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自从林砚在这具身体里重生, 他就无数次设想遇到原主亲人朋友的场景。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应该是亲人,然后自己可能会面临质问,指责, 甚至是哭求,让自己归还这具身体。
然后应该是朋友, 彼此相处久了自然也会发现问题,不过朋友的反应或许不会像亲人那样激烈,但终归是个隐患。
林砚当初用各种方法追查原主身份, 可查到最后也只查出一个名字,没查出一点关于原主亲人朋友的信息。
而后面又发生太多事情,导致他连这个名字都快忘记了。
直到刚刚,有人再次叫出了这个名字。
“小白?”见林砚有些发愣,钟亦朗迅速站起身,担忧道, “你怎么了?”
“我……”林砚的大脑飞速运转, 他将小白的资料与钟亦朗的资料快速串联起来, 扯出了一个能跟他所了解信息对上的谎, “我去参与了一场实验,之后脑子就经常很乱,反应……也有些慢。”
钟亦朗有点怀疑地看着他,林砚垂下的眼睛转了转, 随即清清嗓子, 抬起头十分认真地看着他,面不改色开口道:“哥,我没事,你放心吧。”
“变化确实有点大……”钟亦朗喃喃道,不过下一秒他就把林砚紧紧抱在怀里, “还好你没事,我当时听到你们实验室出事的时候吓死了,还好出事的不是你参加的这个实验。”
实验室出事?
林砚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点,钟亦朗刚一松开他,他就立刻问:“实验室出什么事了?”
钟亦朗一愣,道:“你……不知道?”
“我参加的这个实验是保密实验,参与途中禁止跟外界接触。”林砚观察着钟亦朗的神色变化,“我才刚出来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去了解。”
“这样吗……”钟亦朗抿抿嘴,林砚能看出来他在犹豫,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钟亦朗把林砚带到了一个酒馆。
这个酒馆位于二区边缘贫民窟附近,林砚上辈子虽然在这一片呆过,但也仅限于他刚刚从福利院跑出来的那几年,后面经济条件好了他就搬到了市中心。
十多年没再来过,林砚的记忆已经很模糊,贫民窟的现状似乎比自己当初那会好了一些,至少他一路走来,没有再看见流浪汉跟狗抢吃的的场景。
钟亦朗带着他穿过一条小巷走进酒馆,酒馆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秃头,明显是认识他们,一见他们进来立刻挂上殷勤的笑容迎过来,迅速给他们收拾干净出一张小圆桌。
“还是老样子吗?”老板搓着手问钟亦朗,但钟亦朗没有搭理他,为了缓解尴尬,他只能看看林砚,故作惊叹道,“哎呀,好久不见小白了,看着真是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林砚摸不准老板跟小白的交情如何,但钟亦朗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他索性也没说话。老板连着在两个人这都吃了闭门羹,也不气馁,反而更殷切地为他们介绍起来酒馆的招牌。
钟亦朗只听他说了两句话就抬手叫停,直接道:“还是老样子。”
“好嘞。”老板连连点头,“您二位稍等。”
老板一走,钟亦朗就发出一声嘲笑,道:“真是十足的狗腿子。”
“他怕是忘了以前怎么欺负我们的了。”钟亦朗看着老板爬上高凳,伸手要把放在最上面的好酒拿下来,冷笑道,“自从知道我现在在秦先生手下做事,每次再来都是这副嘴脸。”
林砚眉头一紧。
之前打比赛的时候他就在疑惑秦阳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个二区的冠军赛,冒出来钟亦朗一匹黑马已经很不正常了,而秦阳元是什么身份,作为研究院院长的独子,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区区二区机甲大赛的冠军,如果秦阳元想要,根本就没必要出面,有的是人跪在他面前双手捧给他。
但如果钟亦朗是在为秦阳元做事……
那么这支队伍幕后的操控者就是秦阳元,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夺冠,而是让这支队伍夺冠。
林砚想起来自己当初问方棋京,知不知道泄露钟亦朗战斗视频这件事是在作弊,是在破坏比赛的公平性。
而方棋京的回答是,这场比赛早在冠军奖品设立的那一刻就不存在公平了。
这些话在林砚脑海里迅速穿成了一条逻辑线,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那最开始的疑点。
冠军奖品。
冠军奖品的设立就是有预谋的,二区的是,一区的更是。
而这些人大费周章,只是为了给秦阳元铺出一条路——他的队伍会拿到二区冠军,进而直接空降一区参加四强争夺战,再顺理成章拿到一区冠军。
一区的冠军奖品是免试进入联盟军方。
林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没想到秦阳元已经把手伸到了军方,而且这一步走的非常高明,因为秦阳元选择了钟亦朗。
从身份上来看,钟亦朗自小在二区长大,家境贫寒,年少时读书都读的是慈善学校。而从实力上来看,钟亦朗有很扎实的基础,虽然在战斗技巧上有待提高,但好歹也是通过二区比赛一点一点打上去的,而且人也很年轻,是个可塑之才。
历届比赛的冠军都会被联盟重点关注,钟亦朗进了联盟,总有一天会坐到重要位置。
没有人会把钟亦朗这个二区出身的穷小子和秦院长的独子联想到一起,更没有人会发现钟亦朗实际是在为秦阳元做事。
之前发生的事情好像都有了解释,为什么颜良颜玉团队原先的机甲师会突然背叛,为什么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机甲师信誓旦旦说他们那支队伍一定会拿冠军。
一切都有迹可循。
如果不是自己这副身体和钟亦朗有着这样的关系,而钟亦朗又对原主毫无保留全盘托出,林砚就算再聪明也很难想到这一层。
林砚又想起来方棋京说希望自己这支队伍拿冠军,结合他前前后后对自己的“帮助”,林砚几乎可以确认,方棋京是知道内幕的。
方棋京是联盟军方的人,可他即便知道却没有直接提出,而是用这种迂回的方式阻止。
看来,联盟内部也并非表面看到的那样风平浪静。
钟亦朗见林砚一直不说话,以为他是想到了以前的难过事,马上安慰道:“没事,以后哥保护你,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林砚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钟亦朗现在把他当成小白,才会毫无保留地告诉自己这一切,这种信任让林砚有种被石头压住的窒息感,很罕见的,他心里生出一种不太舒服的情绪。
相互利用相互算计林砚经历了很多,但被这样单方面无条件信任,还是第一次。
利用别人对自己的信任是一种很卑劣的行为。
但是话又说回来,钟亦朗信任的人是小白,而利用这份信任的人是林砚。
理清了这层关系,林砚很快调整心情恢复了平静,如果日后有机会,他会多给小白烧点纸作为补偿。
“哥,”林砚现在已经可以十分自然地喊出来,他看向钟亦朗,“秦先生对你好吗?”
钟亦朗明显顿了一下,事实上秦阳元对他好不好林砚早就在今天的比赛场上就看得清清楚楚,说难听点,秦阳元大概根本没把钟亦朗当成一个人来看待,当条还算忠心的狗还差不多。
“挺好啊。”钟亦朗最终还是挤出了一个自认为轻松的笑容,“要不是有你引荐,秦先生真不见得会同意我跟着他,我更不会有机会去参与这场比赛。”
这话一出,林砚再次怔住。
钟亦朗能跟着秦阳元,居然是小白在背后引荐。
林砚几乎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当初他在调查小白身世的时候,查到小白曾经去一家制药公司做了志愿者。
当时林砚还觉得奇怪,小白是孤儿出身,如果为了钱去做实验品试药还勉强说得通,但作为无偿的志愿者,林砚属实觉得他脑子有点问题。
但如果那家制药公司是跟研究院有合作,那一切又都说的通了。
小白用自己的身体和秦阳元达成合作,主动参与甚至可能还号召孤儿院的其他人一起参与这场实验,来换钟亦朗脱离贫民窟的机会。
如果不是自己重生,小白或许已经成功了。
钟亦朗会顺利进入联盟,不仅是他本人,他以后的爱人,孩子,都会享受联盟公职人员家属的各种福利,永远摆脱贫民窟的身份。
林砚还记得自己重生后第一次照镜子,镜子里面倒映出来的就是一个瘦弱的年轻人,长相清秀,但肤色却是一种营养不良的苍白。
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毫无危害力的人,居然敢去和秦阳元谈交易。
“来,二位慢用!”
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端着酒走过来了,林砚没仔细看放在自己面前的杯子,他现在的思绪有点乱,想也没想直接拿起来喝了一大口。
喝到嘴里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这是果汁?”
钟亦朗被他的反应逗笑了,这大概是他这段日子唯一一次真正开心:“不是果汁是什么,你又不能喝酒,你忘了你小时候偷喝我的酒,喝一次吐一次吗。”
林砚只能佯装自己被呛到,低着头没接话。
好在钟亦朗也没有继续追问,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林砚问道:“小白,今天是二区机甲大赛的总决赛,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比赛现场呢?”
第32章
“我听说今天是二区机甲大赛的总决赛, 挺好奇的,就过来看看。”
钟亦朗只参加了第一场比赛,输给颜玉后他甚至都没能继续留在赛场上, 就被秦阳元命人带走了。而最后一场比赛林砚又全程戴着帽子口罩,即便日后有人查比赛视频, 也不见得能认得出来他。
横竖钟亦朗也没见他上过赛场,自己一口咬死是观众能免去很多麻烦。
林砚笑盈盈地看着钟亦朗,目光真诚地好像他是真的来看比赛一样:“哥, 你为什么只上场一局呢?”
“我那局……输了。”钟亦朗挠挠头,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所以秦先生让我下去了。”
林砚顺着他的话道:“那确实有点可惜。”
“也不算可惜,毕竟当时上场打比赛就是为了等赛后……”钟亦朗止住后面没说完的话,喝了一大口酒,道, “你怎么突然对机甲大赛感兴趣了, 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这些的。”
林砚摸不准小白以前是什么性子, 所以只模棱两可地回道:“不算感兴趣, 只是来看看。”
钟亦朗“哦”了一声,略显遗憾道:“秦先生为了这次比赛打造了很多台顶级机甲,如果你对机甲感兴趣,我可以带你仔细看看。”
“比赛的专用机甲可以随便拿出来么?”
“秦先生认为上过一次赛场的机甲就没有用了, 因为高手会通过短短几分钟的打斗推断出机甲的优劣。”钟亦朗解释道, “所以这些机甲往往会在比赛结束之后被销毁,销毁之前我们都可以去随便看。”
林砚忍不住“啧”了一声。
自己当初靠着一场比赛就能判断出机甲优劣的时候,秦阳元还是一个闹着离家出走的青春期叛逆少年,没想到一晃十年过去了,他还能记得这件事。
钟亦朗看林砚一副有些嫌恶的样子, 就问:“怎么了?”
“没事,”林砚道,“只是觉得这样挺浪费的。”
一台机甲的制造成本那么高,秦阳元说销毁就销毁。如果是林砚,核心零件拆下来改良一番,就又成了一台新机甲。
看来秦阳元接管研究院后,手头相当富裕。
“秦先生一直都是这样,可能是真的不差这些钱,也可能是觉得比赛比这些钱更重要。”
他说到这,突然叹了口气,有些惋惜道:“那支赢了我们的队伍,秦先生不会放过他们的。”
林砚虽然对秦阳元的秉性有些了解,但那是因为他上辈子跟秦阳元有些交际,可钟亦朗和秦阳元又没有,他怎么会如此肯定秦阳元会做出背后暗害的事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秦阳元现在已经不再掩盖自己的想法,所以身边人都知道他阴狠记仇,报复心极强。
秦阳元的手段其实非常简单,无非就是威逼利诱,林砚在赛场上明确对他流露过杀意,所以要报复,第一个报复的绝对是自己。
钟亦朗一边喝酒一边叹气:“我被带出去后没能看见后面的比赛,更不知道队内参赛的人是谁,不过不管是谁,输了比赛,都不会好过。”
林砚其实有点好奇如果他知道参赛的就是秦阳元,并且还输了比赛的表情,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在钟亦朗手中那杯酒快要见底的时候,林砚终于把话题带回了他最初的问题。
“刚刚在外面,你说实验室出事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话一出口,钟亦朗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他微微靠近林砚,低声道:“实验室发生了小规模的暴动,实验人员六死多伤,好几个实验体都跑了。”
林砚疑惑道:“实验室为什么会发生暴动?参与的实验人员们发生冲突了?”
“不是。”钟亦朗紧紧皱着眉,“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参与实验的那几个研究员关系都很好,目前传出来最可信的说法,是实验体主动攻击研究员。”
林砚上辈子也短暂的接触过活体实验,但选用的实验体一般都是白鼠兔子,偶尔也会选用黑猩猩,长臂猿一类和人类拥有相似基因的动物,但是一旦涉及这种有攻击能力的动物,都会配备完善的守卫。
实验体伤害人的行为不仅是在林砚的研究生涯中没出现过,在整个联盟,都极度罕见。
“那……那些实验体现在抓回来了吗?”
钟亦朗的目光微微扫过酒馆中的众人,随后看向林砚,很轻地摇了摇头。
实验体出逃对于研究院来讲是一级危险事件,尤其这次出逃的实验体还极具攻击性,但林砚从来没听见方棋京提起过这件事,那也就意味着,要么这件事的危机程度不够让方棋京重视,要么这件事研究院根本没打算上报军方。
大概两年前,秦阳元就已经从秦院长手里把研究院接管过来,他接管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停掉了很多秦院长在时的很多项目,着手进行新的研究方向。
当然这些事情林砚也只是听说,他那个时候已经签了军方的保密协议,只一心管好手上的项目,无暇去了解其他事情。
他也没想到秦阳元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危险系数这么高的实验体一天没找到,对公民造成的伤害就永远是一个未知数,日后东窗事发,追究起来,秦阳元这个负责人第一个被问责。
但秦阳元好像不是很在意,否则如果真的想找,也不至于找了这么久都没有音讯。
“那这件事最后怎么解决的?”
“秦先生叫停了项目,研究院的实验项目那么多,少一个也不会怎样。”钟亦朗看了看林砚,见他沉默着没说话,清清嗓子,道,“不说这个了,小白,你现在住在哪里啊?”
林砚在二区的住所是颜良给找的,他不想透露出去,于是回道:“我在大学里面打工,老板包吃住。”
“那你的老板人还挺好。”钟亦朗低头不知道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硬塞到林砚手里,“今天出来的比较匆忙,身上也没带什么,这个给你,里面是我跟着秦先生之后拿到的钱,你拿去花,别太辛苦。”
林砚看了一眼手里的卡,立刻放下,拒绝道:“这个我不要。”
“哎呀你拿着就好了,”钟亦朗直接站起身,把卡硬塞在林砚衣服的口袋里,还摁住了他的手,“秦先生对我挺好的,我吃得好住得也好,这些钱我花不上。”
林砚垂下眼睛看着卡,问:“这里面有多少钱?”
“十多万星币呢。”钟亦朗语气轻快,见林砚没有再推脱,他才放下心,“是一次性付清的,秦先生大方吧。”
大方吗?
林砚捏着卡。
原来在秦阳元眼里,十万星币就可以买钟亦朗这条命。
恰好这个时候,钟亦朗的手机响了,对面大概是有什么急事,林砚坐在他的对面也能隐约听见手机里的人说话的语速很快。
“秦先生那边出了点事,我得去处理一下。”钟亦朗急匆匆地站起身,又像是想到什么,忽然止住要走的脚步,“自从你说要去做志愿者之后,我就一直联系不上你了。”
这或许是一个得到秦阳元那边消息的契机,林砚存下了钟亦朗的联系方式,钟亦朗又再三叮嘱,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要告诉他,见林砚点了头才离开。
钟亦朗走后,林砚独自坐在那整理思路。
通过刚刚的聊天,其实不难看出,原主小白与钟亦朗的感情非同一般,而且钟亦朗对小白非常信任,完全可以成为林砚安插在秦阳元身边的一个内应。
但或许也是因为太了解,今天钟亦朗也不止一次对林砚的行为举止发出疑惑,只不过因为重生这种事太过离奇,钟亦朗更愿意相信“小白”只是性情变了。
只要林砚的身份没暴露,钟亦朗这边就不会出现什么幺蛾子。但是秦阳元这边可就有些棘手了,别看现在秦阳元没什么声响,那是因为他受着重伤,但等他能顺利爬起来的时候,为了找林砚,多半会把二区翻个底朝天。
之前盯着自己的是方棋京,好不容易两个人有了共同的利益,短暂达成了合作关系,又冒出来一个秦阳元。
林砚揉着太阳穴,眉头越拧越紧。
有一句话叫作,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研究院与军方水火不容,破开现在这个局面的最优解已经摆在了林砚面前。
秦阳元再厉害也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与整个联邦军方作对,况且自己现在有方棋京这个短暂盟友,让他保证自己的安全不是个大问题。
可林砚如果真的这么做,那他会变成小老虎的秘密多半也守不住了。
方棋京前前后后对他试探了这么多次,林砚都不为所动,比赛一结束居然主动找上门,方棋京怎么可能不起疑。
唯一的方法就是等。
方棋京说,下周末他会来宠物店找林砚,林砚拿下了这次比赛的冠军,他们的合作关系依然存在,林砚也还有谈判的资本。
而且这个资本现在多了一条,实验体暴乱伤人后出逃,可以给秦阳元制造不小的麻烦。
林砚掏出手机,找到方棋京,编辑好消息,果断摁下发送键。
【周末见。】
第33章
周末算是大学里学生比较少的时候, 上了一周课的学生们要么窝在寝室里养精蓄锐,要么和朋友结伴去附近的城市玩耍。
而林砚的宠物店也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方棋京看见这个牌子的时候忍不住笑了,总归是两个人有了合作关系, 林砚终于对他表露出一点重视,以前的林砚别说是关门清客等着自己, 自己进门没被赶出去都是他客气了。
方棋京推门进去的时候,林砚正坐在柜台后面,听见声音微微抬眼。
一周没见, 方棋京总觉得林砚好像遇到了烦心事,眉头之间一直微微蹙着,连身形都消瘦了一点。
“随便坐,我去拿点东西。”
林砚简单招呼了他一句,随后转身上楼。方棋京记得楼上就是那个撞了自己好几次的蜗牛房,也记得狭小的空间内摆满了各种组装机甲用的器材, 他在下面等了一会儿, 就看见林砚抱着一个箱子下来了。
方棋京走过去想帮忙接一下, 林砚却把箱子直接扔在地上, 他蹲下身打开盖子,里面是拆散了的机甲零件。
方棋京随手拿起来一个仔细看了看,这个零件的做工十分精细,但边角处有很明显的磨损, 显然是近期使用过的。
方棋京一边把玩一边道:“你做的?”
“当然不是。”林砚起身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目光盯着方棋京手里,“你再仔细看看。”
方棋京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他用指腹用力摩挲了一下,不出意外感受到了军方制造时雕刻的模纹,他沉默半晌, 道:“你从哪儿拿到的?”
“这是上周比赛时险些被我一炮轰烂的那台机甲,你应该很熟悉吧。”林砚弯腰从箱子里又捡出来一个,直接扔个方棋京,“如果拿去你那进行详细鉴定,估计连是哪一批次生产的都能查出来。”
方棋京把两个零件一起扔回箱子里,指着箱子道:“这里面都是?”
“不全是,因为这不仅是一台机甲的零件,不过里面有模纹的很多,应该都是军方一批生产出来的。”
林砚顿了顿,看向方棋京:“军方最大的机甲制造厂应该就是寻鲸制造,我如果没记错,寻鲸制造应该姓方,所以,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可以保证寻鲸制造绝对不会把任何零件私自售卖。”方棋京从箱子边走到林砚身边,“但是出了寻鲸制造,其他人会怎么做,我不能保证。”
林砚长长的“哦”了一声:“寻鲸制造只给军方供应零件,你口中的其他人就是联邦军方吗?”
方棋京微微挑眉,没肯定也没否定。
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没办法把话说明,但是没有否定往往就相当于肯定。林砚得了这个回答,仰靠在椅子上,用手背遮住眼睛,叹息道:“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更糟糕啊。”
这个角度方棋京刚好可以看到林砚暴露出来的脖颈,他的目光在上面来回扫视,直到林砚放下胳膊,方棋京才收回目光。
他看向那箱零件,问:“所以,你是怎么拿到那支队伍的机甲零件?”
那天和钟亦朗分开后,林砚回来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跟跟钟亦朗一起去看看那些机甲。
钟亦朗对于他能主动来找自己很高兴,当即带着他去看,还问他要不要试坐一下,体验一把开机甲的感觉。
林砚拒绝,随即问道:“这些机甲要怎么处理?”
“拆开,然后销毁。”
钟亦朗话音刚落,几个机甲师就冲过来开始拆机甲,大概是几个人配合得并不是很好,拆得又太急,一个零件直接飞出来,直直向林砚砸过来。
林砚比钟亦朗先一步反应过来,微微侧身躲了过去。
“哎呦不好意思。”一个机甲师连忙过来道歉,“没砸到你吧?”
“没事。”林砚弯腰顺手把零件捡起来,下意识用力磨了一下,“给……”
“你”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上辈子林砚参与了军方的研究项目后,每天经手的机甲零件没有上千也有上百,这种零件摸一下不仅能知道是哪里生产的,甚至如果想知道生产时间,仔细查查也不是难事。
机甲师眼巴巴看着林砚,伸手道:“麻烦还给我吧。”
几个机甲师很快拆好,林砚看着他们把一箱又一箱的零件打包放在车上,便问钟亦朗:“这是要送到哪儿?”
“送去销毁。”钟亦朗跟着一起上了车,转头问林砚,“要一起去看看吗?”
林砚同意了,车开到半路,司机要去上厕所,于是把车停在了路边,林砚看司机走远了之后,就对钟亦朗道:“那些零件可以给我一箱吗?”
钟亦朗不解道:“你要这个干什么。”
“看完机甲大赛之后,我感觉自己好像对机甲蛮感兴趣的,就想拿几个零件玩玩。”林砚展现出自己最真挚的一面,道,“放心,我只是自己研究,不做别的。”
钟亦朗看了他好几眼,还在犹豫:“秦先生吩咐把这些东西处理的,如果流到外面……”
“不会的。”林砚马上保证,“我不会拿去卖,也不会拿给别人,如果你不放心,我拿回去玩几天就还给你。”
钟亦朗皱着眉想了想,道:“那你一会儿在旁边等我。”
似乎是不放心,他再一次叮嘱林砚:“千万不能拿给别人,玩完了要原封不动的还回来。”
林砚听话地等在一边,过了一会,钟亦朗果然抱着一个小箱子来了。
当然这些没必要跟方棋京说,林砚只是道:“这个你不用管,反正我有我的办法。”
林砚不愿意说的事方棋京再去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他坐在林砚旁边,若有所思道:“这样看来,那支队伍的负责人很值得去查一查。”
他说完看向林砚,意有所指道:“不过我看你在赛场上对对方的参赛队员痛下杀手,你们有仇?”
林砚脸上挂着不怎么真诚的笑容:“因为他先对颜玉下死手的,我不过以牙还牙。”
“是吗?”方棋京没那么好骗,“但我觉得你们的打法都是想把对方往死里打,不像是在赛场上刚结的仇。”
林砚笑盈盈地看着方棋京,方棋京也看着他,两个人在短暂的对视后,林砚忽然凑近了一点,道:“其实我是在为了你报仇。”
方棋京发出了“嗯”的疑问声。
“我知道你近期饱受研究院的压制,心情非常不好,所以准备帮你出出气。”林砚笑得更开心了一点,“我觉得在赛场上合理暴打一顿研究院院长的独子,是一个非常好的方法。”
方棋京也笑了,但说出来的话却一针见血:“可是你后面真的想杀他了。”
“是啊。”林砚的语气似乎有点遗憾,“我意识到如果不趁这个机会杀了他,后面他一定会杀了我。本来都找好机会了,谁知道他居然要跟我同归于尽,我觉得我这条命很金贵,跟他死在一起太亏了。”
林砚摊摊手,道:“问完了吗?”
他知道方棋京肯定早就查出来秦阳元的身份,来问自己只不过是想套出来他跟秦阳元是什么关系,方棋京被拆穿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谎是林砚自己说出来的,方棋京这么理解也没问题,所以林砚将计就计,凑近了一点,眼睛笑得弯弯的,问他:“所以你开心么?”
“如果是真的我会很开心,但是我知道你就是个满嘴谎言的大骗子。”方棋京挪开视线,在林砚退回自己座位上又道,“所以我只有一点开心。”
林砚有点摸不透他了:“我骗你,你还开心?”
“谎言无法避免地存在于人与人的交往之间,你骗我很正常。”方棋京道,“况且你确实帮我出气了,看到秦阳元重伤躺在医院,我当然开心。”
“看来有仇的不是我跟他,而是你跟他啊。”林砚啧了一声,“我们的合作关系从这一刻开始,更牢固了。”
“既然是合作关系,那我觉得我们彼此应该更坦诚一点,不妨一起聊聊为什么我们都会与秦阳元结仇?”
林砚冲他抬了抬下巴:“你先说。”
“我第一次见到秦阳元就觉得他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他这个人太阴了,虽然说话做事没有特别失分寸,但跟他相处总有一种随时会被卖了的感觉。”方棋京微顿,自嘲道,“不过那时候我还总被派去跟他合作,越相处就越难受,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在多年前的一场实验意外中,秦阳元弄死了好几个与他意见相左的研究员。”
这确实很符合林砚对秦阳元的印象,他的情绪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道:“后面军方没有追究吗?”
“都说了是意外,意外就是不追究的意思。那场意外也把他炸成了重伤,他后面被秦院长接了回去,躲在研究院里养伤,近几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接手研究院,还主动提出要和军方合作,甚至……动用了他爹的噱头,点名要求我作为这次合作的负责人。”
“秦阳元明知道你和他不合,却还要你负责你们的合作。”林砚反问道,“他是怕这场合作太顺利了么?”
“我也不明白,反正实验进展得相当不理想,不过……这还不是重点。”方棋京突然看向林砚,“你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吗?”
林砚冲他挑挑眉。
“就在前一阵子,秦阳元被我抓到有自己运输实验样品的路线,把军方的实验样品偷偷运回研究院。”
林砚淡笑道:“你们有合作在先,实验样品本就是由军方提供给研究院的,他这个行为最多就是提前预支一下自己的东西,算不上大罪,况且以他现在的身份,大概率没人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得罪他。”
“你说对了。”方棋京道,“可是,我在他的实验样品中发现了一个不属于他的东西。”
“哦?”
“是一只小老虎,我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方棋京四处张望了一圈,道,“林砚,那好像是你养的那只小老虎。”
林砚恍然:“真的吗?那你把它带过来给我看看。”
方棋京一脸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表情,没有接他的话:“我以盗窃的罪名逮捕了秦阳元,不过秦院长很快就把他保释了。”
“虽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我的立场已经很明确了,秦阳元大概也是看出来这一点,知道我注定不可能跟他站在一起,也就放弃对我的拉拢了。”
林砚觉得最后一句话很有趣:“他还拉拢过你?”
“算是吧。”方棋京大大方方地承认,“毕竟我这个身份做很多收尾的事都很方便,他总归会弄出一些烂摊子,如果有人帮他收拾会方便很多。”
方棋京说完就看向林砚:“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我跟秦阳元的仇可是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了,一时半会讲不清楚。”
“那就长话短说。”方棋京不依不饶,“在这种事上也要遮遮掩掩,你对于我们的合作也太没有诚意了。”
“以后有机会会跟你说的,放心,绝不让你吃亏。”林砚抢在方棋京开口之前道,“为表示诚意,我用另一件事作为交换。”
他凑近了方棋京一点,神神秘秘道:“秦阳元的实验室出事了,他的实验样品跑了。”
方棋京不为所动:“我知道,研究院早就上报军方了,但因为没有任何关于实验体的信息,所以我们一直没抓到。”
他耸耸肩,道:“这个事情貌似没有什么交换价值。”
“这样啊……”林砚想了想,一脸无辜道,“抓了这么久都没抓到,你们应该是不知道他的实验样品带有强烈的攻击性,是一级红色预警危险样品,甚至已经完成了制造暴动杀掉研究员的战绩吧?”
方棋京皱起眉:“什么?”
“果然不知道。”林砚拄着下巴,一边思考一边道,“这么久了,我猜那批实验体应该躲不住了,如果爆发大规模伤人事件,这件事的责任应该归为谁呢?”
方棋京没有说话,林砚就自顾自说下去:“本应该是秦阳元的,毕竟这是研究院的实验,但如果查下去就会发现,这个情况研究院早就已经上报了军方,但因为军方的不重视,导致实验样品迟迟没有被抓捕——”
他看着方棋京,询问道:“那这个责任,该是谁的呢?”
“他上报这件事的时候没有说明样品的等级是一级危险,更没有告知实验样品有伤人记录,属于知情不报。”方棋京板着脸,冷冷道,“真正追查下来他也逃不了责任,甚至责任比我更大。”
“诶呦喂——”
林砚真的要被方棋京这种一板一眼分配责任的样子给气笑了,他站起身,指着方棋京道:“你现在还没想清楚秦阳元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吗?他根本不在乎你们俩谁的责任更大,他只是想拖你下水。”
“他自己是烂泥一坨,也见不得你好,他需要有一个罪名把你拖下去,无论这件事会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他不会介意两败俱伤,他就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疯子。”
最后,林砚叹了口气,总结道:“看来你还是不了解他。”
“在比赛场这种只要认输就能活命的地方,他都愿意一命换一命,你真的要跟一个不怕死的疯子硬碰硬吗?”
第34章
方棋京陷入了沉默。
林砚以为他终于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还没来得及说下一步策略,就听方棋京道:“你为什么这么了解秦阳元?”
林砚:“?”
“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好像根本不了解我。”方棋京语气怪怪的, 他微微皱眉看着林砚,“但是你却把秦阳元的脾气秉性摸得透透的, 为什么?”
林砚一个头两个大:“……什么为什么?”
“你是真的跟秦阳元有交集啊。”
方棋京的语气越发不对劲儿,林砚瞪着他,半晌才隐约猜到了他的意思, 震惊之余憋出来一句话:“你在抱怨?!”
方棋京耸耸肩,不置可否。
林砚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道:“反正话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自己早做打算吧。”
方棋京对此没有回应,反而突然从一旁拿出一个袋子, 递给了林砚。
林砚上下打量着:“这是什么?”
“上次你拿回去的营养剂应该吃的差不多了, 我又给你带了点东西。”
林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上次方棋京给他东西他就不想要, 但又怕被过多纠缠,所以拿回来之后,除了水果洗干净吃完了,剩下都放在二楼的柜子里。
而这次方棋京又主动给自己带东西, 营养剂的保质期虽然挺长, 但也架不住一直增加,于是他果断拒绝道:“不要。”
方棋京的手还那么举着,劝道:“你先打开看看。”
林砚看了他一会,终于伸手接了过来。
袋子像是高档商场的,林砚刚一打开, 就看见里面放着一盒红彤彤的草莓。
“我妈退休之后就很喜欢搞一些园艺,有时候种花,有时候种菜。”方棋京见林砚的视线停在草莓上,继续道,“这批草莓我尝过了,很甜,给你带点尝尝。”
隔着透明盒子,林砚都能闻到草莓的清甜,他的喉咙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一下。
自己重生之前草莓基本上是自己的第二主食,重生之后一来手里没钱,二来事情太多顾不上,草莓就一再降级,快从生活中消失了。
算起来,自己这辈子为数不多吃到的草莓好像都是方棋京给的。
“不要。”林砚嘴上仍然拒绝,但目光一刻也没挪开,“你上回给我带的水果我已经吃过了。”
“那是基地里种的,这个是我家种的。”方棋京指了指袋子,“我觉得我家种的更好吃。”
林砚的手已经悄悄伸进袋子里了,方棋京忍着笑把盒子拿出来,直接走到洗手池前洗干净,再放回到林砚面前:“尝尝。”
林砚挑了一颗小的咬了一口,他本想意思一下,然后找个借口说草莓不好吃,然后让方棋京原封不动的带回去。
但是……很好吃。
方棋京见林砚没吭声,只是一直垂着眼睛吃,笑道:“我妈养花经常养死,但种菜种水果却种得很好,也是蛮奇怪的。”
“里面的营养剂也换了一种口味,上次的口味还吃得惯么?”
“其实我并不喜欢吃营养剂。”林砚把嘴里的草莓咽下去,看向方棋京,“那东西甜甜腻腻的,吃着口感很差劲。”
方棋京来了兴致:“那你喜欢吃什么?”
这个话把林砚问的一愣,除了草莓,他好像真的说不出来第二个自己喜欢的东西。以前他难以养活自己的时候,根本没有机会去选择吃什么,便宜的营养剂是最经济实惠的东西,后来他有钱了,却对吃的没了执念,不管是贵的还是便宜的,在他嘴里都差不多。
他没说话,但方棋京会自己看,面前的盒子已经空了大半,于是他道:“哦,草莓。”
林砚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吃了这么多,总归来说毕竟是方棋京好心带来的,吃完了连句话都不说确实不太礼貌:“挺好吃的。”
方棋京牵牵嘴角,道:“我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林砚虽然没有当场表示不满,但是手上已经非常明显地把草莓盒子往旁边推了推。
方棋京把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直接笑出了声:“不至于啊,又不是什么很难办的事,对于你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
林砚不会随便答应,只是道:“你先说。”
“军方的机甲实验遇到了瓶颈,按照图纸和设计生产出来的这一批机甲竟然大多都是残次品,找了很多业内的专家都没看明白怎么回事。”方棋京道,“我想邀请你作为星际C大的机甲顾问,去看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
林砚哼笑一声,看着他:“如果我说不呢?”
“我猜到你会拒绝,因为你好像一直很讨厌有关军方的一切事情。”方棋京看着林砚的眼睛,收敛了笑容,平静道,“但是我认为,这对于你来说是一个机会。”
林砚示意他继续说。
“你和秦阳元的关系已经到了想把彼此弄死的地步,虽然我不知道这里面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是目前结果就是这样。而你和秦阳元的身份差距又很大,如果我没记错,秦阳元挺喜欢使一些小手段,你敢保证自己能一直不被他阴到么?”
林砚淡淡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军方这么抗拒,如果是因为身份问题,我可以帮你搞一个干净的身份。”方棋京顿了顿,“当然,作为交换,你要成为军方的机甲顾问。”
林砚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这个交换我不满意。”
他站起身靠在门口的柜台边,逆着光看向方棋京:“你说要给我一个干净的身份,这句话好奇怪啊,我的身份哪里不干净了?你查出来我以前是杀过人还是放过火?我们从认识的那天起你就在调查我,查了半年多,查出什么了?”
林砚摊开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你给我的东西是我根本不需要的,我为什么要免费帮你做事?方棋京,我看起来很便宜么?”
方棋京抿抿嘴,道:“但你也不敢保证你的身份完全干净,所以如果我一直查下去,总会查到什么的。”
“好啊,那你查吧。”林砚无所谓道,“查到了尽快来抓我。”
方棋京看着他,两个人对视片刻,他终于还是低了头:“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要的你都会给么?”
方棋京的表情很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在说笑:“在道德和底线不被触及的情况下,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林砚的手指在柜台上有规律的敲了一会,思考片刻后,他指着方棋京,道:“那我要你。”
方棋京:“……我?”
“对啊,要你。”林砚重复了一遍,“既然你觉得我的人身安全会受到伤害,应该去寻求军方的庇护,那我为什么不干脆找你来保护我呢?
“你可以调动整支特种部队,也可以一个人单独保护,比军方申请的保护令好用多了。”
方棋京抬眼:“你还知道保护令?”
“我还申请过呢。”林砚笑盈盈道,“要不然我怎么知道没有用呢。”
军方保护令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申请下来的,方棋京盯着林砚,林砚等了一会没等来回复,就催促道:“同不同意?”
方棋京还是没回答,他直接站起身向林砚大跨步走过来,就在林砚以为他是要直接越过自己摔门离开的时候,方棋京突然在他身边停住脚步。
突然,他微微低头靠近林砚的耳朵,在他耳边轻声道:“成交。”
呼出来的气息是热的,全都吐在林砚的耳朵上。林砚猝不及防,只来得及侧开一点身体,入眼就是方棋京一张放大的脸。
林砚否认过方棋京很多东西,但唯独没否认过他这张脸,方棋京是真的生了一副好样貌,又因为是男生女相,眉眼非常柔和漂亮,让这副样貌更升了一个档次。
“……你干什么。”
林砚向旁边躲了一步,以前从来没有人对他做过这种行为,方棋京说话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挠了一下他的心脏,痒痒的。
大概是因为方棋京的行为过于亲密,自己不适应。
林砚在心里默默道,方棋京越界了。
“不是你让我保护你的么?”方棋京一脸无辜,“为了你的安全,我当然要贴身保护啊。”
意识到他在故意调戏自己,林砚瞥了他一眼,咬牙回敬道:“那你以后可得随叫随到,时刻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呢。”
堂堂联邦特种部队队长,怎么可能随叫随到,林砚只是想讨回在嘴上吃的亏,根本没指望方棋京同意。
没想到方棋京一口答应:“当然,我会保护你不受到一点伤害。”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林砚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知所措的表情,他上下打量着方棋京,声音都小了一些,板着脸道:“……保我不死就行。”
“好的。”方棋京抬手做出邀请的手势,“那请问我的顾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发呢?”
对于方棋京一反常态的说话方式和行为举止,林砚只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正常点行不行?”
方棋京哈哈大笑起来。
当天下午,林砚就再次坐着方棋京的车,跨进了实验基地的大门。
卓亦然收到消息,带着其他实验人员来欢迎新的顾问,他看见方棋京的车缓缓开过来,停住后,后排下来一个带着口罩的年轻人。
卓亦然:“……”
他抢先一步走到方棋京身边,压低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你不是要带顾问来吗?”
方棋京指指自己身边的林砚,面不改色道:“这就是啊。”
林砚十分有礼貌的冲卓亦然伸出手,道:“你好,我是顾问,你可以叫我小林。”
卓亦然整个人好像石化在原地,他的目光从方棋京脸上挪到林砚的脸上,最后停在他伸出来的手上。
卓亦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低声道:“你是觉得你戴了口罩我就认不出来你了么?我在你们俩眼里是傻子吗!!!”
隔着口罩,卓亦然好像都能听到林砚强压着的笑声,他主动拉着自己的手浅握了一下,随后道:“辛苦卓副队装一下了,就当作不认识我。”
身后一群实验人员还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卓亦然只能平复完心情,转过身,勉强扯起一丝笑容,咬牙切齿地道:“这位就是林顾问,大家欢迎一下。”——
作者有话说:卓亦然:我也是你们py的一环么[裂开]
第35章
因为之前方棋京说的是去请专业顾问来解决难题, 所以实验人员们对于林砚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林砚简单跟大家打了一下招呼,就直奔主题道:“具体哪里出问题了?”
立刻有一个年龄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实验人员过来, 回道:“我们新研制出来的机甲好像无法做到攻防速全面发展,三要素只能满足两点, 如果硬要把三点集齐,那么就只会早出来一个三方面都不行的东西。”
攻击,防守, 移速是战斗型机甲的基本三要素,但一台机甲很难同时将这三要素都做到极致,军方的机甲再要求上肯定更高,难度上自然也高了一个级别。
“有没有成品,让我先看看。”
“有的。”实验人员立刻回道,“仓库里还放着我们最后一次组装好的机甲, 我带您去看看。”
其他实验人员还有工作要忙, 索性让那个实验人员给林砚带路, 林砚跟着他一路走过去, 他多看了林砚好几眼,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我看您好像很年轻的样子,您是研究生刚刚毕业吗?”
林砚摇摇头。
实验人员更震惊了:“这么年轻就已经读完博了?”
“没有。”林砚冲他笑了笑, 虽然带着口罩, 但是眼睛明显弯了一下,“我在机甲方面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一直都是自己研究的。”
“啊……这样啊。”实验人员挠挠头,有点尴尬道,“我听卓副队说新的顾问来自星际C大, 我以为我们是校友呢。”
卓亦然的消息都是从方棋京那里得到的,林砚大概能想到方棋京是怎么说的,但卓亦然多半是会错了意,以为方棋京真从学校里找来一个老师或者学生。
林砚看了他一眼:“你是星际C大毕业的?”
“对,本硕博连读,去年毕业直接进了实验室,满打满算在这里一年时间了。”
林砚在这两辈子的时间里,其实都没有好好读过书,上辈子自从他从福利院跑走后,他就开始了在贫民窟讨生活的日子。现在这副身体的原主小白应该比他好一点,至少读完了义务教育,可惜再高一点的教育,就没有受过了。
或许人确实会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更心动一些,一听到他是本硕博连读的高知人士,林砚的目光都变了不少,甚至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林砚。”
“您好,林顾问。”实验人员立刻双手握上来,“我叫乐嘉裕。”
实验废品统一放在一个大型仓库内,仓库里面还标了分区,乐嘉裕带着林砚走到了最里面,推开了一个小门,进去后打开灯。
林砚才发现仓库里面还有一个小隔间。
“这个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组装的机甲。”乐嘉裕介绍道,“攻击力和速度都很强,可惜没过防御测试。”
地上放着一台倒下的机甲,驾驶室有一个很大的凹陷,林砚皱着眉道:“这防御力也太差了,如果是真人在里面驾驶,这个时候不死也残了。”
乐嘉裕叹了口气:“之前的机甲都是着重保留攻防能力,但攻防投入得多了,速度就提不上来,这台机甲着重提了速度,结果防御力就一落千丈。”
林砚绕着机甲走了一圈,在手臂的位置停下,蹲下来仔细看了看。
乐嘉裕也走过去蹲在林砚身边,就听他问道:“做防御测试的时候,没有考虑到手臂格挡能减缓多大的冲击吗?”
乐嘉裕愣了一下,林砚指着手臂,解释道:“我看这个手臂上没有太明显的攻击伤害,是没有去挡还是没来得及挡?”
“应该是……没有去挡。”乐嘉裕犹豫了一下,“测试机甲的时候主要是考验这台机甲的基础性能,一般不会去人为格挡。”
林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他招呼乐嘉裕:“帮我把它抬起来。”
乐嘉裕赶紧过去帮忙,两个人一起把机甲抬起来后,林砚用力扯了一下已经变形的驾驶室门,一把把它拉开。
“你要干什么?”
“上去看看。”林砚双手一撑爬了上去,乐嘉裕在下面急得团团转,抻着脖子担心道:“林顾问,你小心一点啊,里面被打得很多地方都碎掉了,你别受伤。”
“我没事。”林砚的声音隔着机甲传来,“你离我远一点,我看看能不能启动它。”
乐嘉裕一边跑远一边叮嘱道:“你不要开太久啊,这个机甲在测试之后没有维修,里面很多线路都是断的,很容易走火!”
林砚摁下了启动键。
机甲虽然经历了重创,但功能还是很完善的,林砚左右打量一番,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一台非常优秀的战斗机甲。
他驾驶着机甲围着仓库绕了一圈,把除攻击技能以外的其他技能都试了一遍,还没等他尝试一下连贯招式,机甲就发出了警报声。
乐嘉裕在旁边急忙喊道:“林顾问,你快下来!”
林砚关掉机甲准备开门,却突然发现驾驶室的门卡住了。
驾驶室本身就凹陷严重,他刚刚又暴力拆门,大概是碰掉了什么东西才导致现在的情况。
乐嘉裕看林砚半天没下来,跑到机甲边,用力拍了拍,喊道:“林顾问?”
“门卡死了。”林砚的声音听起来还挺冷静,“我在研究怎么出去。”
“什么?!”乐嘉裕可没有他那么冷静,一听到林砚被困在里面了,立刻慌了,“这怎么办!要不然我去喊卓副队过来吧,林顾问你别紧张,我现在就去!”
“不需要。”
乐嘉裕刚转过去的身体又转了回来,就听林砚吩咐道:“你站远点。”
乐嘉裕不知道林砚要干什么,但还是听话地躲远了一点。
紧接着机甲内传来一声巨响,乐嘉裕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机甲内又传来一声比刚刚还大的声音。
意识到林砚在干什么的乐嘉裕哆嗦了一下嘴唇,声音都不稳了:“你你你别强拆啊……”
他的话音马上被淹没在第三声巨响中,伴随着声音的,还有被踹开一半摇摇欲坠的门。
林砚从里面钻出来,看了一眼还在乱晃的门,皱了下眉,随即干脆利落地一抬手,不知道拽了哪里,居然直接把门拽了下来!
乐嘉裕被这一系列操作震惊到瞪大了眼睛,哆嗦着手指,指着被林砚扔在一边的门:“你……你徒手把它卸了?”
“这种情况你把卓亦然他们叫过来,他们也只能强拆,而且从外面拆还没有从里面拆方便。”林砚向乐嘉裕走过来,道,“机甲既然是你们自己组装的,那肯定知道有些零件拆下来并不需要多大力气。”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实际上根本没有多少人能非常精准的找到那些零件,乐嘉裕看林砚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他指着已经没有门的机甲,道:“那这个怎么办啊……”
“这个不是已经淘汰了么?”林砚回头看了一眼,不解道,“难不成你们还要用?”
乐嘉裕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抓着头发道:“但是这个毕竟是我们现阶段最好的成品,我们还要在它的基础上进行研究,你这……这可怎么办啊。”
人是他带进来的,本来真的只是想让林砚看看,结果现在机甲被拆成这样,要是以后真的还要在这台机甲上做研究,他和同事估计都要费更大的精力。
林砚有点无奈地啧了声,见乐嘉裕真的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安慰道:“没事,真要还用的话我也有办法,我能修。”
乐嘉裕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嗓子眼里来回跳动:“都成这样了,你还能复原?”
“能。”林砚的回答十分肯定,“我见过的所有机甲,都可以复原。”
乐嘉裕犹如吃了一剂定心丸,但反应过来林砚到底说了什么,他又呆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什么:“你过目不忘?还是说,你,你有什么独门绝技?”
林砚不再跟他解释这些,刚刚在机甲上查看一番已经让他有了对策,于是只是道:“你以后就知道了,现在你先带我去见方队长。”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卓副队长也可以。”
办公室内,四个人面面相觑,卓亦然最先开口道:“林……顾问,乐工说你已经有解决方案了?”
林砚点点头,道:“我去看过了,其实你们已经把这台机甲能做的做到极限了,任何改变都只能让它走下坡路,不能再往上了。”
三双眼睛看向他,林砚又道:“我的意思是,它真的已经到了极限。”
乐嘉裕明显有点慌了,刚刚林砚可不是这样说的,他是说有办法了,自己才急忙联系得卓亦然。不过还没等他开口,方棋京就先道:“所以你的方法是?”
林砚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看着方棋京道:“机甲战斗看两方面,一是机甲的基础属性,二是操控机甲的人。”
“既然机甲已经没办法再优化了,那可以从人的方向入手。”
“我们研究顶尖机甲就是为了给人军队中最优秀的一批人使用,打造精英队伍。”方棋京道,“他们打败了成千上万的竞争对手,各方面已经达到身体的极限了,再提升几乎是不可能的。”
林砚摇摇头。
他看着在座的三个人,道:“就算是一支所有人都顶尖的队伍,人终究是独立的个体,人与人之间必然存在细微差异。我认为可以利用这个差异,为每个人打造专属机甲,必定能把机甲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卓亦然立刻道:“这怎么可能!先不说人力物力财力这些的消耗,你怎么敢保证能精准发现每个人的优缺点,并且完美利用?”
“要想真正达到突破,必定要付出时间精力。至于发掘每个人的优缺点……”林砚看着卓亦然,语气肯定且自信,“我能保证我可以做到。”
卓亦然张了张嘴,最后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十岁开始协助别人修理机甲,十一岁就能独立维修,十二岁制造出自己的第一台机甲。我有这个实力给每个人量身定制机甲,就看你们敢不敢让我去试。”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方棋京的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林砚脸上,道:“好,我可以让你试。”
林砚垂着眼睛微微笑了笑。
“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知道,你有没有试验的人选。”
“有。”林砚顿了顿,他的目光看向卓亦然和乐嘉裕,随后毫不避讳地对方棋京道,“但是我想单独告诉你。”
“我走我走。”卓亦然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把拉起来还处于懵的状态的乐嘉裕,一边往门口走一边低声说,“他俩有点什么事就喜欢偷偷摸摸的说,我都习惯了,你以后也得习惯。”
乐嘉裕:“……啊?”
卓亦然一脸嫌弃,道:“因为方棋京是个重色轻友的混球,我跟他这么多年的兄弟,都比不过林顾问冲他笑一笑。”
俩人一路小声嘀咕着走出门,办公室门刚一关上,方棋京就说:“现在只剩我们俩了,说吧。”
林砚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颜玉。”
“颜玉?”方棋京皱眉道,“为什么是他?”
林砚深吸一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着你的,我们拿了二区冠军,不久之后就要参加一区的联邦机甲大赛,我本身也要为颜玉制造出一台高质量机甲,这个机会来的刚刚好,你们可以通过这一次看到我的实力,颜玉也可以拿着这台机甲打出好成绩。”
“所以……你是想用军方的高级材料和先进设备给颜玉造机甲,让他的冠军之路更加顺畅一点。”方棋京打量着林砚,笑容中透露着明显的不高兴,“好一招借花献佛啊,可惜,不可能的。”
“为什么?”
“这批机甲是以后应对大型战事的保障,是完全保密的状态,绝不可以出现在赛场上,被别人拆解。”方棋京道,“况且颜玉也不是保密人员,又年纪轻轻,有泄露机密的风险。”
林砚皱皱眉,没说话。
方棋京一直看着他,等了一会才道:“不过,我倒是有个人选。”
他指了指自己,在林砚略显疑惑的目光中,开口道:“我。”
“你给我设计出来一款机甲,我亲自去评判。”方棋京道,“怎么样,敢不敢试试?”
林砚盯着他:“你才是真会算计啊。”
“我们是合作状态,这是双赢。”方棋京探着身子,离林砚近了一点,“而且你给我设计出来一台优秀的机甲,保不准哪天我就开着它救了你一命呢?”
林砚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最好是。”
方棋京知道他这是同意了,语气顿时轻松不少:“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向上面证明你的能力,我们需要做个试验。”
“什么试验?”
方棋京笑道:“一场战斗。”
第36章
军方有一块专属的测试基地, 一般用来测试实验品的各项数值,自从上一次的机甲测试没通过,这块基地就一直没被人再开启。
“基地里有实时监控, 你出手的时候注意点。”
林砚侧过头看了一眼方棋京,意外道:“没想到啊, 你居然好心会提醒我。”
“于公,你是我介绍进来的,真要是被查出来有什么问题, 我也脱不了干系。”方棋京停住脚步,见林砚转过身看向自己,才继续说,“于私,我本人也不希望你被军方盯上,影响我们后续的合作。”
林砚哼笑一声, 道:“你总算有了那么一点合作的诚意了。”
“我一直都很有诚意的。”方棋京的表情有点无辜, “只不过你好像从来没感受到。”
说话的这会功夫, 两个人已经一路走到了测试基地, 基地正中央摆放着那台前几天被林砚一脚把门踹掉的机甲,而乐嘉裕和卓亦然站在机甲旁边。
林砚走近了才听见两个人在聊什么,卓亦然指着机甲问:“之前不是说被拆了么,这么快就修好了, 林砚修的?”
“也不全是……”乐嘉裕组织了一下语言, 道,“准确来说应该是林顾问指导我们修的,你别说,林顾问这个人真的挺厉害的,他看待问题好像一直都有新思路, 跟常规的方法不太一样。”
卓亦然满脸写着不理解:“你是说林砚现在已经可以指使你们做事情了?”
“诶,别这么说。”乐嘉裕连忙阻止,他想了想,道,“这不能算指使,最多算是指点,他给我们提供了新思路,我们按照他的思路去做。”
卓亦然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余光瞄到林砚已经走了过来,于是马上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林砚走到他身边,对他笑了一下,道:“卓副队好像对我有点意见。”
“我没说啊。”卓亦然矢口否认,“术业有专攻,研究不是我的强项,我不对你们实验方面的事情做评价。”
林砚点点头,赞许道:“有道理,所以一会儿的战斗测试,卓副队要不要来试试?”
“不是棋京上吗?”
“他要在旁边做记录,没办法专心操作。”林砚道,“不过他说你跟他的水平差不多,你来也是一样的。”
卓亦然抬头看了一眼楼上,方棋京果然站在操作室外,看见自己抬头,挥了挥手。
卓亦然又看了一眼林砚,对方已经打开了机甲驾驶室的门,场内现在只剩自己和乐嘉裕,于是,卓亦然抓了把头发,嘀咕道:“我上就我上。”
说完,他又叮嘱乐嘉裕道:“你在下面观察机甲的状态,如果有问题的话立刻叫停。”
这个测试场地主要是为了测试机甲的防御力和速度,一共设有六个可移动的攻击炮口,操作台可同时控制。卓亦然打开对讲,连接到林砚的机甲上,询问道:“林砚,能听见我说话么?”
林砚的声音稳稳传来:“可以。”
“好。开始之前我跟你再次说明,这次测试主要是测试防御和移速,不涉及攻击测试,我方将对你进行攻击,你可以躲避,但不可反击,如果有任何问题及时叫停,听懂了吗?”
“明白。”
卓亦然推动了基地的开启把手,伴随着地面微微低沉的震动声,林砚突然看见另一台设备连接上了,随即听到了方棋京的声音:“开始了。”
林砚一边启动机甲,一边问道:“你在卓亦然身边?”
“没有,我用的是分机。”方棋京停住了,随后笑了一声,道,“咱俩说话他是听不到的。”
那边的卓亦然已经开始了进攻,林砚熟练操作着机甲进行躲避,顺手还打开了机甲的上方视野,看了看方棋京的位置,道:“你应该再往左站一些,那才是纵观全局的最佳位置。”
方棋京没动,他知道林砚在看他,于是微微向前探了探身体,道:“但是我现在站的位置是观察你的最佳位置。”
“观察我?”林砚轻松地躲过一波连击,微微缓了一口气,道,“看我会不会死吗?”
“你怎么总把死挂在嘴上,多不吉利。”
“我是唯物主义者。”方棋京听见林砚似乎笑了一声,随后有些无奈道,“唉,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关挨打却不能还手的情况了。”
方棋京也笑,他看了一眼操作室内聚精会神发起攻击的卓亦然,回道:“你也没被打中啊。”
卓亦然已经把同时攻击的炮口增加到三个了,三个方向几乎是封锁了基地内的所有道路,但林砚总能从各种角度擦着边躲过。
卓亦然的手停在增加炮火数量的按钮上,为了保证林砚的安全,他还是先按在了对讲上面。
“现在准备增加到四个攻击口,同意的话请回复‘同意’。”
“同意。”林砚的声音听起来居然还有点轻松,“下次可以直接加,不用问我。”
第四个炮口在下一秒启动,多了一条攻击路线,林砚的操作似乎更快了一点,方棋京一边观察一边道:“现在还有闲心跟我聊天么?”
“聊点我想听的。”
方棋京想了想,问道:“比如?”
“比如……”林砚突然操纵着机甲用力一跳,单手抓住场地的上边缘,用惯性把整个机甲荡起来,完美躲过各方向的攻击,“我的操作怎么样?”
不过下一秒,传来的是卓亦然的声音。
“我靠——!”卓亦然整个人扑在操作台前,拉近视野仔细看了看林砚抓住的那一块极小的凸起,惊道,“林砚,你是要飞吗?!”
“你也没说不允许这样啊。”
规则确实没说不允许,但是这个操作过于惊险,凸起只有一小块,而这个操作需要精准定位凸起的位置,跳起,再单手抓住,甚至要借力躲过炮轰。
这中间任何一步出了问题导致的后果都是很严重的,卓亦然实在不知道林砚是真的不怕还是真的有把握。
“你……”卓亦然不知道是被惊得还是被气得,他用力拍了一下操作台,道,“不许这样,太危险了!”
林砚直接掐断了通话。
卓亦然直接被气到七窍生烟,他看了一眼外面悠闲的方棋京,顿时更气了,立刻招手示意他进来。
方棋京刚打开操控室的门,就听见卓亦然大吼道:“你快管管他!这种不要命的测法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方棋京歪着头看了看下面的林砚,道:“他出不了事,你就测你的吧。”
“你!你们俩!”卓亦然操作按钮的声音都随着怒气越来越大,方棋京直接关上门退出来,回到了他一直站着的地方。
林砚在刚刚的攻击中还抽空看了一眼操作室,方棋京听到他带着一点笑意的声音:“卓副队长生气了?”
“他担心你出事。”方棋京道,“他认为你的操作太危险了。”
林砚似乎思考了一下,随后问:“那你认为呢?”
方棋京在本子上写了什么,随后合上本子,看向机甲上那个摄取外界画面的小小摄像头:“我认为这对你来说只是小儿科。”
这个角度林砚在机甲内刚好能与方棋京对视,机甲自动捕捉到了方棋京的面容,随后十分贴心的放大查看。
于是,林砚就看到了一张清晰的放大的帅脸,他一边不停手下的操作,一边多看了两眼。
没想到方棋京似乎能通过机甲看到,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十分肯定:“你在看我?”
林砚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淡淡回道:“别做梦了。”
上面的卓亦然已经把炮口加到了五台,方棋京惊于林砚居然还能跟自己聊天,他观察了一会儿,发自内心夸赞道:“你真的挺厉害的。”
“比你厉害?”
“那可不好说。”方棋京看着林砚躲避的速度越来越快,心里也有点痒痒的,“哪天有空比一场,就知道了。”
林砚在完美躲避过一次□□炮弹后,突然叫了一声:“方棋京。”
方棋京:“嗯?”
“如果坐在操作室的人是你,你有把握打到我么?”
方棋京这次没有马上回答,他认真看了看卓亦然的操作,又看了看林砚的躲避方式,最后回道:“不能。”
“卓亦然的操作已经很好了,但你的反应力快到出奇,换我上也一样打不到你。”方棋京的语气十分正式,不像是在开玩笑,“我甚至认为你能躲过六炮攻击。”
林砚笑了声,回道:“我也认为。”
他的话音还没落,基地内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滴滴提示音。
这是六个炮口全开的提示音,因为六个炮口全部打开之后伤害力是非常大的,一般只会用于测试防御力,这个提示音也是在提醒如果场内有人在,需要尽快离场。
打开炮口后,卓亦然并没有马上开始攻击。
“林砚。”他再次打开通话,等那边有了回复才继续道,“现在已经把所有炮口全部打开了。”
下面的机甲也停了下来,林砚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
“我必须要提前跟你说一下,之前我们没做过全开躲避测试,因为全开之后攻击威力会非常大,你现在所用的这台机甲,如果不幸被轰中,那下场就就会是你第一次见到它的样子。”
林砚那边没有马上回复,卓亦然再次叮嘱道:“你再慎重思考一下,要不要下来。”
那边传来了一点叮叮当当的声音,好一会儿,林砚道:“我想提一个要求。”
“你说。”
林砚再次抬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那没怎么动过的方棋京,好像有着某种默契,方棋京也在看他。
“让方棋京来全开测试。”
卓亦然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方棋京,随后打开了门。
方棋京听到了他们全程对话,闻言二话不说走过来,接替了卓亦然。
林砚听见连接的对面换了声音,重新启动了机甲,道:“开始吧。”
方棋京没有急着攻击,反而问道:“刚刚你叮叮咣咣在做什么?”
“刚刚?”林砚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方棋京说的是什么,“坐久了有点太累,站起来跳了跳,防止整条腿麻掉。”
“……我以为你在做什么准备工作。”方棋京无言片刻,发出了无奈的笑声,“林砚,看来我还不够了解你啊。”
“那你很幸运,接下来可以先了解了解我的躲避方式。”林砚摁下按钮,“开始吧。”
六炮全开的攻击已经强到有些绚丽的程度,上面的卓亦然拿着本飞快地记录,而下面的乐嘉裕已经惊到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他觉得林砚的机甲已经快到出现了残影,有好几次他甚至都没看见炮火的路线,而林砚已经完美的躲过去了。
乐嘉裕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喃喃道:“我的天呐……”
他以为林砚只是在机甲研究上有很强的造诣,没想到林砚在战斗上面更胜一筹。
方棋京那边逐渐停下了所有炮火。
卓亦然还在飞快记录,迄今为止,星际联邦从来没有人可以驾驶着机甲躲过全开攻击,林砚是第一个。
他甚至来不及等方棋京出来说话,直接就拿着笔记走了。
方棋京办这个测试只是为了让林砚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进而达到在向上申请批准的时候能更轻松一点。
不过看现在这个情况,这份批准估计可以直接一路绿灯了。
林砚打开门下来,他除了脸有点红以外,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方棋京走出操作室,站在上面看着他,突然道:“林砚,你是第一个通过全开测试的人。”
林砚抬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那你是不是该下来跟我说话?”
不一会儿,方棋京就走了下来。
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乐嘉裕终于反应过来,凑到林砚身边,眼里只剩崇拜:“林顾问,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熟能生巧。”林砚简单回了一句,随后对着已经走过来的方棋京道,“现在你相信我说得话了吧。”
“这台机甲毋庸置疑已经是顶级机甲了,但是对于我个人来说,它在速度上的投入有些过多了。”
“我的反应能力很快,所以如果是给我私人订制机甲,机甲的速度方面可以减少投入,因为我可以凭借我的反应力补全这一缺失。而把剩下的空余留给攻击上,这台机甲才能打出最强性价比,才是对于我个人的完美机甲。”
林砚盯着方棋京的眼睛,道:“这,就是我说的给每个人定制机甲。”
第37章
定制机甲的计划很快被通过, 起初是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开大会,讨论这个计划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结果就是大多数人都认为可行性很低。但当方棋京把林砚完美躲避全开炮火的视频放出来后, 会议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杨副参:“其实……这个方案也不是不可行哈。”
有了一个人开头,后面附和的声音就更容易了。
最终这个计划以极高的票数通过。
林砚觉得这个消息在意料之中, 并且对方棋京带来的另一个消息也没有太大反应。
“上面想见见你。”
“不见。”林砚语气淡淡,他一边对着机甲的图纸进行标注,一边道, “我是外聘顾问,没有义务去服从你们的指令。”
方棋京没有马上回这句话,而是凑过来看了看,道:“你的标注还是这么特别。”
林砚抬眼瞥着他,忽然笑道:“是不是很适合你们传送机密?”
“的确是加密语言,敌人捡到了都看不懂你写的是什么。”方棋京指了指某一处标注, 捂住眼睛道, “可是你的独创语言也防住友军了, 友军也猜不出你写的是什么啊。”
林砚笑笑没说话, 等他把整篇图纸都标注完后,抬头看了眼方棋京,道:“其实官方的标注我也会,只不过我觉得我自己的这个更方便, 而且我这个用的更久。”
方棋京有些好奇:“这种标注是谁教你的?”
“没人教, 我自己研究的。”林砚微顿,方棋京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怅然,“我小时候只偷偷看过几本机甲方面的书。”
方棋京注视着他:“偷偷?”
“是啊,偷偷。”
林砚把写好的图纸收在下面的箱子里,一抬头看方棋京还在看着他, 垂眸道:“因为书是老板的,我只有在老板儿子学习的时候才能跟着一起看看。有一次我晚上偷偷翻那本书,被老板抓到了。”
林砚本来都不想继续说了,但方棋京却追问道:“然后呢?”
“我被老板打了。”林砚有些突兀地笑了一声,“他觉得他儿子那么不喜欢学习,但我却一直在学,他认为是我抢了他儿子的气运。”
方棋京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连声音都低了一些:“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他也不敢把我打得太狠,毕竟第二天还指望我修客人的机甲。”林砚摊摊手,“只可惜后来我再也看不到那些书了。”
方棋京没有再说话,宠物店陷入了沉默,直到小狸花跑过来蹭蹭林砚的腿,方棋京才再次开口:“他们父子的下场是什么?”
林砚蹲下来摸着小狸花,道:“你也觉得我会在长大之后去报复么?”
“倒也没错,我后来确实去找过他们。”林砚语气平淡,“他儿子因为跟别人打架,被打成了终身瘫痪,连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有了。而那个曾经打过我的人,他结仇太多,被不知道哪个仇家剁了一只手,店铺也被砸了,欠了很多债,人也变得疯疯癫癫。”
“……哦。”
方棋京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两个人下场听起来生不如死,可方棋京并不觉得痛快。
“觉得血腥吗?”林砚继续淡淡道,“贫民窟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小巷子里经常能看见各种被砍成残废的人,然后慢慢被野狗吃掉。”
林砚一把捞起小狸花,抱在怀里用力揉了揉,道:“一个疯子和一个残疾在那里是活不久的,所以我看了一眼就走了,杀了他们都算是给他们痛快了。”
手机忽然响起,林砚抻着胳膊把手机从台上拿下来,接通。
打电话过来的是颜玉,一区的比赛就快开始了,他来问林砚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暂时不会回去。”林砚话音未落,对面的颜玉立刻传来哀嚎,林砚等他嚎完才道,“我被禁赛三个月啊,现在过去有什么用。”
“我抽中了下周的比赛,你来指导指导我呗。”颜玉见林砚没回话,终于忍不住小声道,“……我的机甲还没有着落呢。”
林砚从接通电话就猜到他肯定是为了机甲的事来找自己,没想到这小子也学会绕弯子说话了。
“机甲你不用操心,我这边正在帮你造。”
“真的吗!”颜玉欢呼了一声,随即道,“哦对了,我听说你被军方邀请了,你是去参加什么项目吗?”
方棋京还在身边,林砚瞥了一眼,反问道:“谁跟你说的?”
颜玉嘿嘿一笑:“哎呀这个你就别问了,你就说是不是。”
林砚又看了一眼方棋京,方棋京很轻的点了一下头。
“算是。”
颜玉的声音微微压低,但语气中都抑制不住兴奋:“那我的机甲是不是可以用更好的材料了?”
偌大一个方棋京就站在身边听得清清楚楚,林砚起了逗颜玉的心思,道:“我给你用军方制造高级机甲的材料,怎么样?”
“那那那太好了!”颜玉激动到话都说不利索了,“那机甲的级别是不是就更高了?SSS级?不对不对,这个应该不能用普通的级别来评判了,应该……”
“高级的军用材料,可以造就一台高于SSS级别的无限制机甲。”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眼见林砚理解了自己的想法,颜玉继续道,“那我到时候就可以拿着这台机甲在赛场上大杀四方,然后……”
“然后你就进了联邦监狱。”
“对……”颜玉嘴比脑子快,反应过来后才愣了一下,“啊?”
“我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林砚一盆冷水泼下来,“军方材料私用是多大的罪名你知道么?”
颜玉不吭声了,好一会才悻悻道:“不至于吧……”
林砚冷冷道:“谁怂恿你来问的?”
“没有……”
颜玉一开始还嘴硬,直到后来林砚直接威胁,如果颜玉不说实话,机甲的事情就自己想办法,颜玉才支支吾吾交代了。
“是……钟亦朗。”
“钟亦朗?”林砚眉头一蹙,“你怎么会跟他有交集?”
“我还想问问你呢,那天他突然来找我,跟我说他是你哥哥,问你的情况。”颜玉也有点懵,“你怎么从来没跟我们说过这个事啊。”
林砚的眉头越皱越紧:“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哪有那么蠢啊,他莫名其妙找过来,我什么都没说。”颜玉对于林砚对自己的看法表示了极度不满,“我只说你现在不在二区住,如果他想找你的话可以去一区看看。”
颜玉的回答听起来没什么问题,方棋京感觉林砚似乎放松了一点,颜玉见林砚没有继续说他,就继续道:“不过钟亦朗好像并没有那个意思,他就简单问了我一句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没回他。”颜玉抿抿嘴,小声嘀咕道,“我觉得他看起来好像怪怪的,跟你也不像很熟的样子。”
“行,我知道了。”林砚道,“你现在专心准备比赛,钟亦朗那边我来处理。”
颜玉应了一声,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你跟这个钟亦朗……”
林砚语气不善:“机甲——”
“好好好,我不说了。”颜玉马上止住话头,“我闭嘴。”
电话挂断后,方棋京看着林砚:“没有什么想跟我解释一下的吗?”
“你想听什么?我和钟亦朗的关系吗?”
方棋京示意他说。
“我要是说,他认错人了,把我当成他的弟弟。”林砚说完这些话,似乎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你会信么?”
意料之中,林砚没有等到方棋京的回复。
“既然今天你都听到了,那我索性也把话说开。我呢,的的确确是跟钟亦朗有联系,如果你介意这个点,那我们的合作现在就可以终止。”
方棋京很轻地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和钟亦朗有联系呢?你明知道他是秦阳……”
“我知道。”林砚的声音也很轻,“我说了,如果你介意,我们的合作现在就可以终止。”
方棋京看着他,林砚好像在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了很多种情绪,不过最后都没了。
他问林砚:“你会把跟我的合作告诉秦阳元么?”
林砚斩钉截铁道:“不会。”
“……好。”方棋京一直盯着林砚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信你。”
林砚愣住。
“我想你大概有自己的理由,你做事情总有自己的想法。”方棋京道,“我愿意选择去信你。”
林砚的指尖捏到发白,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叫了方棋京的名字。
“我要去见一次钟亦朗。”林砚慢慢道,“我要确定他是否会选择站在我这边,如果不是,我需要尽快进行割舍。”
钟亦朗能找到颜玉那里,那必定是发现了什么,而且已经产生了怀疑。
钟亦朗这个人的立场本来就跟自己不同,只是因为林砚现在这副身体的原主跟他有感情。林砚也从没打算改变他,因为他忠于秦阳元,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林砚决定去见钟亦朗,也是因为他想知道钟亦朗对自己的怀疑到了哪一步。
林砚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人约了出来,这次的地点是钟亦朗选的地方,选在了二区一个边缘的位置。林砚在地图上查了一下这个地方,非常偏。
他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钟亦朗那边只说自己在那边做任务,这次见他都是抽空。
林砚最终还是把实时定位发给了方棋京。
“小白,怎么突然来找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钟亦朗穿着防护服,他没有离林砚太近,只是远远地打了声招呼。
林砚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你这是在?”
“帮秦先生处理一些事情,刚刚在进行大批消杀。”钟亦朗隔着防护服对林砚笑了笑,关切道,“出什么事了吗?”
“我有个问题问你,你……”
林砚的话还没说完,他就突然看见钟亦朗的表情发生剧烈变化,甚至拖着笨重的防护服向林砚跑过来。
林砚马上觉察出不对劲,但一只手已经从身后伸过来,一块手帕狠狠地摁在了他的口鼻上。
有意识的最后一秒,他看见钟亦朗扑过来,嘴巴张张合合,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了。
第38章
头晕, 恶心。
比视觉先恢复的是胃部的恶心,大概是那个迷药里加了什么让人不舒服的东西,林砚有些难受地干呕了一声。
“醒了?”
身边传来声音, 林砚动作顿了顿,下意识活动了一下手脚, 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反绑在凳子上。
不仅如此,眼睛也被蒙住,透不进一丝光亮。
“我以为你好歹也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输得起放得下,谁想到你居然干出这种事。”林砚向声音的方向微微抬头,“秦公子,你把我绑来想做什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双手忽然伸过来,一把扯下了林砚眼睛上蒙的布条。
头顶的灯光非常刺眼, 林砚用力闭了一下眼睛, 等自己适应了才睁开。
秦阳元坐在他对面, 微微向前探着身子, 盯着自己。
他的胳膊上还打着绷带,林砚瞥了一眼,冷笑道:“还活着呢?”
“托你的福,还活着。”秦阳元也笑, “谁让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同归于尽呢。”
如果不是自己现在被绑着, 林砚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出去:“你也配?”
秦阳元好像不是很在意林砚的态度,他靠在椅子上,仔仔细细把林砚打量了一番,道:“我在医院躺了快一个月,这段时间我查了查你。”
“福利院长大的小孩, 从小到大省吃俭用,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哥哥。唯唯诺诺活到了十九岁,终于做出了人生中第一个有意义的决定——”
秦阳元顿了顿,继续道:“你来找我谈判,以你自己和其他福利院的儿童作为条件,换取你那个曾经因为打架斗殴蹲过看守所的哥哥进军方的机会。”
“我答应你了,也确实给了钟亦朗这个机会,只要他顺利赢下这场比赛,他就能进军方。”
“你哥哥很高兴的,他一直跟我说,等以后进了军方,联邦给他的所有福利都给你。”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就是你带队把他的冠军抢了。”秦阳元看向林砚的眼神中满是戏谑,“我替你保守了这个秘密,是不是很善良?”
林砚皱起眉,一字一顿道:“你很恶心。”
秦阳元收敛了表情,缓慢而又疑问地“哦”了一声。
“钟亦朗只不过是你手中的一张牌,还是张随时可以弃掉的牌,你让他进军方也是为了让他当你的探子,如果有朝一日被人发现,你就把所有事情全推给他。”林砚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你一直都在骗我,现在又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秦阳元似乎并不理解他的话:“我骗你?”
“我当初用我自己和整个福利院的小孩跟你做交易,但你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你在跟我玩文字游戏。”
秦阳元盯着林砚看了很久,久到林砚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林砚感受到的情绪不是秦阳元被拆穿的恼怒,而且有种发现了什么事情的兴奋。
秦阳元冷不丁开口道:“小白,之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明呢?”
林砚心里咯噔一声。
“我在调查你的时候也觉得很奇怪,本来一个做任何决定都要瞻前顾后的怂包,在一夜之间突然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小白,”秦阳元突然话锋一转,“你是怎么学会开机甲的啊?”
林砚大脑飞速转着,秦阳元的态度太不正常,让他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秦阳元猜到他是谁了。
可是,他怎么可能猜得到?
先不说自己重生这件事情有多匪夷所思,就算是真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的性格也跟以前有了很大的出入,秦阳元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认出自己?
根据那场机甲比赛吗?
不对,颜玉也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操控机甲的方式和自己一模一样,秦阳元却没怀疑过颜玉。
秦阳元笑盈盈地看着他,见林砚不回复,甚至直接自己开始回复道:“我来替你说吧,是不是想说,有人教了你,那个人很年轻,年龄还不到三十岁?”
林砚继续沉默。
“那个人长得很好看,做事手段也很厉害,最重要的是——”秦阳元顿了顿,声音微微低下去,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怀念,“他对自己的徒弟很好,只要决定教,那必然会尽心尽力。”
林砚被绑在椅子后面的手攥了起来。
秦阳元的目光一直停在林砚身上,里面有几分难以描述的深情。
他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林砚的脸,轻声道:“哥,你现在叫什么啊?”
林砚偏过脸,连眼神都一起偏了过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哥,你其实真的真的很聪明了。”秦阳元叹息着,突兀地又笑起来,“你通过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能推断出小白和钟亦朗的关系,进而想到钟亦朗为什么能在我身边,把整个事情的因果关系都整理出来。”
他抬手用力拍了几下,赞许道:“很厉害。”
“可是——”
秦阳元微微俯身,平视林砚的眼睛,笑道:“有一点你万万没想到。”
林砚的喉咙微微动了一下,他的目光终于回到秦阳元身上。秦阳元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点。
他吊足了林砚的胃口,才道:“小白,从来就没见过我。”
林砚只感觉耳边如炸开一般。
秦阳元说他万万没想到,是真的说对了。
他千算万算,连小白和秦阳元合作的条件都算出来了,却万万没想到两个人根本就没见过面。
“他也不想想,他一个一无所长的孤儿,怎么配见我,怎么配跟我谈合作。”秦阳元的语气中满满都是嘲讽,“他把我手下不知道哪个打着我的名号去福利院找人的人当成了我,并且把他的计划和盘托出。”
“小白这个蠢货,自认为和‘我’达成了合作,钟亦朗就必然可以成功进入军方,从此高枕无忧。”
秦阳元嗤笑一声,道:“他太高看自己,也太高看钟亦朗了。”
“钟亦朗十几岁就因为打架斗殴蹲过看守所,只不过因为年纪小,认错态度又很好,所以才没留案底。但这些事只要军方想查,简直易如反掌。”
“就算他侥幸进了军方,没多久一定会被发现,到时候他用不用进监狱都是一回事。”
林砚抬眼,已经有点发白的嘴唇微启,道:“你早知道这些了。”
刚刚一直都是秦阳元自己在说,这会儿林砚给了他回应,秦阳元顿时兴奋起来,道:“当然。”
林砚的目光瞬间冷下来,他睥睨着秦阳元,厌恶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畜牲。”
秦阳元毫不在意,甚至还因为林砚多跟他说了几句话而感到高兴。他凑近林砚,单手撑在他身后的椅背上,呈环状把林砚圈住,笑道:“我的畜牲是谁教的?”
“我教你机甲,带你打比赛,教你说到做到,教你做人要有责任有担当。”林砚直接啐了他一口,道,“你是畜牲是因为你天生就是,跟我没关系。”
秦阳元愣了一下,然后抬手拿纸慢慢擦掉,垂着眼睛笑了声,道:“那又怎样,你现在后悔教过我了?”
“后悔——”林砚的眼里全是狠厉,一字一句是彻骨的寒意,“当初留你一命。”
秦阳元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胳膊,又看看林砚,道:“当初你也是这样,毫不留情地打断我一条胳膊。现在我这条胳膊的伤一直没好,也跟当初留下的伤有关系。”
林砚看了一眼他的胳膊,眼神冷淡得吓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伤我两次,除了你。”秦阳元喃喃道,“在赛场上,你都决定要杀我了,为什么又不想让我死了?”
“你不配让我跟你一起死。”
“撒谎。”秦阳元提高声音,十分肯定道,“当初你为了从研究院逃走直接放了一把大火,如果不是我带你从密道跑出去,你早死在那场火里了。”
“那个时候你怎么说的?‘死就死了,大不了同归于尽’,那时候你为了弄死我们可是不择手段的,怎么现在突然转性了?”
林砚忽然笑了一声。
“当年我确实觉得如果逃不出去,就算死也要拉你们所有人陪葬。不过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因为我有了朋友,有了跟我想法相同并且会一直支持我的人,我觉得活着比死了更有意义,我要活着。”
“秦阳元,”林砚的表情说不上是怜悯还是挑衅,“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是一只孤零零的可怜虫。”
秦阳元的表情彻底变了。
他绕着林砚走了一圈,最后一脚踢在他刚刚坐过的那把椅子,把椅子直接踢飞。
椅子砸在对面的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后,四分五裂地摔在地上。
“跟你想法相同并且会一直支持你的人?!”
秦阳元猛地转过头,眼睛因为愤怒发红,他指着林砚,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道:“谁?钟亦朗吗?如果他知道你不是他弟弟,他还会无条件相信你,支持你吗?”
林砚犹如在看一只跳梁小丑,轻笑道:“不是。”
“那还有谁?那个跟你一起参加比赛的小崽子?还是那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你身边所有人我都调查了,还有——”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了,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被猛地掐断。
“我知道了。”秦阳元单手撑在林砚的椅子把手上,他靠着林砚很近,林砚几乎能听到他气到咬碎后槽牙的声音。
他的每个字都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是那个特种部队的队长。”
林砚的瞳孔微微颤了一下。
秦阳元捕捉到了这个细节,盯着林砚,道:“真的是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砚看着秦阳元像个疯子一样爆笑起来,笑到连腰都直不起来。
秦阳元笑够了,才站直身体,道:“哥,你脑子被驴踢了么?”
“他是方棋京啊,软硬不吃、原则比命还重要、永远效忠联邦的方棋京啊。”秦阳元百思不得其解,高声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以前干过什么事啊?是不是忘了你因为什么才被追杀,逼不得已只能跑回贫民窟啊?”
“你以为你以前是什么好东西吗?”秦阳元的手指用力点在林砚的胸口,一声接一声地质问,“你跟他坦白这一切了么?你敢吗?!”
林砚微抿的嘴唇轻颤了一下。
秦阳元缓了一口气,往林砚心口上插了最深的一把刀。
“哥,你还真当自己是小白啊。”
屋内静得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林砚呆坐着,感觉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嘈杂,连身体都开始阵阵发凉。
攥着的手猛然松开,全是冷汗。
他了解秦阳元,秦阳元也了解他,林砚活在这副身体里将近一年的时间,时时刻刻在伪装,分分秒秒在改变。
秦阳元的一番话点醒了他。
方棋京不知道他上辈子做过什么,他现在还认为自己是个优秀的机甲师,只是身世成谜,他很信任自己,愿意与自己合作,甚至还想为自己担保,让自己进联邦。
可林砚自己没忘记自己上辈子做过什么。
林砚第一次沉默了这么久,秦阳元有种扭曲的快感,他缓缓蹲在林砚面前,温声道:“哥,我们才是一类人。”
“我知道你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我也是这样的人。”秦阳元继续慢慢道,“你不好奇你为什么还能活着吗?”
林砚抬眼。
秦阳元仰起头,眸子里倒影出林砚的脸。
“哥,实验成功了。”
第39章
禁闭的房间在三楼的最里面, 钟亦朗蹲在三楼楼梯的角落里,在看到来人时立刻上前。
“钟哥?”那人被突然窜出来的钟亦朗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都差点掉了, “你怎么在这儿?”
“我刚去四楼见过秦先生,刚下来。”钟亦朗伸手扶了一下, 装作刚看到的样子问,“这是?”
“噢,里面那位。”那个人晃了晃手里的水, 道,“秦先生吩咐两个小时给他喂一次水。”
钟亦朗仔细看了看,道:“光给水不给饭?”
“秦先生说他脾气挺大,先饿几天,反正也饿不死。”
那人说完了就要越过钟亦朗进去,钟亦朗反应过来后, 立刻拉住他。
“那个, 兄弟, ”钟亦朗清了清嗓子, 四周看了看,低声道,“你也知道这里面关的是我弟弟,我不知道他哪里惹了秦先生, 但是从昨天到现在他一口饭都没吃, 我实在是有点担心……”
钟亦朗的目光时不时瞟在那个人手上,那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明显也有点为难:“钟哥,你这是……”
“我就进去看一眼他,给他带几口吃的。”钟亦朗摘下手上的表, 直接塞在那人手里,“通融通融。”
那人捏着表掂了掂,脸上顿时就带了点笑意,反手把水直接递给钟亦朗,道:“人之常情,人之常情,那你快一点。”
钟亦朗又道了几声谢,接过水和钥匙,赶紧进了门。
屋内只点着一盏很暗的灯,林砚被反绑在角落的椅子上,听到有人进来微微抬了下眼皮。
“小白!”
钟亦朗连忙跑过去,蹲在林砚身边看了又看,急道:“你还好吗?”
林砚这才看清来的是钟亦朗,他微微活动了一下脖子,皱眉道:“是你?”
钟亦朗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开始从口袋里拿出吃的,递到林砚嘴边。
“秦先生只给你水,我带了点吃的,你先吃吧。”
林砚垂着眼睛看看他,张开了嘴。
钟亦朗一点一点把食物和水都喂给他,等林砚吃得差不多了,才道:“小白,秦先生为什么关你?”
林砚咽下嘴里的东西,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把我骗过来?”
“我没有!”钟亦朗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秦先生会出现在那里,我更不知道……”
林砚冷冷地看着他。
被关起来的这些时间,林砚一直在想,钟亦朗当初把他约在那个地方见面,究竟是无心还是故意。
毫无疑问,钟亦朗是秦阳元的人,如果站在林砚的角度,自己的行程一定是他暴露给秦阳元的,或许钟亦朗没想害自己,或许他只是出门的时候被秦阳元看见了,但终究是他导致自己被抓。
但如果站在小白的角度……
林砚不是真正的小白,他和钟亦朗也没有见过太多次,可就这么短短几面,林砚也感觉到了他对小白的感情。
那些关心那些爱护不是假的,钟亦朗真的把小白看得很重要。
他会害林砚,但绝不会害小白。
今天钟亦朗来见林砚,林砚其实并不意外,秦阳元昨天说得那番话,就是铁了心要断林砚的后路,最先下手也最好下手的就是钟亦朗。
将近一天的时间,足够他把林砚不是小白这件事情告诉钟亦朗了。
但钟亦朗会信么?
其实林砚也一直有些疑惑,小白和钟亦朗的感情显然不一般,就算没到不分你我的地步,彼此的脾气秉性一定是互相了解。
但林砚刚遇见钟亦朗的时候,因为对小白丝毫不了解,言谈举止可以说是漏洞百出,钟亦朗不但没怀疑,甚至连一句话都没多问,只是一个劲儿的对自己好。
这些细节越想越奇怪。
林砚很难不去怀疑,钟亦朗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或许知道现在所有的解释都很苍白,钟亦朗没有再继续说,他把吃剩的东西收拾好,慢慢站起来。
林砚抬起头,他在观察钟亦朗下一步的动作,而凑巧的是,钟亦朗也在看他。
过了好久,钟亦朗深深叹了口气。
“秦先生说……你不是我弟弟。”
林砚心道,果然,秦阳元是不会放弃把钟亦朗这个头号忠心的人从自己身边拔掉的机会。
可还没等林砚说任何话,钟亦朗就自顾自地笑起来:“怎么可能呢,你就是小白。”
林砚有些意外。
秦阳元最擅长软硬兼施,恩威并行,钟亦朗在被他告知后还如此坚定,太不符合常理了。
事情绝对有蹊跷。
既然如此,那把水搅得更浑。
林砚盯着他,缓慢而清晰道:“我不是。”
犹如霹雳在头顶炸开,钟亦朗哆嗦着嘴唇,半晌干笑一声,道:“小白,你……”
林砚淡淡一笑:“爱信不信。”
钟亦朗呆立在原地,屋内又恢复了长久的沉默,直到门外有人敲了敲门。
他好像瞬间反应过来什么,突然蹲下身子,用一把小刀挑开了林砚手上的绳子。
一直被绑着的手腕得到了放松,林砚还没来得及动,就被钟亦朗摁住了肩膀。
“这个屋子是三楼最里面的屋子,屋外没有人把守,但是楼梯口有人。”钟亦朗在林砚耳边低且快速道,“凌晨两点到三点是看守最懈怠的时候,你可以在那个时间跑。”
林砚反手抓住他的领子,低声道:“为什么帮我?”
钟亦朗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一个很淡很淡的笑容。
“秦先生说你很厉害。”他轻声道,“如果你真的能跑,那就跑吧。”
那把小刀被留在了林砚的手里,钟亦朗扯开他的手,退到门口,在开门前的一刻转头看向林砚,低声道:
“我不希望你被抓住,逃出去,你就有机会,我也有机会。”
随后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
门一开一合,林砚有一瞬间的怔忪。
不管是在知道他不是小白的情况下选择帮自己,还是最后留下的那句“我也有机会”,林砚都不明白。
不过有一句话没说错,一直被秦阳元关着不是办法,逃出去才有机会。
林砚一边活动着手腕把玩着手里的小刀,一边盯着门口。
研究院的每一个房间林砚都走过,纵然过了这么多年,房间内部的构造发生了改变,但大体结构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钟亦朗刚刚说这里是三楼最里面的房间,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凌晨三点,警报伴随着送水人员惊慌的呼喊声一起响起。
秦阳元被人叫醒,披着衣服下楼,就看见了那个送水人员哆哆嗦嗦走过来说明情况。
“人跑了?”
秦阳元的语气里似乎没有太多的意外,他的目光从面前的人脸上扫过,嗤笑道:“意料之中,我就说他不会乖乖听话。”
身边的人凑过来,低声道:“秦先生放心,已经派人去抓了。”
秦阳元呵呵一笑。
“你们抓不住他,也不需要抓。让他跑,他从研究院大摇大摆地离开,就已经是自己断了自己在方棋京那的后路。”
秦阳元眯着眼睛,慢慢走下楼梯,一边走一边抬起手指划过身边的几个人,最后停在了钟亦朗身上。
钟亦朗浑身的肌肉微微绷紧。
“我现在想知道,是谁放走了他?”.
研究院的构造没有任何改变,林砚凭借着记忆顺利摸着黑逃了出来,甩掉了后面几个抓他的人之后,靠在一棵树旁微微喘息。
小白这副身体的健康程度虽然不如自己上辈子,但好歹也算是练了快一年,不至于跑几步路就感到这么累。
他只能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放轻脚步往前走,但刚走了几步,身体上奇怪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
林砚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想找药,但身上的东西早就被秦阳元全部收走,林砚怔了怔,随后找到一簇比较茂盛的草丛旁,抱着膝盖坐下。
没有药,自己会变成小老虎。在这种荒郊野岭,不要遇见成群的野狗就好。
他的脑袋逐渐开始发沉,隐约间,好像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秦阳元追过来了?
不对,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叫林砚。
那是谁?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把自己抱住,林砚才抬起已经有点不聚焦的眼睛。
“……方棋京?”
“是我。”方棋京四处看了看,把林砚扶起来,道,“车在那边,我带你过去。”
林砚打了一个激灵,用力推开方棋京,喃喃道:“不行。”
他走路都在晃,方棋京很轻松地抓住他,皱眉道:“你的状态很不对,跟我去医院。”
“不行!”林砚抓着方棋京的衣服,似乎在努力克制,“不能带我去医院,也不能带我去基地,找一个空房间,快点……”
林砚从来没在他面前露出过这样一副样子,方棋京只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就直接把林砚背起来,快速跑回车上,启动车子在小路上飞快行驶。
这边曾经是一片厂区,现在已经荒废了,方棋京一路边开边看,很快找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厂房。
林砚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他看着方棋京把他放在屋内,小声道:“你为什么会在这?”
“我定位到了钟亦朗的手机,锁定了你们最后消失的范围,联系不上你之后就一直带着队伍在那片搜索。”方棋京把林砚放在那张有些破旧的床上,“你这是怎么了?”
林砚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或许还好遇见的是方棋京,而不是那群饥肠辘辘的野狗。
再醒过来的时候,林砚没看见方棋京。
他微微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回了人。
甚至身上还盖着方棋京的衣服。
房间的门微掩着,透出来一点点外面的光。林砚把方棋京的衣服囫囵套了一下,走过去,推开门。
方棋京蹲在门外,听到声音马上回过头,看见林砚后面色有点复杂的后退了一步。
两个人对视片刻,方棋京先开了口:“你是林砚,对吧?”
这个反应必然是什么都看见了,林砚索性也不装了,直接道:“是,我现在是人。”
方棋京抓着脑袋,又皱着眉,好一会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觉得你应该解释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一切。”
林砚垂下眼睛,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林砚道,“我确实应该跟你说说,关于我的所有事情。”——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开始讲林砚上辈子的事
第40章
“诶, 那个小孩已经站在那看了好久了。”
早上的集市人来人往,包子铺的老板一边招呼着来来往往的客人,一边跟自己的丈夫说:“衣服也是破破旧旧的, 是不是家里没有大人管啊。”
男人把手往围裙上一抹,走过去微微弯下腰, 问道:“你家大人呢?”
男孩一双眼睛黑溜溜的,睫毛长长地垂下来,在眼睑下打出一片阴影, 看着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谁知道一张口却是:“都死光了。”
男人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老婆,女人直接打开热腾腾的笼屉,抓了一个包子,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塞在男孩手里, 大咧咧道:“吃吧, 吃完了别在这站着了。”
包子很烫, 但男孩实在是饿坏了, 只仓促吹了几下就一顿囫囵吞了下去。
女人看他吃完了,才转身准备走,没成想男孩一把抓住她的围裙,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我可以干活, 我会打扫屋子, 可以帮忙端菜。”男孩的手紧紧攥着,嗓子有点哑,显得更可怜了一点,“我没有地方去了。”
“哎呦,我这早餐店要什么人端菜, 走吧走吧。”
女人推开男孩的手,但男孩不死心地跟在她身后,女人被缠得没办法,只能指了指对面那家还没开门的店,道:“那家机甲店常年招人,你去那边问问吧。”
大概是因为今天是周末,机甲店直到十点多才开门,老板刚一出门,就看见门口蹲了个男孩。
这一片挨着贫民窟,经常有乞丐过来乞讨,男孩穿的又破又旧,老板也没客气,直接伸脚踢了一下:“一边儿蹲着去。”
男孩被踢了个踉跄,站起身道:“听说你这招人?”
老板上下打量了一番,有点嫌弃地挥挥手:“我这不要小孩,赶紧滚蛋。”
“我十六了!”
“你多大?”老板一边高声质问一边推了他一把,男孩的声音立刻弱了一点:“……十四。”
“还十四,我看撑死十二。”老板往地上啐了一口,“没饭吃找孤儿院,我这不要小孩,滚滚滚!”
男孩被连着推了好几下,一边伸着脑袋一边大声道:“我会修机甲,我可以帮你修机甲!”
老板的动作停了停,乜了他一眼,道:“你?”
“我会修简单的机甲,就那台!”男孩抬手指着摆在店中心的机甲,坚定道,“我现在就能给你修!”
不知道老板是真的不信,或者只是被他缠的太烦了,他最终让开路,但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小兔崽子,你要是修不好,老子绝对把你那张吹牛的嘴给扇烂。”
男孩跑过去,先是蹲在地上简单看了会儿,然后从工具箱里捡起几样工具,对着地上的机甲一顿敲敲打打,然后站起身。
“好了。”
老板走过去摁了启动的按钮,看见指示灯亮了后,有点意外地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男孩。
男孩的五官细看是很不错的,尤其是那双眼睛,黑黑亮亮的,一看就很机灵,只是瘦瘦弱弱的,明显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老板摸着下巴在心里算了算,雇一个会修机甲的人,一个月少说也得花出去三千星币,但雇一个小孩……
“行,你留下吧。”老板四处看了看,最后指着角落的一个破沙发,“以后就住那,一天供两顿饭。”
男孩看了一眼那个沙发,道:“那你每个月给我多少钱?”
“钱?你还想要钱?”老板一听到钱立刻急了,“知不知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啊,给你口饭就不错了,不爱干就滚蛋,我这还不想要你呢。”
男孩攥了攥衣角,老板看出来他这是同意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道:“叫什么?”
“林砚。”
这是林砚从福利院跑出来后的第一份工作,一干就是一年多,老板姓刘,有点秃顶,二区这边的人都叫他刘秃子,二区这边开机甲店的人不多,刘秃子生意不错,有了林砚的帮助之后,修理的速度都快了不少,直接甩开其他店铺好几条街。
起初其他机甲铺子的老板还会过来专门看看刘秃子招了什么人,看见是一个小孩之后,免不了要对刘秃子进行一番提醒。
“老刘,联邦可不允许雇佣童工啊。”
刘秃子头也不抬:“谁说是童工了,这是我外甥,书读不下去了过来帮忙了。”
“你外甥?”那人弯腰仔细看了看林砚,“你家能生出这么漂亮的种?”
刘秃子瞥过来一眼,道:“不是我家的种难道是你家的?不信你自己问他啊。”
那人还真拿手指捅了林砚一下:“老刘是你什么人啊?”
林砚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那人连着捅了林砚好几下,林砚都没搭理他,最后只能悻悻道:“是个哑巴啊。”
碰巧有人来修机甲,刘秃子借着这个机会直接把那人赶走,等和客人谈好了价格,才把林砚叫过来看情况。
林砚蹲在那台民用机甲前面看了看,又检查了几个关键零件,随后冲刘秃子点点头。
刘秃子立刻道:“五天后来拿。”
客人顿时喜笑颜开,道:“我问了好几家店,都让我去一区找人修,没想到你这居然能修。”
刘秃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我这可是二区最专业的机甲店,以后有什么修不了的都来找我,我这全没问题。”
客人走后,刘秃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了看店内挑工具的林砚,道:“我出去一趟,你赶紧修,明天还有一个大单子。”
刘秃子喜欢喝酒,平时除了吃饭的钱以外,剩下的钱全用来买酒。林砚没搭理他,他就骂了一句,随后拿着钱就奔着酒馆就去了。
刘秃子一走,店内就安静了不少,林砚坐在椅子上专心修着零件,但还没过一会儿,里面那间房间的门就开了。
屋里探出一个脑袋,四周看了看,确认刘秃子不在店里,才叫了一声:“林砚。”
林砚一只脚踩在机甲上,正在用力撬某一个卡死的零件,闻言头也不抬地丢过去一个字:“说。”
“我爸走了,你快来给我写作业。”
刘秃子有个儿子,叫刘寅,随了刘秃子那个劣根,打架斗殴样样会,读书学习样样烂,被他爸逼着念了初中后,天天都跟着一群小混混一起,学习成绩一塌糊涂。
他刚见到林砚的时候,以为林砚跟他一样都是十二岁,经常把自己的作业丢给林砚让林砚写。不过当年刘秃子就猜错了林砚的年龄,林砚那时候才十岁,根本没学过刘寅的那些课程,好在刘寅没心思在读书上,林砚自己拿着书本翻翻看看,居然也学会了。
自此,刘寅的作业基本上就成了林砚的活,不过林砚也不是全帮,他一般只帮着看看那些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的题,好在刘寅对作业的要求也不高,写了凑数够交上去就行。
刘秃子不知道这件事,他虽然自己酗酒,但还对刘寅的未来抱有极大幻想,指望他好好学习以后有出息。
林砚用力把零件拔下来,仔细拿布擦了擦,才道:“这个机甲你爸着急要,我没空。”
“你熬个夜就行了,现在趁着我爸不在,赶紧帮我写个作业。”刘寅直接过来把林砚从椅子上拉起来,“快点快点,我晚上还要出去呢。”
林砚直接甩开他的手,道:“熬夜也做不完。”
刘寅急了:“林砚!!!”
林砚垂下眼睛,见刘寅是真急了,才慢慢道:“不过如果你能把你爸那本机甲制造拿来,我可以考虑一下。”
刘寅看了他一眼,不解道:“你要那个干什么?”
“看看怎么快速修机甲。”林砚算准了刘寅就是个废物点心,连谎都懒得撒得再完美一点,“你要是不给我拿,那你就自己写作业吧。”
刘寅抓着头发,林砚在旁边不紧不慢道:“快点决定啊,再过一会你爸就回来了。”
这一句话彻底刺激到了刘寅,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屋子,一顿翻弄,最后把一本厚厚的书拿出来扔在林砚面前。
林砚随手翻开看了看,微微一笑。
刘秃子虽然让他住在店里,但却时时刻刻防着他,店内有关于机甲的书都锁在柜子里,只有遇到两个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时,才会拿出来一本让林砚想办法。
林砚之前虽然在福利院翻看过有关机甲的书,但学到的终究只是一些基础的东西。他之前在福利院就有过自己造机甲的想法,这一年的时间又频繁接触机甲,早已经对机甲的构造了如指掌。
他知道刘秃子有一本专门讲机甲知识的书,只不过刘秃子防他防得紧,他一直没机会拿到手看看。
好在有刘寅这个蠢货。
刘秃子今天又是喝醉了回来的,刘寅不知道跟什么人跑出去鬼混,估计得第二天早上才能回来,林砚跑到刘寅的屋子,点着小台灯开始看那本书。
林砚看书从来不一页一页看,那样效率太低,他一般都是带着问题找答案,在拿到这本书之前,他就已经把目前不太确定的问题整理好了。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刘寅轻手轻脚地摸了回来。
林砚那时候刚好收拾完躺在沙发上准备睡觉,刘寅玩了一晚上也累得很,根本没仔细看,回来就一头扎在床上呼呼大睡。
父子俩都在屋里睡觉,上午店里静悄悄的,林砚把自己这段时间攒的零件拿出来,按照昨晚书上说的方法开始组装。
这种没人打扰的时间很难得,林砚组装的太认真,以至于根本没发现对面那条街的机甲店老板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看了半天了。
“小林砚,你在干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林砚吓了一跳,还好他的手比较稳,才不至于把零件装错了位置。
林砚的面前是组装了一半的机甲,开机甲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林砚一抬头直接对上了那人的眼睛,只能道:“在搞机甲。”
“这不是在修吧。”那人好奇道,“你这是在造机甲?老刘什么时候接了造机甲的活?”
林砚想把这件事含糊过去:“嗯……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嘿,老刘不厚道啊!”那人大声道,整条街的人被他的声音吸引得向这边看过来,“他什么时候自己敢接造机甲的活了,以前都是哥几个一起接的啊。”
已经有几个人因为好奇凑过来了,或许是讨论的声音大了不少,屋里的人发出了声音,随后,睡成鸡窝头的刘寅揉着眼睛推开门。
他一眼就看见堵在门口的那个老板,迷迷糊糊道:“叔,你来这干啥啊,找我爸?”
那人看出来的是刘寅,大概也是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小辈计较,只是有点气愤地挥挥手,走了。
刘寅只觉得莫名其妙,他瞅瞅林砚,问道:“喂,他来干什么?”
林砚把最后一颗零件拧上,懒得多说一句话:“睡你的吧。”
刘秃子睡到下午才醒,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出屋子找吃的,刚好撞见了刚睡醒没多久的刘寅。
刘秃子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张口就骂:“你个兔崽子,不去上学在这干什么?”
刘寅立刻狡辩道:“今天学校提前放学了,我早点回家写作业。”
撒谎撒得都这么拙劣,刘秃子气到冒烟,一把抓住刘寅的鸡窝头,用力拧了拧,在刘寅的鬼叫声中怒骂道:“逃学还撒谎,我看你是皮痒欠揍了!”
街区里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有任何热闹大家都会来看,对于刘秃子揍儿子的场面已经见怪不怪,围了一圈七嘴八舌地看起了热闹。
林砚坐在店内修着机甲,这场面他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刘秃子在刘寅那里不顺心,下一步就是要发泄在自己身上。
刘寅到底年轻,刘秃子一个没看住就让他跑了,刘秃子挺着啤酒肚追不上儿子,就只能来堵林砚。
他冲着林砚坐着的椅子就是狠狠一脚,林砚反应快,腰身一扭就躲了过去,刘秃子用力过猛还踢空,险些摔一个跟头。
林砚淡淡道:“小心点,老板。”
这句话简直是火上浇油,刘秃子大怒,踢不到林砚,他就一脚踢飞工具箱,指着林砚骂道:“没爹妈的小杂种,就是你带坏我儿子,让他天天不学无术。”
“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不爱学习是他骨子里就不爱学习,遗传的。”
刘秃子直接抄起一个扳手砸了过去。
扳手没砸中林砚,但砸到了林砚身旁的机甲,力气大到表面立刻就被砸出了一个凹陷。
机甲是客户的机甲,砸坏了得赔,刘秃子短暂的清醒了一点,骂骂咧咧地回屋了。
林砚面无表情地坐下,继续修机甲。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刘秃子一直都是这样,一有不顺心就打骂他,不过或许因为他经常酗酒,小脑逐渐麻木,真正打到林砚的次数并不多,而那些难听的话,林砚也早就练成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刘寅连着一星期都没再回家。
刘秃子从一开始的暴怒到后面的担心,早些年妻子忍受不了他常年酗酒,早早和他离婚,刘寅是他唯一的孩子,虽然不成器,但确实是独苗苗。
刘秃子去刘寅的学校打听,得知刘寅这段时间根本没去上学,这所学校本来就是社会性学校,教学管理都不严格,介于刘寅经常性逃学且屡教不改,学校也没把这次的情况当回事,更没有想着去通知家长。
刘秃子这回是真的急了,他连酒都不喝了,每天一睁眼就是去外面四处打听刘寅的消息。林砚对这父子俩的情况毫不关心,刘秃子不在店里,他就光明正大地开始组装机甲。
又过了将近一星期的时间,刘寅才回了家。
他回来那天刘秃子已经准备去警局报警了,林砚看见他晃晃悠悠地回来,只是道:“你爸找你找疯了。”
“找我干嘛?”刘寅眼睛一瞪,“他不会还想揍我吧?”
林砚懒得理他,刘寅凑过来看看他,啧了一声道:“林砚,你当初也是不愿意读书所以才从家里跑出来吗?”
见林砚不搭理他,刘寅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在林砚身边,道:“你知道不,我最近结交了几个好哥们,他们有个大哥,专门负责替人平事,他们每做成一单就有几百星币呢。”
林砚眼都没抬:“打架斗殴呗。”
“诶,你怎么跟学校里那些老东西一样。”刘寅拍着林砚的肩膀,跃跃欲试道,“我这段时间都跟他们待在一起,虽然他们的生活环境有点差,但是他们非常讲义气的,但凡得来什么好东西,都是大家共享。”
“为首的那个,好像叫东哥,说他们的团队正缺一个会玩机甲的。”刘寅顿了顿,用力揽住林砚,“我就说我家店里的小兄弟刚好懂点机甲,东哥可高兴了,说想见见你呢。”
最后一颗螺丝已经完美装上,林砚拍拍手上的灰,终于正眼瞧了瞧刘寅,道:“你去对面那块地界了?”
刘寅有点惊讶:“你怎么猜到的?”
林砚面无表情道:“对面是贫民窟,那个东哥是贫民窟年轻一辈的老大,你惹上他了?”
“我怎么会惹上他!”刘寅不满地叫道,“我跟东哥相见恨晚,是拜过把子的兄弟!”
林砚嗤笑。
“少跟贫民窟的人相处,这是我给你的忠告。”林砚把机甲扶起来放在墙边立好,又拖走椅子,“他们眼里没有律法,下手做事都不知轻重。”
刘寅对于林砚的说辞非常不满,刚准备说什么,只听见门口传来高声的怒骂。
“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
刘寅腾的一下跳起来,刘秃子提着笤帚就冲进来,一笤帚直接抽过去:“我让你逃学不学好,我让你去贫民窟鬼混!”
刘寅被打得嗷嗷直叫,林砚抬腿想走,没想到急了的刘寅一把抓住他,拼命把林砚往自己身前推,一边躲一边叫:“读那个破书有什么用,林砚也没读过书,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林砚无缘无故挨了好几下打,胳膊上火辣辣的疼,他想躲又被刘寅死死抓住,忍无可忍终于双手夺过那根笤帚,用力甩开。
刘秃子清醒了一点,他怒视着林砚,眼睛气到血红。
这两天他忙着找儿子,几乎是挨家挨户得问,今天实在是没法子了,只能约来了这条街上其他几位开机甲铺子的同行,请他们帮帮忙。如果再找不到,他真的要报警了。
这条街上的机甲店向来互相帮助,但今天中午,来的人居然只有一个。
刘秃子非常不解,不过酒过三巡,菜吃了一半,那人迷迷糊糊间也说了实话。
“老刘……你这个人是真不讲究。”
刘秃子皱着眉:“我怎么了?”
“你背着我们偷偷接机甲单子啊。”那个人大着舌头,吐字都不清楚了,“你外甥……小林砚,那天他组装机甲都被我看见了。”
刘秃子没听清他的话,焦急道:“那小崽子不是一直在我的店里修机甲么,别说这些了,先说刘寅……”
那人连连摇头,一边摆手一边道:“不是修,是……造,制造。”
刘秃子这回听清了,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你说林砚制造机甲?”
“是啊,要我说啊,你这个外甥比你儿子聪明多了,同样的年纪,你儿子连算数都算不明白,他都能自己造机甲了。老刘啊,你还不如好好培养培养你外甥,将来把这家机甲店留给他,做大做强,以后阿寅也不至于饿死……”
那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刘秃子喝了这么多年酒,好歹也是有点酒量的,此时还没醉,顺手拿起餐馆的笤帚就准备去找林砚算账。
不过一出门,就撞见邻居跟他说,刘寅自己回来了。
于是,刘秃子的怒火就自然而然转到了刘寅身上,此时看见林砚,才想起他拿笤帚的真正目的。
他猛地扑上去,照着林砚的脸就是一巴掌。
林砚的反应已经很快,但架不住刘秃子突然发疯,巴掌擦着林砚的下巴打过去,他顿时脸上一麻,直接摔在地上。
旁边的桌子直接被两个人掀翻,刘寅被吓了一跳,哆嗦着后退了几步。
“小贱种!”刘秃子一边疯狂揍着林砚一边骂道,“背着我偷偷造机甲,还带坏我儿子,我打死你这个小杂种,打死你!”
林砚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嘴里全是血腥味,他被刘秃子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竭力伸手抓到旁边工具箱里的扳手,对着刘秃子的脑袋就是狠狠一砸。
刘秃子惨叫一声,捂着脑袋滚到了一边。
林砚马上爬起来,紧紧攥着扳手后退了好几步,刘秃子捂着脑袋的手指缝里渗出血迹,刘寅在一边,吓得一声也发不出来。
来看热闹的邻居们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去扶刘秃子。
被众人搀扶站起来的刘秃子一手捂着头,一手指着林砚,嘶哑着声音骂道:“这个小畜生,偷我的零件造机甲,还敢打我,给我,给我把他摁住,我今天不弄死他我不姓刘!!!”
“我没有偷!”林砚大声辩解,“那都是你不要的废弃零件,我捡回来用而已!”
“放屁!就算是废弃的也是老子的东西!”见身边没有人动,刘秃子直接一推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你们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抓住他啊!!”
他们到底是一起相处多年的邻居,这种时刻没有人有心情关注事情究竟如何,有几个成年男人真的开始慢慢向林砚靠近,林砚的手微微发抖,厉声喝道:“别过来——!”
可惜那些人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的警告而退缩,林砚被团团围住,在一个男人伸手抓他的时候,他用力挥起了扳手。
后面的事情林砚也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自己当时惊惧到只知道挥动扳手,具体砸到了几个人,有没有砸死人,他根本不清楚。
扳手上有血,不知道是刘秃子的还是别人的。
林砚跑了。
他在刘秃子的怒骂声中和周围人的叫嚷声中顺着街道拼命地跑,一直跑到听不到任何声音,林砚才力竭一般瘫坐在地上。
天已经开始黑了。
林砚缓缓松开握着扳手的手,扳手上面的血迹已经凝固,他怔怔片刻,才抬起眼睛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破败的墙壁泥泞的土地混杂着阵阵恶臭,林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身上沾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漂浮,只感觉刺鼻的感觉直冲肠胃,搅得他只想吐。
他微微扭转头,看到了一块碎了一半的石碑。
林砚心里咯噔一下。
是贫民窟,他居然误打误撞跑到了贫民窟。
林砚对于贫民窟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福利院的一个小孩,他生在贫民窟,生下来就没有爸爸,七八岁的时候妈妈也染病死了。
他被福利院收养的时候,其实已经得了病,没多少日子了。林砚有一次隔着玻璃看他,他戴着很大的口罩,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跟林砚说话。
“听说过贫民窟吗?那是一个所有难民挤在一起,每天都会有人死掉的地方。”
“那里的空气很臭,弥漫着血腥和腐烂,你在那里不仅要小心人,还要小心动物。”
“野狗是很可怕的,他们会成群觅食,找到那些死掉的人的尸体,分食掉。”
“不要被它们咬到,有的时候它们不介意你是活人……”
曾经的话回荡在耳边,一阵冷风吹过,林砚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里的岔路口很多很乱,林砚找不到回去的路,只能顺着几盏为数不多的老旧路灯走,路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林砚感觉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
他停住脚步,探起身子往巷子里面看了一眼。
巷子里面太黑了,林砚什么都看不见,他感觉空气中飘着血腥味,和一些奇怪的声音。
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服,用力把他拽倒。
林砚还没来得及挣扎,一只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巴,随后有人在他耳边道:“嘘……别出……声。”
面前是一个跟他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见林砚没有再挣扎,慢慢放下捂着他嘴巴的手,小声道:“你……还敢往里面进,不要……不要命了啊。”
男孩说话结结巴巴,林砚眨眨眼睛,低声道:“里面怎么了?”
小结巴把身边一盏小灯微微抬起,光线刚好可以打在巷子里,林砚顺着光看过去,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七八只野狗围绕着一个人形的东西在啃食,暗红色的血迹流淌了很远很远,而最恐怖的是,林砚还看见,那个人的腿在颤抖。
林砚只感觉自己脊背发凉,他看着小结巴,道:“那个人,还没死?”
小结巴放下灯,小声道:“可能吧,不过……没有什么区别了。”
“你刚刚……如果进去了,野狗会把你,把你扑倒,然后你就会被它们活活咬死。”
林砚一阵后怕,他似乎觉得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喃喃道:“野狗吃人吗?”
“不是稀奇事。”小结巴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起来,“因为……这就是贫民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