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妖尸宗的外门弟子而言,白骨岭既是凶地亦是机缘之地。
此岭绵延万里,白骨铺地,乃赫赫有名的凶地,归妖尸宗掌控,是宗门弟子常去的历练之所。
此刻,岭中一角的万魂瘴气内,十三座漆黑旗门耸立其间,旗杆如墨,隐在灰雾中难辨真容,稍有见识者便知,这是一座阵法,只是无人知晓其用途。
阵下区域,厮杀彻夜未休。
入夜后,骇人的嘶吼声此起彼伏,非兽非人的吼声中满是嗜血冰冷,间或夹杂着凄厉惨叫,直至天光微亮,这片区域才稍显沉寂。
一座白骨堆成的十几丈高台上,池云锦缓缓睁眼,吐出一口浊气:“终于结束了。”
昨夜她见机极快,知晓无数疯人环伺后,便寻到了这处高台。
灰雾遮蔽,高处难察,正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目光扫过远方,她忽然瞥见空中模糊的旗门虚影,随即转头四顾,十三座旗门尽收眼底。
“原来是阵法!” 她心中豁然开朗。
“此地景象本就存在,非为试炼特设。这十三旗门隔绝出十里试炼区,我们能不受灰雾影响,也是阵法之功。”
“十里方圆虽小,却藏匿无数嗜杀疯子,便是躲起来,也迟早被寻到。”
“昨夜疯人嘶吼不绝,想来它们只在夜间活动。”
池云锦心念电转,眼中无半分沮丧,反而扬起一抹斗志。
这试炼,想来就是要在厮杀中筛出强者。
她虽在杂役中实力拔尖,却远不及修炼一年、身具神通的外门弟子。
可她伸手入怀,摸出那只粗陶葫芦时,嘴角略微浮现一丝弧度。
“若无依仗,我怎敢来此?这外门弟子名额,我池云锦定要争上一争!”
葫芦入手,便有血脉相连之感,这便是她以心血豢养的血神尸虫。
数日前取回尸虫后,她又以自身鲜血温养三日,虽无高深祭炼之法,仅凭最笨的血炼之法,也能凭借血脉联系操控虫群,撑过三日足矣。
“阵中清醒者尚有百余人,三日之后,能活下的怕是不足数十,且多半元气大伤......”
她拔开葫芦木塞,一声呼哨响起,葫芦震颤间,一条红线蹿出,带着淡淡血腥气,落在她掌心。
掌心血线传来亲人般的亲切感,池云锦眉头微蹙。
血神尸虫本是无情感的剧毒虫豸,这般异样让她心头一凛,却也知晓这是操控虫群的唯一纽带。
她强压心中思绪,念头一动:“去!”
掌心微震,红线散作数百红点,钻入白骨缝隙,转瞬消失无踪。
池云锦端坐高台,目光灼灼望向灰雾深处。
“有尸虫守护,两夜安然度过不难。只盼其他人,莫要有我这般依仗。”
灰雾翻腾,白骨无声,高台之上池云锦耐心蛰伏。
......
“吼 ——!”
白骨岭的深夜,不似人声的嘶吼刺破沉寂。
池云锦端坐于十几丈高的白骨台上,目光冷然扫向下方。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正对着她狰狞嘶吼,双目血红,浑身透着嗜血疯狂,显然是那无数疯魔之人中的一个。
“竟寻来了一个,这十里试炼区,果然无绝对隐秘之地。”
她轻声自语,身形未动分毫。
这老头能在妖尸宗杂役堆里活到这般岁数,妖尸筑基诀定已练至精深。
如今失了神智、悍不畏死,战力怕是比寻常外门弟子还要强上几分。
“吼!”
老头见池云锦毫无动静,嘶吼声愈发可怖,脚下狂奔,竟要以肉身撞向白骨台。
妖尸筑基诀练到极致,力达万斤,这一撞之下,白骨台必塌无疑。
可池云锦脸上依旧不见半分紧张,只冷冷看着他逼近,语气森寒。
“活着也是煎熬,便让你解脱吧。”
话音落,白骨台的缝隙中忽然飘出数百血红光点,在空中汇聚成一条红线,如活物般游动,迎向狂奔的老头。
这是池云锦第一次以血神尸虫对敌,她紧盯着红线,想亲眼见识这心血豢养之物的真正威力。
刹那间,红线与老头相撞,没有预想中的激烈交锋,红线被震散成光点,落在老头身上。
下一瞬,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老头狂奔的脚步骤然停住,嘶吼声戛然而止,干枯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仿佛被无形之物啃噬殆尽。
不过几步距离,老头便化作一具森白骨骸,“嘭”地摔在地上。
甚至血神尸虫还传来一丝意犹未尽的感觉。
池云锦眼中终于露出喜色,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血神尸虫之威,竟比传闻中更甚!
果真名不虚传。
“吼!吼!吼!”
未等她心绪平复,三声嘶吼从三个方向传来,三股嗜血气息快速逼近。
试炼区狭小,老头的嘶吼定然引来了其他疯子。
池云锦却毫不在意,反而脸上笑靥如花。
“来得正好!多来点也好喂饱这些小宝贝。”
她闭上双眼,任凭那三道灰色身影如狂风般奔至台下。
只听几声短促的闷响,再无动静。
血红光点早已从白骨缝中钻出,一个照面便将三个疯子尽数化为骨骸。
此后两日一夜,池云锦始终端坐高台。
白骨台周围,渐渐堆起数十具新鲜骨骸,皆是死于血神尸虫之下的疯子。
直到试炼最后一夜,离天亮只剩两三个时辰,这片区域已寂静得令人心慌,再难听见嘶吼与惨叫。
“时候到了。”
池云锦猛地睁眼,凌厉气息如出鞘利剑,在夜风中散开。
她身形如猿猴般轻盈跃下高台,一声呼哨后,红线再度出现,带着熟悉的血脉牵连感。
她划破手腕,将鲜血滴入粗陶葫芦,尸虫瞬间骚动,钻入葫芦之中。
收好葫芦,她辨明方向,如猎豹般掠向一片乱骨堆。
站在骨骸之上,她目光如炬,杀气毫不掩饰,“出来吧,还是要我亲自请你?”
夜风吹过,乱骨堆毫无动静。
池云锦冷笑:“能活到现在,便在外门弟子中也算佼佼者,难道还怕我一个杂役?”
这话终是起了作用。
乱骨堆的角落中,一道人影闪了出来。
池云锦抬眼望去,竟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衣衫狼狈,脸上满是惊惧。
乱骨堆上寒雾缭绕,断骨残肢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泛着惨白。
那少女发髻散乱,衣袍上沾着泥污与血渍,瞧着稚气未脱,浑身透着狼狈,任谁见了都要觉得她毫无威胁。
可池云锦握着腰间寒铁匕首的手,指节却微微泛白。
她眼底没有半分轻视,在妖尸宗这等弱肉强食的地界,她一个杂役弟子,素来是被人踩在脚底的角色,哪有资格轻视旁人?
更何况,这少女乃是外门弟子,能在这遍布嗜血疯子的试炼之地撑过两天两夜,仅落得些许狼狈,这份能耐已远超寻常。
池云锦暗自忖度,便是那一百多名参与生死试炼的弟子中,这少女的实力也定然排在前列。
周遭静得只闻风吹过骨缝的呜咽声,忽有脚步声从断骨堆后传来。
那少女走近,抬眼瞧见池云锦,先是一愣,随即是恼怒。
竟被这杂役看去了这狼狈时刻。
方才眼中的惊疑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冷笑,眼神深处更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厉色。
“瞧着面生得很,原来是个杂役。”
少女语调尖刻,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
“没想到你这等下贱杂役,竟也能活到现在。定是躲在哪个鼠穴里苟延残喘,才避过了那些疯子的追杀,真是走了狗运!”
她上前两步,手中寒光一闪,一柄白骨匕首赫然出现,刃上泛着蓝汪汪的毒光,看得人头皮发麻。
“试炼眼看就要结束,你偏在这时出来送死,倒省了我不少功夫。”
“若让你侥幸通过试炼,也混上个外门弟子的身份,与我平起平坐,那岂不是污了我的眼?今日你遇上我陈芸,便是天意,我这就送你归西!”
陈芸的脚步声踏在断骨上,发出“咔嚓”的脆响。
她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浓,那股子嚣张跋扈,全然不像个少女,反倒像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池云锦先是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她抬眼望了望天边的灰云,心中默算时辰。
离试炼结束,只剩一两个时辰了。
原本还在寻觅合适的“踏脚石”,如今陈芸主动送上门来,倒省了她不少功夫。
“你说我是下贱杂役?”
池云锦的声音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那我便让你尝尝,被你口中的‘下贱杂役’杀死,是何等滋味!”
在妖尸宗的十年,即便有母亲池元冰护着,她也受够了旁人的白眼与欺辱。
为了摆脱杂役的卑微身份,为了能在这残酷的宗门中站稳脚跟,她早已狠下心肠。
哪怕双手沾满鲜血,哪怕踏入无边杀戮,也绝不回头!
“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陈芸笑得前仰后合,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狰狞。
“一个杂役也敢口出狂言?今日我便让你见识见识,外门弟子与你这等贱婢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