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就连空气似乎都被过分挤压。
我是要死了吗?
江昭白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深海,五脏六腑都被逐渐增强的水压折磨,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披着他中学时的校服,他伸手去抓,对方却毫无预料的朝他张开嘴。
“汪。”
及其标准的一声狗叫。
我果然是要死了。
江昭白面对这极其反常的一幕居然意外地笑了起来。他快步走到那人面前,朝着他伸出右手。
“带我走吧。”
“唔?”对方的表情被强烈地阳光遮住,只好用声音表达了疑惑。还学着他的样子将两只手都摊开压在江昭白的手心。
这算什么?现在想死都要先表示表示?
还没等江昭白开口,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天空骤然闪过一道白光,下一秒他和对方直接一脚踩空,坠入深渊之中。
身子下意识地抖了抖,剧烈地疼痛让他猛地清醒过来,头顶的圆形吊灯正闪着刺眼的光芒,江昭白下意识地抬胳膊去挡。
“别乱动,手上扎着针呢。”
针,什么针?按照下一步流程我现在不应该上桥喝汤吗,难不成现在科技发达到从食疗变成针灸了?
江昭白略带疑惑的睁大了眼。
“醒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高挑男人出现在江昭白面前,“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
江昭白摇摇头,撑着枕头起了身,警惕地巡视了一下身边的环境。
房间整体不大,但每个角落都摆满了仪器。他躺的床靠窗,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白炽光被玻璃反射,屋里的每个角落都在这一扇小小的窗户上清晰可见。
包括蹲在角落里的那只阿拉斯加,和旁边那位有些低气压的男人。
“不是我说,路边这么多人,你干嘛非得往我身上倒,碰瓷啊?”坐在阿拉斯加旁边那人语气轻佻,视线被一副墨镜阻隔,手掌轻柔地按着狗头。
“你有病?”江昭白力气还没完全恢复,就连骂人都带着点气声。
“是啊,我确实有病。”对方毫不在乎的笑了笑,随后一把摘下了自己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双恍惚的没有交点的眼睛。
两人距离不算远,江昭白几乎是在他摘下眼镜的那一刻就愣住了。
“裴砚。”一旁的高挑男人下意识地喊了声,又很快叹了口气,将换下的白大褂挂到一旁的衣架,解释起目前的情况。
“我叫陈铭玉,之前是个眼科医生,现在退居二线在隔壁医大教学。”陈铭玉走到裴砚身边自然地揉了揉趴在地上的阿拉斯加。
“这是裴砚,我离职后唯一一个病人,也是他从外面把你...”陈铭玉本想说“捡回来”但对上江昭白的眼神还是下意识地修改了说辞。
“带回来的。”
“我给你做了检查,基本没什么大问题,唯一很让我疑惑的是基因报告显示你目前的染色体比一般人多了16对,尽管都只是隐性,但还是不排除后期会有变异的风险。”
江昭白皱了皱眉头,视线也不自觉地垂下去,落到一旁的阿拉斯加身上。
按理说正常学过生物基因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偏偏有人没眼力见,张口就是一句。
“哇塞,那不就是跟主任染色体一样多,金刚狼二代,这也太帅了。”
身旁的阿拉斯加听到自己的名字轻哼着蹭了蹭裴砚的大腿。
什么人养什么狗。
陈铭玉感觉屋里的温度都陡然降了下去。
还在医院时陈铭玉见过不少病人,也见过太多双写满了求生**的眼睛,可如今的江昭白一双眼平静如水,甚至听到最后居然还扬起了嘴角。
“我是真的要死了对吧。”平淡甚至隐隐带着期待的语气让本就沉默的空间变得更加寂静。陈铭玉用视线在江昭白和裴砚身上扫了个来回,第一次相信了缘分这件事。
这简直是两个疯子。
“不行,我不允许。”裴砚朝着江昭白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谁同意你死了。”
“带你过来的时候主任舔了你的血,万一你死了我的主任也没了怎么办。”裴砚一番话说的实在太过坦然,就连江昭白对他这番理论有些发愣。
然而下一秒他又蹦出一句,“你是霸总吗,还要让一只狗陪葬。”
“不是没这个可能。”陈铭玉抽了抽嘴角又拍了下裴砚的手背,认真道:“这种情况太特殊了,所以最好还是持续观察一段时间......”
“多久?”江昭白直接打断了陈铭玉。
“至少三四个月。”
“好。”江昭白答应得没有一丝犹豫。
干脆到就连裴砚都有些摸不清楚这个人的真实想法。
裴砚揉了揉指尖,他到现在都还能清楚地描绘出江昭白腕骨处那块疤痕的形状。那块疤实在太特殊了,特殊到只是触摸到的一瞬间,一道廊桥就自动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那是他失明后无数次清晰梦到的画面。
最开始只是空旷的廊桥,周围的玻璃窗透过夏日的阳光照的连地面都是暖的。再后来走廊上堆满了书箱,考卷,宽敞的通道变得只能允许单人通行,这让裴砚无端想起自己曾经学过的的毛细血管。
然而没过多久毛细血管中间也被一道铁门所隔开,彻底划分成两个世界。
直到一只腕骨处带着疤痕的手穿过栅栏,从对面世界往最靠近窗户的书框里扔了个包裹......
大概是在梦里见过太多遍,以至于刚触到疤痕的一瞬间裴砚竟被那腕骨处的高温烫到瑟缩,直到主任在江昭白手心里舔了舔,又转过身蹭了蹭裴砚的小腿,裴砚这才如梦初醒般拿出手机,拨通陈铭玉的电话。
胸口的烦闷持续到江昭白清醒的前一刻,裴砚静静地感受着房间里仪器运转的声音。
是因为我吗?
原来我的失约可以给一个人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那就再活一次吧,就当给了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陈铭玉不知道裴砚心里弯弯绕绕的心思,静坐在一边盯着江昭白头顶的输液瓶。
“伤口记得按时涂药,一周内最好不要沾水。”陈铭玉动作飞快的取下江昭白手背上的输液针,又从架子上拿下碘伏和消炎药,一并递给江昭白。
“下周记得复查,到时候我会给你个地址,咱们直接医院见,这里设备不全,你得做个全面的检查......”
“不用联系我。”江昭白没耐心按着针孔,随意擦了擦就将压敏胶带扔进了一帮的垃圾桶。
“找他就行。”江昭白对着裴砚抬了抬下巴。
“我住他家。”
感受到视线的裴砚朝江昭白的方向转了转头,表情带着疑惑,“什么?”
“很难理解吗?”江昭白上前两步,整个人几乎是贴上了裴砚的耳朵。
“既然你不让我死,那从现在起我就得归你管。”
温热的气流扫过裴砚敏感的耳廓,他先是皱眉,随后又很快笑了出来。
“我要是说不呢。”
略带挑衅的语气带着裴砚一贯的风格,他绷直身体,半眯着眼睛,灯光像是碎钻撒在裴砚的瞳孔上,带着点说不出的意味。
这种暗中的较量他太熟悉了,几乎每一步都是在强硬的试探对方的底线。可较量这个词用在他们身上又略显得奇怪,毕竟他们根本不算对手。
“那就只好勒索你点钱财了。”江昭白也笑了,摊开手掌压在裴砚的手背上。
“给我一百万,不然我跟主任一起殉情。”
江昭白似乎拿准了裴砚不会拒绝,连威胁都说的慢条斯理,刻意拖着调子还在最后蹲下身,揉了揉主任那毛茸茸的脑袋。
主任对气味很敏感,闻到江昭白身上的血腥味,略带担忧的哼了声,伸出舌头舔了舔那已经结了痂的伤口。
就这样他们在近乎通明的房间里持续的沉默着,久到就连陈铭玉都意识到了两人的异常,担忧地视线在两人间不断流转。
“抱歉让你淋湿了你的外套。”许久过后江昭白率先开了口,抽了张纸巾按在裴砚肩膀上。
为了给江昭白撑伞,裴砚几乎大半个身子都淋了雨,连同风衣外套都湿了大半。此刻湿透的外套黏在半边胳膊上,潮乎乎的,连同沙发上也被洇出了水渍。
“很独特的味道,我很喜欢。”
“雪山空气。”明明很无厘头的一句话可裴砚还是很快跟上了江昭白的思路。
“我专门请人调的洗衣液味道,你喜欢?”
“还好。”江昭白抽回了自己的手,漫不经心地揉了揉自己右手腕骨。
“反正也用不到了。”
“你还真是......”裴砚闭了下眼,又很快睁开,模模糊糊的光感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个人简直太会刺他的心了,轻飘飘地一句话,却比任何一句威胁都来的有效。
手掌下意识地握拳,裴砚绷直的身体卸了力,他终于承认了自己在这场无声较量中的失败,从身边拿过自己的手机,摸索着点开。
“地址发你,明天就可以搬。”
江昭白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就抬手将裴砚的手腕连同手机一同扣在了沙发上。
“用不着这个。”江昭白声音不高。
“我现在就跟你走。”
是谁家老婆第一面就要跟自己回家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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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雪山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