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下场(一更)
作为容县的县令, 廖达方平时在县里很有些颜面,因此听到管家匆匆来禀报, 说女儿廖如岚被扭送回来, 这会儿正被丢在院子里的时候,廖达方气得直拍桌子。
他面红耳赤,急匆匆来到院子里,看见女儿廖如岚狼狈的模样,立马心疼的吩咐人,“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岚儿解绑!一群蠢货!”
说罢,等众人将廖如岚解开之后,他心疼的扶起女儿,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 谁敢这样对你?你好歹也是我廖达方的女儿,何人欺你至此, 爹必定饶不了他!”
廖如岚整个人都给吓傻了, 一下子扑进了廖县令的怀里, 上气不接下气,抽噎得脖子都红了。
廖达方还是很疼爱自己这个长女的,拍了拍怀里的女儿,软声安慰道, “快别哭了。是不是顾大人的妻子赶你出府了?哎,要知道顾夫人也来了,我必定不肯答应让你去照顾顾大人。这女子拈酸吃醋起来,能吃了你知不知道!好在你也是以丫鬟的身份过去的, 除了自己府里没人知道,等他们回了辽州之后,爹替你找个好人家,那样的人家咱们招惹不起。”
廖如岚哭得险些撅过去,含着泪,红肿着眼,抖着声音小声道,“不是顾夫人赶我出来的,是顾大人。”
廖达方先前知道顾衍妻子来了容县之后,便一直想把女儿接回来,可惜把人硬塞进去了,哪有那么容易再把人要回来的。本来看女儿回来了,即便形色狼狈了些,心里好歹也松了口气,只以为是女儿在府里惹了顾夫人,被送了出来。
妇人惯爱争风吃醋,这一点他在府里也是深有体会,所以并没把这当一回事。
等听了廖如岚的话,廖达方也不由得提起了心,严肃追问,“怎么回事?你别哭哭啼啼的了,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你怎么得罪了顾大人,要惹得他让人绑了你回来?”
廖如岚再胆大包天,也就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下药、勾引这种手段是在自家内宅见惯了的,可真遇上了事,她怎么可能扛得住,一心就惦记着哭了。
廖达方却一改方才慈父的模样,多番逼问,总算从廖如岚口中问出了他要的真相。
然后,便整个人面如死色,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无力的抬起手,颤着手指,指了指面前他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第一次有了一巴掌抽上去的冲动,“你这是要害了我们全家啊!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女儿!”
廖如岚一听,更怕了,就怕爹把她推出去,吓得浑身直颤,扑上去抱住廖县令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我错了,女儿知错了。女儿只是一时糊涂,女儿不是故意下药的!”
这哭闹声终于将后院的廖夫人引来了,一见女儿哭得这般可怜,廖夫人立马护犊子起来,上去抱住女儿,“岚儿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快起来。”
又抬头对着欲哭无泪的廖县令道,“女儿做错事,你好好教她就是,哪有你怎么做爹的,动辄打骂,不像话!”
廖达方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抹了把脸,“我就是打她打少了,才把她惯成这个无法无天的样子!你还护着她,你知不知道她犯了多大的错。”
廖夫人想都没想,反口就是一句,“多大的错,你这当爹的就不能担待一下吗?岚儿是你亲女儿!”
廖达方无力坐下,“担待?那也要我担待的起。”
廖夫人这下子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也不敢去问廖达方了,转头拍了拍怀中的女儿,“岚儿,你做了什么,犯了什么错?你跟娘说。”
不等廖如岚自己开口,廖达方已经一句话替她回答了,“她给顾大人下毒了。毒害朝廷命官的大罪,这回我抗不了了,你养的好女儿,这一次害了我们全家人。”
廖夫人直接傻眼了,再看怀里哭得噎着的女儿,又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廖县令,两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完蛋了。
……
姜锦鱼是几日后,才知道廖如岚被下狱了。
毒害朝廷命官是大罪,更何况还是下了两次毒,即便第二次顾衍没有中招,可该算的账,却是不会少了的。
廖如岚入狱,又是人证物证俱在,且一个官家小姐坐牢,都不用如何审讯,第二天廖如岚就自己全招了,怎么动的手,毒药哪里来的,全都一条条招了。
证词收集得很顺利,廖家别说替她开脱,连着数月皆是闭门不出,显然是不愿意管廖如岚的事了。
廖夫人倒是来过一回,在门口哭了很久,姜锦鱼再心软,也不会随意放过给相公下毒的人,只让人把廖夫人送了回去。
再后来,就没见廖夫人出府过了,就连廖如岚被判刑之后,廖家好不容易才出府走动了,可容县官夫人的圈子里,却是再也没见过廖夫人了,来与她们打交道的,成了廖家的姨娘,一个柔顺谦卑的妾室。
有廖如岚这么个女儿,廖达方这个县令,基本也就做到头了,上面负责考评的官员心里门清,等届满,给个下下的评语。
子不教父之过,虽说没有证据证明廖达方指使廖如岚下毒,但人是他送进府里的,廖如岚下毒是利用他的公务之便,与他脱不了关系。
当然,事实上,廖达方也不无辜。若非他偏纵女儿,教得廖如岚无法无天,又在顾衍生病时动了歪心思,廖如岚没那么容易能得手。
至于廖如岚,一个官家小姐,入狱受刑,就是刑满释放之后,名声也坏了,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过得会有多艰难。
得知自己的刑期后,廖如岚沉默了半晌,一向高傲仰着的头颅也彻底垂了下来,旁边狱监中传来女犯的哭泣声,她垂放在身侧的手上,忽然窜过了一只硕大的老鼠,吓得她飞速收回了手。
她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冲开了面上黑色的污渍,露出已经因为牢狱之中而显出几分粗糙的面庞。
恰好这时负责放饭的狱卒来了,一间间狱监。
轮到廖如岚面前时,狱卒一手拿了破旧的碗,另一只手从食桶中捞了一分夹杂着菜、混着汤水的饭食,“哐”得一声,丢在了廖如岚的面前。
让人倒尽胃口的饭食就在一步之外,廖如岚怔怔的看了一眼,这样的饭食放在以前,就算是家里养的狗都不会吃,旧碗上还带了黑色的老垢,散发着一股馊味的汤汁,顺着旧碗的边沿往下流,正中间还有几缕切得很细的肥肉,散发着让人作呕的味道。
这时已经推着饭桶走开的狱卒,还扯着嗓子喊了句,“今儿给你们加餐了,好好吃,别给老子惹事,都老老实实的!”
廖如岚一下子哇的吐了一地,扑到了稻草铺盖上,哭得昏天黑地,她此时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有多怀念家中柔软干净的床铺和美味的饭食,就有多想狠狠给过去的自己一巴掌。
但后悔已是无用,做下的事情,总要她自己承担。
廖如岚只能在牢狱之中度过接下来漫长的刑期,若是运气好,兴许能遇上大赦天下,但若是运气差,便要把最美好的年华,都留在这肮脏的牢狱之中,与馊了的饭食、硕大的老鼠以及暗无天日的狱监度过。
容县的夏天还是很热闹的,尤其是刚渡过翻地龙的难关,整个县里的百姓都沉浸在劫后余生中,连带着庙会也热闹起来。
但姜锦鱼却没心思参加容县的庙会了,出来的时间太久了,她是真的有点怀念家里的儿子们了,也想念家里那一院子的花花草草,甚至有点想念入夏之后夜里偶尔模糊传来的虫鸣。
不知不觉,她已经把辽州的那个顾府,当成了她与顾衍的家了。
其实也是,盛京也好,辽州也罢,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哪里不是家呢?
等顾衍把剩下的事交代好,夫妻二人就踏上了归途。
不像来的时候那么匆忙,这一回回去时,路上轻松了许多,加之队伍又很大,走走停停的,倒是用了整整两天,才看到辽州城。
无需检查,守城的将士一看到车队,忙连声招呼手下兄弟们开门,“快开城门,让人进。”
马车很是顺利的回到了顾府,府里的人大约还没得到他们回府的消息,门还关的严严实实的。
梁永翻身下马,上前去敲门,没片刻的功夫,门开了条小缝,守门的小厮谨慎探出了个脑袋,等看到梁永,再看见他身后长长的车队时,惊讶张大了嘴,着急忙慌把门拉开。
一边开门,还一边着急冲身后守门的兄弟喊道,“还不来开门,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顾衍和姜锦鱼回府的消息,顷刻间便传遍了整个顾府,大约就是半个时辰都不到的功夫,全府上下都知道了,大人和夫人回来了!平平安安回来了!
这对这些日子战战兢兢的府中众人而言,不啻于一个巨大的好消息,若是主家出了事,他们这些做奴仆的,也跟着没了着落。他们自然是巴不得主家好好的,尤其顾家这样仁厚的主家,实在不好找。
府中众人喜滋滋的,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
这边顾衍和姜锦鱼也回到了后院,不用主子们吩咐,小桃和秋霞两个便有条不紊的安排下人们安置行李,让人省心得很。
小桃与秋霞一边往外走,旁边的丫鬟婆子们都与她们打招呼。
“小桃姐姐。秋霞姐姐。”
“小桃姑娘。秋霞姑娘。”
小桃含着笑冲她们点点头,并不意外府里人的态度,她和秋霞这回,算是跟着主子涉险了,这回去容县的事,别看主子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定是把这回跟着去的人都记下了。
走到拐角的时候,前头冲过来两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团子,正是府里的瑾哥儿和瑞哥儿。
瑞哥儿气喘吁吁,仰着张圆圆脸蛋,满眼期待,“小桃姐姐,娘把爹爹带回来了?!”
小桃也许久未见小少爷们,喜滋滋蹲下、身,道,“回来了,大人夫人正在屋里呢,瑾少爷、瑞少爷快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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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烧烤(二更)
姜锦鱼刚换了身干净衣裳出来, 迎面便被个胖团子抱住了腿,低头一看, 正是跑得气喘吁吁的瑞哥儿, 面上不由得盈上了浓浓的笑意。
瑾哥儿略沉稳些,站在一边,可面上也满满都是喜悦。
他是家中长子,顾衍待他素来要求高些,所以顾瑾懂事得也早些。这些日子爹娘都不在府里,他虽安慰弟弟,但其实自己心里也害怕的不行,他也就是个不大的孩子而已。
姜锦鱼一向很给大儿子留面子, 但今日也是一把把他捞进怀里, 面颊上重重亲了一口,搂进怀里好生抱了一下。
瑾哥儿有些扭捏, 大概是觉得不太好意思, 但很快又沉浸在娘亲温暖的怀抱里, 被松开时,还有那么点不舍得了。
跟娘亲亲昵完了,瑾哥儿瑞哥儿总算想起被冷落在一边的爹爹来了。
瑞哥儿是个小机灵、小滑头,笑得面上肥肥的, 跑到爹爹跟前,“爹爹回来了,瑞哥儿好想爹爹喏!”
顾衍对儿子们一向严厉些,儿子们还小的时候, 他还曾经在妻子耳提面命之下,努力摆出慈父的样子,与儿子们交流感情。等儿子们一启蒙,他便走上了严父的道路。
他还想过,若是妻子给他生的是个女儿,估计他也硬不起心肠。
顾衍伸开手,招呼瑾哥儿和瑞哥儿过来,伸手抹了把儿子的小脑袋,先是看着长子,赞许道,“爹娘不在的日子,你做得很好。”
瑾哥儿难得被爹爹这样认可,小脸高兴得红扑扑的,跟外人面前那个清冷守礼的小公子,完全不是一个样了。
姜锦鱼在一边看得好笑,心道,别看相公对瑾哥儿瑞哥儿都很严厉,但显然的,儿子们都很敬仰他这个爹爹。看看瑾哥儿,不过是被夸了一句,高兴成什么样子了。
夸完了大儿子,顾衍又伸手拍了拍小儿子的脑袋,见他傻乎乎仰着脸冲自己笑,顿时生出点感觉,总觉得这孩子傻傻的,他笑了下,“瑞哥儿也乖。”
瑞哥儿仰脸笑嘻嘻的,然后就等到了顾衍的下一句,“等会儿晚上,我考较考较你们的功课。”
顾衍一说完,瑞哥儿脸就塌下来了,苦兮兮的,支支吾吾“噢”了一句。
不待顾衍开口,一边的瑾哥儿立马替弟弟说话了,“弟弟有乖乖练字。”
顾衍倒很喜欢看他们这样兄弟和睦的样子,他自己没有亲兄弟,在血缘关系上便显得淡漠了些,对着顾酉、顾轩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但自家儿子身上看到兄弟和睦,还是让他很开心的。
姜锦鱼不忍看儿子们为难,也笑眯眯替他们解围,招手道,“瑾哥儿瑞哥儿,娘给你们带了容县的特产噢,让秋霞姐姐给你们拿去。”
瑞哥儿立马不愁了,把什么考较功课抛之脑后了,一股脑惦记着“特产”,他还小,还没收过特产,小表情激动坏了。
顾瑾自然也高兴,但看到自家弟弟这幅记吃不记打的样子,扭头就把功课抛之脑后了,顿时感觉,以后他有的是要给弟弟收拾烂摊子的时候。
不过仔细想想,瑞哥儿是他亲弟弟,这要是别人家的,他肯定是嫌弃蠢了。可是是自己家的弟弟,瑾哥儿就感觉,弟弟为人单纯善良,没什么不好的。
家中主子回来了,顾府上下也不在闭门不出了,整个府里也恢复了以往的秩序。
这一回顾衍在容县吃了苦头,寿王那里本来就过意不去,忙叫人过来递了话,允他多休息几日。
顾衍也没推辞,干脆在家中多歇了几日,陪着妻子儿子们去了趟郊外,带着儿子们来了回小型的狩猎。
当然,瑾哥儿瑞哥儿都还小,顾衍也不可能带着儿子们冒险,说是狩猎,实际上也就是逮了几只兔子给儿子们玩玩,甚至都没见血。
等把儿子们哄走了,他才进了山林,猎了些大些的猎物,丢给庄子的下人,吩咐他晚上烤着吃。
姜锦鱼怕晒,果断不就往外跑了,只骑着她那只温顺的母马在外头溜达了一圈,便回了屋里,听小桃秋霞几个说着趣事。
她不在辽州这些日子,辽州城也没如何安生,下人之间爱传闲话些,小桃她们才一回来,就从丫鬟婆子嘴里听了不少来。
此时见姜锦鱼闲着无事,小桃便顺口笑着拿来说。
“听说尤姨娘又闹笑话了,本来她生了个儿子,盛京侯府那边挺高兴的,老侯爷还特意给取了名字。后来就听说侯府原来那位世子留下的小世孙袭爵了,据说是老侯爷进府求的旨意,陛下一口就同意了,还说世子忠厚,为国捐躯,实乃宗室之楷模,还夸小世子虎父无犬子,当朝就让人拟了旨。”
姜锦鱼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听到这里,不由得替早亡的勇侯世子和世子妃感到欣慰,也替那小世孙感到庆幸。世子和世子妃虽说去的早,但好歹留下了血脉,且如今两人的孩子又得了周文帝这样一句赞誉,日后的前程差不了,两夫妻泉下有知,也可以安心了。
小桃还没说完,又接着道,“这可把尤姨娘气了个半死,本来么,爵位本来就是嫡支的事情,尤姨娘儿子那是庶子的庶子,跟爵位半点儿都沾不着边的。可尤姨娘不信邪啊,说要带着儿子回盛京去,让老侯爷看看小孩子,非说老侯爷是被小世孙给哄了。也不想想,小世孙那么丁点大的人,能哄得了谁啊?”
姜锦鱼心道,尤倩的确是这么个豁出去的人,相比较脸面,她一向更在乎利益。就像当初能豁出去做妾一样,为了爵位,她也能豁出去不要脸了,也要去争一争。
小桃见主子感兴趣,说的越发来劲了,“就说尤姨娘那小少爷啊,也是倒霉,摊上了这么个拎不清的娘,噢,不对,是姨娘。那小少爷才那么点大,尤姨娘非要带着他赶路,说要带他回盛京去给老侯爷磕头,这么大点的孩子,如何经得起舟车劳顿,刚出辽州城,才走了几十里,入夜奶娘就发现孩子烧起来了。孩子都病了,还怎么赶路,尤姨娘又灰头土脸,带着人灰溜溜回来了。”
小桃撇撇嘴,很看不上尤姨娘这做法,摆明要利用自己孩子去争爵位么,本来就不是她的东西,还争得那么起劲,就是孩子看着太可怜了,摊上这么个姨娘。
“后来不知怎么的,兴许是尤姨娘这事干的太荒唐了,被人给传到盛京去,听说把老侯爷给气了个好歹,写了封信过来叱责她。据说尤姨娘是跪着听盛京赶来的侯府老管事念的信,说全府上下都瞧见了,本来尤姨娘在府里还算体面,经了这么一遭,府里都知道了,老侯爷老侯夫人都不待见她。后来盛京侯府又送了个姨娘过来,生得颇貌美,人也小意,倒是一下子把尤姨娘给比下去了。后院起火了,尤姨娘也顾不上争爵位了,成天就在府里跟那新姨娘争个高下。”
姜锦鱼听得摇头笑,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论高明,还是老侯夫人高明,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调教尤倩。这法子肯定不是老侯爷想的,能想到这么损的招的,只能是同样是宅斗高手的老侯夫人。
至于尤倩,纯粹是自作自受,尤倩是一如既往的爱耍小聪明,她不算聪明人,想出的手段都很拙劣,遇着蠢的,譬如当初的商云儿,很容易中了她的招。但真遇上聪明人,半点儿用处都没有。
从当初甘愿做妾,到现在被老侯夫人随手送过来的姨娘弄得焦头烂额,尤倩完全是自甘堕落,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她当初要是不去想那些弯弯道道,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做个掌家的正房娘子,日子总不会比眼下狼狈。
要怪就只能怪她心高于顶,看上侯府高门大户,若是当时适时收手,笼络好赵林,夫妻二人在侯府的树荫下过日子,其实也还不错。
偏偏她又贪得无厌,帮着赵林争本不属于他们夫妻的位置,闹得夫妻离心,亦是两人贪得无厌的下场罢了。
事到如今,只怕尤倩都没有看透。她满心以为,她是为了赵林争,是为了儿子争,他们是站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但仔细想一想,赵林父子是老侯爷的血脉,就是再看不上,老侯爷也不至于到大义灭亲的份上,总归会给父子二人留些情面。
可尤倩呢?她不过是个外人,老侯爷会看在血缘的面上,对赵林父子宽容,老侯夫人也会碍于老侯爷的想法,放庶子庶孙一马,不把事情做得太绝。但对于尤倩,老侯爷夫妇两个,可就没那么多的想法了,真要闹得侯府不宁,连休了她都是抬举她,一个妾室,长辈直接做主撵出去,外人还敢多说一句?
尤家难道敢闹上侯府,去为女儿讨个公道?
都不会,没有半个人会为尤倩打抱不平。
可怜尤倩眼下都还没想明白,还一心觉得自己没错,眼下又为了赵林和那姨娘斗得不可开交,把儿子丢到了一边,到时候儿子与她不亲近了,又加上色衰而爱驰,到了那时候,尤倩才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这点东西,姜锦鱼看得透,老侯夫人只可能看得更明白,端看她会不会腾出手来整治尤倩罢了。
尤倩的事,说到底姜锦鱼也就是一听,并不十分关心,反倒还是晚上吃什么,她更上心些。
喊秋霞去厨房看了一眼,听说厨房有顾衍猎来的猎物,索性便道,今晚去外头吃好了。
她想起在后世看到的那些“烧烤”,以及每次都爆满的烧烤摊子,不由得觉得怪有意思的,索性今晚便也学那烧烤摊子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未更新的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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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升官了
晚上, 瑾哥儿和瑞哥儿知道娘捣鼓了新玩意儿,都很期待, 尤其是瑞哥儿, 刚穿好衣裳,匆匆忙忙就跑了出来。
见庄子上的人在树底下搭起了个台子,瑞哥儿立马跑去找娘了,满脸期待的问,“娘,今晚吃烧烤吗?什么是烧烤?就是烤肉吗?!瑞哥儿好喜欢吃肉!”
在吃这上面,瑞哥儿是个餐餐不离肉的,素菜他也吃, 但对肉的喜爱, 却是素菜比不上的。
一向沉稳的瑾哥儿,居然才是那个有挑食毛病的, 很多食物, 他都不吃的。
姜锦鱼也算是为儿子们的吃操碎了心, 一人脑袋上揉了一下,“你们俩个要学学你们思明哥哥,看思明哥哥从来不挑食,什么都吃。”
李思明年纪比瑾哥儿瑞哥儿大了不少, 进了顾府之后,吃的好了,他也不挑嘴,大约是以前饿怕了, 什么都吃。慢慢的,也就开始长身子了,现在就是抽条抽的太快了,整个人显得很瘦,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姜锦鱼见了总操心他几句,要他多吃些,又吩咐厨房那边,说少年人胃口大,夜里兴许容易饿,让他们做些包子馒头什么的,在锅里温着。
瑾哥儿现在有点把李思明当自己人了,爹娘不在的这一段时间里,思明哥哥一直像个沉稳的大哥哥一样,照顾着他和弟弟,虽然还是亲不过亲弟弟,但跟以前比,好了很多了。
瑞哥儿倒是一如既往的“甜”,早把李思明当成自己人了,一口一个思明哥哥的,亲热的不行,听到姜锦鱼提起,不由得问,“娘,思明哥哥怎么没有跟我们一起过来?”
姜锦鱼笑了下,揉揉瑞哥儿的小脑袋,“他要去见个人,顺利的话,你思明哥哥也要有家了。”
其实本来今天她是不想出来的,要收养李思明的那户人家总算是姗姗来迟了,到了辽州了,李思明就被接过去和未来的养父母见面。
本来姜锦鱼想亲自送他过去,还是顾衍劝了她,说怕收养李思明那户人家心里有想法,见了李思明和他们相处,有了比较之心,一开始就觉得李思明不亲近他们,这对李思明反倒没好处。
姜锦鱼听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便只把人送到商云儿府上,并没有送他进去,怕他多想,也跟他特意解释了一番,嘱咐他要好好和养父母相处。
瑞哥儿还有点不舍得,但他心思很单纯,还替李思明高兴,仰着脸道,“那思明哥哥也有爹爹娘亲了。”
姜锦鱼含笑“嗯”了一句,比起留在他们府里,自然是有人收养更好。留在顾府,虽说府里人待他都算照顾,但总归身份尴尬,既不是主子又不是奴才,只能说是客人,这一点是姜锦鱼都改变不了的。
有人收养了,入了族谱,便有了家,这样对李思明是最好不过的。
晚上的烧烤,对瑾哥儿和瑞哥儿而言,显得很是新鲜,肉是挑的最嫩的部位,调味也用得足,用炭火那么一烤,撒点白芝麻和葱花,油滋滋的往外冒,肉香味馋得一庄子的人都直流口水。
顾衍也是第一次这么吃,笑着道,“这倒是新鲜,也是你从游记里学来的?”
姜锦鱼眯着眼睛一笑,耍赖道,“你猜啊……”
顾衍难得看妻子这样调皮,挑挑眉,伸手把人给揽进怀里了,他身上还带了点酒气,刚刚喝了几杯,但醉肯定是没醉的,所以姜锦鱼也知道他就是故意的,孩子们又在眼前,还推了他一把。
顾衍笑着不松手,懒洋洋靠在妻子的肩上,顺便伸手把盯着他们二人瞧的瑞哥儿的脑袋给转过去了。
没了儿子盯着,姜锦鱼自在不少,顺手捞过相公的酒杯,喝了一口,随后便皱了鼻子,一脸嫌弃,“好辣。”
顾衍失笑,把她剩下的酒一口喝了,“自然辣,这是辽州的酒,又不那等果酒。”
姜锦鱼自己不喝了不说,将那酒瓶搁到了一边,道,“你也少喝几口。你身子虽好了,但到底才病过一回,吃食上多注意些,往后能不喝就不喝,能少喝就少喝。特别儿子们面前,你更得注意着,别让儿子们有样学样,学了去。”
顾衍对酒本就没什么偏好,干脆抛开了那酒杯。
夫妻二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夜色寂静,头顶的树梢在夜风中扑簌晃动着,间或一声虫鸣,众人享受着这难得宁静的时光,仿佛世间那些纷争烦忧,都在这间或一声的虫鸣和温暖的夜风中,烟消云散了一般。
顾衍到底是通判,寿王又不是个能干活的主,先前也都是州衙底下那些小官们强撑着,公务积累了不少,因此顾衍也没休息太久,过了十五,便也去了衙门销假。
日子日复一日的过,除开赵林府上偶尔因着争宠闹出的笑话,让官夫人圈子里看了不少热闹之外,其余的便都那样一如既往的宁静。
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是他们来辽州的第三年。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对于辽州百姓而言,这三年无疑是有史以来过的最好的三年,战乱止住了,外地的商人也愿意来辽州跑商了,手里有点小钱的,也都张罗个铺子,做点小买卖,权当养家糊口了。
当然,从商的到底只占了少数,大部分老百姓还是以种地为生,辽州天寒土冻,但辽州不论男女老少,都生得高大,有一把子的力气,又是世世代代在这片冻土上讨生活的,自然有自己的法子。
第三年年末的时候,寿王被周文帝诏了回去。
本来寿王一个王爷,被派到这苦寒之地,且从前战乱不止,朝中不少人都背地里说几句闲话,既是闲话,自然也不什么好话,无非就是暗指周文帝借由此事,将皇弟驱逐盛京。
周文帝也不介意这无稽之谈,他是对寿王有所介怀,但要说排挤驱逐,那完全是胡说八道。这回把寿王诏回盛京,也不为了别的,只是因为寿王之母静太妃身子越发的不好了,周文帝到底有那么些恻隐之心,不忍看着皇弟在外,庶母妃苦苦思念,遂不等静太妃开口,他先下了旨意,把寿王给召回了。
辽州正是恢复的时候,寿王这一走,若是再派一人过来任州牧,人选不好定不说,只怕又是一阵折腾,反倒不好。
周文帝思来想去,还是把位置留给了在辽州做的好好的顾衍,相较于其他州的州牧,还未过而立的顾衍太年轻,周文帝也不敢直接让他任州牧,恐朝中有人不服气,下的调令上写的是“暂代州牧一职”。
这般,朝中群臣虽然觉得,顾衍从探花到州牧,未免升的太快了些,但考虑到辽州这等苦寒之地,也的确没人肯去,指不定哪天又打起来了,州牧位置再高,也敌不过刀剑。
再一个,自打太子出生之后,陛下是越发的有主意了,乾坤独断,这天下毕竟是周家的天下,为了个暂代州牧,和陛下闹得不开心,也实在没太大的必要。
如此这般,原本肯定要上折子的群臣们,都不约而同闭了嘴,学着装聋作哑起来了。
寿王走了没多久,调令就下来了,就等于送寿王一家的酒席刚喝完,这会儿大家已经把“旧人”抛在脑后,一心惦记着要给新上任的州牧大人庆贺了。
这酒是不能不摆的,毕竟是升迁之喜,不说自家想不想庆祝,怎么也要给下官们些来联络感情的机会。再一个也是,除了双胞胎生辰还摆酒之外,顾家的确也不太办酒席。
因此,调令一下来,也不等各家官夫人们来打探消息,姜锦鱼便主动把摆酒的消息往外传了。
等到顾家摆酒那一日,几乎可以用门庭若市一词来形容,男客自是去了前院,女客则由姜锦鱼来招待。
辽州官夫人圈子里都是一些熟面孔,似薛夫人、陈夫人等本地的官眷,都是打交道打习惯的了,另外从盛京跟着来的那一批官员,有的是任期满了,被派去了别地,而后两三年又派了些新人来,反倒还有些面生些。
但无论是面熟还是面生,毫无疑问,众人皆以姜锦鱼唯首是瞻,无人敢不长眼得罪了她这位新上任的州牧夫人。
姜锦鱼一如既往的温和,不过与当初寿王妃还在辽州时,又不大一样,她以前是坐在下首的,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突兀了,总要时不时寻话题与旁人说一说。如今却是众人主动找话题来与她说,她只需含着笑意,坐在那儿,时不时点头答应便好了。
尤倩亦坐在人群中,只不过比起众人刚来辽州时,她的位置又边缘化了些,本来寿王还在的时候,众人碍于寿王与赵林出身的侯府同为宗室,还有所顾忌,对尤倩虽瞧不上,但到底还算给些体面。
如今寿王一走,赵林本人又是个只知沉溺温柔乡的“多情种”,在为官和政务上,皆是个实打实的绣花枕头,草包一个。
妻凭夫贵,赵林不中用,尤倩自然也跟着受冷落。
她坐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遥遥看了一眼坐在上首、被众人簇拥着讨好着的姜锦鱼,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输的很彻底。
莫说如今身为州牧夫人的姜锦鱼,就连她以前瞧不起的商云儿,虽说膝下无子无女,屋里还有个碍眼的庶女,可有孟旭在,众人亦不敢低看了她。唯独她,日子越过越差,在府中被那几个贱人压着,要与她们争宠不说,到了外头,也同样遭遇冷待,不受人待见。
若非她还有个儿子,这一点府中那几个贱人都比不上,如今出府交际的,是不是她,都还不一定了。
想到这里,尤倩抓紧了帕子,终于开始认清现实了,她不能把希望放在赵林身上了,只有儿子,才是她的依靠。
第124章 嫌弃
宴散, 众人陆陆续续出府,姜锦鱼含笑相送, 送到最后, 终于只剩下几个亲近的,另外便是本来就是顾府的幕僚家眷。
马氏十分能干,这回的酒宴,她也出了不少力,姜锦鱼看在眼里,加之马氏的夫婿也是自家相公得用的手下,姜锦鱼待她更多了几分亲近,见她帮着送客完了, 道, “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改日带你家小儿子来府上来玩, 瑾哥儿瑞哥儿兄弟俩个还惦记着他呢, 非说上回的蝈蝈还没分出个高低。”
马氏笑呵呵的, 这话听得她心里十分舒坦,虽说替主子做事是应该的,可她到底也不是家仆,做的这么卖力, 说到底还是为了家里男人的前途。
听州牧夫人这话,马氏便晓得自己这些日子没白忙活,遂也含笑躬身道,“是瑞少爷说的吧?我家小子回家之后, 也一直和我念叨呢,说瑞少爷的蝈蝈特别厉害,他下回再来,要带只更厉害的。”
两人又随口说了几句,马氏也不多留,看交情联络了,便主动告辞了。
她一走,便只剩下了商云儿还坐着了。
跟两年前比,商云儿基本上没太大的变化,好像还是个少女一般,只不过比起以前骄纵的性情,现在的商云儿显然已经看淡了许多,倒有那么点淡然自得的味道。
姜锦鱼拉她坐下,问她近况,“最近怎么样,好些日子没见你出门了,成日在家里窝着?”
商云儿一笑,笑容并不十分灿烂,她道,“出门也没意思,家里挺好的。”
姜锦鱼看她这个样子,真心有些替她发愁,自从当初瑚娘的事情之后,商云儿与孟旭夫妇俩便一直不冷不热的,孟旭那头倒是一直很愧疚,甚至还来找她出主意。商云儿的态度就冷淡了很多,也不提原谅,两人就那么过着。
去年商家和孟家长辈得知了瑚娘的事情,孟家长辈过意不去,孟旭的娘特意来了一趟,想给两口子说和,但到底也没成。商家则是勃然大怒,商夫人当时便提出了,要商云儿与孟旭和离,可最后也没成,孟旭死赖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商云儿自己也没点头。
和离不成,和好也不成,那瑚娘生了女儿,也没留在府里,而是被送了出去,听说暂时也还没嫁人,反正孟旭就弄了个宅子,养着那瑚娘。反正按姜锦鱼的话来说,她现在也闹不明白了,两人究竟想怎么收尾了。
想了想,姜锦鱼到底也没劝商云儿,当初瑚娘的事情,的确给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跟孟旭一直不和好,这怕这事打从心里没那么容易接受,易地而处,若是她遇见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是不愿意身边人,劝自己去原谅自己无法原谅的人和事。
不提孟旭,可有句话姜锦鱼又得说,她道,“我知道你不想原谅孟旭,可你得为你日后着想,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
这样的话,商云儿没少听,身边的人都劝她别再固执己见,别和孟旭僵着了,可她怎么都接受不了,索性把这些事都抛之脑后,只顾着自己开心来,不开心的事情,全都不去想。
眼下听姜锦鱼说了这话,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由得抬头,“你也要劝我原谅他?”
姜锦鱼摇摇头,抓着她的手推心置腹道,“我不是劝你原谅他,我是劝你多为你自己着想,也为商夫人想一想。你折磨你自己,难受的只会是那些关心你的人。如果不能原谅孟旭,你就离开她,放过你自己,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我相信你家里人不会怪你的,本朝和离别嫁的事不算少见。如果你还想给他一次机会,给你们的感情一次计划,那你也彻底说服你自己。不能一直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说句不好听的,孟旭现在对你有愧,你能保证他对你愧疚一辈子?如果有一日,我是说如果,哪一天,孟旭从这件事走了出来,他只把你当正室敬着,不再试图取得你的原谅,到那时候,他可以纳妾,他还可以有子有女,你呢?你该如何自处?这些事你想过吗?”
本来这话不该姜锦鱼来说,而是应该让商夫人来说,但当时兴许商夫人觉得夫妻俩还有余地可走,所以没把话说的这么绝。
商云儿仿佛被敲了一棍子,整个人都是懵的,没人把事情这样掰扯来跟她说,她怔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这两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完全是建立在孟旭对她的感情和愧疚之上,的确像姜锦鱼说的那样,如果孟旭自己想通了,那她该怎么办?
或许孟旭会给瑚娘再生一个,兴许下一个就是儿子了,有了这个儿子,孟家兴许就会松口,同意让瑚娘进门,然后就会有第二个瑚娘、第三个瑚娘。
而她,则是府里那个不受宠的正室,膝下没有子女,孤苦无依。
甚至年纪再大一些,孟家会有瑚娘的儿子做主,而她甚至还要看瑚娘儿子的眼色过日子。
这样的日子,她能接受吗?
姜锦鱼看商云儿都吓傻了,也有点怕自己说的太过头了,她是把最不济的情形说给商云儿听,也是希望她能理智一点,过日子除了情情爱爱,还有很多更加现实的事情,妻妾如何相处,如何与庶子庶女相处,这些都是姜锦鱼出嫁前思考过的,虽说后来没用上,可她到底不会像商云儿那样,活得太天真,说的不好听的,为了那一份并不值得耗费太多心血的感情,要死要活,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你凭什么觉得孟旭会一辈子跟你耗着,指不定人家哪一天想通了,什么感情什么愧疚,哪里有利益现实。到时候商云儿膝下无子,孟旭不可能一辈子不生儿子,孟家也不会一直容忍商云儿这个占着位置、却不肯生儿子的媳妇,要么纳妾,要过过继。
孟旭又是长子,底下弟弟连婚都没成,过继的可能性不大。
只剩下纳妾一条路。
到时候,一个无所出的正室,与夫君感情淡薄,又无依无靠,无所傍身,会有怎么样的待遇就很明显了。
话说到这里,姜锦鱼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道,“你好好想想吧。本来这话不该我多嘴,可我实在见不得你这样折磨你自己,我知道你不想去想这些事,可逃避只是一时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商云儿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姜锦鱼怕路上出事,还特意嘱咐小桃送她出去。
本来心情还有些沉重,回到后院,便听到孩童朗朗的诵读声,她在门口站了会儿,等那诵读声停了,才推门进去。
双胞胎们已经很有些小公子的模样了,两人长相本就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小小年纪便生得眉目俊秀,芝兰玉树般。家中教养的也好,知礼守礼,十分讨人喜欢。
瑞哥儿先哒哒哒跑了过来,甜甜喊了句“娘”,道,“舅舅编的那本新书,瑞哥儿今晚上能看吗?”
瑞哥儿和瑾哥儿都是舅舅姜宣的小书粉,而姜宣呢,也经常给自己这两个外甥寄书,虽说按照姜锦鱼的说法,这纯粹是怕两个外甥忘了舅舅,毕竟翰林院主编的书,瑾哥儿瑞哥儿这个年纪,怎么会看得懂?
但这法子居然也很奏效,自从知道有个编书的厉害舅舅,兄弟俩都崇拜得不得了,特别赏脸,别人的书可以不看,但姜宣舅舅编的书,一定要看!
姜锦鱼摸摸小家伙脑袋,答应了下来。
瑞哥儿又垂头丧气提起了表哥姜敬寄过来的信,满脸沮丧的道,“敬表哥说,他养了只鸟儿,会背诗,现在都能背几十首了。咱们我们家的小绿就傻乎乎的,我和哥哥怎么教,它都学不会呢?小绿好笨噢。”
姜锦鱼听了黑线,这算是攀比上了,还是隔着这么老远攀比?再一看边上的瑾哥儿,也是一脸失落的样子。
她一怔,想到儿子们打小就出色,被人夸着捧着,虽说有她和相公看着,学不坏,可到底就有点傲气,表现在不服输上头。
不服输是好的,可什么都不肯输,把输赢看得太重,可就不太好了。
想到这里,姜锦鱼把儿子们喊到身边来,细细跟他们说道理,“你们把小绿救回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是成鸟了,本来鹦鹉学舌,就要从小开始教,就像你们两个,是不是也是小时候就跟着爹爹学道理,后来又跟着吕老夫子启蒙,才认得这么的字,懂这么多道理的?”
瑾哥儿听了,点头。
“嗯,那小绿比不过敬表哥的鸟,也是有原因的,我和弟弟要接受这个事实,不能在不能改变的事情上较劲。”
瑞哥儿也一本正经点头,“嗯,哥哥说得对,这是不是就是爹爹说的,不要浪费精力在不该浪费的事情上?”
姜锦鱼不由得感慨,自家儿子好聪明喏,这一点真的不太像她,完全遗传了孩子他爹,举一反三的能力很强,而且思考问题特别理智,一点就透。
不过这还不是她今天想说的,想了想,又道,“瑾哥儿瑞哥儿说的都对,不过呢,就算小绿比不过敬表哥的鸟,你们也不可以嫌弃它。就像琥珀和玄玉,它们现在很年轻,可以陪着你们玩儿,长得也很好看,跑得又快。可等他们年纪大了,不能陪你们玩了,毛掉光了,跑不动了,你们会嫌弃它们吗?”
双胞胎对两只猫的感情很深,立马摇头,“当然不会嫌弃!”
瑞哥儿甚至有点害怕了,扭头看了眼榻上舔毛的胖琥珀,跑过去抱了它一下,弄得琥珀一脸懵逼,又跑回姜锦鱼身边,摇头道,“我不嫌弃它们。”
姜锦鱼被儿子们可爱到了,忍不住摸摸儿子的脑袋,道,“这就对了。就像你们小时候也不会说话,饿了只会哭,大半夜也闹得人睡不着觉,可我和你们爹爹还是觉得你们是全天下最乖的。小绿也是一样,它虽然不如别人家的鹦鹉厉害,可是它是你们的鹦鹉噢,你们不可以嫌弃它,它知道了会难过的。”
瑾哥儿瑞哥儿互看了一眼,两人都羞愧得不行,感觉自己实在太对不起小绿了,娘和爹从来不嫌弃他们,哪怕他们不是最好的,可是他们却因为小绿比不过敬表哥的鸟,就嫌弃小绿笨,他们太不应该了!
第125章 家书
寿王还任辽州州牧时, 州中大小事务,便都是顾衍主持。如今寿王一走, 顾衍升任州牧后, 更是政令通达,手底下的人做事也十分卖力。
辽州地处平原之中,本就适合发展农耕,顾衍接手辽州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盛京流放过来的那一批犯人,全都弄到荒地去开荒。此外,又以每亩免三年田亩税的政令,吸引了大批农户开垦荒地。
一时之间, 原本无人问津的荒地, 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粮食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开荒本就是利国利民之事, 无非是以前开荒还不如种自己那几亩地划算, 所以才无人主动去开垦, 如今一看有利可图,便个个都十分积极。
尤其北地无论男女老少,皆身形壮硕高大,开垦荒地不过是小菜一碟。政令之下, 辽州底下的县府皆显露出欣欣向荣之态。
除开荒新政外,辽州的商业也渐渐繁荣起来。
原本州衙之中有个精于商道的小吏,先前与薛功曹不合,遂一直得不到重视, 郁郁不得志之下,只做了一寂寂无名之小吏。这回寿王走了之后,顾衍推行开荒新政,这小吏大约是觉得新州牧有开拓之意,且看他用人不拘一格,遂主动寻上门来。
顾衍素来用人不问出身,更不看声名显赫与否,听了这小吏自荐之语,索性给他一个机会,将人给了主管民生之事的通判。
哪晓得还真让这小吏弄出点名堂来了,一番政令下去,愣是把辽州通商的名声给打响了,虽说比不上那些有名有号的,但辽州的山参、皮毛、鹿茸……这一套的山珍,也吸引来了不少外地商人。
顾衍推行的这些政令,效果都是看得着的,切切实实给了百姓们实惠,让老百姓吃饱了,穿暖了,日子过得舒坦了,谁还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辽州本地有些尚武的风气,为了抵御入侵的外敌,乡里的百姓们时常会抄起家伙反抗。长久下来,便形成了尚武的风气,乡里闹了什么矛盾,第一个想法既不是找里正,也不是报官,先两家子打了再说,谁输了谁就低头。
衙门去乡里收田亩税,都是带着刀、五六七个壮汉一起去的,也是因为乡民凶悍好斗的缘故,镇不住场子,粮食收不回来,交不了差。
可自打开荒和通商的政令推行之后,家家户户日子都过的好起来了,那些逞凶斗勇的汉子们,也都知道怕了,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以前是光脚的,大不了就去牢里,牢里还管饭。现在他们都成了穿鞋的了,在家里有地有粮,有媳妇有儿女,傻子才有这样的好日子不过,自己跑去牢里找罪受!
顾衍这几日都在乡下巡查,这日走到的这个百里乡,便是最明显的一个例子。
先前百里乡穷,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穷乡僻壤,单身汉几十个,个个都游手好闲,成日在乡里惹事生非。如今有的开了荒地,老老实实做庄稼汉了,有的胆子大的,索性出去跑商了,眼下媳妇也娶了,一年的功夫,百里乡多了三十来个男娃娃女娃娃。
里正感慨得不得了,指着前头的一间瓦屋道,“就前头那户,原本户主是个瞎眼的寡妇,嫁到外乡去,被男人打得瞎了一只眼,实在受不了了,带着儿子逃回来的。咱们乡里人见孤儿寡母的,实在可怜,便留下了母子俩,当时那没有这瓦屋呢,只有间废弃了的旧屋,还是我带着人修了修,勉强让母子俩住了的。后来这寡妇儿子长大了,可他不是咱们百里乡人,名下没有地,有力气也只能去给地主做工,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别说娶媳妇了,就连饱肚子都难。现在好了,去年县里传了消息来,说让开荒地,还免三年的税,她儿子别的没有,就是一身的力气,一个人熬了几个月,弄出来七八亩地,现在媳妇也娶了,也有钱给寡妇治眼睛了。上个月家里女人给生了个闺女,把那小子给乐得,成天地里活儿一忙活,就急急忙忙赶回家抱闺女去了。”
说话间,那瓦屋出来个年轻妇人,望见这边,打了招呼,“叔,您来坐一坐?家里刚蒸了饺子,给您弄几个尝尝,还是婶子教我的手艺。”
里正忙摆手,“不来了,不来了,你忙。”
那年轻妇人不同意,十分热情,走到跟前,本来想招呼里正的,看到明显穿着精致的顾衍一行人,倒没被吓到,扭头问里正,“叔,你家来客人了啊?”
里正笑呵呵道,“我家哪来的贵客,这是州牧大人,来咱们乡里看看。我刚跟大人说到你家那口子。”
年轻妇人一听,吓了一跳,抬眼打量了一眼里正口中的州牧大人,很是惊讶,管着这么大一个辽州的州牧,居然这么年轻,跟她家汉子差不多年轻一样。
而且,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令家的管家,还是跟着自家汉子去送山货时见到的,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呢。现在居然见到了州牧大人,那可是县太爷看了都要磕头的人啊!
想到这里,年轻妇人一下子犹豫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跪,还是不跪。
她正迟疑的时候,屋里的婆婆等久了,拄着拐杖颤巍巍出来喊人,“桂花,怎么去了那么久啊?灶里没柴了……”
走到外头,眯着那只好的眼睛看了看,见屋外这么多人,老婆婆倒比儿媳妇会做人得多,也稳当的多,说了儿媳妇一句,“有客人怎么让人在门外站着,也不知道请人进去做。我家桂花嘴笨啊,你们都进来坐。”
一行人进了这寡妇家,那里正才把顾衍的身份又介绍了一遍,这下子可把那老婆婆给惊到了,睁着那只好的眼睛看了又看,“果真是州牧大人?就是那个准咱们开荒地,还不收粮的那个?”
里正哭笑不得,“我还能骗你不成?”
老婆婆一听,立马哎呦呦上来了,众人都没拦住,她就上去抓住了顾衍的手,激动的直掉眼泪,“州牧大人啊,您可是咱家的大恩人啊!老婆子给您磕头了哟!多亏了有您,您真是活神仙啊!”
老婆子这么大把年纪了,同行的又都是男子,压根不好上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老婆子,抓着自家端方清冷的州牧大人的手,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有点怪怪的,把那里正急得抓耳挠腮的,恨不得冲上去“解救”州牧大人。
最后还是同行的姜锦鱼上前,轻轻扶起那一直要往地上跪的老妇人,道,“婆婆您别客气,起来说话。”
那老婆子一转头,猝不及防看见了含着笑意的姜锦鱼,顿时拍了下大腿,诶呦一句,“桂花,我见着仙女了!”
这话一出口,把众人惹得哭笑不得,气氛倒是一下子融洽了许多。
连那着急的里正都抹了把汗。
儿媳妇桂花也是愣了一下,道,“娘,这是州牧夫人。”
老婆子噢了一下,“那就是州牧大人的媳妇?生得真俊啊,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俊的媳妇!”
姜锦鱼哭笑不得,说话间,老婆婆的儿子回来了,她便示意小桃扶着老婆婆进里间说话,把堂屋留给男人们。
踏进里间,便听到婴儿软软的啼哭声,姜锦鱼闻声看过去,道,“快去哄哄孩子吧。”
儿媳妇桂花立马就过去了,三两下就把女婴给哄好了。
老婆子则忙让儿媳妇把孩子抱过来,踮着脚往姜锦鱼怀里送,还道,“州牧夫人这么年轻,一定还没生娃娃吧?来,抱抱我家孙女,这孩子啊,会给孩子引路,保准给你带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面对这么淳朴的乡民,姜锦鱼失笑,也不好拂了老婆婆的好意,接过那女婴抱了一会儿,小家伙白白嫩嫩的,抿着小嘴睡得正香,被奶“送”出去了,也没哭没闹,跟只小猪似的。
婆媳俩个都十分热情好客,姜锦鱼也坐下与她们闲聊,聊家里的收成、平时的生活开销、孩子……桂花本来还有点放不开,聊着聊着,也彻底被姜锦鱼温和的语气给歇下了心防,甚至还把自己的难处都说了。
“以前日子跟现在可没法比,我这有吃有住的,家里还养了只猪,早该知足了。就是乡里的孩子没地儿念书,我家闺女还小麽,说不定等大一些,乡里也有私塾了,到时候我就攒银子送她认字去,别学她爹娘做个睁眼瞎。”
桂花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乡里都不兴让女娃娃念书,她这话要是让那些长舌妇听见了,就得讽刺她送女儿识字,是活生生把银子往水里丢了。但对着温柔高贵的州牧夫人,桂花总觉得对方就是听了,也不会嘲笑她的,所以就鼓足勇气说了。
女孩儿念书是好事,姜锦鱼也含笑点头,“识字是好事,不管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能识字都是好事。你这事我给你记下了,你放心,往后都会好的。”
桂花一听,喜滋滋的,忙谢过她。
从百里乡回来之后,姜锦鱼便把孩子念书的事情和相公说了,顾衍听了亦很重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要改变辽州逞凶斗勇的风气,开荒通商,让家家户户吃饱肚子,还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还要让乡里那些孩子们念书识字,懂得多了,才会彻彻底底,从根源上把这股风气给遏制了。
另一个便是,辽州读书风气委实差了些,一连十几年都没出过一个举子,偌大的辽州,何至于沦落到这等地步。
还不等顾衍有什么动作,一封来自盛京的家书,倒是带来了一个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的消息。
第126章
落日斜下, 斜阳温柔地照在缓缓前进着的车队,以及漫延平坦的官道上。
梁永心里盘算着距离, 回到车队中间那辆最大的马车边。
咳了一句, 恭敬拱手道,“夫人,过了此地,便是灵水镇了。天色渐暗,今晚到灵水镇,再加上安置车队,只怕有些匆忙。还请夫人定夺,加快赶路还是歇一夜再走。”
姜锦鱼坐在车里, 上个月家中来了一封家书, 说的倒也不是别的事情。
阿爹姜仲行做官多年,鲜少归家, 又适逢高堂大寿, 这回便告了假, 归乡探亲。阿娘何氏和弟弟姜砚亦跟着一起回乡,同行还有侄儿姜敬。
阿娘写信来问她,要不要也回一趟双溪村。
姜锦鱼得了信,自是惦记家里, 她在双溪村只度过一段短暂的童年,幼年起便随着阿爹做官四处奔波,但提起家乡,还是双溪村是她心里的家。
她与顾衍商量了几日, 便带着儿子们回乡探亲了。
……
姜锦鱼心里着急回家,惦念爹娘阿弟,但到底是稳妥惯了的,这么一车队的人,自然不好胡来,急也不急在这一时。
她想了想,吩咐小桃道,“还是在此处歇一夜,明日早些上路便是。你去替我与梁护卫说一句,约束好手下,莫要与本地老百姓起了冲突。等到了灵水镇,再放他们松松弦。”
她带着儿子们出门,又是那么远的地方,顾衍自是不放心,愣是弄了好些护卫来。
顾府的护卫自是有些本事的,且规矩也好,这么些天,样样事都安排得极为妥当。
只是到底是一堆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起了冲突,起了口角,也是指不定的。姜锦鱼不放心,到底嘱咐了一句。
小桃得了话,立即放下手中的茶壶,道,“唉,奴婢这就去传话。”
姜锦鱼又道,“顾嬷嬷年纪大,腿脚不方便了,这回跟着我们出门也是受累了,等会儿投宿的时候,记得照拂着些。”
小桃笑盈盈,“奴婢记下了。”
晚上一行人便在此地投宿了一夜,一夜无事,第二日又遇上天朗气清的好天气,还没到午时,便到了灵水镇。
到了这儿,便是到了家了。
姜家原本在县里有房子,当年是说要典出去的,后来家中日子越过越红火了,那么点出典的房钱也不算什么了,遂又留了下来。
雇了对老夫妻看着房子。
房子的是,阿娘何氏写信来时,便在信里说了。
姜锦鱼便吩咐去了老宅子,一敲门,出来个老婆婆,一见姜锦鱼,便笑眯眯道,“是绵绵小姐吧?快进来快进来。”
姜锦鱼也笑了,眼中带着怀念,“李阿婆,是您啊?是阿娘和您说了,我要来吗?”
李阿婆笑眯眯,一边把人往里迎,一边喊自家老头子,“老头儿!小姐回来了,来帮忙搬行李。”
李老头匆匆出来,忠厚老实的面相,要替顾府下人搬行李。
众人推搡之间,李阿婆又道,“可不是么。夫人吩咐我,说让我和我家老头儿提前把屋子给拾掇出来,说您指不定要在府上住一夜。”
进了屋子坐下,没一会儿,梁永便把车队下人安置好了。
双溪村太小,姜锦鱼不可能把人都带过去,家里也住不下,贴身伺候的只打算带了小桃秋霞去,再另外就是让梁永点几个护卫跟着去。
梁永点了几个护卫,马车也拾掇出来了,要带回家的礼物也搬上了马车,便来了堂屋禀告。
李阿婆不妨她这么急要走,问,“怎么这么着急?不在这儿住一晚?”
姜锦鱼思乡心切,明知爹娘爷奶就在不远的村里,如何能住的下,道,“阿婆,我就不住了。我带回来这些人,还要麻烦您帮忙安顿一二。”
与李阿婆交代了后。姜锦鱼便带着儿子们上了回双溪村的马车。
瑾哥儿和瑞哥儿很小就跟着去辽州,对姜三郎和何氏都没什么印象,但也知道这是娘亲的阿爹阿娘,是外祖家,他们兄弟俩自是要和外祖外祖母亲近的,遂都仔细问阿娘。
瑞哥儿藏不住事,先问,“娘,外祖父外祖母是什么样的啊?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小孩儿啊?”
姜锦鱼要被眨巴着大眼睛的儿子萌坏了,摸摸儿子们的小脑袋,“你们外祖父外祖母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喜欢什么样的小孩儿呢?你们都是娘的宝贝,外祖父外祖母最疼娘了,肯定也会喜欢你们的。你们小的时候,外祖父外祖母抱过你们呢,只是你们那时候还小,记不得了。”
瑞哥儿有些失望道,“我要是记得就好了,外祖父外祖母要是知道我们不记得他们,会难过的。”
一旁的瑾哥儿摇摇头,摸摸自家弟弟的脑袋,“不会的。外祖父外祖母不会怪我们的,我们那时候小,怎么可能记得住人。”
瑞哥儿最听哥哥的话,握了握拳头,满脸自信道,“是噢。马上就要见到外祖父外祖母了,我跟阿兄一定会让他们喜欢的!”
他跟阿兄可是阿娘的小宝贝!
一定要和外祖家的人相处和睦,让外祖父外祖母喜欢他们,不可以让阿娘难做,要让阿娘高高兴兴的回娘家!
兄弟俩彼此对视了一眼,再看了一眼旁边正带着温柔笑意,托腮说着外祖父外祖母旧事的阿娘,两人俱更加坚定了想法。
马车行到双溪村,便有些孩童追着马车走,还时不时传来一句稚嫩的童言稚语。
“好漂亮的大马车!阿娘,等我长大了,要让你也坐这么漂亮的大马车!到时候我骑大马!娘坐大马车!”
孩子的母亲大约是被逗笑了,好气又好笑来了一句,“你明天开始不尿床,我就知足了,还大马车!”
姜锦鱼听得好笑,又怕孩子们追着马车跌了,便让秋霞拿了马车里的几盒糕点,下去分给小孩子们。
果然就没人追着马车跑了。
终于到了姜家。
马车刚一停下,就有几个小孩跑过来探头探脑,等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姜锦鱼,小孩子们一下子炸锅了,看着是个领头的皱着小眉毛,挺着小胸脯,歪着脑袋看。
姜锦鱼看他有几分面熟,又是在自家门口玩儿的,猜想大概是堂兄家的孩子。
她含笑,“你爹爹是谁?”
领头的小霸王歪着头,眨眨眼,“我阿爹是姜四郎!你是绵绵姐姐吗?”
然后又看了眼双胞胎,没忍住,又多看了几眼,长得真好啊,而且好像噢。
是双胞胎吗?好羡慕啊,怎么娘不给他生一对双胞胎玩玩!
看着小大人样,一本正经喊她姐姐的“弟弟”,姜锦鱼差点没忍住笑声,强忍着笑意道,“原来是四叔叔家的。我是你四姐姐。”
好吧,虽然看上去有点夸张,但按辈分而言,四叔的儿子,的确得喊她姐姐。
她这么一说,一堆小萝卜头跟着喊“姐姐。”
姜魁小霸王一人脑袋上敲了一下,嫌弃道,“笨蛋!我喊姐姐,你们要喊姑姑!”
然后便是一堆小萝卜头七嘴八舌喊“姑姑”。
看来家里这些年人丁兴旺了许多,不过也是,姜家子辈孙辈都出息,以往走动得不那么勤快的族里亲戚,也都主动凑上来了。
一来二去的,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不等姜锦鱼开口,屋里的大人们已经被外头的动静闹得出来了,还以为一群小孩儿又闹起来了。
“怎么了?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好好玩儿,不许打架!”
出来的是大堂哥姜兴的妻子陈氏,一见到车队,陈氏傻眼了,抬眼看到小姑子姜锦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一边出来迎人,一边喊,“相公,小姑子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堆人从屋里出来了,为首的是虽然上了年纪,但腿脚还很利索的姜老太。
旁边依次是姜老爷子,姜三郎兄弟四人,何氏与妯娌几个。
难得的,一家子全都到齐了。
见到朝思暮想的家人,姜锦鱼眼睛一下子湿了,鼻子微酸,面上却笑着,“阿奶,阿爷,爹,娘,绵绵回家了。”
姜老太一下子就站不住了,几乎是跑过来的,拍了一下孙女的手,眼泪掉下来了,“你说你这孩子!跑去辽州,奶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呢!”
老太太年轻时候做惯了农活,手劲大,瑾哥儿在一边看着外曾祖母,等姜老太第二次拍上去的时候,顾瑾忍不住了出声了,“曾孙顾瑾,携阿弟顾瑞,见过外曾祖母。”
姜老太被吸引了注意力,也顾不上怪孙女了,眼睛落到小公子顾瑾身上,稀罕的不得了,看了大的看小的,啧啧道,“哎,好好,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被双胞胎这么一打岔,众人也都找着机会凑上来了,围着姜锦鱼和双胞胎们。
“进来坐吧,别在门口站着了。绵绵跟孩子们那么老远回来,肯定累坏了。”
大伯母孙氏招呼众人进屋。
落座后,双胞胎们正式给姜老爷子姜老太磕头。
两人穿着同样的月白色衣裳,哥哥沉稳大气,弟弟乖巧嘴甜,举止言谈规矩又不拘谨,一看便是家里教的很好的小公子。
把一屋子人眼馋得,恨不得偷抱一个回家养了。
瑾哥儿带头,领着瑞哥儿给姜老爷子姜老太磕头,磕头后,道,“瑾哥儿携阿弟瑞哥儿贺外曾祖父大寿,惟愿外曾祖父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他身旁的瑞哥儿立马跟着道,“那瑞哥儿要祝外曾祖父和外曾祖母笑口常开,出门檐下见喜鹊,归家堂前闻笑言。”
姜老爷子高兴坏了,平日里正经严肃的老头,也不板着脸了,挨个把人扶起来,连声道,“好,都是好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27章 思念
瑾哥儿和瑞哥儿磕头拜寿, 把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哄得高兴坏了。
何氏见两个老人喜欢曾外孙,索性便让两个小的陪着老爷子老太太, 自己拉着女儿回屋说话去了。
姜仲行惦记女儿, 厚着脸皮跟着一块儿往屋子里走,间或还问上一句,“辽州还住的习惯吧?顾衍对你可好?”
他这副模样,惹得何氏好气又好笑,无奈摇头道,“你这是什么话,女婿什么性子,你还不晓得?他疼媳妇, 不比你疼女儿少!”
姜仲行不乐意了, 心道:臭小子把我女儿拐到那穷乡僻壤去,还疼媳妇?疼个屁!再疼能比得过我疼绵绵?
姜锦鱼含着笑往里走, 见爹娘俩个又拌嘴了, 掩唇一笑, 趁着何氏进门的功夫,拽住阿爹的袖子,“爹,我这不是好好的麽。对了, 我临行前,相公说给您准备了辽州的陈酿,您找小桃要去,我先陪娘说说话, 晚上陪您喝几杯,如何?”
姜仲行哪里受得了女儿这样撒娇,自己这女儿,打小一拽他袖子,软声喊他爹爹,他整颗心都软了,别说闹别扭了,简直是有应必求了。
他点点头,伸手像以前那样摸摸女儿的脑袋,“你可不许喝酒,臭小子让你学喝酒了?这混蛋——”
眼看阿爹又开始“嫌弃”起相公来了,姜锦鱼忙轻轻推他,催促道,“没有,相公也不让我喝。爹,您快去吧。”
姜仲行这才拂拂袖子,转身兴致高涨离开,看着背影,便能看出他愉悦的心情。
姜锦鱼目送阿爹离开,转身回到屋里,却看娘何氏已经坐在炕上了,好整以暇看着她,微微挑眉,“哄好你爹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姜锦鱼笑眯眯凑到何氏身边,抱着她的手臂,蹭了蹭,“娘,爹也是惦记我了麽。是女儿不孝,丢下阿爹和阿娘,去了辽州,这些年也没工夫回来。”
姜锦鱼正认真自我反思着,何氏倒是看不下去了,自己女儿自己不疼谁来疼,她张嘴打断了姜锦鱼的话,“行了行了,你啊,就知道替你爹开脱。你照顾好女婿,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外孙孙们,这就行了,别老惦记我跟你爹,我们好着呢。”
姜锦鱼仰着脸,靠在阿娘何氏的肩膀上,感觉很是安心,这种安心和在顾衍身边的安心不太一样,就跟小时候过年时候被大人塞了块甜糕似的,充满怀念。
何氏许久未见女儿,也的确是想得很了,问了她近况。
姜锦鱼都乖乖答了,她这些年什么苦都没受,也不算是报喜不报忧。
何氏经历的事情那么多,自然听得出女儿说的都是真话,心里不由得宽慰许多,道,“我看女婿就是个靠谱的,那时候你们还没定亲,他年纪也不大,愣是从顾家给分出来了。单是看这件事,我就觉得女婿有本事,往后肯定有出息。别看你爹成天说女婿的不好,其实啊,他不知道多欣赏女婿,把你交给别人,我们还不放心呐。”
说着,何氏又问起了旁的,“瑾哥儿瑞哥儿也大了,你考虑再要一个吗?”
姜锦鱼没想那么多,直接道,“看缘分罢,瑾哥儿瑞哥儿都聪明懂事,我跟相公眼下倒是没想过再生一个。”
何氏是真觉得自家女儿命好福气旺,头胎就生了双胞胎儿子,往后再怎么着,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当然,何氏自己是觉得女儿儿子都好,像他们姜家,还更偏疼女儿些,可耐不住有些人就是觉得没儿子不成,爱管别家闲事、多嘴多舌的人也不少。
何氏问了一圈,越问越是安心,再看姜锦鱼,虽说儿子都那般大了,面容却仍是与未出嫁时一般无二,神态更是还透着少女的天真,可见日子是过的真的不错。
两人聊了一圈,话题又落到了家里人身上,这回何氏的神色露出点不在意来,道,“你大姐也在家里住着,你跟你大姐打小感情就一般,你碰见了,也别与她吵,躲着些就是。”
姜锦鱼倒是没瞧见姜欢,还以为她也是跟自己一样回娘家了,还道,“那挺巧的。我跟大姐吵什么,大姐好面子,我让着她些就是了。”
说实话,到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姜欢和她完全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虽然大家都是姜家的女儿,可差距摆在那里,姜锦鱼实在不会去和姜欢争什么。
哪晓得何氏却道,“欢姐儿在家里住了一年了,她跟那边不太好了,夫家住不下去,索性就回来住了。大嫂疼女儿,要留,你奶也不好说什么。这会儿各家过各家的,你大伯母也是当祖母的人,你奶也不好说什么,干脆便随她去了。”
姜锦鱼听了这话,倒是实打实有些惊讶了。大姐是个很好面子的人,能回娘家住这么久,可见和夫家的关系真的是很差了,实在过不下去了,才会求助于娘家,这一点和爱占娘家便宜的姜慧可不大一样。
何氏回家得比姜锦鱼早些,这些事情早都摸透了,便把姜欢的事情说了。
章昀这些年考运一直不好,兴许也是学问没学到家,考了几回,回回都落榜了。姜欢本来肯嫁给章昀,就是看在章昀读书人的身份上,一心指望着章昀高中,让她风风光光做个官夫人。夫妻俩因为这事,闹得不大开心,后来生了女儿,两人关系倒是和缓了些。
哪晓得前几年章昀的母亲身子不太好了,老太太临走前呐,一直惦记着孙子,本来这也无可厚非,生不生得出儿子,也不能全赖姜欢一个人,章昀作为读书人,也没荒唐到那个地步。
结果老太太不服气啊,凭什么别人家一个接着一个孙子,她就一个都盼不到,又从儿子章昀那里听到了媳妇说的气话,姜欢说“家里哪有银子养儿子,生出来也是跟着受苦,还不如不生!”。这话直接把老太太给气出个好歹,第二天老太太就花了银子,给章昀买了个妾回来。
姜欢是多要脸面的人,一气之下,赌气回了娘家。
章老太可不在意,也不让章昀来接,反倒是想着法子让那妾怀了身子,木已成舟,这一下子就把姜欢夹在火上了。
哪晓得那妾也真是够有些运道的,怀胎十月,生了个儿子,老太太死前那叫一个高兴。
可这事到底就把章昀和姜欢夫妇俩那点仅有的情谊,破坏得什么都不剩了,姜欢也就一直在娘家住着了。
姜锦鱼听了,倒是没太大的感觉,其实章老太这事是做的不厚道,可姜欢也不是全无错处。她当初肯嫁给章昀,就是相中了章昀读书人的身份,自然也要承担章昀仕途无进益的后果。只能说,她作为姜欢的娘家妹子,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点点头,“嗯,娘,我知道了,大姐心情估计也不好,我不会在她面前提这些的。”
何氏摇着头道,“虽说你大伯母成天说章家没良心,可欢姐儿做的事情,也实在站不住脚。要我说,真要过不下去了,索性就和离了。咱们家这个情况,给欢姐儿再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你大姐看着不太乐意的样子,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姜锦鱼倒是豁达,她性子有点独,里外分的很清楚,自家人自然是要帮衬着,可她的自家人范围不宽,姜欢显然不在其中。这一点倒是随了阿爹姜仲行的脾气。
她劝慰何氏,道,“娘,大姐不是孩子了,她自己会拿主意的,用不着我们操心。我们说的多了,大姐反倒心里不舒服。”
侄女是侄女,何氏也不会把姜欢的事情,太放在心上,也点头道,“你说的对,你奶都不急呢,还轮不着我来操心。”
母女俩说了会儿体己话,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家里就很热闹了。
姜家本来便人丁兴旺,光是姜锦鱼爹爹那一辈,便有十几个兄弟,又个个都是能生的,加起来都有百来号人了,在双溪村也很算是个大家族了。
且自从姜仲行做了京官之后,姜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做什么都很顺利,外头做生意的,都不用打点什么,人家一听是双溪村姜家的人,都很给面子。
远的近的亲戚,凑了十来桌,幸好如今姜家底子厚,否则还真吃不起。
饭桌上,姜锦鱼自是带着儿子们坐在主桌这边,同桌坐着的还有姜老太、何氏妯娌几个、特意赶来的姜雅等人。
姜锦鱼许久未见姜雅了,几个姐妹之中,她与二姐处的最和睦,两人坐在一块儿。
姜雅的日子也过的很不错,当初看在侄女的面子上,姜仲行帮了吴家的布庄生意一把,现如今吴家布庄已经成了县里最大的布庄了,生意都做到外县去了。
姜雅作为有功劳的,婆婆对她很满意,加上和相公吴苍也恩爱,比起姜欢姜慧,她的日子也是过得很舒服了。
姜锦鱼含着笑跟她打招呼,“二姐。”
姜雅自小懂得感恩,当初她娘出事那会儿,便是二伯母带着她,还肯教她学本事。她这一辈子都感激二伯一家子,见了姜锦鱼,也很是欣喜,道,“总算是见着你了。去年你三姐夫去盛京送一批料子,我还说让他去二伯府上,结果他回来跟我说,你去辽州了。我还以为咱们姐妹往后都见不着了呢。”
姜锦鱼笑着摇头,“怎么会见不着,爷奶都在这儿,我怎么都要回来的。”
姜雅连连点头,“你说的是。”
两人正说着,却见一边冷着一张脸的姜欢哼了一句,继而嗤笑了一句,眼神中带了些轻蔑,看了姜雅一眼。
姜雅当即被看得脸上一热,大姐这眼神,仿佛是在嘲讽她巴结四妹妹一般,她在吴家日子过得和顺,这些年压根没受过气,更没吵过嘴,被姜欢这么一嘲讽,她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只面上神色露出些尴尬。
姜锦鱼见状,没理会作妖的大姐,拍了拍姜雅的胳膊,含着笑,“吃菜吧,等会儿我们再细聊。”
姜雅这才算是没那么尴尬了,闷头吃菜。
大约是被姜欢这么一闹,姜雅面子上挺过不去的,接下来总有些心不在焉,吃了宴,便说婆婆在家里等,跟着吴苍回去了。
姜锦鱼知道姜雅的性子,自己这二姐本就是个软性子,以前在家的时候,就被姜欢姜慧欺负,嫁了人又是丈夫疼,婆婆也算明理人,一辈子都软惯了的,你要让她跟姜欢争个高下,那才叫为难她。
她也没挽留,只说了得了空,哪天去吴府跟她说说话。
姜雅很是感激姜锦鱼给她留了面子,连连点头,“嗯,四妹妹你来。”
吴苍也闹不明白,自家媳妇怎么就非要急着走,明明娘都说了,让他们在这儿住一夜,留她们姐妹好好叙旧。但看姜锦鱼跟姜雅还是很亲近,也没想太多,只当是姜雅体谅娘家客人多,怕住不下,要回去。
送走二姐,姜锦鱼回到院子里,便看见了姜欢站在院子中间,就那么看着她。
姜锦鱼眨眨眼,“大姐,你找我有事?”
说真的,她不觉得姜欢会有事找她,按照姜欢的性子,就算她过得再差,也不可能来找她。自己这大姐,似乎从小就很爱和她较劲。
姜锦鱼问了,却不见姜欢回答,只看她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眸中仿佛隐忍了怒火和不甘。
姜锦鱼没打算和她耗着,微微颔首,侧身从她旁边经过。
正要经过时,忽的,姜欢开口了,她的语气中带了些嘲讽,又夹杂了浓浓的不甘。
“你一定很得意吧?看到我这个样子,无处可去,只能住在娘家,像个可怜虫一样。”
姜锦鱼抬眼看了眼姜欢的侧脸,只见她高高仰着头,姿态仍是高傲的,脊背挺得很直,很僵硬。
“大姐,你想多了,你过得不好,我没什么可得意的。”
姜欢却仿佛没听到她这句话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她的声音很轻,仿佛被夜风一吹,就要散去一般。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你呢?我是家里的长女,我是爷奶的第一个孙女,可他们只疼你,一心的疼你。同样是姜家的女儿,你在盛京做官小姐,我窝在乡下做一个农妇,你嫁的是探花郎,我呢,我相公是个连秀才都考了好几回的废物。你一生就生了对双胞胎儿子,我被那个糟老婆子逼着生儿子,她还嫌我生不出,要给章昀纳妾。我究竟哪里不如你?凭什么你什么都比别人好?凭什么你什么都比我好?姜雅巴结你,你就帮着她。我不巴结你,三妹不巴结你,你就对我们视若无睹,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姜锦鱼听不下去她颠倒黑白的话了,转身静静看着她,反问她,“那你是好姐姐吗?从小到大,我们的关系就很淡漠,既然既没有把我当妹妹,我又为什么要拿你当姐姐?这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吗?你对我冷漠,却要我把你当亲姐妹,这很可笑。说起来,我也从来没有加害于你吧,我实在不明白,你对我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怨恨?”
姜欢一怔,深吸了口气,“你问我为什么怨恨你,人人都偏心你,我凭什么不能怨你?”
姜锦鱼抬眼,“人人都偏心我?阿爷阿奶偏心我,我认了。阿爹阿娘偏心我,我也认了。可你说人人,难道大伯大伯母也偏心我麽?恐怕不是吧。你怨恨的真的是我吗?你怨的是大伯大伯母不如我爹我娘,可他们也没有对不起你,所以你只能来怨我。你心里嫌弃他们没用,嫌弃章昀没用,嫌弃身边人没用,你恨不得你是我爹娘的女儿,这才是你日日夜夜想的,我说的对吗?”
她说完,看向姜欢,她已经脸色苍白,仿佛被戳破了什么一般。
话说到这里,姜锦鱼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她颔首点头,“大姐,我先走了。”
之后姜欢的事情,姜锦鱼便再没有关注了,就像她说的,他们姐妹倒不太像姐妹,打小就有点像仇人,就不必装出姊妹情深的样子了,面上过得去,便也够了。
双溪村是姜锦鱼的家乡,她的感情自然很深,但回乡探亲的时候,她本来还担心儿子们待不住,毕竟瑾哥儿和瑞哥儿从来没在乡下待过。
哪晓得她小看了儿子们的适应能力,尤其是瑞哥儿,很快便靠着嘴甜的本事,成功打入了堂兄表兄们的队伍。
大儿子像顾衍,小儿子却是不知道像谁,嘴甜的不得了,无论是谁,看到他都会心软。
姜锦鱼跟娘何氏说起来的时候,还被何氏笑了,点着她的鼻子道,“能像谁?我看瑞哥儿就是像你,你小时候也是这么哄你奶的,我那时候稀奇得不得了,你那么小小的人,怎么就把你奶哄得服服帖帖的。我看瑞哥儿还是像你,倒是瑾哥儿,像女婿,读书聪明,小小年纪就稳得住。”
听何氏提到顾衍,姜锦鱼倒是真的有点想他了,两人成婚起,除了上回顾衍去容县之外,两人还从未分开这么久过。
何氏多么眼尖的一个人,一看就明白了,她倒也不多说什么,只在心里暗暗高兴了一下。
女儿这时候惦记女婿,说明两人感情好,否则巴不得离得远了,那才舒坦。早都不是新婚夫妻了,还能这么腻歪,当真是让人又好笑又觉得羡慕。
此时的辽州,顾衍刚从州衙回来。
回到家中,便有小厮上来询问,要不要上晚膳,顾衍随口嗯了一句,便打发了那小厮。
用了晚膳,顾衍只觉得偌大的院子,实在很冷清,想了想,索性去了书房,处理了些公务。
但这段时间州里的事情不多,基本什么事都走上了正轨,手底下人也太得用了,实在用不着他堂堂州牧回家还要忙忙碌碌。
只费了一刻钟的功夫,手头上的事又都没了,顾衍坐在书桌上,静静看了眼桌上的一盆绿植。
这还是刚到辽州的时候,姜锦鱼寻来放在他的桌上的,说让他忙完了,看看歇歇眼睛。不光他这里有,儿子们念书的书房也有,嫩绿嫩绿的一小株。
收回视线,屋外传来一声虫鸣声,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显眼。
他忽然无比的想念妻儿,以往绵绵在的时候,府里总是热热闹闹的,哪怕是一棵树一株草,都生机勃勃。天气好的时候,绵绵爱在长廊下看游记,怀里往往抱着那只橘色的肥猫儿,手边放着茶点,让人看着,就生出一股子惬意闲适的感觉来。
下雨下雪的时候,绵绵会靠在窗棂上,屋内暖意浓浓,听着屋外或淅淅沥沥,或滴滴答答的雨声雪声,拨弄着算盘,对着底下管事交上来的账本。
那时候,他撑着伞穿过庭院,便能一眼望到绵绵,常常只是一眼,就让他舍不得挪开眼睛了。
他知道,辽州官夫人圈子里有这么种说法,大约便是赞绵绵好手段,拿捏得住他,州牧府上没有妾室,连一个通房都没有。
手底下官员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句闲言碎语,仿佛为他的洁身自好感到震惊,又时不时用风月之事来试探他,无果之后,免不了是一句州牧夫人好生厉害之类的话。
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不是绵绵,从来不是绵绵拿捏他,是他离不开绵绵罢了。
正当顾衍出神的时候,一只橘色的胖猫甩着尾巴进来了,四周看了一眼,试探性的走到男主人脚下,用自己柔软的皮毛蹭了蹭男主人的脚。
顾衍有所察觉,低头看见与他并不清净的猫儿,弯下腰,抱起琥珀,放在膝上,伸手在它脑袋上轻轻揉着,等猫儿舒服得直呼噜时,他垂着眉眼,唇边带着一丝笑意。
“你也想她了,是不是?”
琥珀打了个滚,喵的叫了一声。
顾衍没抱太久,很快便把猫放回了地上,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空白的信纸上。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更新
第128章 吃酒
顾衍的信送到姜锦鱼手里时, 她刚跟着何氏出门,准备去吃宴。
姜家人丁兴旺, 何家那边也不遑多让。
姜锦鱼几个舅舅都是肯吃苦的, 这些年阿娘何氏也帮衬了娘家一把,眼瞅着也是日子越过越红火了。
姜老太听到孙女要回外祖家,也不酸溜溜了,大方了一回,道,“老二媳妇,你带着绵绵住几天,也陪陪亲家亲家母。这些年你都跟着老二在外头, 鲜少回家, 是该多陪陪他们。”
何氏含笑应下来,道, “多谢娘。”
姜老太四处张望了一下, 看屋里屋外都没人, 腿脚利索走到母女跟前,往两人手里塞了些银子。
何氏被惊了一跳,等摸出荷包里是银子的时候,她忙道, “娘,不用,我手里头有钱。”
何氏是掌家夫人,又在外边那么些年, 其实手里银子攒了不少,哪里要婆婆补贴。
可姜老太仿佛早知道她要推辞一般,硬是塞到她手里,道,“我知道你有,但我做婆婆的,补贴点怎么了?你跟二郎不在家里,你大嫂可没少让我补贴,拿着拿着,别推来推去了。”
何氏只好收下。
姜老太这才高兴起来,拉着何氏的手,推心置腹道,“我这些年也攒了些东西,我跟你爹心里都有成算。老大媳妇一直就是个眼皮子浅的,我也不好说她什么,不过姜兴跟他媳妇陈氏都是拎得清的。我跟老爷子手里这点银子铺子啊,都是你跟老二置办的多,老四也出了些,老大老三呢,没老二老四有出息,可自己的儿子,也嫌弃不得,再说大郎三郎也都孝顺,孙辈也敬重我跟老爷子。我呢,是想着,我跟老爷子年纪也大了,指不定哪天就不行了,我就先把话放在这儿。我晓得你跟二郎不图我跟老爷子手里那点东西,可该是你们的,就得是你们的不是?”
何氏回来好几天了,妯娌几个处的还算和气,四弟出息,四弟妹也跟着平心静气的,不把两个老的手里这点东西看在眼里。大嫂孙氏却不一样,大哥大嫂一直跟着公婆住着,大约也是因为这个,孙氏有时便在她跟前说上那么几句酸话。
何氏没放在心上,回去也跟姜仲行说了,两人一合计,想着大哥大嫂和三弟照顾长辈多些,给他们也是应该的,没必要为了这么点银子争个头破血流。
事实上,两人压根没想过从老太太老爷子手里要东西,相反,他们即便那些年没空回来,每年的孝顺也是少不了的。
要不是大嫂说酸话,何氏都压根没有反应过来,还有这回事。
见婆婆看出来了,何氏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娘,都是一家人,算的这么清楚做什么,二郎是您和爹养大的,我们就该孝顺您,哪还要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儿媳常年不在您身边,都是大嫂照顾您和爹的,大嫂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实在没的必要争那些。”
这意思便是不会和孙氏争,二儿媳这么说,其实姜老太也猜到了些,说真的,要不是大儿媳孙氏太蠢了,她还真不想把这些事拿出来说,可事情既然闹出来了,那该说明白也得说明白,藏着掖着,矛盾只会越来越深。
姜老太虽然是个不识字的农妇,可论管家还是很有些自己的本事的,家里原本有四个儿媳,妯娌间本来就容易起争执。老太太愣是把二儿子供成了京官,虽说也是姜仲行自己肯吃苦,可他读书那些年,家里嫂子弟妹说嘴的也有,全被老太太一人给压下去了,愣是没起一点儿波澜。
到如今二房四房日子过得好了,大儿媳孙氏又开始好日子不过,要闹了,姜老太心里一杆秤可清楚地很,孙氏闹不要紧,带着姜欢闹,也不打紧,她一句话就能处置了。姜欢一个外嫁孙女留在家里,孙氏还敢在她面前说三道四?
可姜老太怕什么呢,她就怕因为这事儿,让何氏心里起了疙瘩,老二一家子都是厚道人,不会做什么害人的事,可老二官做到这个份上,不用他做什么,单单因为孙氏这大嫂不干人事,与姜兴这侄儿产生了龃龉。
她跟老头子现在还在,家里当然是亲近,可等她和老爷子一走,分家过日子了,也不常走动了,孙氏非要这时候闹,把血缘情分给断了,这不是傻是什么?!
蠢货一个!
姜老太懒得说孙氏什么,大儿媳这些年压根没长进,都做祖母的人了,还是没脑子,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她也不去县里打听打听,谁家有二郎这样出息的兄弟,不好好联络感情,反倒把人得罪了个透,说她蠢货,都算是好听的了!
孙氏她是不管了,可儿子孙子她还得管,姜老太也不跟何氏说那些客套话,道,“你大嫂眼皮子浅,我也不说什么你多担待些的话,你跟二郎啊,担待得够多了,咱家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没有二郎,想都别想。往后呢,你大嫂再犯蠢,不用你们担待着,别搭理就成。可虎娃跟他那个娘不一样,打小忠厚老实。个人有个人的命,虎娃就是你们侄儿,也没道理要你们当爹做娘管着的,有大郎看着呢。我就是盼着,你们别离了心,都是一家子人,往后老大家的、老三家的,过的不好了,你们看在我跟你爹的面子上,拉他们一把。”
何氏也回过劲儿来了,婆婆这是怕他们因为大嫂,对侄子有想法。
她道,“娘,您放心,虎娃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跟二郎能不管他?再说了,大嫂就是嘴上说两句不好听的,我们回家,这上上下下打点的,也都是大嫂,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何氏一番话,安抚了姜老太,两人这才从姜家出发,往何家去。
路上,姜锦鱼心里不太好受,面上不由得显露了几分。
何氏到底是亲娘,哪里看不出,轻轻握着她的手,温声道,“觉得你奶太小心太客气了?”
姜锦鱼闷声闷气“嗯”了一句,道,“其实我明白了,阿奶是怕我们跟大伯家生分了。”
何氏微微笑了下,她比姜锦鱼经历的多得多,态度也从容了许多,“这很正常,女婿有手段,把顾家的事情处理得很好,所以你不大有感觉。像我跟你奶,算是处的好的婆媳,可到底人经历的多了,不在一起久了,亦或是身份不一样了,相处起来也会变得客套。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老人家心思细,答应着就行了。”
何氏也没打算安慰什么,这种情况太常见了,就譬如当初一家子还住在双溪村,相公还没考上秀才的时候,大嫂对他们一家子没什么好脸色。如今二房发达了,大嫂便一下子态度大变,这都很正常,何氏早就习惯了。
在她看来,女婿往后的发展,只怕比自家二郎要好得多,这样的事情,女儿往后肯定也要经历,提前感受一下,不是什么坏事。
再一个,何氏语气郑重了些,道,“再者,虽说都是一家人,但也有个里外亲疏。像我们母女俩自是很亲近,你与你阿兄阿弟也亲近,可你与你嫂嫂相处的便少了,没那么亲近,显得生疏些。日后你阿弟娶了媳妇,兴许你与弟媳妇投缘,关系好,兴许彼此看不来,关系差,这都很正常,我不会太当回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说到底,都是各过各的日子。女婿才是你往后要过一辈子的人,别人的想法,你不用看得太重。”
姜锦鱼这些年也算是在外当家,比起以前自是长进不少,听了阿娘的话,也想开了。
母女俩遂不再说这话题,到了何家后,酒宴还未开始。
这回嫁人的是姜锦鱼远房的一个堂妹,只在幼时见过几面,不过本来便是亲戚,便是不眼熟,也不会生疏到哪里去。
小堂妹名叫何田静,模样秀气,说话也轻声细语的,见了她,羞怯低着头,喊了句,“堂姐。”
姜锦鱼含笑过去,笑着道,“新娘子今日真好看。”
新娘子羞答答的低下了头,脸上染上红晕,看得姜锦鱼很是怀念,想起自己当初刚嫁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跟新娘子一样容易脸红。
但仔细想一想,仿佛那时候她还算淡定,打趣她的人也少,倒是还好。
姜锦鱼与新娘子说笑了几句,就有外祖家这边的姑娘请她坐下,都是些年轻姑娘,陪着新娘子等喜时辰。
何田静见堂姐与旁人说起了话,才羞答答抬起脑袋,大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堂姐,只觉得她面若芙蓉,皮肤白中透粉,搭在膝上的那一双手,十指纤细,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夫人。想到这位堂姐嫁的人家,何田静不由得心生羡慕。
她先前便听过这位堂姐的事,打小便那样有福气,后来又做了官小姐,嫁给了探花郎,过着富贵日子。
今日一瞧,她那心里的羡慕更浓了,别看这一屋子做的都是未嫁的姑娘和新媳妇们,可那么一看,还是自己这位堂姐最鲜嫩,丁点看不出是生了两个儿子的妇人,若说是云英未嫁的姑娘,也不是没人信的。
难怪都说富贵养人、富贵养人,可不是麽,不用操心生计,不用为了点银钱受婆婆的气,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可不是养人麽……
何田静也就是随便那么一想,很快便又打起精神,融入了众人的话题之中。
她可是知道,自己婆婆会选她做儿媳妇,跟她是何家的闺女离不开干系。那何家哪来这么大的面子呢,还不是因为自家出嫁了的姑姑和堂姐。
她脸皮薄是脸皮薄,可脑子却不蠢。
她跟姑姑堂姐越亲,婆婆越看重她,越不敢对她说重话。
至于旁的,等她跟相公越处越好了,生下孩子,婆婆更加没话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年关将近了,大家注意安全,平平安安过年
第129章 家书
何家堂妹的婚事办的挺热闹, 姜锦鱼作为贵客,也就老老实实坐着, 时不时看外祖家的亲戚过来和她说说话。
等把新娘子送走了, 又吃了酒宴,姜锦鱼与何氏便回了姜家。
还未进门,便看到四叔家的堂弟姜魁跑得一头汗,身后追着一群小萝卜头,看上去都以他为首一般。
一群小萝卜头冲过来,到姜锦鱼的身边站定后,挨个老老实实喊人,“姑姑”、“堂姐”之类的。
然后便跟一群小鸭子似的, 又黑又圆的眼睛眼巴巴看着为首的姜魁。
姜锦鱼一看这阵势, 猜出这群孩子有话跟自己说,便问姜魁, “找我有事?”
姜魁到底是孩子王, 别看平日里“作威作福”, 在一孩子堆里吆三喝四的,可真有什么事,他这个老大也得扛着,否则咋能服众呢!
姜魁挺起胸脯, 给了其余孩子们一个“你们放心”的眼神,扭头对姜锦鱼道,“堂姐,能不能让瑾哥儿带我们念书啊?瑾哥儿懂得好多, 比我们加起来都多。”
姜锦鱼微微惊讶,就看一群求知若渴的小萝卜头们跟着一块七嘴八舌道。
“瑾哥儿好厉害!他什么都会!”
“我爹说啦,瑾哥儿的爹爹是探花郎,他本来就什么都会!”
“那敬哥儿的爹爹还是状元郎呢!”
“瑾哥儿的字也写的好看!”
眼看着一群人要为“顾瑾和姜敬谁更厉害”这个问题吵起来了,姜锦鱼忙打断他们,“好了,好了。”
她一张嘴,一群小孩子们都眼巴巴盯着她瞅,满眼的担忧忐忑,仿佛怕她不答应一样。
连跟皮猴子一般的姜魁也眼巴巴看过来。
一旁的何氏见女儿没作声,笑着替她道,“成,让瑾哥儿教你们。”
以姜魁为首的小萝卜头们欢呼雀跃,然后一窝蜂争着凑到顾瑾身边,七嘴八舌套近乎。
瑞哥儿委屈坏了,见哥哥被一堆堂哥表哥给抢了,委屈得都快把嘴撅的能挂油壶了。双胞胎打小就亲近,比同胞兄弟更甚,府里又向来只有他和哥哥两个孩子,这一下子哥哥被抢走了,瑞哥儿满心的不乐意。
好在顾瑾也明显很疼自己这个弟弟,虽然被围的严严实实的,但也不忘朝弟弟伸出手,喊他,“瑞哥儿过来我这儿,别落下了。”
然后就见瑞哥儿笑起来了,挺着小胸脯,从众人让开的一条道中走过去。
姜锦鱼看小儿子那样子,忍不住失笑,摇摇头,目送一堆小萝卜头跑开了。
母女俩进屋,何氏忍不住笑着道,“我看瑾哥儿最像女婿,小小年纪就能服众。之前你阿兄也说过,女婿生来就是做官的,说话做事稳重可靠。”
姜锦鱼听惯了娘成日夸自家相公,毕竟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可这么变着法子的夸,着实有点承受不住了,忙道,“娘,我们快进屋吧。”
何氏笑眯眯跟着进屋,恰好看见从姜老太屋里出来的姜欢,两人打了个照面。
姜锦鱼一怔,便见姜欢黑着脸,躲开了她的眼神,扭头冲何氏招呼了一声。
“二婶。”
何氏照样是一副笑模样,道,“哎,欢姐儿来陪你奶说话呢,真孝顺。”
姜欢不自在的躲开眼神,敷衍“嗯”了一句,匆匆点点头,“我屋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何氏自然爽快道,“行,你忙去吧。”
等姜欢走了,何氏才纳闷道,“你这大姐可一向不往这边来的,我回来好些日子了,也没瞧见她过来过。”
姜锦鱼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而提起了别的话题。
何氏这些年养尊处优,小日子过得很舒服,倒也不太在意隔房出嫁了的侄女做什么,索性不去想,含笑道,“你舅舅前些日子知道你要回来,送了好些皮子来。我本来都忘了,今日你舅舅跟我提了一嘴,我才想起来。走,我带你去看看。”
姜锦鱼今日去舅舅家,也没空手去,带了好些辽州的特产,都说舅甥亲舅甥亲,姜锦鱼小时候,她这两个舅舅可是格外的疼她。
她弯着眼睛微微笑,“好啊,舅舅太客气了。还送什么东西过来,这些留在家里给舅母们用多好。”
何氏边领着她走,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俩个舅舅最疼你,就是嘴笨了点,可心里都惦记你。”
看过皮子,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何氏便有点乏劲儿上来了,“到底比不得年轻时候了,也就是去了你舅舅家一趟,竟困成这个样子了。”
姜锦鱼忙道,“娘,你快去歇一歇。”
何氏点头去休息了。
姜锦鱼这才有空,把从辽州寄来的家书拿出来。
打开信封,里头先掉出来几片干花花瓣,她拿起来一看,不由得会心一笑,心里甜滋滋的。
她有时候感觉,自己和顾衍跟其他夫妻不一样,其他夫妻都是从情意绵绵到相敬如宾,他们则是反过来的,一开始两人就像过了十几年的夫妻一样,说感情也有,但更多的是家人一般,反倒是儿子都生了两个了,倒似老房子着火一般,忽然甜蜜起来了。
就连她自己,有时候偶尔也会觉得,两人是不是有些腻歪?
连她自己都会这么想,估计外人看了更是觉得如此,也难怪身边两个丫鬟,成了亲的小桃每每瞧见了,总忍不住羡慕又失落地说几句“跟大人比起来,我家里那个可真是根木头”。还未成亲的秋霞呢,也是面上红霞满满,就跟不好意思瞧一样。
姜锦鱼将花瓣拾起来,用帕子垫着,放在小炕桌上,展开信读了起来。
其实两人也才分开没多久,顾衍的生活她是知道的,除了衙门那些事,旁的也没太多的乐趣,真要写起来,也挺闷的。
可大约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姜锦鱼看得挺开心的,眼睛一眨不眨的从头看到尾,等看到信的末尾,顾衍用略微显得委屈的笔触,“抱怨”厨娘熬的藕汤,不如她亲手做的好吃时,姜锦鱼恨不得立马回辽州去。
别说一碗藕汤了,就是连熬半个月的藕汤,她都甘之如饴。
可这也就是想一想,怎么也要等阿娘阿爹回盛京,她才能带着儿子们回辽州。
又从头到尾把信看了一遍,心里那点甜蜜又浓了几分,正这时,瑾哥儿牵着弟弟来了,气喘吁吁跑过来,道,“阿娘,梁叔叔说,阿爹寄信过来了?”
姜锦鱼正要找他们,见儿子来了,便从信封中取出另外两封薄了不少的信纸,递过去。
瑾哥儿瑞哥儿乐坏了,瑾哥儿还沉稳些,强忍着喜悦,故作淡定接过那信。
瑞哥儿可没那么淡定了,一下子把信接过去了,喜滋滋道,“爹爹也给我写信了。”
说起来,姜锦鱼本以为儿子们会不大习惯乡下生活,没想到两人如今跟那一群小孩儿们,倒成了兄弟一般了,看上去比早他们来几天的敬哥儿还要融入得更好些。
作为娘亲,姜锦鱼心里挺骄傲的,儿子这样出息,也是她和相公的功劳麽。
当然,真算起来,大部分算顾衍的功劳吧,毕竟她很少插手儿子的教育,倒是顾衍,平时看着冷冷清清的,对儿子们的事实则很上心,否则瑾哥儿和瑞哥儿也不会这样亲近他。
还在辽州的时候,顾衍便每旬与儿子们的夫子聊一聊,问问儿子们学业上的进展,她有次还看到,顾衍给儿子拟的书目,写的满满的一张纸,真的是用了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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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遇故人
见了许多客, 姜家才渐渐没那么红火了,门槛不似以往那样, 仿佛要被踏破了一般。
姜锦鱼清晨起来, 到了阿娘这里,便听何氏道,“你爹今日去县里赴约了,瑾哥儿瑞哥儿也给带上了,你没别的事,不如在这儿陪陪我说话。”
作为外祖父,阿爹姜仲行可以说完全是溺爱型的,若非瑾哥儿瑞哥儿早都定了性子, 只怕要被宠坏了去。
姜锦鱼接了何氏贴身婆子递过来的蜂蜜水, 微微抿了一口,略有些埋怨道, “爹也太疼他们了。我昨日还听瑞哥儿说, 阿爹答应带他们去抓蛐蛐, 还亲自编了草笼子。”
何氏见怪不怪,不在意道,“你小时候你爹也是一个样子,现如今你长大了, 你爹不好黏着你了,便改做黏外孙去了。”
两人正说着,便看见何氏的贴身婆子进来道,“嫂太太来了。”
姜锦鱼与自家娘对视了一眼, 没想出大伯母来做什么。
过了会儿,大伯母孙氏便风风火火进来了,这些年姜家日子越发富足起来,她又是大房的媳妇,里里外外都很有体面,也越发有派头了。
何氏见了嫂子,笑着请她坐下,两人寒暄着,看上去倒比一般妯娌还亲热些。
其实在乡下,一般的妯娌都闹得不太好,即便是何氏这样能忍的性子,先前还在双溪村的时候,也与孙氏起过冲突。
但如今两人虽是妯娌,但实则一年半载见不上一次面,远香近臭,两人离得远了,孙氏反倒惦记起何氏的好来了。
孙氏寒暄了几句,见差不多了,便露出了些许为难之色,道,“其实我这回来找弟妹,也是有件事想请弟妹帮个忙。”
何氏自不会一口回绝,道,“嫂嫂不如说来我听听,若是我办得了,自是不会推辞。若是我办不了,也早些与嫂嫂说了,好让嫂嫂去找旁人,省得耽搁在我这里。”
姜锦鱼在一边听得心下点头,心道:不愧是娘,看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再看大伯母孙氏,面上果真露出喜色来,喜滋滋把事情给说了。
姜欢如今算是归宗女,前些日子在大伯母的催促之下,办了和离。照她的话是,章家家里那个妾连儿子都生了,姜欢又与章昀离了心,即便是强行逼她回去,也只是让女儿回去受苦,倒不如和离了,之后再另说。
至于这个另说,那便是她眼下要说的了。
孙氏痛诉了一番章家行事,然后道,“章家荒唐,可咱们姜家却不能与他们一般见识。我早先便想说,我欢姐儿嫁他章家,分明是低嫁,他章家倒好,丝毫不知珍惜,如此这般,倒不如和离了事。”
姜欢只是隔房的侄女,孙氏这个做娘的,早都拿了主意,何氏自是不会多嘴,点头道,“倒也是这个理,强扭的瓜不甜。”
孙氏见何氏应自己,话锋一转,又把话头说到了一旁的姜锦鱼身上,半真半假的羡慕道,“哎,弟妹啊,我是真羡慕你家绵绵啊。打小生得好,后来又嫁得好,生了那么一对双胞胎,天底下做女人做到这份上,也算是头一份的。你这做娘的啊,可真是半点都不用操心。不像我,我那欢姐儿啊,没你家绵绵命好,这么些年也吃了不少苦头。我啊,只盼着她找个疼她的人,好生把日子过下去,生个一儿半女的,也好有个人养老送终啊。”
何氏了解自家这个嫂子,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从前便是如此,无端端把自家女儿一顿夸,定是有事求她。她也应和道,“欢姐儿还年轻,再找一个也不是难事。”
孙氏一拍掌,连声道,“是这个理,我也是这么想的,总不能让欢姐儿在家里住一辈子不是。弟妹啊,就是我欢姐儿的亲事,我想让你给帮一把。”
何氏也不意外,孙氏这话绕来绕去,总归是绕回来了,她道,“我毕竟常年不在县里,认识的人也不多。嫂嫂若是想让我帮忙说亲,那可是有些为难我了。嫂子自己可有中意的?”
孙氏也不敢把给女儿找人家的事,全盘丢给何氏,毕竟人心隔肚皮,万一何氏见不得她女儿好,挑个差的,那她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呢?可让她白白把何氏这么大的助力给舍弃了,她心里也觉得亏。
索性便想了个主意,人她和女儿两人挑好,但出面说亲的事,让何氏母女俩去。
孙氏道,“我听我嫂子说,咱们县里主簿家的夫人正为她二儿子的亲事打听呢。”
何氏也懂了,点头道,“嫂子既是有中意的人家,那我便找个日子,替嫂子走一趟,至于成不成,还得看两家有没有缘分。”
孙氏立马笑得合不拢嘴,高兴道,“有弟妹你出马,那定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主簿家二公子我打听过,这回也是娶得续弦,和欢姐儿倒是同病相怜,般配的很。”
孙氏也不傻,自家女儿什么条件,她心里也有点数,和离总归于女子名声有碍,她也不敢托大,去找个连半点希望都无的。至于相中主簿家二公子,这也实属她与姜欢的私心。
一辈子做个农妇,哪里比得上何氏母女这样做官太太舒服体面,即便是个小小主簿,那也是官不是?
孙氏把事情托付给何氏,便又寒暄了会儿,找了个由头出去了。
孙氏一走,何氏头疼的摁了摁额角,一副苦恼的模样。
姜锦鱼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些感同身受,说实话,她也很讨厌做媒,偏偏在辽州的时候,总有官夫人找上门,以她婚姻美满、定然有福为由,求她出面。
拒绝又不好,可做媒却实打实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娘,大伯母倒是越发精明了。”
何氏听罢,无奈道,“你大伯母是看准了咱们娘俩出面,那主簿夫人定然不好一口回绝。不过你大姐这样在家里待着,也的确不是长久之计。便是你大伯母不来求我,你奶估计也会开口提这事儿。罢了,走一趟便是,到底是一家人,虽说他们母女俩见不得我们好,可我们也不好计较什么,倒显得我们肚量小了。”
何氏话这么说,倒也不推三阻四,她向来是个有事就做的性子。
过了两日,便带着姜锦鱼去拜访那主簿夫人了。
主簿府。
主簿夫人夫家姓钟,人们便唤她一声钟夫人。钟夫人仿佛很意外她们来,但态度上倒是很亲热的。
她请她们进屋,又让大儿媳妇过来作陪见客。
何氏眼瞧着时机差不多了,才道,“不满钟夫人,我今日来,乃是为了我的侄女……”
何氏与钟夫人聊,姜锦鱼坐在一边,时不时接几句钟夫人儿媳妇的话,听她说几句家长里短。
等钟夫人儿媳妇说到她妹妹嫁人的事情时,何氏与钟夫人总算是说的差不多了,两人陆续停了下来,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这时,钟夫人率先开口,道,“何夫人您我自是信得过的,端看您家女儿的样貌言谈,我便晓得姜家女儿定是不一般。但不瞒您说,我那儿子也是个执拗性情,前头那个去了三年,这回才松口,让我替他相看起来。至于最后成不成,还要看我那二儿子与姜大小姐有没有缘分。”
何氏也不可能为了侄女的婚事,强按着人家钟家人的头,要人家应下这门亲事。她也大度道,“是这个理,我们也是长辈着急,哪晓得他们小儿女彼此合不合眼缘。”
钟夫人一听,心里对这门婚事已经满意了七八分了,唯一不太满意的地方,便是这姜大小姐嫁过人,乃和离之人,只怕委屈了自家儿子。但转念一想,自家儿子也是续弦,这倒没那么大的讲究了。
只是心里满意,嘴上还不好承诺什么,但态度显然亲热了许多,等姜锦鱼他们要走的时候,钟夫人更是送到门外,含笑嫣嫣。
从钟家出来,何氏便晓得,这门亲事估计能成了。
但姜欢如愿之后,能不能过得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端看今日钟夫人这做派,便晓得绝不是那等好糊弄的婆婆,姜欢做人儿媳妇,若是老老实实的,那倒还好。可若是耍些手段,只怕也要吃些苦头。
姜锦鱼见自家娘面色凝重,不由得安慰道,“娘,您别操心了,我们能做的都做了,至于往后的事,到底是大姐自己过日子,旁人替不了,担忧也无用。”
何氏听了,也不再想那些,反正人家是孙氏和姜欢自己定的,她只负责出面做说客,至于旁的,也的确用不着她管。
姜锦鱼见何氏神色放松了些,转眼瞥见街头的糖画摊子,摊子前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
她不由得一时兴起,喊停了马车,道,“娘,我去买些糖画带回去。这小玩意儿辽州倒是没见过。”
何氏本来不怎么有兴致,一听外孙都没见过,不由得心疼道,“去吧,多买几个。这玩意儿你打小便喜欢,小时候便时常闹着大人给你买,连你哥都被你掏空荷包过,瑾哥儿瑞哥儿随你,肯定也喜欢。敬哥儿也没见他吃过这个,估计你嫂子也没买给他过。”
姜锦鱼笑眯眯下了马车,带着帷帽走到那糖画摊子前,要了几个不同形状的糖画。
糖画老人坐了一天了,好不容易生意上门了,且一看这打扮,便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夫人,不敢怠慢,忙精神抖擞的捞起融化的糖水,开始手脚利索画了起来。
等了约莫半刻中不到的样子,姜锦鱼要的糖画便都好了。
小桃付了银钱,道,“剩下的老人家受着便是,我家夫人赏你的。”
老人家便喜滋滋的谢过姜锦鱼,把糖画放进小桃取出来的匣子中。
糖画买好了,姜锦鱼便又重新放下帷帽,转身欲走之际,忽的听到旁边一声“你是锦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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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宅,就是国家最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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