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掐诀,残魂归体的滞涩感仍在经脉中游走,右下腹的隐痛随灵力运转渐化作一丝灼热。
“这里的人死之后不是还要去虚界才能往生人间界吗?这刚死的人魂魄暂时应该还在体内吧。”李云来突然想到之前身体里的‘李云来’。
“哟,妹妹竟然还知道虚界呀?怎么?你去过?”司奕对这只猫有兴趣了。
“额,应当算去过一回吧。”
“虚界非生者所能踏足,你既去过,便是死过一回。妹妹身上可有奇遇呀?”司奕好奇地靠近李云来,“再细细一看,你这雪白的模样倒是不错,要不要跟了我呀?”
李云来看了看傅司冥又看了看司奕,额,好难取舍啊。
“你跟她试试!她可是大妖随时能把你吃了。”傅司冥在一旁修复着自己的新身体。
李云来不太相信地回望傅司冥,“不至于吧,我又不好吃。”
“一个人妖混血确实不好吃。”
“人妖混血?”什么意思?李云来望向司奕,“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母亲是镜妖,父亲是人族。可不就是人妖混血么?”司奕道。
李云来哑然,母亲竟然是妖族?那他们几兄弟不全是人妖么?啊呸,不全是混血么?为什么‘李云来’的记忆里没有。“你怎知我母亲是妖?”
“我们祭祀局可不就是管这几口人的事儿,怎么可能不知道谁家有谁。”司奕答。
“你母亲当年怀你时还来局里闹过,我颇有印象。”
“啊?”
“那时人与妖所生的孩子是入妖籍的,但是你母亲想让你入人籍。在局里吵翻了天。她执意要你入人籍,说孩子是人族血脉承继者。”
司奕看着呆傻的李云来,停了半响又接着道:“仙域史记,共有五次人妖大战,前三次妖族胜,后两回人族胜。妖族修炼本就比人族要难,再加上灵气越发稀薄。妖族越发式微,在仙域妖族就相当于奴籍了。人妖混生的孩子天生灵力驳杂,难以凝粹,大多被划入妖籍,世代为奴。你母亲拼死争下人籍,便是想你有自由之身不受妖籍之苦。”
李云来懂了,“那后来我入的是妖籍还是人籍?”
“人籍,祭祀局鉴于人妖混血越来越多,妖籍多,人籍少。后来就改过了,人妖混血所生子女可自由决定入妖籍还是人籍。”
“倒是挺人性化的哦。”李云来对他们的制度感到意外。
司奕笑了笑,不言。她没说的是,只因她是大妖,又占了这个位置,才略作的调整。除了马头镇,别的地方的妖仍旧生存都困难。
傅司冥处理好体内的残魂彻底占有了这具身体,右下腹的灼热也逐渐消失。听完司奕话,忽而轻笑:“人与妖,人籍或者妖籍,并不妨碍活着。”
“祖师是纯血统的人族,初时黄桃仙域灵气充足万物皆可修炼。所以后来生出了许多精怪妖物。早些年几次人妖大战,但这人与妖哪又有什么真正区别,不过都是些活物罢了。”
司奕蹲下身子给李云来顺了顺毛,又将她抱到怀里。
被人顺毛的感觉可太舒服了,李云来迷着眼睛窝在司奕怀里,软乎乎的汹涌澎湃,太舒服了,忍不住往她怀里蹭了蹭。“妖物都长得像你这般好看吗?”
“也不全是,便大部分都是不错的。对了,听说内域最近好像在研究人籍与妖籍对于灵气的支配权限了。”
“那会怎么样?”李云来问。
“若真区分灵气的支配权限,恐怕又要乱了。”
“你自何处听说的?”傅司冥问并警告道。“别胡诌。”
司奕挑了挑眉,“这不是没找着机会与祖师说么,胡诌什么。魂照之时大抵就会颁布行令。”
“乱便乱吧,反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救了你一回,难不成还得管你一世?”傅司冥云淡风清地说。这仙域啊,罢了罢了。他自己都还在这里躺着呢,何苦管那么多闲事。果然是年纪大了,有些伤春悲秋老年痴呆了。傅司冥自嘲地笑笑。
“确实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那祖师是打算又不插手了?”
司奕是个大妖,上次人妖大战的失败者,被路过的傅司冥随手救了后便给傅司冥干起了跑腿的工作。
李云来觉得自己好像在听一些不能听的话。
傅司冥撇了她一眼,“你该回去了。”
司奕轻哼一声,袖袍一甩,对李云来抛了个眉眼后将她丢到傅司冥怀中走了。
傅司冥接住李云来,晃了晃还不太适应的脑袋,又看了看地上‘前傅司冥’的脑袋,一脚踹开,断裂的身首瞬时被一道灵火烧尽。
“好歹是曾经用过的脑袋,这怎么下得了手啊?”李云来略感唏嘘。
傅司冥看向猫咪李云来,“那你把它供奉起来?”
李云来默然。抬起右前腿摇晃道:“算了,您老还是给它烧掉吧。是我多管闲事。”
傅司冥指尖擦过她额间绒毛,“你倒学会客气了。”他声音低沉,却带了点笑意。
猫儿炸了毛。
“这地方呆太久了,难闻,换个地。”
祖师抱着猫儿又传送到了千里之外。
哭哭虫原身便是夭折的婴童,因魂魄不全他们死后也入不了虚界而是会以一种寻常人看不见的状态滞留仙域。久之,便成妖。
他们游荡于荒野孤坟,啜饮生人悲泣,以此凝魂续灵。若遇善心之人为其超度,或许能补全残魄,重入轮回。可多数时候,人们只当那是夜风呜咽、荒草瑟瑟,听不见那无声的哀嚎。
第一只哭哭虫出现时,内域之人便在想收复之法。最终经历百年他们想出的法子竟又是封印。
这群老头子的脑子也只想得出这种办法解决问题了。
于是将它们封印在西山的洞窟之内。傅司冥带着李云来便来到了这儿。
洞中阴寒彻骨,哭声如丝,缠绕不休。封印符文早已斑驳,瞧着显然撑不了多久。
这斑驳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青芒,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正从地底挣扎着要爬出。
月光被云层吞噬的刹那,青芒骤然暴涨,一声尖锐啼哭划破死寂。洞内的寒气凝成无数半透明婴孩虚影,张着无瞳的眼,扑向洞口残存的符文。
李云来又听到了那夜听到的哭声。
“祖师,您来这里做什么?”
“找个东西。”说着两人便入了那洞窟中。
洞内寒气如针,刺骨侵魂。
傅司冥拂袖燃起幽蓝灵焰,照亮岩壁上古老的符文脉络,
在幽蓝火焰映照下,符文深处浮现出一行血色古篆——“以生魂祭,方镇残灵。”
生魂祭,李云来注意到这三个字。想到了以前看过的古代陵墓。
“找到了。”
他停步于洞心石台前,指尖抽出一缕缠绕在残碑上的婴孩发丝——那是千年前第一个夭折者留下的执念之引。
发丝在灵焰下蜷缩,化作一缕青烟凝成婴孩轮廓,眉心一点血痕未散。傅司冥并指为引,将青烟纳入玉瓶封存。
“这是什么东西?”李云来问。
“是那第一个夭折婴童的残魄执念,也是真正的母虫。”
李云来想到了昨夜,“那之前那只?”
“分身罢了。”
“哦哦。那祖师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那群蠢人打不过就封印,解一时之急之后又置之不理。西山之下的怨气一旦爆发,百里之内生灵皆会被拖入虚实夹缝。”
“是会死的意思吗?”李云来想到之前他说,乱便乱吧,反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难道祖师是刀子嘴豆腐心?
“差不多吧。”
额,李云来忽然觉得祖师挺有人情味的,竟然会怜悯苍生。
“想不想吃?”傅司冥将青瓶递给李云来。
李云来摇头拒绝并双手推开,“我不要!这么恶心。”
傅司冥笑了笑,“吸了它至少可涨千年修为,上两个大境界!不想要?”
“我就是个学渣诶,水火双灵根。自己灭自己那种,是觉得日子太逍遥了给自己找点苦来吃吗?”李云来无能吐槽,祖师也太瞧得起她了。
傅司冥眸光一凝,“来了。”
洞中封印残碑突然裂纹蔓延,冰层下无数婴孩的虚影挣扎浮现,小小的婴孩长长的指尖抠抓石台,发出刺耳悲鸣。
李云来探出的脑袋重新缩回傅司冥怀里,真的被震撼到了,她不敢看了,颤抖道:“这……这又是什么?”
“封印松动,剩下的哭哭虫它们感应到了母虫被收开始暴动了。”傅司冥掐诀结印,灵焰暴涨。“那怎么办?”
傅司冥看着惊恐的李云来玩味地笑起,“不怎么办,松就松了呗。”
“啊……”李云来往傅司冥的衣襟深处钻去避难。
傅司冥却拽着它的腿将她拉了出来。“是时候测试一下成果了。”
说着便将李云来甩进了方才母虫所在的位置。“什么东西!祖师救我!”
一只可怜的猫咪就这么趴在冰层之上。
对面傅司冥悠然自得地看着李云来。
“傅司冥!有你这么当主人的嘛!啊!”李云来双脚被冰层下的虚影缠住,只能朝着傅司冥急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