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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鹿谓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41章 情人节番外(五)


    有一说一,安大学生个人素质还是很高的, 哪怕论坛刷的几栋楼居高不下, 除开几个暗戳戳要联系方式的, 没人真的在现实中打扰姜锦鱼的生活,这让309的女孩儿们松了口气。


    而且随着四级考试的临近,学生们的注意力的确被转移了大部分。


    不过, 极小部分闲的出奇的学长,则不在此列。


    大学校园历来有个说法, 想追同级的女生, 下手一定要趁早,否则等学长一出手, 有戏也变没戏。


    当然,这么说也不纯粹是调侃,细细论起来, 也有几分道理, 都是初入校园的新生, 很容易就对侃侃而谈、看上去什么都懂的学长产生好感。


    抱着这种想法的学长不在少数,姜锦鱼这边刚打了饭, 和舍友坐下吃饭,就听不远处传来一身招呼声。


    那人走过来,单手搭在餐桌上, 笑眯眯冲着柳容容道,“学妹,来吃饭啊?导师有个项目, 最近想找个助手,不知道柳学妹你有没有兴趣?”


    说完,好整以暇等着,一副柳容容绝对不会拒绝的自信模样。


    柳容容是谁,那是309的大姐姐,整个309的蠢妹妹们,都是她罩着的,想借着她的关系,来泡她家蠢姜姜,态度还这么拽,把她当死人了??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冷漠脸,“这位大哥,你打扰到我和舍友吃饭了。还有,助手的事情,我会自己向导师申请的,就不麻烦你了。”


    什么狗屁学长,真以为她是那些蠢新生,那么好哄啊?不过是保研了而已,真以为自己能在导师那儿一手遮天了?


    姜锦鱼咬着勺子,笑眯眯看着柳容容打发走那套近乎的学长,忍不住笑开了,“容容,你好厉害啊~”


    柳容容翻白眼,“我要是不厉害点,早把你卖了多少回都不知道了。”


    相对于物理系和计算机系那种学术氛围比较浓的学院,他们行政管理系乌烟瘴气的东西相对多了不少,不过安大整体氛围很好,学院老师也不吃这一套,也就学生之间尔虞我诈多了点。


    这时,刷手机小达人宋桃忽然把手机递了过去,满脸稀奇道,“唔,姜姜,论坛上在说你和乔巧他们系的顾衍学长有CP感诶~还有人给你们P图了!”


    姜锦鱼一听,脸上莫名其妙一热,马上反驳,“什么CP感啊,论坛每天都在讨论这些无聊的事麽?”


    宋桃又自言自语,“不过我们系学姐都说,顾衍学长是不会谈恋爱的啦,人家不努力学习,就要回家继承家业了……唔,还有人说你和篮球社社长配的,你们是最萌身高差哎!你们舞蹈系说不能便宜了外人,强行把你和你们系毕业的白照大神给组CP了。”


    姜锦鱼已经听得一头黑线了,懒得反驳,白照学长哎,开什么玩笑,那是一生奉献给舞蹈艺术的大神,谈恋爱这么庸俗的事情,怎么会和大神扯上关系?!


    柳容容啧了一声,“小桃,快点吃,等会儿姜姜还要回家呢。”


    宋桃忙放下手机,“是噢,我都忘了。姜姜你是回家给妈妈过生日是吧,那你记得替我们祝她生日快乐噢。”


    姜锦鱼暖暖一笑,“知道啦,啰嗦桃。”


    几人吃过饭,姜锦鱼便直奔安大西侧门去了,看见那辆停在路边的劳斯莱斯,边冲那边招手,边小跑过去。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姜锦鱼道,“哥,载我去下安广大厦,我去取下礼物。”


    说着,从包包里拿了单子,姜宣只瞥了一眼上面的金额,来了一句,“钱还够花?”


    姜家三个孩子里,除了大哥姜宣已经自力更生之外,姜锦鱼和弟弟姜砚,都是从姜妈妈那里领零花钱的。姜妈妈对自家人从不小气,但夫妻俩都奉行穷养儿富养女的观念,儿子得锻炼。


    姜砚打小都习惯了,幼儿园揪同桌马尾辫了,扣零花钱;学校惹老师生气了,扣零花钱……


    作为姜家唯一的女儿,姜锦鱼的待遇显然就高出了一大截,倒也不是姜妈妈偏心,按照她的话,小姑娘家家买点护肤品化妆品什么的,得家里出钱吧?那什么YSL、Dior、Amani的,不都得花钱买麽?买漂亮衣服,得家里出钱吧?买点首饰什么的,得家里出钱吧?


    再加上姜宣这个做哥的,自己开公司搞投资之后,也时不时给妹妹发零花钱。


    进的多,出的少,真要算起来,姜锦鱼可是个实打实的小富婆,当然是个啃老的小富婆。


    她甜笑着道,“够花,哥你别给我打钱了,你们给我打的,我花都花不完了。”


    姜宣笑了下,停下等绿灯,“花不完就攒着,总有要花钱的时候。”


    在他看来,妹妹就不是赚钱的人,性子又天真,学的又是舞蹈,赚钱是别想了,当个无忧无虑、不用为了钱发愁的舞蹈家。


    从安广大厦回到家里,姜锦鱼刚下车,就看见自家弟弟头一个冲了出来。


    姜砚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孩子,前段时间刚去了学校组织的国际夏令营,才刚刚开学回来。


    许久未见,姜砚满脸高兴,又故意板着脸,故意生气道,“姐,你干嘛住校啊?我回来都看不见你了。”


    不等姜锦鱼开口,后一步下车的姜宣,一巴掌拍自家弟弟后脑勺上了,“干嘛?你这什么语气,怎么跟你姐说话的?这个月零花钱没了。”


    姜砚撇嘴,双手抱臂,满不在乎的酷酷道,“我自己挣零花钱。”


    然后又显摆似的,抬着小下巴,冲自家姐姐炫耀,“姐,我现在能挣钱了噢!你有什么要买的,就找我!”


    几人相携进门,姜爸爸早听到声音下楼了,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捧着张报纸看,等几人走近了,才抬头,顶了顶眼镜,“绵绵回来了啊。”


    姜锦鱼笑眯眯扑过去,抱了下姜爸爸的胳膊,果不其然,便看见姜爸爸灿烂的笑了。


    姜爸爸把装样子的报纸丢到一边了,仔仔细细打量了下女儿,“是不是瘦了?学校食堂不合口味?”


    姜锦鱼笑眯眯,“哪有啊,我没觉得瘦了,肯定是爸你看错了。妈呢?”


    姜爸爸冲厨房那边抬了抬下巴,“喏,给你熬汤呢。”


    姜锦鱼笑嘻嘻,像只花蝴蝶似的飘走了,“我去和妈说说话。”


    她笑盈盈去了厨房,甜甜喊人,“妈,我回来了。祝你生日快乐~~”


    姜妈妈闻声回头,高兴坏了,埋怨道,“你还知道回来,我还当你在学校玩野了呢。”


    保姆见状忙道,“太太出去和绵绵说说话吧,我来看着火候。”


    母女俩是要说体己话的,于是拉着手到了二楼去,进门姜锦鱼便取出了礼物,眉眼弯弯,“妈,祝你生日快乐~”


    姜妈妈瞧着喜欢得不行,忙道,“给我带上,你这孩子,妈过生日而已,干嘛买这么贵的项链,钱还够不够用?算了,我还是再给你打一笔,都上大学了,花钱的地方多……”


    姜锦鱼抱着姜妈妈的手臂撒娇,“妈,您别给我打钱了,我花不完的。”


    一家人围着在一起给姜妈妈过了生日,姜家一向是这样的,别看家大业大,在安市也算是有些名气的人家了,可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在姜家一向是没有的,就连姜妈妈过生日,也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饭。


    吃过饭,姜锦鱼便在家里住了一晚上,安大宿舍管得严,尤其是对大一新生,无故夜不归宿是违反校规的,她回来之前还特意和辅导员请了假,假条都托舍友交到宿管阿姨那里去了。


    在家里陪了姜妈妈一天,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姜锦鱼才坐着哥哥的车回了安大。


    回到宿舍,姜锦鱼去宿管阿姨那里销了假,又从包里掏出份小蛋糕来。


    “阿姨,这是我妈妈过生日的蛋糕。”


    宿管阿姨笑得合不拢嘴,稀罕的不行,摆手道,“行,那阿姨就收下了,对了,阿姨悄悄和你说啊,下周一学校领导来检查宿舍,你们宿舍那个乔巧有个熬药的小煮锅吧,不行就放阿姨这来,往后我早上顺便给她熬了,让她上早课前来我这喝了就是,闺女。”


    姜锦鱼笑眯眯答应,“谢谢阿姨,我等会儿和我舍友说一下,那我上去了,阿姨再见。”


    怕学生不服管,一向都板着脸的宿管阿姨,愣是笑得跟看见自家闺女似的,倒把来接班的年轻同事吓了一跳,“刘姐,你这笑啥呢,什么事这么开心?”


    宿管阿姨指了指桌上的蛋糕盒子,“喏,309昨天请假那闺女送来的,说她妈妈过生日的蛋糕,让我们尝尝。我当宿管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惦记着咱们,往常那些闺女啊,个个都躲着我们,嫌我们管的严,晚上十一二点都打电话去。可我们管得严,也是为了她们啊,都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真在外边住,出了什么事,让什么人给占便宜了,那下半辈子可就毁了。我们做宿管的,得对得起家长把孩子放到学校来的这份信任啊。就是挨骂啊,我也认了。”


    年轻同事也点点头,理解了刘姐的这份良苦用心,道,“刘姐,你说的对,我家里丫头才五岁呢,我就成天怕她在幼儿园被谁欺负了,更何况这一个个都长得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家里人肯定担心呢。”


    姜锦鱼上了楼,先把小煮锅的事情和乔巧说了,然后招呼大家,“过来吃蛋糕啦~我妈让我给你们带的,怕放坏了,是今天刚送到家里的。”


    宋桃忙跑过来,“阿姨好好!祝阿姨青春永驻,永远美丽!”


    几人分吃了个不大的蛋糕,姜锦鱼就抱着四级资料打算泡图书馆去了,宋桃一见,立马举手,一边手忙脚乱收拾,一边道,“我也去我也去,姜姜等等我。”


    “好啊,你慢慢收拾,不急。”


    ——


    安大图书馆。


    姜锦鱼挺直背,微微低了头,戴了耳机,时不时在试卷上勾勒一二,认真做着四级听力真题。


    她身旁的宋桃却刷题刷累了,打开了手机,打算歇一歇。


    按照平日的习惯,先打开了WB,刷了刷自家爱豆的最新动态,反手就是一个反黑站打卡,然后按了学校论坛的绿色APP图标,打算刷一刷学校论坛。


    页面刚刷新出来,被顶在首页的一个帖子,让她不由得神色一变,下意识摁了锁屏键,满脸担忧看像身旁埋头做题的舍友。


    见她没注意到自己,宋桃才解锁手机,满脸怒气点开飘在首页、帖子创建时间还是半个小时前,却已经回帖过千的热帖。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番外结束了,继续更新正文~~


    第142章 情人节番外(六)


    只见论坛首页热帖标题就写的恶意满满。


    【嘻嘻[可爱][可爱],爬上来爆个料, 某新晋女神(迎新晚会爆红的小天鹅), 被包养中……】


    宋桃恶狠狠点进所谓的“爆料贴”, 就见爆料LZ“正直的兔子小姐”在主楼写到:【话不多说,直接接甩证据,免得女神的舔狗们觉得我在造谣~昨天下午, LZ亲眼目睹小天鹅上了一辆兰博基尼,和车主(一个中年大叔)很亲近, 照片没拍到, 只拍到小天鹅上车的照片。巧的是,你们的小天鹅女神今天下午才回校, 更巧的是,送她回来的,是同一位大叔车主, 和同样的那辆兰博基尼。大概金主真的很喜欢那辆兰博基尼吧, 嘻嘻~~~至于说LZ为什么来爆料呢, 很简单,看不惯这位戏精学妹一进安大, 就营销什么初恋女神的人设,想红不如进娱乐圈,别把安大搅得一滩浑水】


    1L【图1、图2】


    2L【呃, 图看过了,不过所谓的金主没拍到照片,万一是男朋友呢?不一定能确定是包养吧?】


    3L【LS舔狗无疑, 有图有真相,摆在面前的证据都不信。据说舞蹈系就是很乱噢,很多女生仗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一边在校内找备胎舔狗,一边在校外干那种事捞金,LS估计也是舔狗之一吧】


    4L【果然遭反噬了……难道就我一个人觉得,小天鹅炒作的太过了?什么初恋女神,一进安大,就踩着芊芊等一众女神炒作,果然舞蹈系没什么好货色】


    31L【3L4L嘴巴放干净点!有证据了麽?就在这里说人家女孩子被包养了,诽谤犯法的了解一下!另外舞蹈系的女生招你惹你了?恶臭键盘侠!】


    LZ回复31L【证据摆在这里了,爱信不信。小天鹅要是有个开兰博基尼的男朋友,我不信她会安静如鸡。而且,据我所知,小天鹅说过自己单身。说我造谣诽谤的,拿出证据证明小天鹅是无辜的啊,呵呵】


    40L(LZ)【再说一遍,我和小天鹅无冤无仇,单纯看不惯这位所谓学妹踩着别人为自己炒作,坏了安大的风气。以前音乐系的安然、学生会的芊芊、文学系的江娅……哪一个不比小天鹅好看,也没见哪个炒作得这么狠的,恨不得成为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还捆绑学校各大男神,计院的顾衍要是知道自己会被屎黏上,估计不会愿意和你们的清纯女神同台合作了。老天有眼,让我无意间拍到了小天鹅被人包养的证据,也算是为校除害了!】


    41L【有一说一,我还是比较吃小天鹅和江娅这一类……扒人家丑闻,也不能否认人家说好看的事实呀】


    42L【LZ的说法自相矛盾,既然和小天鹅无冤无仇,怎么会特意去蹲人家?你说拍到小天鹅上车是巧合,还有几分可信度,可巧到拍到下车,有头有尾,这操作让我觉得,LZ是故意蹲小天鹅的。既然是故意蹲的,那LZ 很有可能瞎编了,我推测,中间那部分小天鹅和中年车主亲近,是LZ自己编的。否则,LZ这么看不惯小天鹅,一定会拍下当做证据。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一部分是编造的谎言,LZ拿不出图。】


    43L【LS分析的好有道理!】


    44L【我靠,差点被LZ带节奏了……有一说一,LZ只能证明小天鹅被一辆兰博基尼接送,其他的都是LZ的片面之词。而且,小天鹅看上去并不像需要被包养的人,她的家庭条件应该不错,论坛关于小天鹅的图,我都看过,衣服包包都是牌子货……】


    49L【人家有金主,当然不用穿便宜货。可怜你们这些舔狗还在替女神挽尊,就算LZ没有拍到亲密图,可小天鹅夜不归宿,被一辆兰博基尼接走过夜,总是事实了,这没得洗吧?舔狗!】


    50L【呃,阴谋论一下,LZ不会是顾校草的迷妹吧?嫉妒人家和校草亲近,所以故意蹲人家?我就是随口一说,错了别喷啊~不过对于小天鹅被包养的说法,我还是抱谨慎意见吧】


    51L【LS这么一说,我立马去扒了一下LZ的主页,发现LZ跟帖的,大多数都是计院男神顾衍相关。看来的确是顾衍迷妹了】


    110L【什么情况,吃瓜吃到自家学院身上。顾神好惨,居然被LZ这么极端的人喜欢】


    123L【我看小天鹅更惨吧,明明只是同框了一次,就被黑得这么惨,还被安上了被包养的名头】


    127L【默默说一句,两人的确气场很合。我之前以为顾神那种人,比较适合事业型女生,强强联合的那种。结果上一次同台合作,我发现顾神居然看着小天鹅笑哎,笑得特别苏。学长和学妹的搭配,果然还是很好吃啊】


    211L【抱走顾神,这么快就拉着顾神给你们小天鹅洗白了?求别倒贴了,包养的事情还没解决呢,LZ继续扒,快点来打脸舔狗们】


    1123L【哦吼,吃瓜】


    ……


    宋桃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论坛页面,刷到最新的跟帖,已经气得手发抖了。


    这群人也太能造谣了!姜姜明明是回家给妈妈过生日,这些人居然扯什么包养,姜姜用得着被包养么?!


    造谣狗该死!!!


    宋桃一边怕LZ删帖,火速截图,存到手机相册里,一边拉了个柳容容、乔巧和她的临时对话群,一个链接丢过去。


    桃子软趴趴【啊啊啊——论坛有人造谣姜姜被人包养,帖子都跟到一千多楼了!】


    柳【?】


    小桥流水【谁这么坏?!】


    柳【@桃子软趴趴 @小桥流水回宿舍商量,别让姜姜知道。】


    柳【我去找师兄跟踪一下,看能不能把造谣狗的身份扒出来】


    宋桃一下子站了起来,姜锦鱼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按了暂停键,摘下耳机,“小桃,怎么了?”


    宋桃挤出个笑来,“噢,我有点事,就不自习了,先回宿舍了。”


    姜锦鱼看了眼宋桃压根没动笔的四级真题,哭笑不得,“那好吧。需不需要我给你占座?”


    宋桃火速收拾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不用不用,你学完了,早点回宿舍休息哈,我先回去了,姜姜……”


    说完,飞奔出图书馆,回到宿舍后,就看到乔巧和柳容容已经在宿舍了,宋桃气喘吁吁,“容容,造谣狗的身份确定了麽?”


    柳容容正皱眉刷帖,“我认识一个计院的师兄,已经拜托他了,估计还得要点时间。我平时怎么没发现,咱们学校还有这么多臭嘴的人?这一个个都什么妖魔鬼怪?”


    宋桃也气鼓鼓的,忽然一拍脑袋,猛的想起来。“对了,姜姜的假条还在宿管阿姨那里!那个可以证明啊!”


    说完,把书往桌上一丢,狂奔下楼找宿管阿姨去了。


    ——


    安大男生宿舍。


    宿舍大门“咚咚”两声,顾衍起身开门,看见是同班同学,“有事?”


    同班同学正是柳容容拜托的那位学长,他死乞白赖,“顾神,顾神,我记得学校论坛的维护账号在你手里是吧?能不能借来查个东西?”


    “在我手里,要查什么?”


    同班同学讪讪一笑,“查个人。”


    顾衍淡淡抬眼看了一眼,同班同学立马全盘托出,“顾神,不是你想的那样。呃,我有个社团认识的学妹,她舍友在网上被人造谣了,说她被包养了,现在帖子还顶在首页,我那学妹估计是看不过眼,想报复一下。哦,对了,那个被造谣的舍友你还认识呢,跟你同台演出那个,贼好看那个,名字叫什么我不记得了,论坛上好像叫她小天鹅——”


    解释了一大段的,那同学就见一向不动如山的顾神,一下子沉了脸,神色冷的有点吓人。


    同学怕怂怂一下,“呃,其实我也觉得不好,毕竟论坛事论坛毕哈……查人还是违法的,也属于网络暴力麽。呃???顾神你??”


    同学睁大了眼,看着“坚持原则”的顾神登陆了论坛后台,一下子便把首页的热帖给找了出来,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击了一会儿,一千多楼高的帖子,里面每一个发表恶言的跟帖人,以及带节奏最狠的LZ和几个蹦跶的最积极的那几个,全都连名带姓给扒出来了。


    桌面上放了个表格,【发帖人】【姓名】【院系】【恶评】,全都down了下来,整整齐齐,安排得明明白白。


    同学都顾不上说谢谢了,傻眼看着表格里几个十分熟悉的名字,磕巴道,“芊芊女神——呃,不是,我是说杜芊芊也喷小天鹅了?”


    顾衍退出维护账号,登录鲜少用的个人账号,在帖子下发了一段。


    【本帖所有恶评均截图作为证据保存,LZ“正直的兔子小姐”、49L、211L发帖者,奉劝一句,不要以为在匿名论坛发言,不需承担法律责任,以上截图将作为证据,和几位造谣者的院系姓名等信息,一同交给警、察。另外,没倒贴,是我在追求她,慎言。以上,计院顾衍留。】


    同学和围过来的小A看着这操作,已经傻眼了,两人齐刷刷盯着突然站起身的顾衍,“顾……顾神,你在追求小天鹅啊?”


    小A:“真给我找妈了????”


    顾衍收拾了一下,对着同学点头,“谢谢,有机会请你吃饭。”


    然后,扭头出去了。


    留下傻眼的同学和小A互相对视,同学:我是不是戳破了顾神的地下恋情?哦,不能这么说,毕竟人家顾神还没追到手……


    小A:顾神真牛,不愧是我爸爸。给自家女朋友找回场子的速度不要太快!哦,还不能这么说,还不是女朋友……


    ——


    安大图书馆,一向热衷八卦的陆小桦已经顾不上看书了,她本来就对帖子的可信度存疑,毕竟LZ的恶意太明显了,造谣人家女孩子被人包养实在居心险恶。


    自从绯闻的主角之一忽然真身上线,给小天鹅找场子之后,本来还只是热帖的帖子,几分钟内跟帖了上百条,现在还在不断刷新。


    1522L【什么情况??刚刚是顾衍?】


    1523L【我靠,是真的啊!LZ作死,欺负到人家计院大神的女朋友身上去了,被扒得裤衩子都不剩了……】


    1524L【好苏啊,这是什么霸道总裁啊!忽然觉得两人好配啊,不过提醒LS一句,还不是女朋友,顾神自己说了,追求中……他妈的这是什么绝美爱情啊!!!】


    陆小桦激动地想捶桌子,主要她也暗戳戳磕过两天,上回迎新晚会两人真的莫名其妙配一脸来着,而且这种反转打脸的剧情,发生在自己的生活中,简直戳中她的心脏!


    考虑到自己还在图书馆,陆小桦沉默激动中,忽然迎面走来一个人,她下意识抬头,然后就傻眼了。


    因为论坛中的主人公之一,居然冷着张脸,冲“她”走来了。


    陆小桦:……顾神不会是知道我在吓瘠薄磕CP,来找我算账的……吧?不……不至于吧?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顾神径直走过她,在她身后几排的座位站住了。


    陆小桦:!!小天鹅怎么在我背后??


    姜锦鱼刚写了道翻译题,边伸手拿水杯,边抬头,就看见站在面前的顾衍。


    “咳,顾衍学长?你也来复习?”她忙咽下口中的水,眨眨眼睛询问。


    顾衍微微低了下头,唇边忽的绽开一抹淡淡的笑,“噢,不是,来表个白。”


    姜锦鱼差点把自己噎到了,白皙脸庞一下子染上红晕,脑子忽然转不动了,张口就是软绵绵一句,“大冒险?”


    顾衍忽的歪了歪头,仿佛觉得女孩儿傻傻说话的样子很可爱,“真心话。怕你不知道我在追求你,先来占个位。”


    继而不等姜锦鱼答案,顾衍不顾身边人诧异的眼神,拉了椅子,坐下,抬眼看了眼女孩儿手肘下压着的四级材料,食指轻轻敲击桌面,“送上门的私人英语家教,报酬的话,我请你喝三十次奶茶,就当我作为追求者的折扣,行吗?”


    ……


    而此时缩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偷听的八卦校友陆小桦,迅速打开了学校论坛。


    十秒功夫,一个新的热帖出现在论坛首页。


    【石锤!LZ带你直击顾神告白现场!啊啊啊啊啊,真的甜!真的撩!AWSL一万遍!】


    (情人节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完了,明天继续正文,这篇文应该快要收尾了,最近上不了班,争取无缝完结加开文啊~


    隔壁的新文《女配她福运绵绵》,有兴趣的亲可以收藏一下噢~


    男女主和这篇相差有点大,先不剧透8,先完结再说~


    第143章 和离与醋王


    明堂书院每旬放一次假,顾瑾顾瑞兄弟俩是初一去的书院, 满打满算得待满十五日, 才能回来休一日的假。


    到了十五那一日, 姜锦鱼早早吩咐了下去,要厨房提前准备些儿子们爱吃的菜,手头的事情暂时都放了放, 亲自乘了马车,去书院接儿子们。


    顾瑾牵着弟弟顾瑞, 兄弟俩恭敬与夫子告别, 与新结识的同窗们一同朝书院的大门走去。


    同窗们本以为顾瑾兄弟乃州牧家的公子,定然性子高傲, 极不好相处,又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孩子们,对于家中长辈嘱咐他们亲近州牧家小公子十分反感, 一开始还暗戳戳的冷落两人。


    后来却是被顾瑾的学业给折服了, 这位州牧家的大公子一入学堂, 第一次小测的时候,便夺了甲等第一, 本来还等着看兄弟俩笑话的同窗们,彻底傻眼了。


    夫子亦被惊讶到了,可甲等第一是没地方可作弊的, 再者他亲自监考的,自然知晓不会有什么内幕。


    等到讲评小测之时,夫子便点了顾瑾之名, 细细询问与他。


    这时同窗们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只见州牧家的大公子不卑不亢解释,“学生此前在家中启蒙,家父时常亲自教导。”


    夫子这才解了惑,他们辽州文人都晓得,这位初上任,便做了甚多实事,在辽州民间颇负盛名的州牧大人,乃是货真价实的一甲进士出身,莫说给幼童启蒙,便是来书院教书,亦是十分够格的。只是令他不曾想到的是,身居高位的州牧,居然亲自督导双胞胎的学习。


    虽如此想,但兄弟二人是一同学的,顾瑞虽学的也不错,但到底不比哥哥顾瑾这般扎眼,可见除了州牧亲自教导外,顾瑾的天赋也着实不错。夫子没说旁的,只摸着胡子点点头,勉励了几句,又继续讲课。


    顾瑾在小测中夺魁之事,却是让本来不理睬兄弟二人的同窗们,主动放下了心防,满脸羞愧凑上去结交了。


    相处之后,又发现兄弟二人便没架子,也不似他们想象中的那般高傲,同窗们愈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未免过分了些,就这般,兄弟二人的人缘渐渐好了起来。


    ……


    顾瑾牵着弟弟的手往外走,与他们一同往外的同窗热情相邀,“我打算明日在家中设宴,你们兄弟二人可有空前去?只是个小宴,邀的都是咱们同窗。”


    顾瑾素来沉稳,见同窗那副激动的模样,微微摇头道,“我与阿弟便不去了。有些时日未归家了,我们想陪陪父亲母亲。同窗们在书院日日相见,能安稳在家陪家人的日子,每月却只有三日罢了。”


    邀他的同窗听罢,不由得觉得羞愧,记起自己刚入学时,每旬放假时,恨不得时时黏在爹娘身边,那时爹爹娘亲虽嘴上嫌弃,可面上的笑容却是万般真切。再看自己现在,不知何时起,他在书院结识了许多玩伴,便渐渐记不得陪陪爹爹娘亲了。


    身为人子,实在惭愧。


    同窗面露羞愧之色,顾瑾却是没心思顾及他了,走到书院门外,看见不远处那辆熟悉的马车,他不紧不慢与同窗告别,“那我与阿弟便先走了。”


    兄弟二人走到自家马车前,车夫是熟面孔,恭敬又不失亲近的同二人打招呼,“大公子,二公子。”


    顾瑾在外一贯沉稳惯了,依旧内敛点点头。


    这时,马车的车帘忽的掀开了一半,姜锦鱼笑盈盈冲里探出头来,见兄弟二人惊喜得呆住了,温婉一笑,伸手对双胞胎道,“娘来接你们回家了。”


    马车稳稳当当在路上驶着,不紧不慢的马蹄声,在车厢里也能听见依稀。


    身旁是温柔的娘亲,耳边是阿弟顾瑞激动向阿娘诉说着在书院的经历,顾瑾仿佛一下子放松了下来,难得的露出些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稚气。


    姜锦鱼看着小儿子一脸兴奋和自己分享书院的事,面上笑着,时不时应上几句,等小儿子说累了,才道,“喏,娘给你们带了糕点来,瑾哥儿喜欢的马蹄糕,要不那么甜的,瑞哥儿喜欢的莲子糕,要甜一点的,对不对?”


    顾瑾先给弟弟递了一块过去,扭头便看娘笑眯眯给自己递了一块过来,心里顿时暖暖涩涩的,他是长子,照顾弟弟是应该的,大家都这么觉得,他自己也把弟弟当成他的责任,但在娘心里,他和弟弟是一样的,无论是弟弟课业不如他,还是他不如弟弟活泼讨喜,在娘心里,她都一样的喜欢他们兄弟。


    他虽然年纪小,经历的事情不多,却也知道,即便是一母同胞的情况下,有些人家的爹娘也会偏心哥哥或者弟弟,但他的娘是最好的,从来不会偏心谁,不会觉得他是哥哥,理所应当让着弟弟,也不会觉得弟弟念书不如他,日后定不如他有出息。


    娘那么好,所以他和瑞哥儿兄弟二人从未生分,一直像他们还在娘肚子里时候那样亲近。


    顾瑾吃了手里的马蹄糕,忽的抱住娘的手,十分亲昵的蹭了蹭。


    姜锦鱼心中微微有些惊讶,意外大儿子忽然这般亲近自己,双胞胎性格迥异,瑾哥儿沉稳,瑞哥儿活泼,瑾哥儿也不似瑞哥儿那般爱黏着她,但旋即又露出温柔的笑容来,摸摸大儿子的脑袋。


    回到家里,瑞哥儿就像认窝的小老虎回了窝一样,激动得不行,把两只年岁渐长,已经不大爱动弹的猫儿,骚扰得不厌其烦。


    瑞哥儿摸了摸琥珀毛茸茸的尾巴,忽然仰着脸问,“娘,琥珀和玄玉怎么不生小猫?”


    姜锦鱼无语凝噎,儿子,为娘寻思着,你也撸了这俩小祖宗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琥珀和玄玉都是公的?


    瑾哥儿倒是知道,见弟弟呆兮兮的,也不嫌弃,好脾气同他解释,“琥珀和玄玉是一只母猫生的,他们和我们一样,是一胎的兄弟。都是公的,生不出小猫。”


    瑞哥儿听得一脸失落,天真的道,“我以前还想,琥珀和玄玉生的小猫,说不定是黑橘条纹的。”


    兄弟俩还围着猫说话,姜锦鱼忽然看见秋霞进来了,手里拿了封信。


    她接了信,看了眼信封上的“商云儿”三个字,心中微微疑惑,展开信纸看了起来。


    她上回劝了商云儿,走时见她神色坚定,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令她没想到的是,商云儿居然当真不声不响与孟旭和离了,又在信中道,和离后,她打算回盛京,倒不打算投靠家中,因她在盛京还有宅子与铺子,吃穿住行皆不用发愁,本想走之前与她见一面,但她一介和离之身,并不愿带坏她的名声,便只留了这封信。


    往下又道,她知晓自己性情颇有桀骜,从前未有旁人介入她与孟旭间时,她便自顾自己自在便好,作为妻子,她亦有不当之处。如今两人说开了,亦知道再无再续前缘的可能,便和和气气谈了和离之事。往后她亦不想再嫁了,兴许自己并不适合为人、妻子。


    最后道,“锦鱼,你是我唯有的好友,唯盼你不必经历与我一样的痛苦,你二人夫妻恩爱和睦,长长久久。待你日后回到盛京,我自当上门请罪,请你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姜锦鱼放下手中的信,惊讶于商云儿走的如此决绝,自己认识商云儿的时候,便看出她是个被家人宠坏的姑娘,当时的商云儿犹在闺中,因为没有人愿意与她结交,便来找她这个“仇人”来交朋友,大胆又天真。


    大约这段感情,虽然令她深陷痛苦,却也让她成熟了。


    秋霞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见夫人有些出神,道,“夫人,这信可有不妥之处麽?那送信来的是个小厮,我问他哪个府上的,他道是商府,然后便跑了。”


    姜锦鱼听到“商府”二字,不由得一笑,看来她这好友想的很开,旋即摆手道,“没什么,你下去吧。”


    双胞胎们这时见娘忙完了事,便又回到姜锦鱼身边来了,被儿子们这样围着,姜锦鱼只觉得温暖,抛下了那些烦心事,起身道,“走,去门口迎一迎你们爹爹去。你们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爹爹心中很惦记你们。”


    母子几个来到门内的院子里,才等了片刻,兄弟俩便眼尖的瞧见了自家的马车,瑞哥儿兴奋的跑出去,还不忘拉着哥哥的手,“哥哥哥哥,爹爹回来了!我们去接爹爹!”


    马夫认得家里的两位小公子,忙小心翼翼喊停马。


    顾衍亦不在意多走几步路,掀开车帘下马,便被蹦蹦跳跳的小儿子扑了个满怀,沉稳的长子在一边微微红着脸,喊了句,“孩儿见过爹爹。”


    他看了眼不远处含笑的妻子,那一眼很温柔,然后伸手牵住儿子们,牵着他们往门前站着的妻子那边走去。


    吃过晚饭,等到了孩子们入寝的时候,姜锦鱼亲自哄着孩子们入睡,见一个两个都睡得沉沉的,才起身推开门。


    顾衍在门口站着,听到声音便回身,唇边微微含笑,冲她伸出一只手,“回屋吧。”


    姜锦鱼轻轻“嗯”了一句,把手交给相公,掌心微热的体温传过来,她有些微微的睡意,忙摇了摇头,醒了醒神,道,“云儿与孟旭和离了,我也是今日才晓得的。”


    顾衍对旁人的家事并不关注,但晓得妻子与孟旭之妻关系不错,恐她心里不舒服,道,“孟旭为人忠诚,领兵带将均极有章法,但在家事上,的确是个糊涂人。”


    “岂止是个糊涂人!”姜锦鱼有些替好友不平,摇头道,“朝三暮四,优柔寡断,若我是云儿,早与他和离了。”


    话说完,发现身边人好长时间没接话,姜锦鱼不由得看过去,却见顾衍脸绷着,似乎不虞,心下微微一怔,“怎么了?”


    顾衍听出这语气中的忐忑,面色不由得放缓了甚多,无奈道,“你呀,孟旭失了妻子,已经够可怜了,虽是他自作自受,与旁人无关。但你别叫我这个做上官的,也忍不住公报私仇,给他穿小鞋了。什么叫你若是商云儿,即便你改名叫商云儿,或是生在商家,那你也是我顾衍的妻子,轮不到他孟旭。”


    姜锦鱼怔了下,没想到他在吃这样的飞醋,又忍不住心里甜滋滋的,“抱怨”了一句,“我只是随口一说,哪有你这样当真的。”


    但话虽是抱怨的,语气却没有半分。


    顾衍听着妻子的“控诉”,心中不以为意。


    孟旭与商云儿分分离离,他不关心,绵绵与孟旭之妻关系好,那他再瞧不上孟旭之妻,也不会置喙半分。但绵绵是他的妻子,轮不到旁人觊觎,即便是假想,也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说一,我们顾大佬绝壁是醋王,毋庸置疑


    第144章 二胎


    离上次下雪已有一月,小桃清晨来她屋里开窗的时候, 姜锦鱼蓦地发现, 光秃秃了一冬日的枝头, 冒出了星点的绿芽。


    她笑了一下,对小桃道,“看来得叫针线房开始裁春裳了。”


    小桃不妨主子提起这个, 微愣,笑应道, “是得提前备起来了。下午奴婢去库房要份绸料名册来, 主子您掌掌眼,奴婢再拿去针线房。”


    姜锦鱼“嗯”了一声, 心里盘算着得给父子三人多准备些春裳,到了春日,州衙政务中最主要的便是保证百姓春种, 相公顾衍又是个极为负责的人, 定是少不了亲自去各地巡查, 上了路,可没处寻衣裳去。明堂书院则有采青、春嬉惯例, 儿子们的春裳也得提前备齐了。


    小桃见她似在盘算,便也静悄悄退了下去。


    过了会儿,秋霞来了, 她今日是特地来府里,给主子磕头来了。


    赶着年后忙完的那阵子,秋霞成了亲, 她男人是府里的管事,在主子们面前还有些体面的那种,她自己也嫁的心甘情愿,只是,嫁人归嫁人,她还不急着生孩子,早早便回主子跟前伺候来了。


    姜锦鱼放下笔,抬眼细细看了秋霞一眼,见她面色红润,气色尚好,满意点头道,“刘管事待你可还好,日子可还过的舒坦?”


    身边的婢女嫁人,她还是颇上心的,尤其是小桃和秋霞两个,日后若是不犯下什么大错,定是做到府里给她们养老的。她都用她们习惯了,换人一时还不好适应,再者情分也不一样。


    只见姜锦鱼这么一问,秋霞脸虽红了,却是大大方方回话,“回主子的话,刘青人不错,在外头虽油嘴滑舌了些,但在奴婢面前,却是个忠厚的人,待奴婢也体贴。不过奴婢寻思着,还是早些回主子身边来,眼瞅着马上开春了,府里的事不少,奴婢怕小桃姐一人忙不过来。”


    姜锦鱼听得含笑点头,“那便好。你回来也好,只你平日住在府里,刘管事住在外头,你们夫妻长久不在一块,恐生分了去。我想着,让你与小桃搬到一处去,那院子还有间屋子,你若是愿意,你们夫妻便一道住那儿,都在一个府里,你过来伺候也方便。”


    秋霞忙低头应道,“多谢主子体恤,奴婢愿意。”


    姜锦鱼点点头,未在多说什么,上午对着绸料册子,拟好了府里要做的春裳,后头都细细标了要用的脸色和料子,时间一晃便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小桃来问,她又没甚胃口,想着今日只有她一人在府里用饭,便只要一盅鱼粥来,辽州这边鱼价略高,寻常百姓食猪肉多些。


    府里师傅鱼做得极好,打开盅盖,扑鼻便是一阵鲜香,辽州特产的大米被熬出浓浓的米香,两种味道相得益彰,一下子把鱼鲜味衬得更加浓郁了。


    姜锦鱼闻到那味道,胸口却是一阵闷堵,喉间更是冒出一阵酸水了。


    毕竟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姑娘家,前头生双胞胎的时候,到底经历了不少的,姜锦鱼立即反应过来了,忙叫小桃将鱼粥端走。


    小桃见主子脸色苍白,吓坏了,忙把鱼粥搁得远远的。


    “夫人,您没事吧?”


    姜锦鱼把那股劲儿缓过去了,摇摇头道,“去请府医来。”


    小桃起先吓得魂飞魄散,再看姜锦鱼面上微微带着笑,不像是坏事的样子,后知后觉回神过来,但却是更加的紧张了,飞快跑出去叫府医去了。


    府医过来,隔着帕子诊脉,因这府医在府里数年了,打他们来辽州起,便一直在府里给大小主子们问脉,府里也不话里藏话,道,“月份还稍有些浅,还不大摸得出来。夫人最近可有身子困乏无力?”


    姜锦鱼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最近却是容易犯困,只以为是冬日犯懒,懒得动弹而已。


    府医听了,又转头细细问了小桃关于主子起居日常的事,小桃俱据实回答,不大确定的,还把秋霞喊来确认。


    一番望闻问切后,府医心里已有了答案,面带喜意道,“恭喜夫人,是喜脉。”


    小桃与秋霞一听,全都喜洋洋齐声道,“恭喜夫人。”


    府医还没来的这段时间里,姜锦鱼就估摸确定了肚里孩子的存在,因而倒是还算冷静,面上笑着,吩咐小桃取赏钱给府医,想了想,又道,“月份还浅,就不必四处说去了,对了,你去请福嬷嬷和顾嬷嬷过来一趟吧。”


    府医接了赏钱,自然高兴,应声道,“是,夫人想的周到,月份尚浅,恐惊动了胎儿。”


    说罢,笑盈盈拱手下去了,做大夫的最喜欢喜脉,不说别的,请大夫却能众人满面喜色的,也就是喜脉了。


    过了会儿,顾嬷嬷和福嬷嬷接到话过来了,她们二人年纪大了,姜锦鱼也不想再劳累她们,便留她们在府里养老,还拨了两个丫鬟照顾二人。


    姜锦鱼含笑道,“小桃与秋霞两个经历的少,我思来想去,还是得劳累嬷嬷们了。”


    顾嬷嬷和福嬷嬷最是谦逊,绝不会仗着主家给面子,便把自己当主子,忙点头道,“就是夫人您不让来,我们自己都要来,两位小少爷皆是我们伺候着平安出生的,您肚里这位啊,我们定也给您护的好好的。”


    顾嬷嬷笑眯了眼睛,慢吞吞道,“老奴今日就拟一份食谱出来,这一日三餐啊,都按着食谱来。保准您每日都吃的香,睡得好。”


    姜锦鱼颔首听罢,满面笑意,“有您二位坐镇,我便安心了。”


    这胎一来,姜锦鱼平日里打发时间的针线也好,游记也好,都被叫停了,只能百无聊赖看看屋里屋外。


    好不容易熬到夕阳西下,只觉得实在艰难,姜锦鱼都想不起来,自己怀双胞胎时,有没有这般无事可做。


    顾衍从州衙回来,回到后院,进门瞧见的便是妻子在灯下发怔。


    月下赏花,灯下看美人,在他眼里,绵绵自然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人,自是赏心悦目,但他记得,妻子一向很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何曾见她这样发怔过。


    他放轻脚步,走到姜锦鱼身侧,伸手温柔抚了抚她耳侧的头发,“怎么呆坐着?”


    姜锦鱼回过神来,下意识仰面一笑,“你何时回来的?”


    然后拉着顾衍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侧。


    “方才。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儿子?”


    姜锦鱼顿时哭笑不得,轻轻拍了他一下,“什么呀,瑾哥儿瑞哥儿都还没放假回家,哪里惹得到我了。”


    “而且,我哪有生气。就是今日喊了赵大夫一趟。”


    顾衍神色微变,以为绵绵生病了,但仔细看看又不大像。


    姜锦鱼冲他笑了下,把顾衍的手贴着自己的小腹放,温柔道,“唔,要给瑾哥儿和瑞哥儿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顾衍足足怔了好一会儿,忙把手缩回来,慌乱解释道,“我手冷,别冻着你了。”


    然后又起身,站了站,道,“我去屋里换身衣裳,落了一身灰,免得呛着你了。”


    一番折腾,换好了干净的衣裳,顾衍回到内屋,面上倒是看不出半分方才的慌乱了,又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冷静,过来问妻子,白日里府医如何说的。


    姜锦鱼哪记得那么多,说了个大概,就见顾衍眉头拧起。


    姜锦鱼忙耍赖道,“一孕傻三年麽,你别同我计较。”


    顾衍立马脸色放缓了,像是怕吓着绵绵似的,没脾气的解释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怕自己做的不好。当初你生瑾哥儿瑞哥儿的时候,我们也不懂,都是稀里糊涂来的。这回却是不能胡来了。”


    姜锦鱼倒没那么大的压力,生双胞胎兄弟的时候,她都没怎么害怕。现在更加没什么负担了,就是觉得没事打发时间,有些无聊。


    但顾衍就不大一样了,按照他的预想,有了双胞胎之后,便不打算再让妻子怀孕了,这孩子直接就打破了他的设想,但堕胎又是万万不能的,太伤身。老人家都说,年纪越大生孩子越艰难,做月子恢复的也慢,妻子年纪虽不算大,但顾衍心里也不想冒险。


    明明是第二胎了,顾衍的重视程度,愣是比第一胎还更慎重些,惹得姜锦鱼也有点跟着紧张起来,还是顾嬷嬷看着不对,以过来人的口吻劝了几句,才没闹得夫妻二人睡不着。


    第二日,姜锦鱼发现,顾衍好像从昨日的慌乱中缓过来了,开始为未出生的孩子高兴了,一大早便时不时伸手摸摸她平坦的小腹。


    姜锦鱼被摸得痒痒,躲了一下,问他,“你怎么不去州衙?今日休沐?”


    顾衍“嗯”了一句,道,“今日在家里陪你。”


    姜锦鱼懒洋洋打哈欠,“那正好,让针线房给你量个尺寸,马上就要做春裳了。”


    这些事,顾衍向来是听安排的,没在意的点点头,又认真的道,“我昨晚梦到个小女孩儿,长得肖似你。”


    姜锦鱼“啊”了一句,仰脸看身旁的男人,“你不会想说,我肚子里的是女儿吧?不一定吧,万一是儿子呢?”


    顾衍以前是不信神佛的,但近年来倒是觉得因果之谈并非虚妄,神色严肃伸手捂住了妻子的嘴,道,“你这样说,女儿听了要不开心的,会以为你不喜欢女儿。昨夜她来入我的梦,便是来看看,我们喜不喜欢她的。”


    姜锦鱼被他绕进去了,忙为自己辩解,“我哪有不喜欢,都是我生的,儿子也好,女儿也好,我都喜欢。”


    反正被顾衍这么一说,姜锦鱼自己也有点预感,难不成肚里真是个娇气的小姑娘?还知道要入爹爹的梦,看看家里人喜不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 响应二胎政策!


    今天来迟了点,大家看完了正好睡觉,做个美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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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5章 乱


    过了约莫半月,姜锦鱼蓦地发现, 府里后院的守卫人数似乎多了一半, 仿佛一夜之间, 后院就跟铁桶似的,圈的严严实实的。


    后知后觉发现后,她起先还以为, 顾衍是担心孩子,心里还嘟囔了几句, 是不是太大题小做了。


    等晚上, 夫妻二人坐在一起,顾衍说起了要出去视察春种的事情。


    姜锦鱼一下子顾不上琢磨府里的守卫了, 庆幸道,“幸好春裳早早赶制出来了,这回大概要去几日?我明日替你把行李收拾起来。”


    顾衍见妻子忙着翻找箱子, 像是恨不得立即便把行李收拾出来一样, 起身扶着妻子的肩膀, 扶她坐了下来,“绵绵, 你先别忙活,去不了几日。你坐下,我有事要同你说。”


    姜锦鱼眨眨眼, 乖乖坐下,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小暖手炉,放在手里捂着, “什么事?”


    难得见顾衍这样慎重又郑重的神色,姜锦鱼也跟着认真起来。


    顾衍早已打好腹稿,又回忆了一遍自己对府里的安置,从里到外绝无纰漏,才开口缓缓道,“我这回名义上是去视察春种,但实际上,只是个幌子。自去年起,我便发现有州衙中有数名官员暗中勾结外寇,只是我长期在府城中,他们不敢有所异动。这一回,我打算假借视察春种之名,引蛇出洞。州衙之中诸事,我自安排妥当了,但你与瑾哥儿瑞哥儿,还有你肚里的孩子,却是我一直放心不下的。如今府里的守卫皆是精兵悍将,牢牢将后院围住了,明日我便把瑾哥儿瑞哥儿也接回来,你千万记得,无论外头出了什么事,都绝不准踏出顾府一步。最多半个月,事态便能平息。”


    姜锦鱼一向不会打听顾衍的公务,但也晓得,辽州这样偌大的一个州,本来地方势力便十分强大,不过是被相公想方设法打散了,加之盛京显而易见对相公这个州牧的重视,令那些原本心有不服的官员不敢轻举妄动。


    但长此以往,并不算什么好事,拖并非长久之计,而盛京那边,未必容得他们一直这样拖下去。


    天子并非什么大善人,既然以州牧之位相赠,定然也是有所求的。


    脑中各种想法转了一圈,姜锦鱼倒是冷静了下来,面色沉静道,“我知道了,我会守好府里,守好孩子们,等你回来的。你尽管去便是。”


    顾衍又道,“后日一早,我便带着负责春种的官员们离城了。”


    姜锦鱼“嗯”了一声,又点头道,“你尽管安心去便是,我不会逞强的,无论谁来找,我都不会出府。理由都是现成的,我本来便怀孕了麽,你又不在府里,闭府不出是应当的。”


    这事,姜锦鱼若是被从头瞒到尾,她未必会觉得安心。顾衍这般把前因后果计划打算都同她讲明白了,姜锦鱼反倒安心不少,虽然心里有些担忧,但到底是有底的,不会像全然不知情的时候,胡思乱想。


    第二日,双胞胎便被接回府里,送到姜锦鱼身边来了。


    顾瑾顾瑞路上还不知情,到了府里,见到阿娘,顾瑞还高高兴兴跑过去,亲亲热热要姜锦鱼抱抱。


    他这动作把顾嬷嬷吓了一跳,忙拦住他,道,“瑞少爷,您快慢着些,夫人肚里可怀着小弟弟呢。”


    顾瑞忙放慢了动作,扭头问,“嬷嬷,是弟弟吗?我想要个小妹妹!”


    顾嬷嬷好笑道,“兴许是小妹妹也不一定。若是妹妹,瑞少爷可更得小心些,女儿家娇气得很。”


    姜锦鱼倒不拘着双胞胎,喊他们到自己身边来,一手揽着一个,同他们温柔道,“明日你们爹爹要出去办公,阿娘又是双身子,你们爹爹不放心,便把你们接回来了,让你们陪着阿娘。从今天起,你们便搬到阿娘的院子里来,好么?”


    顾瑾身为长子,比弟弟沉稳甚多,尤其是进了书院后,更是隐隐有了些其父的风采,他表态道,“娘放心,爹爹不在,我会照顾好您和弟弟的。这段时日,我和瑞哥儿不去书院,功课也不会落下的,我会带着弟弟一起学的。”


    顾瑞也自诩是个小男子汉了,紧跟着哥哥拍胸脯着急道,“我也是大孩子了,我也可以照顾娘!”


    姜锦鱼见儿子们自信满满的模样,心下欣慰,她倒不是真的要儿子们来照顾她,只是关键时候,能用这借口把孩子们约束在她的身边,这样她才能安心。


    府里他们娘仨好好的,相公在外,才能安心干自己的事情。


    她自认能力有限,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管好后院这一亩三分地,至于官场上那些事,她相信相公的能力。


    第三日,顾衍按照计划出城。


    起先,府城内还一片宁静,大约是顾衍走了两日后,府里的侍卫一下子警惕了起来,后院时时刻刻都有侍卫守着,连唯一一个进出的采买的入口都被关了。


    顾瑾和顾瑞虽是孩子,却也能感受到府里紧张的气氛,两人却并未害怕,颇有小男子汉的气概,两人守着姜锦鱼,白日里还主动给她读游记,打发时间。


    是夜,府城城墙之上的一处守夜的哨所,三两个士兵打着哈欠,困得脑子都有点糊涂了,稀里糊涂想着,怎么今日来换哨的人还不来?今天巡城楼的兄弟怎么没瞧见?


    这时,传来敲门声,资历最浅的士兵忙去开门,一开门,迎面一闷棍就来了,他眼睛立马直了,没怎么挣扎,扑通一声倒地。


    另两个士兵立马察觉不对劲,抽出贴身带着的刀,门外涌进了五六个同样穿戴的士兵,两方短暂兵刃相接,守夜的两个士兵相继倒下。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另外几个哨所。


    不知为何,本该四处巡逻的队伍,今日居然一次都没出现。


    临到三更天的时候,天色还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城墙外不远处,一队骑兵竟是越过了城外严密的防线,策马冲辽州城来。


    城门不知何时大开着,骑兵径直穿过空无一人的城门,长驱而入,若是有人看见这一幕,便能发现,这队骑兵不是大周将士,而是令人胆寒和欲啖其肉的胡兵。


    三年前,在顾衍和孟旭的联手之下,辽州境外的胡人早已被打怕了,虽觊觎辽州的金银、粮食和女人,但却是不敢打辽州的主意了。


    而这一次,不知因何缘由,胡人胆大包天,居然敢几百人便敢闯辽州府城。


    这一夜是极混乱的,姜锦鱼一直闭府不出,只晓得外头似是不大太平,但具体情况如何,却也不大清楚。


    第二日,姜锦鱼与儿子们一同用午膳时,小桃忽然急匆匆进来传话,道,“夫人,孟大人在府外,说有事找您。”


    姜锦鱼微微一怔,垂眼看了看显得有些不安的儿子们,想了想,摇头道,“不见。就说相公不在,此时见外男,不大合适,请孟大人回去吧。”


    小桃略一迟疑,道,“孟大人说,城内近日不太平,想接您和少爷去安全的地方。”


    她这么一说,姜锦鱼更加摇头了,坚持道,“我哪儿也不去,你去回了孟大人。”


    小桃退了出去,瑞哥儿这时候仰着脸,小心翼翼问,“娘,孟叔叔也要害我们麽?”


    之前商云儿还未与孟旭和离时,孟顾两家走的颇近,按情分,瑞哥儿和瑾哥儿唤孟旭一声孟叔叔,并不过分。且孟旭和自己相公同是盛京派来的,一荣俱荣,一辱具辱,想必不会有害他们一家的心。


    但眼下这样的时候,孟旭可信不可信,姜锦鱼不清楚,也不敢去赌。她只信顾衍。


    姜锦鱼摸摸小儿子的脑袋,安抚他不安的情绪,“娘不是这个意思,孟大人未必想害我们,更可能是想帮我们。但你们爹爹走之前不是说了麽,要我们待在府里,哪里也不去。当你不知道该听谁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天底下绝不会害你的,只有最亲近的人。”


    孟旭铩羽而归,回到府中后,亲信来报,道,“大人,今早俘虏的那数十骑兵,在狱中自杀了。”


    孟旭皱了皱眉,“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今夜务必把城门给我守好了,若是再放进一批骑兵,为祸百姓,我等再无颜见辽州百姓了!”


    亲信答应了下去,议事的房门忽的被推开,孟旭警醒抬头,看见是瑚娘后,不由得拧眉,“不在后院好好待着,来这里做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瑚娘被训得微微一颤,美目染上星点的泪意,柔声道,“大人,您前几日不是说了,今日要去看小阿语吗?妾左等右等,见大人一直未来,阿语又惦记爹爹,妾才大胆来找您的。”


    提起女儿孟语,孟旭倒也没继续训斥,但仍是冷着脸道,“往后不许再来,我留你,是因为你是阿语的生母,你自己的身份,你要清楚。”


    瑚娘盈盈一拜,面上晶莹泪滴随着动作滚落,看着令人心生怜惜,偏偏孟旭却似瞎了一般,皱皱眉,“下去吧。”


    瑚娘委屈的“嗯”了一句,道,“妾告退。”


    赶走瑚娘,孟旭却也心情不虞,看到瑚娘,他便忍不住想起同他和离后回京的商云儿。


    正怔怔出神的时候,一支箭矢直直的穿过窗纸,“叮”的一声,牢牢钉在孟旭面前的书桌上。


    孟旭立即快走几步,推开门,只见院子里空无一人,射箭之人怕是早已远去。


    他回到屋里,拔下箭矢,取下箭矢上扎着的纸,缓缓展开。


    第146章 通敌


    当夜,孟旭照旧宿在前院。


    他睡下没多久, 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之时, 他手下的亲信又匆忙来了府上。


    孟府前院因着这动静, 顷刻间亮起了灯。


    瑚娘拍了拍被吵醒的女儿,起身询问屋外的丫鬟,“外头怎么了?像是郎君那里点了烛, 你去问问。”


    丫鬟自然乖乖去问,片刻后回来道, “大人有事出去了。”


    瑚娘“嗯”了一句, 便又“睡意朦胧”的道,“兴许是有什么急事吧?这么晚了, 你也去歇着吧。幸好没吵醒阿语……”


    渐渐的,说话声渐渐轻去,丫鬟隔着帘子, 听着里边的瑚娘没了动静, 不敢吵醒主子, 又得了主子的话,便放轻脚步声, 打算去旁边的下人房里眯一会。


    大约过了一刻钟,本该沉沉睡去的瑚娘,翻身起来了, 披上外衫,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在府里住了这么些日子,她早已对府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了, 商云儿还在的时候,便是个不管事的主母,在与不在,其实并无太大的差别。而今商云儿与孟旭和离,府里的女主子便只剩下瑚娘,再加上还有个女儿,她也算是府里半个正经主子了。


    孟府是很明显的外紧内松,大约是前主母商云儿不管事的缘故,对底下的下人约束的不严,下人摸鱼打混很是寻常事,商云儿不管,孟旭忙着外边的事情,更无暇顾及,倒是便宜了瑚娘行事。


    摸黑来到前院,瑚娘的脚步便越发放慢了。


    孟旭虽给了她名分,但除开那次被她算计之外,从未来过她屋里,亦从未给她好脸色过。最多便是去看看孟语。至于这前院,瑚娘更是只来过几回,旁的时候,孟旭在,她也不敢来。


    瑚娘到底只是个柔弱女子,生的有几分美貌,但功夫却是半点都无的,因此摸到孟旭的书房外,已经是背上全是汗了。


    她轻轻推开门,打开一条缝,动作极轻的钻了进去。


    吹亮火折子,瑚娘在书桌上一阵翻找,好不容易才从抽屉中翻出了边防图,意外的,在此处找到了她一直想找的官印。


    瑚娘忙翻出袖中的一份早就准备好的书信,用那官印在书信上盖了章,然后折好贴身存放。


    至于那边防图,瑚娘却是不敢拿走的,只能勉强记住大概,就把边防图与官印一同放了回去。


    她不敢在前院逗留,事情办完了,便匆匆回了后院住处。


    大约是做贼心虚的缘故,瑚娘也没发觉,自己这一趟竟是顺利得出奇,明明先前去前院时,还撞见过人,那时候皆被她找理由昏过去了,今日走了这么一路,竟是半个人都没碰到。


    回到住处,瑚娘忙点了灯,画好记下的那部分边防图,然后同那盖了官印的书信一同叠好。


    走到门外,四下果然无人,她从胸口处掏出一哨子,轻轻吹了一下,很快便落下了一只灰扑扑的鸽子,就落在她的脚边。


    瑚娘蹲下身子,忙着把书信塞进鸽子腿上的细竹筒中,正忙活得满身都是汗时,蓦地,整个院子忽的亮了。


    灯笼将院子照得亮堂堂的,仿佛乌黑的夜空,都被撕开了一个角一般。


    瑚娘抬头,便看见本该不在府里的孟旭,正用看着死人一般的眼神,盯着她,双腿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了。


    瑚娘像见了鬼似的,吓得花容失色,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不得不说,美人即便是哭,也是哭得美丽动人的。


    但孟旭却无暇欣赏这幅美人落泪的场景,他闭了闭眼,上前捡起瑚娘脚边乖乖落着的信鸽,然后将瑚娘那份边防图取出来,看了一眼,喊亲信递来笔,现场在那图上补了几笔,若是此时瑚娘还有心神细看的话,便会发现,孟旭补的这几笔,与她刚才在孟旭书房看到的一般无二。


    寥寥数笔,便把瑚娘漏的那部分给补齐了。


    又将那封盖了他官印的书信取了出来,展开书信,旋即面上露出冷笑。


    蹲下身,孟旭捏住了瑚娘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冷冷几眼后,开口问,“你是谁送进来的?”


    见瑚娘闭眼落泪,不肯答,孟旭甩开了她,随口道,“带下去,关起来。”


    ……


    一只灰扑扑的信鸽,从孟府飞出,扑扇着翅膀,飞向远方。


    大约过了一刻钟,灰扑扑的信鸽飞入了一个院落,朝上望去,赫然写着“薛府”二字。


    次日,又有胡人骑兵突破重重布防,侵扰辽州城周边百姓。


    当日,孟旭亲自领兵斩杀骑兵。


    但仍是那一日,刚从战场下来的孟旭,被堵在辽州城门外。


    孟旭呼出一口气,遥遥望了眼城墙之上的“同僚”们,喝道,“薛大人,为何拦我?”


    薛亮站在城墙之上,怜悯的看了一眼底下的青年将军,这样浴血奋战的英勇,他年轻时候又何尝不是?为何陛下偏要派人来接管辽州,先是个王爷,再是顾衍和孟旭,论资排辈,论对辽州的付出,这两个黄毛小儿如何能与他比?


    他蛰伏数年,总算能一举将顾孟两人赶出辽州了。


    孟旭是能打,不过却是个蠢货,女人都能骗得他团团转,治他一个通敌叛国之罪,不算亏待了他。


    至于那个软硬不吃的顾州牧,是有几分手段,也的确将辽州治理得不错,可惜选了孟旭这样的人做左右手,活该被牵连。


    薛亮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个笑,旋即冲着城墙外的孟旭道,“孟大人,非我等冒犯,近日胡人数次来犯,我等早已心生怀疑。今日,薛某意外拿到了来自孟府的一封信件,已交由诸位同僚一并阅过。”


    说着,他似失望透顶一般,摇着头道,“我等实在未想到,孟大人你竟通敌叛国。人证物证俱在,孟大人可认罪?”


    孟旭嘲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孟旭未曾有过通敌叛国之举,要我认什么罪?”


    薛亮露出“同情”的眼神,似乎是在嘲讽孟旭死到临头,还在挣扎,好在他本来的打算,也就是在全城百姓面前,把这个罪名钉死,索性将手中的书信扬了扬,道,“这是你孟旭与胡人来往的信件,上边还盖了你孟大人的官印!铁证如山,容不得你狡辩!”


    薛亮冲着全城百姓道,“辽州的父老乡亲们,薛某从县令做起,至今今日,从未离开过辽州,辽州生我养我,我亦愿为辽州百信豁出这一条老命去!”


    这时,人群中有几个人开始嚷嚷,“薛大人是好官!”“薛大人是为了我们辽州的百姓!”“严惩判国贼!”


    人群也跟着开始喊,喊声渐渐高了起来,薛亮看了一眼人头涌动的人群,越发摆出道貌岸然的模样来了。


    大约是被这气氛给刺激到了,薛亮身后站着的官员们也陆续站了出来表态,赵林更是直截了当,指着孟旭臭骂,“好你个孟旭,通敌叛国,无耻小人!薛大人,快将这判国贼射落马下!今日百姓都在,我们都站在你这一边!”


    薛亮状似为难一般,摇头道,“若是就此杀了孟旭,虽解了百姓心头之恨,但到底不合律法,是否不妥?”


    人群中又开始嚷嚷,“严惩判国贼!严惩判国贼!”


    赵林则道,“薛大人多虑了。今日这场景,众人都可以为您作证,杀孟旭乃是民心所向,而非我等公报私仇。再者,孟旭统领辽州军队,知晓诸多机密,若是此时不杀了他,万一胡人再来,我等如何抵抗外敌!还请薛大人下令吧!”


    跟着薛亮一同前来的官员们均拱手齐声道,“我等为薛大人作证!”


    此时的情景万般的讽刺,城墙外是浴血奋战归来的将士,城墙内是群情激愤,喊着要杀了城外人的百姓,而城墙之上,享受万众目光的,却是单凭着一张嘴,便给将士们按上通敌叛国之罪的衣冠禽兽。


    连孟旭身后不知情的亲信都开始动摇了,“大人,我们——”


    他想问,我们是不是该躲一躲,他们是被冤枉的,不能干等着箭雨射下来。


    孟旭遥遥望着城墙之上,大声道,“诸位同僚当真认定我孟旭通敌叛国?只凭着一封不知真假的信件,以及薛大人的一面之词,便认定顾某为通敌叛国之人?”


    可惜他虽这样问了,薛亮身后的一众官员,皆无半点动摇,仿佛是同仇敌忾一般,七嘴八舌说着要将孟旭当众斩杀。


    薛亮得意洋洋看了眼“垂死挣扎”的孟旭,享受着这尘埃落定的胜利,闭了闭眼,开口,“既是如此,那便放箭吧。孟大人,要怪只能怪你,不敢犯下这通敌叛国的大罪!”


    薛亮身侧的侍卫抬手示意弓箭手放箭,片刻后,空中竟无半根箭矢射出。


    众人怔愣之际,便听到一声透着寒意的“真是好生热闹”,众人回头看去,便见到本该在外视察春种的辽州州牧顾衍,竟活生生的站在眼前。


    顾衍缓缓行至众人跟前,清冷笑了一声,嘲讽道,“这样热闹的场面,怎么能少了本官?诸位大人方才嚷嚷什么来着,要杀了孟大人?若本官未记错的话,孟大人是朝廷命官吧,何时轮到诸位来决定孟大人的生死了?”


    薛亮怔了一下,忙得挤出个笑来,“是下官糊涂了,只是通敌叛国之人,人人得而诛之,城楼内百姓民心所向,下官亦不敢违逆民心。”


    顾衍好整以暇点点头,受教一般道,“薛大人不愧是老大人了,思虑果然周到。为一己私利,通敌叛国之人,的确人人得而诛之。既如此,那也让百姓们看看,究竟谁为了一己私利,通敌叛国了。”


    言罢,从袖中取出一叠厚厚的信件,薛亮看着那本该被销毁的信件,吓得面如土色。


    第147章 归途遥遥


    这一出引蛇出洞,虽闹得动静大了些, 但到底把薛亮一系的大小官员, 一同连根拔起了。


    该入狱的入狱, 该换人的换人,州衙比以往清明了不少。


    顾衍在州衙忙了三日,才堪堪收好尾, 将这一次的始末,拟成一份折子, 打算上达天听, 也算是将周文帝派给他最重要的任务给完成了。


    门外门童忽的来报,“大人, 孟大人求见。”


    片刻,孟旭进门,顾衍抽空抬头看他, 见他脸色亦是不大好。


    这几日孟旭亦是忙得焦头烂额, 比起顾衍这般, 在这次事发前便剪除了不少为非作胆的旧系官吏,孟旭那头更是一笔糊涂账。


    孟旭倒也知道对方忙, 不说客套话,直接道, “我将我府中那女子带来了。”


    顾衍提笔勾了一下, 闻言一顿,不在意摇头,“你若是想留她一命, 亦非不可。但人若是送到我这里,命便是绝对留不住的。”


    孟旭似乎早想好了,并不打算为瑚娘求情,“不必,看在她为我诞下一女的份上,我替她求一个全尸。”


    “我答应你。”顾衍允下,但又不见孟旭走,遂抬头看他,“还有事?”


    孟旭犹豫了一下,又摇头作罢,“无事,那我先走了。”


    孟旭推门而出,亲手关上门,听到咯噔一声轻响,顾衍也未抬头,由他出去了。


    该要面子的时候不要,不该要面子的时候,倒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


    转眼便至初秋,辽州夏短,早早便入了秋,府里的桂花开得极好,香气浓郁宜人,小桃领着一群丫鬟们在院里晒桂花。


    姜锦鱼靠在窗下看,时不时指点一二,以往这种事,她没怀身子的时候,是极乐意同小丫鬟们说说笑笑在一处做的。


    丫鬟们笑闹着将桂花晒在朝阳处,便陆陆续续退出园子,忙活其他去了。


    耳边渐渐没了声响,姜锦鱼也不在意,眯着眼睛,享受着和煦的阳光,靠在被晒得暖暖的荞麦枕上犯困。


    睡得迷迷糊糊的,便感觉有人朝自己走过来了,但因为是在家中,想来也没什么威胁,姜锦鱼便懒懒的,不想睁眼。


    顾衍低头看着妻子睡神转世的模样,唇边露出一丝的笑,也并未说话,只站在一边,替她遮住了照在眼睛上的阳光。


    小桃回来想给主子盖个毯子什么的,一进来便瞧见这一幕,更不敢开口了,迟疑的蹲了一下身。


    顾衍见是绵绵身边的贴身丫鬟,朝她伸手,没开口,但意思表达的很明显。


    小桃忙悄无声息将毯子送上去,又默不作声屈了屈膝,安安静静退出去了。


    等走远了,她心底还忍不住叨咕了几句:夫人和大人未免□□爱了些,和夫人大人比起来,她和她家那位可真是凑合过日子了。不能想,不能想,越想越绝望了!


    姜锦鱼睡得迷迷糊糊的,又过了段时间,感觉自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紧接着稳稳被抱着走了一段路,然后就感觉自己被放到软绵绵的物件上了。


    她半睡半醒琢磨,估计是床吧,然后又睡死过去了。


    大约睡了个把时辰,顾衍便不敢让妻子再睡了,怕她晚上睡不着,将人轻轻喊醒了。


    姜锦鱼揉着眼睛问时辰,得了回答,脑子还没转明白似的,“我睡了这么久?”


    “嗯。”顾衍随口无意义嗯了一句,伸手抚了抚绵绵散在肩上的发,入手微微带着一股凉意,但乌黑发亮的,摸上去也十分柔软。


    顾衍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绵绵自己醒神过来,也不去催她。


    好不容易醒了个彻底,姜锦鱼总算有了精神,伸手抓了本游记过来看,最近因为孩子的缘故,她睡得比以往都多了不少,一本薄薄的册子,一个多月才能翻完,大部分时候还被相公和儿子抢走了念给她听。


    果然,见她拿起册子,顾衍便伸手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的,从她手中取走了,不过这回倒不是要给她念游记,而是有正事要说。


    姜锦鱼最近甚少操心什么正事,觉得自己脑子都有些木了,慢半拍道,“什么正事啊?”


    顾衍越看越觉得不放心,无论是将绵绵留在辽州,还是让她同自己一起上路去盛京,都不是什么好主意,最好索性在此处将孩子生下来,养个一年半载的,再回京,才是最好不过的。


    但陛下那边本就催了又催,再推下去,一两个月兴许能成,但一年的时间,却是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思及此,顾衍又不得不开口,道,“陛下打算让我回盛京。开春将薛系一派尽数折尽后,陛下便有诏我回京的打算。”


    顾衍虽没说什么,但姜锦鱼自己也想到了,京官自然比地方官吏金贵,尤其是自己相公在此处是立功回去的,一回去便是进官。想必一直未动身,也是考虑她的身子情况,但她自己倒觉得没太大的影响。


    想了想,便郑重道,“陛下有令,那自是推拖不得的。再者,我觉得自己没什么不舒服的。而且此时动身的话,到京中还能休养两个多月,再生孩子,一切倒也准备的过来。否则再迟些,要我生在路上,我反倒心里有点害怕了。”


    这也是顾衍担心的,这孩子来的实在不巧,初春那会儿胎儿未稳,是绝不好动身的,好在当时也能找由头推迟。等再过一两个月再上路,指不定就要在路上生产,那定然又是不成。


    盘算来盘算去,唯独便是现在上路,对孕妇和孩子都是最好的。


    两人这样商议,过不了数日,圣旨果然来了。随着圣旨一同来的,还有来接手辽州诸事的继任者,大约是陛下那边委实催的急了,继任者压根不敢留顾衍。


    既打定主意要上路了,自是不必再留,好在府里顾嬷嬷和福嬷嬷两人一开始便有准备,两人又是老人了,准备的极为舒服妥当。


    姜锦鱼上了马车,便开始犯困打瞌睡,车厢不见拥挤,还铺了厚厚的被褥垫子,她往里一滚,便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一觉睡醒了,睁眼便瞅见两个儿子乖乖坐在自己身边,两人在矮桌上下棋,听见动静,两人都转身喊人,“阿娘醒了。”


    姜锦鱼伸手一人摸了一下脑袋,“怎么过来了?”


    顾瑾乖乖道,“爹爹说,让孩儿们过来,等娘醒了,陪娘说说话。”


    顾瑞早就想黏着娘亲了,见爹爹不在,便也大着胆子上去靠一下姜锦鱼的肩膀,小脸亲亲热热的贴着她的肩,“娘睡得好沉。”


    姜锦鱼笑着道,“阿娘肚里有弟弟或者妹妹了,自然睡得又多又沉了。你和哥哥小的时候,也特别能睡,一天要睡七八个时辰,小宝宝都是很能睡的。”


    顾瑾跟着劝,“弟弟过来,别靠着娘。”


    姜锦鱼倒没觉得自己那么虚弱,冲大儿子招手,“没事,娘不累,过来坐会儿。”


    顾瑾也跟着坐过去,车厢里有些暗了,不好念游记,在姜锦鱼的建议下,双胞胎两个便比着背最近学的文章。


    顾瑾是哥哥,时不时会让着弟弟,见瑞哥儿卡住了,还给他提示一两句。


    顾嬷嬷坐在马车里陪着,见状也不由得欣慰的笑起来,对姜锦鱼道,“大公子二公子真是乖,兄友弟恭的,谁看了不羡慕。”


    难得能瞧见这么和睦的兄弟俩,尤其是在官宦人家,嫡子庶子之间成天算计来算计去的,哪和你谈什么兄友弟恭喔!


    自己的儿子,姜锦鱼自然也夸,点点头道,“我现在倒是庆幸得很,当时生的是双胎,两人一道长大的,再亲近不过。”


    顾嬷嬷深有同感点头,“可不是麽。还是得有兄弟姊妹帮衬着,外人再亲,也比不过亲兄弟。等到了京里,去了那府里,兄弟俩互相帮衬着,有个伴,也不容易觉得孤单。”


    话说到这份上,就有点在说顾府的不是了,这些年姜锦鱼对盛京顾府一直淡淡的,但不代表要下一代也记恨着那头,不说亲近不亲近,至少不该让孩子们来承受这些。


    除非那边主动将事情牵扯到孩子身上,否则她不会在孩子们面前说孩子爷奶的不好。


    她神色淡淡的道,“倒也不会。我哥哥家里还有个敬哥儿,顾府也还有他们的几个弟弟呢,总能找着玩伴的。”


    顾嬷嬷自觉失言,也觉得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些不好,忙住了嘴。


    原夫人去了后,她一直是就跟着顾衍伺候的,自然偏着自家主子,对顾府没什么好印象。以前都在一个地界,还收敛着些,这些年在外头,说话也自在了不少,倒是有些口无遮拦了。


    其实想起来,做爷奶的可以不疼孙儿,但做晚辈的若是不尊敬长辈,传出去了,那可是念书都要受影响的!


    孩子小,未必像大人那样藏得住事,这些话还是不说的好。


    顾嬷嬷不再提这话,姜锦鱼便也不再多说,顾嬷嬷福嬷嬷都是老人,想必她这样点一句,两位都能明白的,不需要她说的那样多。


    顾瑾顾瑞两人背完了书,便都过来和姜锦鱼说话,姜锦鱼身上精神头好得很,也陪着儿子们说话。


    关于带孩子,姜锦鱼大多数时候都是亲自照顾的,奶母嬷嬷们都是帮衬一下。谁的骨肉谁心疼,她可不信,别人对双胞胎的好,会超过她,总是她这个做娘的,考虑的更周到。


    相对的,两个小的也最黏着她,这一路上母子几个多数凑在一块,一路下来,比从前还要更亲热几分。


    第148章 盛京


    数月行程忽的而过,很快便到了盛京。


    盛京繁华, 比以往更盛几分, 瑾儿瑞儿虽生在盛京, 在盛京却未待得多久,便随了爹娘去了辽州。


    瑞哥儿坐不住,探出脑袋, 好奇打量着车窗外的街道,便见铺肆遍地, 百姓行走其间, 吆喝声、叫卖声、孩童求着娘亲讨要吃食声……不绝于耳。


    马车外亦有人打量着马车,见如长龙般, 往后望去,一眼还望不到车队的尽头,心中还寻思着, 这又是哪家贵人进盛京了。


    再看探出脑袋的小公子, 生得贵气, 一双眸子清清亮亮的,虽是好奇打量, 却不带半点轻蔑纨绔,实在讨喜万分。


    “弟弟,坐好。”顾瑾见瑞哥儿这幅样子, 一开始还纵着他,眼见着越往闹市走了,怕他掀起帘子, 害得阿娘被外人窥视去了,才开始管教他。


    瑞哥儿忙缩回脑袋,卖乖冲端正坐着的哥哥一笑,“哥,盛京的街道好生热闹,我在辽州还从未见过这样热闹的。”


    兄弟二人感情深,一个愿意管着弟弟,一个愿意被哥哥管着,和和气气的,从未在这方面起过争执。姜锦鱼也一向不插手兄弟间的相处,含笑道,“盛京是国都,自然与辽州不同。”


    说话间,马车上来了一人,身穿青衣,身长如玉,正是一路陪着妻儿的顾衍。


    他方才在外骑马,见儿子向外好奇张望,索性过来了,上车道,“走,带你们看看盛京。”


    瑞哥儿立马欢呼一声,瑾哥儿虽看着小大人似的,实际上也心里很慕孺父亲,端正应了一句。


    顾衍冲妻子笑了下,这才带了两个小的出去,马车里一下子清静了下来,姜锦鱼手里拿着红绳,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络子,权当打发时间。


    这一路上,单单是络子,就打了整整好几盒了,不过这玩意儿拿来赏人倒是极趁手的,倒也不算浪费了。


    同车陪着的,今日轮到福嬷嬷,她操心的张望了一下外面,似乎是有些担心两位小公子。


    姜锦鱼见她比自己这个做娘的还不放心,不由得摇头道,“嬷嬷不必担忧,相公心里有数的。”


    福嬷嬷“哎”了一句,点头,但眼神是收回来了,心却还是系在外头的小公子身上,还发愁想着,自家夫人未免太心宽了些,哪有把孩子交给男人带的,男子如何比得上女子心细。


    但转念想,她也算是伺候这位主子有些年头了,心是宽,但命却也是实打实的好,要说运道,说不定还真有这回事,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东西。


    姜锦鱼倒也懒得解释太多,旁人家的情况她不多说,但自己的情况,她却是心里有底的。自家相公可不是那等只知道打骂儿子的大家长,别说带一日,便是将儿子交给相公带半个月,她也半点不担心。


    车队行至顾府,众人陆续下了马车,开始搬运行李物事。


    顾府虽空旷已久,久无主家在居,可在府里守着的下人还算用心,得知主家即将返京后,便早早拾掇起来了。


    入了后院,回到熟悉的厢房,姜锦鱼还未来得及歇息,便听下人来传话,说陛下口谕诏顾衍进宫。


    临走前,顾衍特意遣人过来传话,“大人命下人传话于夫人,道今日先不急于访亲,待他回来了,同夫人一道去。”


    姜锦鱼点头,儿子媳妇回家,又是这么多年未见,不去顾家拜访,的确不好。但相公被诏进宫去,忠君自是高过事孝,自然只能拖一拖。


    但人可以先不去,礼还得先送上门,否则落了口舌,如何是好。


    因此她虽觉得身子乏,仍是喊来两位嬷嬷,让两人分别将给两方长辈准备的礼先行送到顾府与姜府去,将今日无法拜访的事与两方长辈言明。


    吩咐好这些琐碎事,姜锦鱼便耐不住困了,裹进被子睡得极沉。


    睡到快夕阳西下了,她懒懒起身,询问进来替她拭面的小桃,“郎君可回来了?”


    小桃道,“还未回呢,只让下人来传了话,说是宫里留人,让夫人带着两位小公子先吃。”


    姜锦鱼唔了一声,带着两个小的吃了晚膳,又哄着因为来了新地方而觉得十分新鲜的双胞胎去睡,自己大约是白日睡得足了,反倒不困,坐在灯下,将路上双胞胎弄乱的棋子分捡到黑白罐里。


    刚捡了一半,便见黑夜里的一点影影绰绰的光,那光似是随着人的,越走越近了。


    姜锦鱼起身开门,男人着了官服,独自踏着晚风而来,起初面上一派拒人千里的清冷,等见了门侧的那一抹女儿家的娇影,忽的柔软了几分。


    “怎的出来等了?”顾衍牵过绵绵的手,见是暖的,却也不放,只拉着她朝里慢慢走。


    姜锦鱼侧着头“嗯”了一句,从顾衍红色的官服上嗅到一股酒气,抬着一双杏眼望着他,“在宫里饮酒了?我让厨房送些醒酒茶来,你先去换洗一下。”


    顾衍本没什么醉意,见绵绵一双杏眼儿望着自己,反倒生出了几分醉意,放纵自己低头攫住妻子娇软的唇,吻了片刻,才松开微微有些喘不上气的绵绵,勾着笑道,“我去换洗了。”


    姜锦鱼微微红了脸,等顾衍拐进了侧间换洗,姜锦鱼才拍了拍略红的脸,一边心里念叨着:都是老夫老妻的,没什么可羞的,一边喊来秋霞,吩咐她去厨房要醒酒汤来。


    喝了醒酒汤,顾衍也一身雪白的里衣,夫妻二人坐在一处拣棋子。


    顾衍倒不如何瞒着妻子,道,“陛下今日诏我,有意令我兼任太子少傅。”


    这职位别看只是个帝王家的教书匠,可若是太子继承大统,顾衍便是帝师。当然,教导太子的不止顾衍一人,因此也不必他时时守在宫中,只是兼任。


    姜锦鱼对此有些意外,道,“我从前看戏文里演,能做太子的师傅的,最少也得是成名已久的大儒。你还未过而立,陛下当竟也对你如此信重。”


    顾衍含笑,“陛下用人素来不拘一格。大约是提及太子之事,陛下有意重启常元阁,选宗室朝臣之子嗣优秀者入学。”


    姜锦鱼忙抓了顾衍的袖子,“不会让瑾哥儿瑞哥儿也入宫吧?”


    这一点正是顾衍想说的,其实他能猜到帝王的心思,一方面控制住宗室,另一方面呢,也是给太子殿下铺路。既是如此,那他与绵绵的儿子,自是要入宫的。


    顾衍反手握着妻子的手安慰,“不必担心,太子殿下我接触过几次,倒不是难相处的人。且我们的儿子,外人不知,你我却是知晓的,不是笨的。倘若真在宫中被人为难了,也有我这个爹爹扛着。”


    姜锦鱼起先的确焦心,但很快便自己想通了,皇恩浩荡,君恩难辞,再者即便要入宫,也并非他们一家孩子入宫,陛下既是把各家的孩子接进宫中教养,想必也不会轻慢。


    两人次日起身,今日便不得推迟了,夫妻二人带着儿子们,前往顾府。


    来到顾府,便被下人殷勤迎进府里,对这位前夫人所生的大少爷,府里下人都有点畏惧,尤其在顾衍日渐升官后,从前那些跟着胡氏轻视过他的下人们更是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生怕让这位爷忆起从前自己偶有的不敬。


    多年未归,顾府倒是没变样子,走过前庭,行至堂屋。


    堂屋内一早便期盼着孙儿的顾老太太迫不及待起身,几乎是快走上前了。


    顾衍携妻儿给老太太磕头,“不肖孙儿,给祖母磕头了。”


    顾老太太足足像年轻了几岁似的,整个人面色红润,伸手去拉孙儿孙媳妇,又把玄孙拉到身边,“这就是瑾哥儿和瑞哥儿吧?”


    瑾哥儿瑞哥儿齐声喊人,“见过太、祖母。”


    两人小小年纪,长相却像极了父母,皆是龙章凤姿,加上言谈礼节,无一不大气,俨然是两位贵气的小公子。顾老太太如何会不喜,看了一眼又一眼,都不舍得挪开眼睛了。


    姜锦鱼适时说起了俏皮话,“祖母这是有了瑾哥儿瑞哥儿,眼里便瞧不见我与相公了呢。”


    顾老太太年纪虽大,却不是迂腐之人,最喜小辈活泼些,不爱那些心机深沉的,闻言笑道,“瞧瞧,瞧瞧,我这孙媳妇,居然同孩子们争起宠了!祖母亦疼你,孩子,过来。”


    姜锦鱼不作他想,以为老太太要同她说话,眉眼带着笑意走近,却被当着众人的面塞了个荷包。


    众人一愣,却看老太太笑呵呵道,“喏,这下总不能说祖母不疼你了吧?”


    姜锦鱼略一迟疑,知道老太太手里还是有些好东西的,此时既然拿出来了,那必然也是贵重的,正想推回去。


    顾老太太倒不容她拒绝了,当着众人的面道,“你陪着衍儿在那苦寒之地这么多年,又教养出这样好的两个孩儿,这样大的功劳,祖母赏你的,你可不许推。”


    姜锦鱼不好拂了老太太的意,含笑道,“那孙媳多谢祖母。”


    拜过老太太,又要拜顾忠青和胡氏夫妇。


    这一回,顾忠青这个做公公的倒是难得大方,见了两个孙儿,喜欢得很,拿出的见面礼也颇为贵重。倒是胡氏,只简单给了一人一个镀金的长命锁,从前还碍于面子,如今倒似豁出去了,懒得装和气了。


    匆匆给了长命锁,便不爱看几人爷孙和睦的模样,寻了个由头,便走了。


    胡氏走后,琴姨娘立即发挥了自己长袖善舞的手段,好听话说的一串串的,又引顾酉和顾酉媳妇彭氏来给长兄长嫂见礼,比起呆呆站在一旁的顾轩夫妇,不知高明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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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9章 自怨自艾


    到中午时,自是要留饭的。


    顾老太太兴致好, 将人都喊进了自己的院子, 打算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顿饭。


    上了膳菜后, 顾忠青倒仿佛十分有感触般,举着酒杯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心满意足让众人开席。


    这顿饭吃的还算和气, 酒席过半,顾轩的长子质哥儿嘴馋贪食, 闹着要那碟中最后一块醋鱼。本是孩童贪食罢了, 众人皆不以为意,但坐在质哥儿身侧的顾轩却一张脸涨得通红, 端是气急了似的,低声训斥着小儿。


    质哥儿从前乃是家中的娇娇宝儿,祖母胡氏疼他, 屋里头仆从仆妇们皆当小祖宗似的供着, 不过是要块醋鱼罢了, 哪里会不允。因而见爹训斥自己,质哥儿非但不怕, 反而闹了起来。


    顾瑾作为表兄,见状忙将那筷子醋鱼送到质哥儿碗中,道, “质哥儿别哭了,你吃吧。”


    本以为事情这般过去了,哪晓得顾轩看了眼大人模样的顾瑾和乖巧用膳的顾瑞, 竟是一下子恼怒了起来,拎着质哥儿,对着屁股就是一顿拍。


    质哥儿“哇”的哭了出来,顾轩却狠劲上来了,训斥道,“你还敢哭!长辈都在,你娘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众人被这阵势弄得有些傻了,甚至一向沉稳似小大人的顾瑾,都有些慌乱的感觉,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姜锦鱼才不去管别人家事,见儿子面上流露出一丝茫然,忙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摇头示意无事。


    被顾轩点到名的王宁倒是火了,忍不下这口气,也不想忍,“你这话说的好听,儿子难不成不是你的,就我一人教儿子?”


    顾轩刚想开口与她吵,顾老太太坐不住了,咳了一句,顾忠青登时反应过来了,怒道,“有什么可吵的?要吵滚出去吵!像什么样子!”


    夫妻二人彼此嫌恶,皆转开脸去,留下质哥儿一个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胡氏心疼的抱过去哄着。


    顾轩与王宁还怄气着,饭桌上的气氛也有些低迷,本来谈兴正浓的顾忠青也仿佛是丢了脸了,只顾着自己沉着张脸喝闷酒。


    无人说话,自然便散的快了。


    用过膳,胡氏寻了理由,便领着顾轩与媳妇王宁走了。


    顾老太太本来不待见胡氏,自然乐得清闲她走,摆摆手便放人了。


    “快过来坐着,别送了。衍儿扶你媳妇过来坐,那么大的肚子,跟着你四处奔波,可遭了大罪了!”


    姜锦鱼乖乖在老太太身侧坐下,声音轻软陪着老太太说着闲话。


    顾老太太眼里带着满意的笑,笑得冒出了慈祥的眼纹,看了看恩爱如昔的年轻夫妇,再想到被引出去玩的瑾哥儿和瑞哥儿,心里再一次感到很庆幸,幸好自己当年随了孙儿的意愿,替他提了姜家的闺女。


    到了她这个年纪,什么富贵权势啊,都是过眼云烟罢了。人生在世,有人和你同心同德,齐声同气,便是吃着粗茶淡饭,心里也是舒坦的。


    ……


    离了老太太的院子,胡氏一路上训斥了顾轩夫妇二人几句,随后便带着孙儿志哥儿走了。


    顾轩与王宁回到自己院子内,两人相看两相厌,本就彼此看得厌烦。


    这二人本就是跋扈的性子,顾轩未成家时,胡氏宠他,一如现在宠着志哥儿,什么金的银的,都只顾着往他屋里送。而王宁亦是同样,年幼失亲,王家连规矩都没教她,只想着养大了,早早嫁去旁人家便是。


    本就是这样的性情,偏偏被乱点鸳鸯,凑做了一堆,两人谁都不服谁,按着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互不相让,更别提什么琴瑟和鸣了。


    顾轩恼王宁不会教儿子,忍不住责怪道,“你当我今日为何发脾气?方才在饭桌上,瑾哥儿和瑞哥儿言行举止,样样得体。你瞧瞧志哥儿,可有瑾哥儿瑞哥儿半分的气度?你让我面子往哪里放?!”


    王宁更来气,嘲弄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你嫌弃志哥儿没教养,眼馋旁人的儿子,那你倒也瞧瞧你大哥,人家年纪轻轻,便高官厚禄,你呢?你这做爹的比不过别人,凭什么要求我儿子?”


    顾轩无话可说,一肚子火无处发,愤愤道,“那这泼妇!我懒得与你说!”


    王宁更是轻蔑一笑,“我是泼妇,那你就是懦夫废物!我当初真是眼瞎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院里的下人们早已习以为常,只当做没听见,面色不改自顾自干着自己的活。


    ……


    晚间,一家人回到了府里。


    因白日里外出作客,耽误了今日的功课,一回到家中,兄弟俩很十分自觉,要去捧书,将今日落下的功课补上。


    姜锦鱼将人拦住了,看明显不大乐意的瑾哥儿,含笑劝,“不过一日落下罢了,今日晚了,明日再做吧。”


    顾瑾年纪虽小,但最是晓得刻苦,他生来就孝顺,不愿忤逆娘亲,登时便觉得有些为难。


    姜锦鱼无法,给坐在一旁的相公一个眼神,示意他来说。


    顾衍搁下茶杯,温声道,“别让你们娘亲担心,早些去睡。”


    爹爹一发话,两个小的不敢不听,且在读书上,顾衍这个当爹的,可比当儿子的有经验了许多。


    将儿子们哄了去睡后,两人回到寝房,洗漱了后,并肩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我觉得祖母那里怪冷清的,日后让瑾哥儿瑞哥儿多去陪陪祖母她老人家。”


    顾衍“嗯”了一句,“老太太年纪大了,不爱出来走动,平素也不大有人说话。”


    听相公这样说,姜锦鱼愈发上心了,倒不是别的,只是老太太这个年纪,不比从前,脸上已经有明显的老态了。说句不该说的,寿数还剩多少,端看阎王爷那本子上记着的是何年何月了。做晚辈的,吃穿的给的再多,到底比不过亲自在老人家面前承欢膝下。


    这样想着,姜锦鱼渐渐入眠了,她侧躺着,迷迷糊糊之中,觉得肚里的孩子似乎动了一下。


    第二日,便要去瑾哥儿和瑞哥儿的外祖家了。


    他们到的时候,姜家人早就殷切等着了,一见他们来,何氏已迎上来了,见女儿虽小腹鼓着,但气色润泽,粉腮玉面的,看着便不像路上吃了苦头的,才一下子将心放回肚子里了。


    姜仲行立在一边,倒是想凑过来同女儿说话,可惜被自己妻子挡了个正着,无奈只能来招待女婿。


    众人进了屋,女眷们十分自然的凑在了一块儿,时隔多年,姜锦鱼才又与自家县主嫂子碰了面。


    姜锦鱼颔首招呼,“嫂子。”


    安宁县主忙应了句,眼神中略带了丝复杂。


    她本以为小姑子跟着去了辽州那苦寒之地,日子过得定然不比她在京中这样舒坦。且又是大着肚子回来的,路途遥遥,舟车劳顿,想来今日碰了面,看到的定是个脸色蜡黄的大肚婆,未曾想,小姑子脸色看不出半分磋磨痕迹,反倒她自己,相比之下,还显得老气了许多。


    安宁县主不自在的摸了摸发簪,含蓄笑道,“妹夫这回回来,想必也是高升,妹妹往后可都是好日子了。”


    姜锦鱼抿唇笑着道,“什么高升不高升的,我一介妇道人家,也不去操心那些事情。”


    何氏在一旁道,“我看你也少操心那些,女婿有本事,心里有成算。你啊,眼下最紧要的,是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安安生生把孩子生下来。”


    说起孩子,姜锦鱼的眼神瞬间温柔了起来,“我倒盼着这一胎是个女孩儿。”


    何氏也不轻看女儿,她自己就对女儿宠得很,“我看你这肚子尖尖的,怀相和我生你那会儿有些像,兴许还真让你说准了,是个娇娇。”


    姜锦鱼抿着嘴儿笑,甜甜靠在娘身边撒娇,“娘都这样说了,那定然是个女孩儿了。”


    何氏好笑,手指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可少赖到我头上来,若不是女儿,你难不成还要我赔你一个?”


    安宁县主坐在一边,见婆婆和小姑子母女这样亲热,不由得心头一酸,想起自己也没个娘家,连个做主的人都无,在婆家受了委屈,都得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


    再看婆婆平日里瞧着脾气好,实则也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姜家的库房铺子,半点都不让她沾手,女儿那边却是动辄补贴,果然还是把自己当外人。


    自己虽是个县主,但日子过得,倒还不如小姑子来的自在舒坦。


    这般想着,心中越不是滋味起来,神色中露出自怨自艾来。


    何氏只一眼,便瞧出了儿媳心中在想什么,微微皱眉,懒得同她说什么。


    说句实话,她的确没把儿媳当女儿疼!这一点她认!


    那是因为儿媳待她也没太多真心,当初安宁进门时,她又何尝不是劳心劳力的?也从未干过那些恶心人的事,纳妾塞人的,她可一样都没做。


    比起那些磋磨儿媳、看不惯儿子与儿媳好的婆婆,何氏自认,自己待人已经算是极为和气了,便是拿着家里的银钱不放,那也是因为小儿子砚哥儿还未成亲。若是安宁这个长嫂做的大气,她又何必来当这个坏人?


    好在儿媳私心虽重了些,但儿子还是很顾念着弟弟的,且孙儿敬哥儿也是个孝顺乖巧的孩子,她也懒得与安宁计较太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算了。


    姜锦鱼和嫂嫂不算亲近,只是个面子情,更不会去拆自家娘亲的台,去大张旗鼓的安慰她。


    且在她看来,自家娘同恶婆婆这三个字,可相差的太远了。


    真要说起来,相公的继母,那才是实打实的恶婆婆。


    第150章 太子


    走了两趟亲戚,姜锦鱼便不再出门, 安心养胎了。


    顾衍倒不似妻子这般闲着, 起初是进宫教导太子学业, 后来便领了刑部的差。


    刑部尚书年愈花甲,是位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大人,此前倒还算的尽职二字, 但见顾衍来了后,仿佛总算等到接班人一般, 一股脑将手里的差事都交了出去。若非顾衍拦了拦, 刑部尚书怕是连尚书官印都要一并给了。


    朝中百官皆是人精,自然看得出, 陛下有意让这位拿下辽州的顾大人,来接刑部尚书的差。三十冒头的刑部尚书,年纪是有些吓人, 可资历却也不算浅, 似他这样出去历练过的, 提拔起来,朝中众人也不敢说什么。


    因着相公在外显赫了, 连带着姜锦鱼这边,也跟着热络起来,一时间竟有些门庭若市的意思。


    姜锦鱼本不喜显摆, 且自家又是刚回盛京,风头太盛,并非好事, 问过顾衍后,除开实在不好回绝的帖子,其余皆以身子不适给回绝了。


    朝中官夫人们虽能谅解,但到底觉得这位小顾夫人胆子是否太小了些,明摆着该替自家男人出来走动结交的时候,因捧着个大肚子,便不出来了?


    有那眼红的小官夫人,便也私底下嘲弄几句酸话,“若是我家男人这般出息,莫说我还没生,便是坐月子时候,我也得出来!这小顾夫人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了台面。”


    这话传到那些一品二品乃至宗室官眷的耳里,便又成了笑话了。


    有那一品官夫人关起门来,教导自家几个女儿道,“有那功夫说酸话的,才真正是上不了台面。你们且学着些,这位顾夫人进门得有些年头了,顾大人从一介小官到如今天子近臣,可瞧见屋里纳妾进美了?这才是真正的有本事有手段!”


    女儿不解,还纳闷道,“这得生得多美?”


    那官夫人立即笑出声了,道,“美不美的,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人多了去了,也不见人人能过到这份上。容颜易逝,你们呀,听娘一句劝,莫太把自己的容貌看得太重了。修心修德,远胜过修容。”


    而这事落到百官耳中,则又成了另一个意思了,摇着头感慨,“看来这顾大人啊,是要走纯臣的路子了。”


    又殷殷嘱咐了一般妻儿,“莫去招惹顾大人的家眷,也不必太主动结交,若是遇着了,客客气气说上几句话,不结怨便好了。切记别眼高于顶,得罪了人去。”


    却不提诸位官夫人们如何作想,顾府却是关上了门,过起了自己的日子。


    倏忽大半年过去,院里的柳树垂得进了池塘,夏风拂过,浮动一池水。


    姜锦鱼出月子已有一个多月,因这一胎是足月生的,又是实打实坐的双月子,因而恢复得也极好。


    她靠在榻上,临湖的窗户开着,偶有夏风吹进来,掠过湖面,热意消散了大半,还带着些许的凉意。摇车上方挂着的铃铛时不时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摇车里的小女婴便伸着白嫩的手去捉,身子骨还软着,自然捉不到,捉不到了,便着急的直哼哼。


    “安安,”姜锦鱼唤着女儿的小名,将人抱进怀里,见她黑溜溜的眸子望着自己,漆黑的睫羽翘着,脸上忽的露出天真的笑容来,大约是知道娘亲会陪她玩,立即将那铃铛抛之脑后了。


    姜锦鱼用个红色的平安结逗了小家伙一会儿,小安安便“啊啊”了两句,婴语委实难懂,好在姜锦鱼这个娘与她还算心有灵犀,嘱咐小桃将门窗关了,自己带着小安安进了帐子内,打算给她哺乳。


    小桃细心将窗户关上,又默默退出门,想去厨房要些水来,等会儿主子喂完小主子,定是要温水擦身的。


    一转身,便见大人站在不远处,险些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近年,顾衍接手了刑部的事务,刑部司罪罚重责,除了盛京官员犯法外,各地如灭门、杀亲等案件,亦要呈刑部。穷凶恶极的人接触多了,作为刑部实际上的老大,又是不苟言笑的性情,自然积威深重。莫说小桃怕他,便是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见了他,同样发憷。


    顾衍抬眼,“夫人在屋里?”


    小桃忙不迭点头。


    顾衍未多言语,径直推门进去,小桃这才反应过来,主子在给小小姐喂奶,大人怎么就这么进去了?


    但让她去拦,小桃也没这样大的胆子,只能硬着头皮,去厨房要热水。


    姜锦鱼听到推门声,还以为是小桃,没太在意,注意力全放在鼓着腮帮子,吃得正起劲的小安安身上,见她吞咽得着急,忍不住笑了句,“真是小猪。”


    话音刚落,帐子便被掀了一角,姜锦鱼第一反应便是侧过身子,护住大朵快颐的小女儿,扭头见是顾衍,脸刷的红了,连带着耳后也如用了胭脂般。


    顾衍反倒不以为耻,当了登徒子也不觉羞愧,好整以暇坐下,还不忘将帐子拉得严严实实的。


    小安安还不知道自己被爹爹盯着,“目中无人”的占着自己的口粮,在娘亲暖呼呼的怀抱里喝饱了奶,末了,打了个奶香奶香的饱嗝儿。


    姜锦鱼见小安安抱了,忙就着先前侧身的姿势,将吃饱喝足的小安安放回榻上,也顾不得胸前的奶渍,忙将雪白的里衣合拢,外裳整理好了。


    她收拾好,一回头,便见自家小猪宝已经被爹爹哄睡了,吃饱喝足,摊着手脚呼呼大睡,不说一句“小猪”,实在说不过去。


    见天真烂漫的女儿睡了,姜锦鱼才有脸说顾衍几句,“你方才进来做什么?好不正经!”


    顾衍托着腮,点头承认妻子的指认,简直比他狱中那些被拷打怕了的犯人还利索,“在我自己的妻子面前,还正经什么?”


    姜锦鱼被他反将一军,又好笑又好气,推他出去,“你出去,我换身衣裳。”


    姜锦鱼换好衣裳出来,便见顾衍坐在一边,脸上倒是正经了,翻看着针线房那边送来的衣裳图册,时不时在上面圈上几处。


    姜锦鱼过去坐下看,顾衍顺势将图册放在桌上,点了点其中几件,道,“我记得库房还有几匹霜丝,你和安安做了衣裳穿。”


    这料子轻薄带凉,且不容易积汗,姜锦鱼本打算给顾衍做里衣的,他常在刑部,又是个事必躬亲的性子,牢房闷热,穿这料子恰好。


    她道,“我和安安成日待在家里,也不出门,用这料子做什么?我都盘算好了,给你做两套里衣,瑾哥儿和瑞哥儿那里各做一套。剩下的,给安安做件肚兜和罗袜。”


    顾衍却不忍心委屈了妻子,直接道,“我的就不必做了。瑾哥儿瑞哥儿各做一套,剩下的给你和安安用。”


    不等姜锦鱼说什么,男人便将图册合上了。


    姜锦鱼打定主意,也不厚此薄彼了,索性每人各做一套便是,也不是什么大事,便也不多说了,转而说起了正事,道,“老太太今早派人来了府里,说让我们这几日不必上门请安,府里不清静。”


    这话说的隐晦,但老太太的立场摆在那里,说的太直白了,也不好。


    传完了老太太的话,姜锦鱼便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了,“我让顾嬷嬷去打听了,是三妹妹回来了,说是三妹妹的夫家犯了事,这次回娘家,怕也是来找人通关系的。”


    顾衍的消息比妻子还灵通些,坐到他这个位置,有些事,不必他开口,自然有人去做了。尤其是他掌管的是刑部,案件之类的,本就要经底下人的手,涉及顾家的外嫁女,经手的下官自是不敢瞒他。


    “不必理会。蔡琼(顾瑶夫婿)犯了事,蔡家兴许会保他,但顾瑶却未必。当年本就是因为坏了名声,在京中找不到人家,才会下嫁蔡家。她性情骄纵,定不会为了蔡琼来求人,这次回来,怕是打的借着顾家的势,同蔡琼和离的。”


    姜锦鱼听了,倒替那蔡琼觉得有些心寒,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转念一想,能犯下死罪的,也不是什么值得同情之人,便也不替这二人操心了。且听着相公的话便是,顾瑶不上门,她也不主动找她。若是找上门,她也什么都不点头,装聋作哑便是。


    她点头,不再提这事。


    次日,瑾哥儿同瑞哥儿从宫中回来,竟还带了个客人,可把府里上下给吓得不轻。


    姜锦鱼看着面前龙章凤姿的贵气少年,刚要行礼,对方已经侧开身子了,态度十分亲和,“顾夫人不必多礼,孤今日是来同窗家做客的,不必拘泥那些繁文缛节。”


    姜锦鱼本来心中还惴惴的,毕竟是东宫太子,听闻小小年纪便被陛下带在身边的,乃是未来继位的储君,但看太子言行和气,倒安下心了,把对方当做儿子带回来的同窗对待了。


    “既如此,那让瑾哥儿瑞哥儿陪着您。臣妇去准备午膳,也不知太子殿下有无忌口的,若是有,便同臣妇说便是。”姜锦鱼想了想,索性将太子当成普通同窗来招呼了。


    而她打量着太子的同时,太子也在打量着她,顾衍的夫人,姜宣的妹妹,恰好这两位都是父皇为他准备的臣子。


    他在宫中听闻,这位顾夫人颇得顾衍宠爱,府中二子一女皆她所出。且寻常县令都好纳妾蓄婢,独独顾大人,官居从一品,却从无什么桃色艳闻,俨然被这位顾夫人“治”得死死的。他还曾听父皇玩笑似的问过顾大人,要不要赠他几个美婢,结果也被拒了。


    所以今日撞见顾瑾顾瑞出宫,他就想跟着出来看看,这位顾夫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结果见了面,才发现,容貌是很不错,但也称不上什么绝世美人,就是一普通的年轻妇人,只是言行举止给他的感觉,很是温柔,让人觉得舒服自在。


    他就不由得想到顾瑞在宫中时常挂在嘴上的,什么“娘给我和哥哥做的小书袋”、“娘知道我要学射,亲手给我和哥哥做的箭袋跟手套”……一众炫耀显摆的话。


    虽顾瑞这些话显得幼稚,但说实话,他心里是有几分羡慕的,起初是羡慕顾瑾和顾瑞黏在一起,兄弟亲得犹如一个人一样,后来便是对顾瑞口中这个事必躬亲的“娘亲”生出了羡慕。


    太子殿下想了想,道,“孤并无忌口,不过喜甜,听瑞哥儿说顾夫人善做糕点,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尝一尝夫人的手艺。”


    姜锦鱼本来还担心这位太子不好伺候,见他有什么说什么,不藏着掖着,不像性情怪癖之人,倒觉得放心不少,含笑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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