵。”燕来选择性回答了第一句话,将小摩托推到了摆满绿植盆栽的庭院,“哟,玫瑰开了,还是新品种。”
“泡泡玫瑰。”丁小辉带头边往屋里走边说:“那是你家,他惹你不高兴你就把他赶出去。”
燕来低头道:“也不是,就是他不乐意做饭给我吃。”
丁小辉打哈欠的动作顿住,犹豫道:“但是吧,也不能把他当保姆,还是要友爱一点的。”
“嗯。”燕来闷闷道。
丁小辉越发觉得奇了,这小炮仗今天吃错药了?这么听劝。
“对嘛对嘛,”他狐疑地打着哈哈,“这么热,谁也不想做饭。”他想到了什么:“郑老师呢?”
“旅游去了呗。”燕来随口答道。
“叔叔阿姨呢?”进屋见没人,燕来四仰八叉躺在了沙发上,“你都不知道,今天早上没电费停电了,徐蔚那傻逼一巴掌给我打醒了,让我去充电费。”
丁小辉狗一样,闻风蹭过来,“有一波夏茶,去安吉了,没一个月回不来,爽歪歪。”他弯腰凑到燕来旁边,燕来睁开眼睛就是丁小辉猥琐的笑脸,他抬手轻轻将其脸拨弄到一边,“干啥呢?”又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来看看打你哪了?”丁小辉继续将脸凑近。
燕来微阖着双眼,因为热,眼周微红,晶莹的脸颊白里透出粉,几缕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鼻侧的小红痣随着呼吸几不可见地起伏。好像是有一处红痕——丁小辉慢慢前倾,不知是热得轻微过敏,还是如他所说被打的,挺秀的鼻梁上一道浅浅的红,汗液顺着下来,几滴滴到了沟壑明显的人中里。
他鬼使神差地探出指尖,点上小红痣,身下人倏然睁眼,眉毛往眉心攒起,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找死呢?”
丁小辉“嗷”地一声抱住被打得不轻的爪子,哼道:“看来你被打得不冤。”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燕来顺着他的动作,摸到自己鼻子上的红痕,有点痒。他翻了一个白眼:“你丫才被打的,去给我拿只冰棍。”
“狗玩意,叫爹。”丁小辉难得冷笑,竖了一个中指。
“汪汪。”
丁小辉不知道此人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没节操,无语地塞了一只小布丁给他。
“有没有可爱多?”燕来挑剔。
丁小辉彻底无语了:“有屁吃不吃。”
“滚。”燕来嗦起了今天第二只雪糕,“打游戏去。”
“走。”丁小辉豪放地一把拽掉宽松的睡衣,“我这刚买的,帅不帅,唯一一件戴拿——还真想看了,今晚在我屋里看戴拿,正好有碟。”
“又是哪淘的?”燕来百无聊赖地捧场。
“老赵啊,”他将脱下来的睡衣在燕来面前抖了抖,试图让燕来认同他的审美,“他说了有好看的就给我留着。”
看着丁小辉露出的薄薄上半身,皮肤苍白,一看就没什么力量,燕来兴致缺缺地移开眼,“那对你很好了。”
“其实我最爱的还是迪迦。”
“呵。”终于轮到燕来找到由头,给丁小辉竖了一个漂亮的中指,丁小辉巴巴地凑上来:“燕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中指可以完全伸直耶!”他又对着臭脸的燕来艰难地半竖起中指,燕来眯了眯眼,丁小辉确实不能完全伸直,被另外几根手指带着前倾二十度——但和他有什么关系,居然又对他竖中指!
“滚。”燕来一巴掌糊上丁小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