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金妮,他们就要来了——别玩了,把你的头发梳一梳!”韦斯莱太太伸着脑袋冲楼上吼,厨房里载着食物的锅碗瓢盆飞得到处都是,炉灶上轮流煮着火鸡、烧鹅、牛肉汤和红酒——一顿丰盛的圣诞大餐。
“妈妈!我的拖鞋呢?你把它收到哪儿了?”罗恩的尖叫声从阁楼上传下来,“我不过是几个月没回家,你就把它们扔了吗?!”
韦斯莱太太继续吼:“先去穿乔治的!”
“为什么不让他穿弗雷德的,妈妈!”房间里的乔治不满地叫起来。
突然间,叮叮当当的瓷器碰撞声都停了,房子里静悄悄的,几个捣蛋鬼也像被掐了嗓子的鸭子一样噤了声,几秒后,韦斯莱太太又动了起来,挥挥魔杖让一切继续:“那就去穿弗雷德的!”
“咚咚咚咚!”
金妮从楼梯上跑了下来,看着墙上代表家庭成员状况的钟表,尖叫了一声:“哈利出门了!”
“快快快快!孩子们都下来!幻影移形只需要一秒钟!”韦斯莱太太把魔杖甩出残影,那些锅碗瓢盆飞得更快了,她腾不出多余的手,只好指挥道,“金妮赫敏把餐桌布置一下,乔治罗恩珀西,快去扫扫门前的雪——亚瑟亲爱的,你还没刮完胡子吗?”
“我的刀片钝了!”亚瑟先生的声音从浴室传来,“我没有新刀片了吗?”
“在柜子第三层的小盒子里,我前两天刚买了——金妮!你的头发梳了吗!?”韦斯莱太太抽空往客厅看了一眼。
金妮尖叫着奔上楼:“我忘了!”
“咚咚咚咚咚!”
金妮险些同跑下楼的罗恩和赫敏撞在一起,他们同时惊呼了一声,飞快错开彼此,赫敏边跳下最后几节台阶边挥着魔杖把餐桌布展开,银器和瓷器一个接一个飘过来,在餐布上摆好,她又核对了一遍,转身去厨房里拿已经做好的食物。
“珀西说他找不到新买的那条西装裤了,妈妈!”罗恩边向门口跑着边说。
“他为什么要在家穿西装裤?!”韦斯莱太太暴跳如雷。
亚瑟:“啊!梅林啊!新刀片真的太锋利了我刮破了我的脸!”
“先去洗洗亲爱的——”
“妈妈!”不知道是谁在叫。
“怎么了?”
“妈妈!!”又一声响起。
“说啊宝贝儿我在呢!”
“啊!!!——”
最终罗恩的尖叫声盖过一切杂声,也许这叫声真的太凄惨了,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从房子的各个地方探出头望向罗恩。
罗恩颤抖着指向墙上的挂钟,上面属于哈利的指针从“在路上”跳到了“在家”,罗恩颤颤地说:“哈……哈利来了。”
“哒哒哒”的敲门声响起,陋居一片静谧,门外的人说:“哈利到了。”
下一秒,“咚咚咚!咚咚咚!”
韦斯莱们从家里各处奔出来,在罗恩打开门后齐刷刷地站在客厅,列队一样。
于是走进大门的哈利就看到这样一幕:罗恩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脚上只穿了一只鞋子,还穿错了左右脚,其他人傻兮兮地排成一排,站在楼梯前面——金妮在最左边,头顶还挂着一只木梳子;珀西的西装裤提了一半,正光着脚低头系皮带;韦斯莱太太全身都是面粉,脸上手上还蘸着酱汁;亚瑟先生举着剃须刀站在最末尾,半边脸上挂着泡沫,另一半脸上淌着血。
赫敏是最镇定的一个,她从餐厅绕过来,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楞了一下:“哈利亲爱的,你怎么一个人,斯内普教授呢?”
此时韦斯莱们才注意到,门口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哈利站在那儿。
“西弗勒斯说他迟一些到,我们忘了采买礼物。”哈利耸了耸肩,很自然地走进房子,替还在愣神中的罗恩关上门,随后脱下大衣和帽子,对客厅里其余傻站着的人说:“嗯……所以说,我觉得你们还可以……继续?”
“梅林啊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韦斯莱们又“咚咚咚”地动了起来,呼啦一下子散到房子的各处。哈利坐在沙发上,看着漫天飞舞的家具摆件、盘子、衣物、食物,心中无可避免地温暖起来。
这也是他的后盾,是他的家。
“哈利!”韦斯莱太太又叫起来,“和罗恩一起去扫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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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圣诞晚宴的开始还有半小时,一切终于收拾妥当,整个陋居焕然一新。
斯内普适时地出现在门口,哈利去开门,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给了对方一个吻:“快进来,时间刚刚好。”
斯内普板着脸,看起来有点不自在,幸好除了哈利外的所有人都觉得不自在,因此在这样的不自在中,好像大家又重新自在了起来。
亚瑟率先迎了上去,他的脸颊干干净净,头发整齐地贴在头皮上;“西弗勒斯,真高兴你能来!”
“……我的荣幸。”斯内普声音低沉地说。
这恐怕是斯内普有史以来吃过的最热闹的一次圣诞晚宴——家庭的,霍格沃茨不算。韦斯莱的狮子窝里坐着一个斯莱特林,还好可以吃东西,让气氛没有尴尬到极点。
晚宴很丰盛,当然在这样人口众多的家庭中,饭食不可能不丰盛,但就算是对于这么多人来说,准备的东西也有点太多了。
“人不是很齐,是吧?”亚瑟先生搓搓手,有些局促地说:“比尔这个圣诞节要去芙蓉那里过,查理还在保加利亚回不来。”
“那可真是太——”罗恩颤巍巍地小声说。
赫敏拐了他一肘子。
“——太可惜了!可惜!”他叫起来。
哈利无声地叹了口气,看向斯内普,后者显然对这个适应良好,甚至没有鄙夷,只是轻飘飘地抿了口红酒,说道:“却并不耽误一个热闹的晚宴。”
“这倒是没错!”亚瑟先生大声笑起来。
餐桌上一时间再没有其他人说话,只有刀叉碰盘子的声音,这可能是有生以来韦斯莱家吃过的最安静的一次饭,小崽子们趁着低头切牛肉的功夫交换着眼神,眼皮眨得飞快,眼珠子仿佛都要从眼眶里甩出来,他们谁都不敢抬头看,就好像是讲台上的教授提了问题,只要你低着头不和他有眼神交流,就不会被点名起来回答一样。
完全屏蔽一切眼神干扰的罗恩被左手边的妹妹踢了一脚,他偷偷扭过头,看见金妮正疯狂冲他使眼色:说句话快说句话,这气氛太尴尬了。
罗恩没吱声,手肘拐了拐赫敏,朝她瞪了瞪眼。
赫敏翻了个白眼,踢了踢桌子对面正对着自己的哈利。
后者正在专心致志地切火鸡,感受到自己小腿被什么东西撞了撞,便抬起头看了看赫敏,又看了看想抬头又不敢抬头的罗恩,没什么表示,继续垂下眼睛慢条斯理地切盘子里的火鸡。
不!!罗恩在心里尖叫,伸长腿,疯狂踹对面的哈利,可是后者连头都不抬。于是罗恩放下刀叉,按着餐桌,紧紧靠着赫敏,两只脚轮流踢过去。
真奇怪,连木头桌子都在轻轻颤抖,哈利竟依旧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正当罗恩纳闷的时候,哈利旁边的斯内普平静地唤了一声:“韦斯莱。”
一下子,几乎桌上的所有人都停下来刀叉,抬起头,六七道灼热目光刷刷刷向斯内普扫去。
这回连斯内普都有些窘迫,他忘了自己现在正在韦斯莱窝里,他按照以前那样只叫姓式完全分不出他们。于是他只好清清嗓子,重新叫了一声:“罗纳德。”
“是的先生!”罗恩惊了,反应飞快地起立站好,以至于动作太猛带倒了桌上的杯子,餐具丁零当啷地敲进盘子里,他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都向天灵盖冲去。
斯内普叫他什么玩意儿???
“坐下!”斯内普再次命令。
罗恩又刷地坐下,令行禁止,像个木偶娃娃一样听话极了,惹得哈利窃笑起来——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受斯内普教授的余威荼毒,这可真是令人愉悦。
斯内普看起来无奈极了,他放下刀叉,抑制住自己想要揉额角的冲动,抬起头看向大冬天里还在冒冷汗的罗恩:“如果你没有中塔朗泰拉舞咒的话,就不要像踩水车一样踢踏你的腿。”
“啊??”罗恩完全傻了。
哈利低下头,看见餐桌下,斯内普的黑色长裤上全是脏兮兮的拖鞋印,他“噗”地笑了出来,仰在椅背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乔治也看到了,几乎瞬间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他给小弟一个“你真棒!”的眼神,在哈利的笑声中同样疯狂抖动着,赫敏叹着气把脸埋进手心里。罗恩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涨红了脸:“我没——!我是想叫哈利!”
他和哈利错开一个身位,想踢他只能伸长腿斜着踢,谁知道伸得太长了一点,直接踢到了哈利隔壁的斯内普。
“好了罗恩,好歹我们都毕业这么多年了。”哈利抹了抹眼泪开始打圆场,“你为什么还要害怕一个教授呢?”
“你可真是没立场说我。”罗恩幽怨地望着哈利,心里想着几个星期前你可不是这样。
“咳咳。”哈利摸了摸鼻子,“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你也可以把斯内普教授当成我的……伴侣来看。”
斯内普晃酒杯的动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我想你们邀请他来,是因为这是个家宴,而不是谢师宴或者家庭拜访吧?”哈利眨着眼睛补充。
韦斯莱太太理直气壮地说:“哈利说得没错,这是家宴,没有什么教授,你们几个都给我放松一点,没什么好紧张的。特别是你,罗恩!”
罗恩扁着嘴委委屈屈地叫唤:“妈妈……”
回答他的只有韦斯莱太太严厉的瞪视。
“好吧,我只是有点,需要、时间来、习惯。”罗恩咕哝,他吐了吐舌头,小声说:“我还没法适应哈利和斯内普——教授在一起。”
“我觉得这样很好。”有人轻声说。
众人都停下手,向席末的金妮看去,她正有些心不在焉地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肉,整块的牛扒快被她戳成了肉泥:“我一直想向你道歉,哈利,可是我——我、我开不了口。”
金妮窝在凳子里,曲起一条腿,抱着膝盖,显得有些颓靡。
她一直是个勇敢的格兰芬多,分院帽从来没有出过错,就算是像小矮星彼得那样的人,也有敢于慷慨赴死的时候。金妮陪了哈利那么多年,从最开始对他的崇拜,逐渐转化为依赖和爱慕,就算是战争正紧,哈利陷入重重危机的时候,金妮也没有放弃过他。
他们从没有被外物所打败,直到哈利生了病。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不屈不挠坚韧果敢的年轻人,他被打败了,被他自己打败,陷入无尽的自我否定中,他敏感、阴沉,甚至会伤害自己,伤害别人。
金妮对此毫无办法,她无法帮助哈利,甚至无法抵挡哈利对她的伤害,她退缩了,第一次。
哈利呢喃:“该道歉的是我,金妮,你又有什么错呢?”
“我抛弃了你。”金妮发出一声细小的啜泣,她抬起头,偷偷瞄了一眼斯内普,后者只是沉默地坐在位置上,盯着面前的盘子,“但我想斯内普教授一定能照顾好你,他足够强大,而我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女孩,没法帮到你。”
斯内普抬起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哈利却悄悄按了按他的手,斯内普只好撇了撇嘴,继续盯着虚空的某个点。
“你没有抛弃我。”哈利冲她眨了眨眼,“你只是给了我一个,当韦斯莱家第七个儿子的机会,这可比只当个女婿亲多了。”
斯内普暗自翻了个白眼。
乔治看了看他们,拉过凳子绕到桌子的另一边,坐在金妮旁边揽着她的肩膀说;“我可爱的小妹妹,是不是觉得你的哥哥们不是缺耳朵就是缺心眼儿,也许多个哈利当你的哥哥,会觉得好受点。”
他捂住胸口倒在椅子上;“我可真受伤。”
金妮笑着捶了捶他;“我才没有。”
她抬起眼睛,注视着斯内普:“我很感谢你,教授。真心实意的,谢谢你把哈利治好。”
斯内普哼哼:“我想我不需要这个感谢。”
金妮哼歌儿一般摇头晃脑地从火鸡上拽下来一条腿咬了一口:“作出感谢是我的事,至于需不需要,教授,那是你的事情。”
斯内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冷飕飕地说;“韦斯莱一脉相承的无法无天,是不是?”
“这么说可大错特错了。”乔治挤眉弄眼地说,“我们的珀西,前级长——为了维持乖宝宝的形象,可是浪费了一整瓶的发胶呢。”
“我没有——乔治!”珀西气呼呼地说。他今天穿着新西装坐在餐桌旁,到刚刚为止一直没有说话。
晚宴在一片欢笑声中继续进行下去,它逐渐变得像个真正的家宴了——即使韦斯莱们觉得斯内普这个人坐在他们家的餐桌上,就会令人腿肚子发颤。
十点半,残羹冷炙都被收拾起来,孩子们坐在客厅玩着韦斯莱笑话店出产的新品,大人们则在餐桌旁品着餐后酒。
今天斯内普喝得有些多,一贯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丝丝红晕。他穿着麻瓜的衣服,厚厚的羊毛衫让他觉得有点热,于是只好又解开一颗衬衣扣子。
在这样安逸的气氛中,韦斯莱太太开口:“哈利是个好孩子,他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不该承受的东西。谢谢你一直在帮他,西弗勒斯。”
斯内普有些无奈地说:“我从来不是指望一个道谢,莫丽。或许,我更应该感谢你们给了哈利一个家?。”
“这可不用——”韦斯莱太太瞪着眼睛想说些什么,却卡了壳,半晌,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们谁都不用说谢谢。”
他们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转开了话题。
当餐后酒也饮尽了,客厅的石英钟开始新一轮的整点报时,斯内普整了整袖口,对韦斯莱夫妇颔首:“我想我们该告辞了。”
“是吗?”韦斯莱太太探头看了看时间,惊呼,“梅林,已经这个时候了!”
她走去客厅拍了拍手:“孩子们,很晚了,快点回房间洗漱上床睡觉!”
年轻人们嘟囔着从客厅的地毯上站起来,轮流跟哈利拥抱,他们道好了别,斯内普已经穿戴整齐在玄关等了,哈利走向他,低了低脑袋让斯内普把围巾缠在他脖子上。
外面又开始下雪,韦斯莱们送两人出门,看着他们的背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陋居也有防幻影移形的保护咒,他们要走上一阵子才能用魔法回家。
夜晚空旷的雪地上,回荡着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可以把蜘蛛尾巷的壁炉和陋居的连起来吗?”
“不行。”
“为什么!以前你都同意连去赫敏家了!”
“或许等到什么时候波特先生不再缠着我在客厅沙发上做了,我们就能把飞路连上。”
“………………斯内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