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街面上依旧繁华, 人潮汹涌,甚至还出现了不少外观装潢相似,但是又具有自己特色的铺子, 他们的产品大多数都有类似的包装,还挂了一个招牌,写明如果缺斤少两,少一赔三。
倒也有人想要尝试一下这个“赔偿”是否属实, 跑去购买了产品, 结果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自然没有得到赔偿。
康平看着街道上的铺子,油然而生一种,看这是我打下的江山的自豪感,毕竟当初联合小商贩的事情,大哥只负责出一个总章程,具体的事情大多数都是他做的。如今看到成果, 自然得意。
不过也有好几家大型的铺子关门转让, 一问之下, 才知道都是粮商和面商,当初那波想要趁火打劫的。
康平幸灾乐祸的想,活该!做下了坏事, 当然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只是出让铺子亏本收场, 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 扯了扯林屿的袖子, “大哥我去打听点事。”说完已经窜的没了影子。
“动作倒快, 那我们走慢点等他。”林屿扶着额头, 十分无奈。结果也才一刻钟过去,康平已经高高兴兴的回来,脸上带着盖不住的笑意。
“我得到一个好消息,你们想听吗?”康平叉腰,三分得意三分幸灾乐祸。
“快说,消息本来就是拿来分享的。”
康平也顾不上语气不好,乐开了花,“那个金粮商,彻底破产了!正在卖铺子卖地,准备卷铺盖回老家呢!”
众人其实都快忘了金粮商是谁,还要经过提醒才记得这人是谁,这也怪不上他们,过自己的日子都来不及,更何况是打听别家。但康平心中还记得有人翻过他家墙头这事,总觉得金粮商的嫌疑最大。
不然为什么突然转行去搞什么反季蔬菜种植?这不是摆明了跟风嘛?心里不爽,却知道拦不住,
康平也就没有继续关注这事,结果今天一打听嘿嘿嘿,金粮商赔本赔了个底掉,正哭唧唧的收拾家底,赔偿损失,估计没个十年八年的,恢复不了元气。
林屿好奇,“不至于吧?凡是做生意都知道,要拿闲钱做投资,亏本也不至于伤筋动骨,金粮商脑子瓦特了?”
“哈,他为了翻身,一股脑把全部的钱都投了进去,打算趁着冬天大卖蔬菜呢!”康平忍俊不禁,“结果这下可好,赔了个爽。”
金粮商种出来的绿叶菜,叶片发黄营养不良,看起来就是一副不怎么好吃的样子,至于瓜果?更是光长叶子不长果实,等于白搭。这样的菜品属于高不成低不就,白送人吃别人倒是要,想要卖高价?送礼人也不是傻子啊!加上搭进去的成本,炭火人工等等,还不赔够?
林屿也没忍住笑,勉强板着脸说:“做生意当然是有亏有赚的,不足为奇。”
“嗯,就是,很正常。”
亏本的金粮商,本来咸鱼翻身,结果翻过劲,再次回归原点,只能处理产业,卖掉铺子,收拾东西回老家。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听过也就算了。林家人的重心还是放即将到来的斗画上,毕竟这事也算是希希正式毕业。
时间再稍微往前挪一点,回到依旧寒冷的腊月二十八,京城靠近北方,自然还要更冷些,说滴水成冰丝毫不夸张,不少人碰到这种气候,采购好物资,宁愿在家猫着也不出门。
白老先生自然也不例外,裹着大氅烧着地龙,把室内弄的格外暖和,这才开心的拆开给自己送来的快递包裹。
小半筐用牛皮纸包好的水灵小黄瓜,还有八坛西瓜蜂蜜酒,以及一点荠菜干,搭乘着快船送到,又马不停蹄的送来白宅,所以蔬菜还新鲜着,透着一个让人舒服的水灵感。
“哈!这小子还记挂着他师兄呢,给他师兄寄了点西瓜酒。”白老先生数了数数量,忍痛割爱,
“算了算了,我要是不分这小子又要闹腾,还是给他留点。”就是得搬到地窖收藏好,不然一个没留神就喝光了。
因为新得了蔬菜,白老先生心情好的很,洗干净后直接开咬,溅了满口的汁水,鲜美又清爽,在干燥环境下不亚于喝了一杯冰水。
哼着小调,白老先生打算先吃一顿过瘾的,他悄悄让后厨房准备羊肉汤锅,熬煮成奶白色的锅子,在点缀上一点绿色,美滋滋啊!就着冰镇过的西瓜酒,一口气能干掉三盆!
白老先生正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吃什么好吃的?”
糟糕!吃独食被人逮个正着!老先生腰也弯了背也驼了,一副哼唧哼唧不安逸的样子。再一看来人是谁,心里只剩卧槽,这剩下的黄瓜跟西瓜,他至少要少一半。
倒霉啊真倒霉,只可惜这样的倒霉在别人看来,说不定还是恩典。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颌下留着一点修剪整齐的胡须,看起来就是养尊处优的贵人模样,就算只穿了一件花样简单的黑色锦衣,也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度。
中年人含着微笑,“先生,美食当前,怎么不找人作陪呢?”
白老先生哼唧唧,“自斟自饮也别有一番趣味,尤其是现在。”说着偷偷的想把酒藏起来。不料中年人早就眼尖看见,“先生身体不好,怎么还饮酒呢?不对,这个味道是,西瓜?”西瓜独特的清爽气味回荡在鼻尖,决定不容认错,再看锅里,那点嫩绿色,难道是?
中年人上前一看,不由得讶异:“大冷天的,先生是从哪儿寻来的黄瓜?”
“来,先尝尝味道。”白老先生用一种肉痛的表情忍痛把东西分享出去,中年人不禁莞尔。在羊肉汤里滚过一滚的黄瓜,有了肉类的滋味也还有自身的鲜美,真是清爽顺口,无比好吃。
筷子加快速度,中年人吃的很开心,本来这段时间食欲不佳,还碰上两个儿子的烦心事,更是吃不下饭,难得碰到顺口的,不禁多吃了点。尤其是看到先生那副心疼的样,特别下饭。
好容易吃完一顿,林屿特意送过来的黄瓜就被造掉了三分之一,尤其是西瓜酒还要送出去两坛,白老先生控制住表情,开始闲话家常。
他一向如此,从不擅自插手什么具体事务,而是缓缓的用语言和事例来潜移默化,也让人如沐春风。
中年人还记挂着胃口不好的妻子,厚着脸皮要了黄瓜,然后问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准备多买点。
“市面上找不着的,这是我的小徒弟,特意孝敬我,不远千里送来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白老先生露出三分得意三分警惕,打消了中年人想法,中年人哭笑不得:“先生怎么时候收的小徒弟,我竟然不知道。”
“也有一两年了吧,我这小徒弟喜欢隐居山野,耕种为乐,天天研究农经器械,别的一点都不上心。”白老先生抱怨着,“劝也劝不听,真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再说了,一心耕种也是好事,如果能提高粮食产量,也能造福天下万民。”中年人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小徒弟产生了好感,脚踏实地的人至少不坏。
“唉,年轻人总是冲动的很,总要跌破了脑袋,才知道轻重,且让他自己扑腾去吧,自有自的福气。”
中年人含笑听着白老先生的抱怨,却不得不认同他的观点,年轻人总要撞上几个跟头,才知道吸取教训。
中年人在白宅待到傍晚,这才慢慢回去,他上了轿撵,侧身对后面一个面白无须的侍者说,“把黄瓜切好,给夫人送去,她最近吃什么都不香,看看能不能有点胃口。”
“是。”
“回去先进书房,我处理一点事情。”中年人说道,并且下定决心,让自己的二儿子接受迟来的社会毒打,涨点教训。
*
这边的林屿正在紧锣密鼓准备斗画的具体事情,然后不经意得知一个消息。隔壁县城,那个贵戚中的贵戚,虞家的大公子被撸去全部官职,贬成白身,已经要回归本家了。
咦?听到这个消息的林屿眨眼,心中猜测虞家公子到底得罪了哪一路大神,竟然连皇子妃姐姐也没保住他,这个大神后台一定很硬。
隔壁县城的居民都在悄悄庆祝,毕竟少了一个虞大人,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顶多跟现在持平。
一口郁结稍微平息了一点,至少犯错的人受了应有的惩罚,林屿转头把精力投入到更值得的地方,比如春耕,去年是来不及,今年想要恢复规模,在耕种上一定要用心,不过去年冬天大家都有意思的堆肥,休养过的土地想必能开出更美的花朵吧。
斗画的复赛在五百里之外的州城,林屿亲自陪着去了,倒是见到不少年少有才的画家,各有各的绝技,可要说起灵气来,希希依旧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果然,她很轻易就用一副寒梅图通过了复赛,名次不低。
第一百九十二章
斗画比赛上, 林屿也见到了那位希希想要打败的目标。
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不论是风格还是技艺都相当不俗,画作更是出彩, 也幸好复赛不需要定名次,只用决定十个入围名额即可,不然那些老头子评委能吵个天翻地覆。
少年即使入了围,也没有表现出非常高兴的样子, 淡淡扫视周围一眼, 收回了目光。
回程的路上,沈东篱一直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其实微微颤抖的手,攥紧的衣角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情。
阔别二十年,再次回到这样比赛的场景,激动,惆怅,畏惧等等心情一齐在心里汇聚, 竟让沈东篱连场面话都说不出来。他托着额头, 无比的惆怅。
在评委席上, 也有昔日不如沈东篱的画家,但如今已经成为被人尊敬的先生,大画家
沈东篱恍惚觉得, 自己错过好多的时光
希希笨拙的安慰着:“先生, 我一定会打败那个人的。”到时候, 沈东篱也好名正言顺的提出挑战, 重新赢得自己的尊严。
“嗯, 我相信你。”沈东篱放下手, “先归家去吧。”
“放心吧沈先生, 这段时间我一定会照顾好希希的。”林屿立了军令状,保证一定会好生照顾好妹妹的。
沈东篱怀揣着担忧回家去,林屿跟希希一起回去,态度轻松自然,跟平时一样。毕竟考试当前,心态相当重要,过度紧张反而会影响发挥呢。
在这种氛围中,林屿安排好店铺的一切,雇佣了车队,开启北上玄州的路途。为了安全走的是官道,还雇佣了不少护卫,一路驾车过去。
这时,弹簧垫发挥了巨大的重要,垫在马车里内能有效的降低冲击,坐马车再也不用颠的晕头转向。
希希新奇的摸着,可真是个好东西,以后长途跋涉再也不用担心颠簸了。而其他人的目光更加注视在一路的风景上,路上的风景跟翠州是完全不同的。
好在路上的时间并不算太长,经过十二天的旅程,终于到达了玄州。
这是他们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新奇感和兴奋感充斥着身躯,跟翠州不同,玄州的城墙用大块大块的石头累积,一点花样也无,充满了肃穆跟坚硬的风格,而且修建的极高,比寻常的城墙还要高出三米多。仰头眺望,只觉得自己十分渺小。
他们站在城门口,楞是瞧了十分钟才回过神来。
林屿恍惚着说:“我算是明白会有不到玄州非好汉的说法。”这里的一切是跟风骨,优雅或者精致完全无关,但别具一格的美。光是矗立在那里,已经足够震撼人心。
“是,是啊。”希希点头,并且快速拿出自己的速写本,开始绘画。
他们耐心的等待希希灵感爆发期过去,开始缓慢的逛起城内。越过高大的城墙后,城内的建筑普遍比较低矮,材料也很简陋,只图牢固。
康安开始留神城内的店铺,缓缓摇头,实在太初级了,只有一些最简单的日常所需用品,根本没有其他地方的繁华,如果能够把常见用品引入此地,肯定会大卖特卖的。
康平留意的却是其他方面,这里在街道上行走的不论男女,大多数都高大健壮,隔着布料都能看到健壮的躯体,武德十分充沛。
林屿却想,玄州不愧是玄州,大有开放之风。
他们包了一个客栈的后院休息,安置好行李,林屿给车队结算了酬劳后,大部分人离开了,但还是留下了三个护卫,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个人多个助力。
不过现在才刚刚二月底,斗画比赛的决赛在三月二十五,时间绰绰有余,他们来的有点早。
“反正要来一趟,就当是出来游玩了,而且,新到一个地方可能会水土不服,多留点适应时间不是更好?”也好提前做点准备不是?
“大哥说的也对,那我们休息半天,明天出去玩?听说郊外的风景可好了。”康平怂恿着,“说不定还能碰上什么特殊天气。”
“好啊,你们想去什么地方?”
“我想去看日出和日落。”
“听说这附近有一个内陆湖,风景特别秀美,要不然去试试?”
“不急不急,一个一个的来。还有二十多天,可以慢慢看,等我去找个本地人做导游,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林屿安抚下他们的激动,准备好好的游玩。
在客栈里接风洗尘后,林屿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手里提着包裹,雇了马车朝着郊外二十里的方向去了。
那里驻扎着军队,而蔡元执驻守的也是这个地方。
作为财聚钱庄的少东家,未来继承人,蔡元执偏偏对从军情有独钟,费了好大力气这才进了军队,最初也百般不适应,好在他咬着牙憋着一口气,渐渐升到校尉的位置上,以他的年纪算快的。
因为假日少,蔡元执跟林屿只能通过书信来往,已经是好几年没见过。既然难得来一次玄州,当然要见一见好朋友。
再说,林屿还有点好奇蔡元执变成什么模样了。
通报检查过后,林屿就只能在两个守门卫士的注视中,站在大门口等着,他淡定又有耐心,被人盯着瞧也没有慌张,一派镇定。
也是运气好,这天蔡元执不用当值,正在营内休息,一听说有人找他,一骨碌翻起来,“八成是我娘的信要到了!”
差不多每隔一段时间,蔡夫人都要托人捎信寄点东西,蔡元执已经习惯,但听说找他的是个年轻人,还挠了挠头,“难道是新来的?”
他并不迟疑,胡乱套好衣裳出了营帐,不料居然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林,林屿?”蔡元执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
而林屿是真被面前的人吓了一跳,天呐!这人真的是昔日的娇贵小公子,金尊玉贵养大的蔡元执吗?
脸还是那张脸,带着精致可爱,但是这肤色黑的跟炭有一拼!不仅黑,还有干燥脱皮,凡是露在衣裳外的皮肤,浑然一体的黑!
然后是猛窜的个头,现在至少比林屿高了半个脑壳!加上结实的肌肉,扑面而来的威势,如果非要一个词语来形容,那就非金刚哪吒莫属。
林屿把蔡元执现在的模样无缝替换到康平身上,突然体会到蔡夫人当初的心梗,换他他也心梗。
这边蔡元执还在惊讶,“你怎么来了啊!”
“陪着家里人过来游玩的,这不正好也给你送点东西来嘛,这是蔡夫人的信,这是吃的用的。”
蔡元执顺手接过交给守门卫士检查,自己兴冲冲的想要拉着林屿详谈,奈何这里是军营,根本没有接待人的地方,连谈话也要在卫士的监督下。
两人只能简单的聊一些近况,听说林屿要在玄州待上二十来天,蔡元执兴奋的说,“等我不当值时我来找你!”
“好啊!我住在城内的云来客栈金桂小院,别记错地方。”
林屿留下地址后告辞,蔡元执兴奋难当,哼着小调步伐轻快,准备去找上级申请出军营,上级详细的问过时间地点后,大笔一挥批准了。
林屿跟蔡元执约好时间后,就期待着那日到来。
第二天他们按照导游的指引,提前起床守着日出,果然看到了被人称颂的景象,一轮红日缓缓冒出地平线,在一览无余的土地上,尽情挥洒着光辉,在大自然之下,人类的存在变的很渺小细微。
众人被此等景色震撼,只觉得难以用语言形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美。
不虚此行啊。因为具体观察落日的时间还早,于是先回城逛店铺。
不过玄州城内的物价也不低,大概是翠州的1.5倍,并且品种少花样少,对于见惯城市繁华的人来说单调乏味。
“明明是这么重要的地方,应该多做储备的。”康平不住的摇头,实在不应该啊。
“还是距离限制了发展,大老远送过来的产品卖不上价格,久而久之,可不就是只剩下本地产物吗?”康安接话说。
林屿也说道:“而且土地不肥沃,粮食产量低,人力都放在满足温饱上,哪里腾地出手来搞别的。”肚子吃不饱,什么都是空话。
楚楚两手叉腰,“你们是出来逛街还是出来做商业考察啊!”
“职业病犯了嘛!”林屿讪笑,“顺嘴就开始聊,没事,继续逛街。”
尽管有一万条想法,奈何没人听他们的,林屿跟康安互相苦笑了一下,开始调整状态逛街。
不过就算玄州如此贫乏,依旧产生了特色商品,就是石雕,被风化后千奇百怪的石头十分具有特色,形状怪异突出,用来做庭院摆件真没的说。
林屿就瞧上好几个石雕,不过都太大了,不好运送回去,只能按捺着选小的,准备到时候摆在家中。
希希自从到了玄州,灵感就跟泡泡一样疯狂外冒,根本停不下来,随身携带的图画本已经画满了一整本,这还不够,又开了一本新的册子,正在继续画着。
“好了好了,我们先回去用午饭吧,逛了一上午肚子都饿了。”康平捂着肚子,已经在咕咕叫抗议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玄州虽然在蔬菜上少了一些种类, 但是肉食还不错,肉质细嫩,肥而不柴。不过为了荤素搭配, 还是点了几个素菜,尤其是那个名字叫火焰菜的,让人很是好奇。
本来以为是什么没见过的新鲜,结果端上桌来, 竟然是一盘红通通的普通炒菜, 口感倒是清甜,别的没什么出奇, 但大家走了一上午,体力消耗过多,不论什么菜色都吃的津津有味。
用过饭后在客栈休息,林屿刚阖上眼睛,就听到康平推门进来,轻手轻脚的躺在塌上, 在安静的午后一起午休。
休息了半个时辰, 就要出发去等候日落的美景, 路过厨房前的空地时,康平突然指着门口堆着的一堆菜蔬说,“大哥猜猜那是什么?”
林屿定睛一看, “那不是红萝卜吗?”翠绿的叶子, 嫣红果实, 就是最常见的红萝卜, 有甚稀奇?
“不不不, 这可不是红萝卜, 瞧着能有九成像是不是?但它是我们中午吃的火焰菜!是本地的特产。”康平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拎起一棵火焰菜, 外表更加像萝卜了,但扳开一看就能瞧出跟萝卜的区别,火焰菜内里都是鲜红的颜色,渗出浅红的汁水来。
“还真不一样唉!味道也还不错,等咱们走时带点种子。”
不过一点吃食,林屿当然点头同意,但心里总觉得有一点熟悉感,可这种熟悉感来自什么地方呢?!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在他们看完日落,回归客栈洗漱完毕躺到床上时,林屿霍的一下弹起来,终于想起来了!这个所谓的火焰菜,不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甜菜吗?
甜菜能被赋予这个名字,自然说明它含有大量的糖分,能有甜蜜的感觉,能够压榨出糖来。
而现在最常见的糖来源就是甘蔗,产量并不高。等到后世甜菜的作用被科普后,甜菜跟甘蔗各自占据了南北的半壁江山,有南甘北甜的说法。
不仅如此,甜菜里含有的“甜菜红”更是一种上好的天然色素,用在口脂上漂亮还健康,毫无副作用。
只是刚开始,甜菜只是被当做一味蔬菜来使用,直到17世纪才有人发现。
一想到这个事实,林屿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翻身起来去种上个几百亩的甜菜,然后统统化作原材料,最后变成金山银山。
不过壮志雄心消散于一声梦话,被他惊醒的康安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怎么了,林屿忙回没事,于是继续睡,再有宏图大业也要先睡醒。
第二天本来规划好再去其余的地方,但是蔡元执找上门来叙旧,他等不及休假,找人换了班。
蔡元执的亮相,惊倒一片,大家以前也是见过的,谁能想到蔡元执如今大变样?
蔡元执笑的爽朗,“哈!经常训练,大家都晒的很黑,一时倒不觉得,现在看起来我真是黑的透透的。”
康平双眼发亮,主动把蔡元执照顾的妥妥帖帖,鞍前马后的,然后小心翼翼的问蔡元执训练的事情,蔡元执想了想:“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训练,不训练就自个休息,没什么空闲。其实无聊的很。”而且一军营都是大老爷们,练了一整天后那个味道啊,能把人熏的背气。
刚开始时,蔡元执十分不习惯,吃不香也睡不着,别人还觉得他娇气,暗地里嘲笑他,让他回家去过富贵日子,可蔡元执怎么可能甘心呢?他好容易才争取到的机会,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心里就过不去这个坎。
那时蔡元执唯一的倾述渠道就是给林屿写信,林屿也尽心尽力每次写很厚的回信,告诉他应该这么应对怎么反击,举一反三下,蔡元执慢慢掌握在军营里混的要决。
不管有理没理,先亮出拳头再说!
蔡元执悟性高还练过武,刚开始吃亏只是观念没转过弯,自从搞明白后,迅速跟同袍们打成一片,以(物)理服人。
蔡元执说起往事,颇有一种云淡风轻式的淡定感,不管当时再难再险,总归是过去了。
众人听的向往,但各自的想法不同,楚楚跟希希觉得十分辛苦,康安觉得有付出有收获,熬过就是晴天,而康平双眼发亮,还悄悄比较自己跟蔡元执的差距,暗中捏着肱二头肌。
这样的景象落在林屿眼中,越来越发愁啊。弟大不由兄啊,看此情此景,如果非要阻拦康平的梦想,他可能会伤怀忧郁吧。
唉,此时此刻林屿深刻理解到什么叫担忧。
不过团聚的时刻暂时不适合提到这个话题,叙过旧后,他们又出去逛了半下午街,买了许多肉干等等,让蔡元执能够半夜充饥。
训练活动量大消耗多,送别的也没有肉干实用。
蔡元执拎着包袱,隔着栅栏依依不舍的挥手道别,直到看不见人影这才离开。
他一回到营帐,同袍们如同饿老鬼扑过来,“带什么吃的了吗?我快饿死了!”
“别抢完了,给我留点。”蔡元执一撒手,一整个包袱瞬间就被搜刮到三分之二,再然后,只剩下各式各样的包装纸。
“饿鬼投胎啊!”蔡元执小声嘟囔,幸好还给他留了点,他也坐下,随便拆了一包肉干塞进嘴里。
他们平时都是这样,谁要是有多余的吃食就互相分享,然后再买。
填饱肚子后,蔡元执正要问起今日做了什么训练,他的上级过来通知,“大将军找你,速去。”
蔡元执连忙弹起来掸掉浮渣,立刻跑去军中主帐去面见大将军,生怕是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别担心,应该是因为你出营的事,最近每个出营的人都要问的。”同袍安慰他。
蔡元执心中稍定,去主帐里乖乖等着,没过半刻钟,大将军就到了。
即使已经见过大将军很多次,蔡元执也还是觉得,大丈夫当如是!不论是人品还是武力值,大将军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更别提他平易近人,礼贤下士,非常关心每一个士兵,甚至能叫出每个士兵的姓名。
蔡元执毕恭毕敬,详细的告知了自己今日的行动,任何细节都没放过。出于保密需要,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流程要做。
执行完流程,大将军气势略微一松,切换成关爱下属模式,含笑问着:“旧友相聚,想必很是感慨吧。”
“是啊,我们很久没见,没想到这次能碰上他。”蔡元执有些感怀,当初如果不是林屿劝动了他娘,蔡夫人未必能答应参军,所以提起这个,他一直很感激。
“这样看,也是个心境开阔的人。”大将军双手搭在下巴上,“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还有训练,能调休就调,你朋友来一趟也不容易。”
“是的大将军。”蔡元执行过礼后,离开主帐。他打算寻个机会多见几次面呢。
至于林屿这边,跟蔡元执见过面后,继续逛了几次景点,林屿开始去了解火焰菜的事。这里种植火焰菜就像他们种萝卜一样普遍,家家户户都有,面积特别的广,而且火焰菜一年可以种植两季,经济价值也很高。
林屿不太确定这种菜是不是能够达到榨糖的标准,亲自跑去收购了一批,借了炉子在自己小院里切碎熬煮,把一锅汁水熬成粘稠的锅底,产生了类似糖浆的触感。
起初弟妹们还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林屿把锅底端给他们尝了尝,康安十分疑惑,“这东西不会有毒吧?看起来黏糊糊的,还有点黑红黑红的,黑暗料理了。”
“火焰菜都能吃,顶多浓了点,怎么会有毒?”康安直接蘸了一指头,大胆放进嘴里,其余仨都用勇士的表情看他。
神农尝百草了!真正的勇士!
康平哼了一声,舌头一卷尝到味道,疑惑着:“甜的?而且是清甜味。”
“你别诓我,真是甜的?!”康安有点跃跃欲试,伸出手指头去一搅,尝过后眼睛一亮,“真是甜的!糖!”
要知道现在糖可是正宗的奢侈品,非常的精贵,产量还低,像蜂蜜这种天然的糖,一小罐就是一百文。相比之下,至少从甜菜中提炼糖,容易的多。
康安已经在脑中过了三圈,怎么种田怎么搞糖怎么售卖,如果能够掌握这一门生意,可比别的什么都赚,还是细水长流的。
林屿看到康安的神色就猜到他明白了,缓缓点头,“懂了吧?这事暂时不要传出去,只有我们四个晓得。”
“商业机密严禁外泄,我懂的。”楚楚做了一个闭嘴的姿势,“这东西是不是很赚钱?”
“当然赚了,现在甘蔗糖一斤要卖到三百文,赚头怎么不大?”康安接话道,“就是不知道这东西出糖率如何。”
“不清楚,等过些时候再去研究,现在保密要紧。”林屿感叹道,这次来玄州意外发现,真是赚大了。
四人都深知保密的要紧,于是谨守秘密,为了研究怎么出糖,购置了许多火焰菜用来熬煮。
其实切碎之后只要耐心熬煮,一定会出糖,但熬出来的糖都是深红色,暂时没找到脱色的办法。
研究卡住了。
与此同时,玄州城内陆陆续续多了许多人来往,参加斗画的,过来观战助兴的,稍微好一点的小院都被人租下。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这时就不得不庆幸他们提前来了几天, 租下的位置不错,去哪儿都方便,还给沈家人占了位置, 让他们不用去挤。
沈家人直奔这边来,本来想要叙旧,林屿忙说不用客气,舟车劳顿, 明明该先休息的。沈东篱拱拱手, “那我也不客气了。”先回小院里打理自己。
沈家人忙着安顿,林屿看着特意留好的另外一个小院, 话说师父到底什么时候来呢?他不是说也要找机会过来凑凑热闹么?还是在路上耽误了时间?
被林屿念叨的白老先生突然一声喷嚏,揉了揉鼻子,“谁在念叨我?”
“估计是那些人吧,先生不动声色仅凭三言两语就治了他们主子的罪,背后念叨两声也不过分吧?”一只苍劲有力的手伸出来替白老先生倒了满杯茶,“玄州气候干燥, 先生多饮茶。”
白老先生揉过鼻子, 没好气的喝了一口, “这是什么玩意儿?凉不凉甜不甜的。”
“这是薄荷水果茶,价格便宜,物美价廉, 现在城内最受欢迎的茶水。”面前的中年人失笑, 自顾自喝的起劲, “这还是先生您的小弟子推荐的。”
“是吗?那喝的还不错, 爽口又清甜, 还兼具了性价比。”白老先生面不改色, 赞誉的话脱口而出。
中年人埋头闷笑, 这两面做派笑死个人。
“本来就是嘛,既然要考虑到城内这么多的人需要,自然是价格便宜易生产,不然怎么供应的上?是给你送蒙顶还是紫笋茶啊?”白老先生越说越理直气壮,没觉得自己哪里双标了。
中年人笑过后,重新调整好表情,“说的我倒是好奇了,真想见一面。”
“现在人就在城内,想见就去啊,不然还找不到这样的机会。”白老冷哼一声,“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啊。”
中年人沉吟后说,“再说吧,以后有的是机会。”他正有事情要处理,忙的晕头转向,实在挤不出那个空闲来。
“又是粮食的事情?”提起这个白老也犯愁,本地粮食产量不高,具体自给自足都还有一段距离,也造成粮价居高不下,就别提其他的生活物资了。
想要安居乐业,谈何容易呢?白老只能劝慰着,他已经派出人手去寻找良种了,倘若能够找到,肯定会大大缓解,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嗯,我知道。”想到这里,中年人其实精神一振,有希望肯定比没希望好。
他们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天,中年人正要起身告辞,推开包间大门,正巧跟一人撞了满怀。但中年人身形灵活,还没碰到先一转一扭,避开了撞击。他没想到的是,对方也同样灵活,虽反应慢了一拍,但同样动作灵活。
呀,身手不错啊!中年人心想,难得碰见这么灵巧的,还是个少年。
“康平没事吧?你冲这么快干嘛?”康安落后几步,气喘吁吁的上了楼梯,正要过去拉住弟弟,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老先生您怎么在这儿?”
白老先生探出头来,好嘛,他本来还想躲人,这下被撞个正着,老先生还抱着侥幸心理,说不准是这两兄弟单独出门呢?
林屿慢了两步,现在也走到楼上来,此刻也吃了一惊,“老先生?!”什么叫说曹操曹操到啊,真巧。
窝霍,希望彻底破灭,白老先生只能硬着头发打招呼,“呵呵,真巧啊。”
“不是巧啊,我在楼下看到老先生的护卫,那个大高个,不是站在角落里吗?”康平好奇的说,
“我猜八成老先生也在这里,所以上来寻一寻,这不刚好就找到了吗?”说明他的判断还是挺准哒!
白老先生扶额,万万没想到一路轻装简行,小心谨慎,结果最后居然败在护卫身上!
而中年人目光微微一闪,收起刚才的轻视,郑重的看着面前少年。白老的护卫都是军中好汉精挑细选,隐蔽的功夫数一数二,竟然被一个少年轻易发现,那必然是少年有过人之处。
这边厢,康平还不知道这个弯弯绕,转而热情邀请,“老先生既然来了,也该去找我们啊!一早就准备好院子了。”
“康平不许胡闹。”林屿瞧着白老先生有些迟疑,“想必还有至交好友没有拜访,且让老先生先干完正事。”
白老先生借坡下驴,“是啊,还有些事情没做完,等过些日子再去找你们吧。”
“好吧。”康平松开手。
林屿早就看到包间内的中年人,应该是今日老先生的客人,但老先生并无替双方引见的意思,于是点头示意算是行礼,两边人交错,林屿他们进了另外一个包厢。
这间茶楼风景好,位置高,如果要描绘街景,是最佳观景位置。
等到他们进入包间后,白老先生这才自豪地低声说:“怎么样?不错吧?”
“才说了几句话,怎么就不错了?”中年人含笑道:“倒是那个少年不错,相当敏锐。”
没得到意料中的夸奖,白老冷哼一声,“以后你就晓得了。”能教出成材的弟妹,自己能差到哪儿去?
白老先生决心要让中年人心服口服,寻找这个机会。
林屿今天出门前也没预料到会碰见老先生,他纯纯是出来让希希寻找灵感的,既然这次斗画的地点设置在玄州,命题范围就会被规定在玄州内,多走走多看看,总不会吃亏。
看过街景后,五人再离开茶楼,准备回客栈休息。
人刚刚走到客栈的门口,竟在大门口碰到隔壁客栈停了马车,再次撞见熟人。
那个天才少年,沈东篱对头的亲传弟子。
小少年穿戴华丽不凡,一扭脸就看到希希一行人,立刻迈步过来,漫不经心的说:“到了?”
“嗯,到了好几天。”希希回答。
“这次的第一,一定是我,你就等着瞧吧!”
“彼此彼此。”
少年放完狠话,转头就走。
“莫名其妙嘛!”楚楚等那人走远,“还带赛前威胁对手的?希希,碾压他!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会努力的。”
“不不不,不能说努力,我们怎么能够长他的威风,当然是一定会赢,必须赢!”楚楚狠狠的强调。
希希迟疑,“我,我尽量?”
“唉算了。”楚楚扶着额头,希希还是缺了一点霸气啊,必须趁着这个时候给她灌输一点能量。
林屿没留神两个妹妹的对话,他注意力都放在小少年的身后,少年背后站着的那人,沈东篱的老对头,一直用阴恻恻的眼神盯着这边,让人寒毛直竖。
“以后我们屋里的饭菜,都直接去厨房端来,不要过小二的手。”林屿想了想对康平康安说,并且还打算悄悄去买些银针。
“不,不至于吧?”康平康安面面相觑,心里想大哥会不会太小题大做?
“防人之心不可无,希望只是我小人之心了。”但多防备肯定没坏处,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好吧,反正也没多少日子,小心些是应该的。”康平点了点头,都到了这个程度,肯定要小心谨慎。
林屿叮嘱过饭菜和饮用水的事情,又要去叮嘱希希凡事不可慌乱,那少年过来放狠话,是心理战术,搞人心态的,万万不可上他的当。
“我明白的大哥,他想让我发挥失常,我不会上他的这个当。”希希郑重承诺,她还不至于这点风浪都禁不起。
林屿这才放了心,只要心态稳得住,凭希希的实力未必不能夺得头筹。
他们开始小心谨慎的过日子,期盼着比赛日子的到来。相比之下,沈东篱就要忙碌的多,到处走亲访友,满城的交际着,中午用午餐,下午喝茶,晚上还要来一顿夜宵。早年他的名气也算响亮,如今重新联络起来,多少还是要给个面子的。
夜已深沉,小二点起了大灯笼挂在门前,指引着客人归来。没有污染的天空下,连月色都格外的明显,清辉撒在地上,格外的好看。
林屿闲心大起,坐在小院内的石凳上,欣赏今日月色,这样美丽的风景,也不是日日都能瞧见的。
正巧屋内的白老先生推开大门,准备欣赏月色,刚巧瞧见他坐在庭院里,笑道:“有月无朋,岂不无趣?现在刚好,一起喝一杯?”
“好啊!酒呢?”林屿欢快应道。
白老先生变魔术一样举起一坛子酒,倒进杯里,琥珀色的酒液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但林屿一看就乐了,这不是他们作坊里生产的蜂蜜酒么!这么远的地方还能喝到,人生乐事啊!
白老先生珍惜的倒了一杯,“原来二十文一坛的酒,送到这里一眨眼就涨到六十文,这喝的不是酒而是银子啊!”
林屿扑哧笑了,“物离乡贵,理所当然。”
“就是太贵了,也不是人人都消费的起,就这样,还有人不乐意运送呢!”白老叹道,“玄州风景虽美,但什么东西都缺啊!”
借着这个劲儿,林屿神秘一笑,“这还不简单?先生听说过“盐引”吗?”
作者有话说:
盐引:古代官府在商人缴纳盐价和税款后,发给商人用以支领和运销食盐的凭证,但明代为了给边关送粮,规定商户可以自行运送粮食达到,然后凭粮拿到盐引,以此来保证供应。
第一百九十五章
白老听到林屿提到盐, 唬的一跳,嗓门飚高后又勉强压下来,“盐铁皆为国之基础, 专营专卖,你不会糊涂到打这个的主意吧?”
他心都要跳到嗓子眼,生怕林屿回答一声对啊。在民间,其实偷偷贩卖私盐的事情, 屡禁不绝, 在庞大的利润面前,没有人能够保持初心。白老先生就怕林屿年轻沉不住气, 被利润迷住眼睛,自己走了绝路。
“想什么呢!我哪有那个胆子!”林屿很想翻个白眼,他想赚钱但更爱脑袋,抓住贩私盐直接流放的好不?林屿耐心解释道:“我说的是盐引,指的是把贩卖盐的权利转化成票据,让各大商队先把紧缺的急需的物资送到玄州来, 然后换取应得的票据, 凭着票据兑换到官盐, 然后再去贩卖。有利润可以赚取,再加上这是民间自发行为,反而比下令运送速度快得多。”
“为什么?直接运送物资一样可以赚钱, 这里头难道有什么区别?”白老先生就是弄不懂, 为啥啊?
“嗯, 大概这就是顺序的重要?比如同一个事实, 他失去了一条命但是保住全部家产, 以及他失去全部家产但是保住一条命, 后者听起来就让人舒服多了是不是?”林屿慢慢解释着, “还有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现在有权利贩售盐的商人,几代人都把持这门生意,他们互相串联勾结,掌握了定价权,焉知其余的商人不眼红不想分一杯羹呢?只要引进另外的商人,他们互相竞争起来,掌握主动的还是朝廷这边呐!”
想要打破垄断,自然要引进新的势力,这是一个百试百灵的招数。
白老先生眨眨眼,若有所思,“引进其余的商户?怎么引?”
“谁能拿到物美价廉的物资,谁就上呗!黑猫白猫,抓到老鼠才是好猫。”林屿两手一摊,老前辈说的很有道理啊。
“主意倒是不错啊,就是不知道实施起来怎么样。”收回自己的呆愣,白老掩饰性的说着。
“哈!先生您想想,不去做那就百分百不会变,去做了至少还有一半的可能性会变好,对吧?为什么不勇敢尝试呢?再差还能差到哪儿去?”林屿都有点搞不懂这么直白的问题为什么要想这么久,难道白老还害怕失败吗?
白老被这么一点拨,扶住额头笑道:“真是老了老了,少了年轻人的一股锐气。”想当初,他可是敢十五岁独自上京城,自荐进入宰辅门下,怎么现在如此瞻前顾后?
“你说的有理。”白老很快想通,既然自己缺了这股锐气,他就去找有锐气的人不就好了?这时,白老变的郑重起来,“我有一事想要征求你的意见。”
酒瓶已经见底,林屿试过没倒出来,略带着一点迟疑的说,“您讲。”
“其实我交游广阔,认识不少的人,相信你也看了出来。上次的占城稻暂且不提,船队出发还没寻到,可这次你出这个运盐的主意,如此重要,如果我把主意递上去,必定会嘉奖于你。我便提前问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不过随口一说,哪里值得上什么奖励?再说也不是我想出来的,不过翻阅古籍后偶尔所得,当不起先生的夸奖。”林屿正要推辞,也看出白老的认真,于是半开玩笑的说,“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尽我所能。”白老答的很谨慎。
林屿怔了一会儿,“我想要的东西啊数年前的一桩运粮案,先生您有人脉能够查清真相吗?”
白老翻阅记忆,终于从角落了翻出这么一桩小的不能再小的案子,“这事?”
“是啊,为此翻案,先生能做到吗?”林屿同样郑重其事,“我只想要这个。”
白老沉吟后说到,“这个,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想必你还不知道这事背后的缘由。这桩案子其实很普通,但背后办案的人不普通,他便是如今二皇子的岳丈,虞家家主,当初亲自办的铁案,还凭着此案顺利升迁,他如今还活跃着,想翻案就等于让虞家主承认自己错了,他怎么肯?”
哪怕是为了面子,他们也会咬死不认的。
“哈!”
林屿发生一声轻嗤,可笑相当的可笑,为了对方昂贵的面子,就要让无辜的人继续受苦受累?
白老看着林屿的面色,继续说道:“如果这案子涉及到你亲朋好友,讨个特赦令也行,但翻案难度实在太高。”
林屿吐出一口浊气,真想直接来一句罢了,但考虑到还在褚州待着的周氏,硬生生把这口气憋了回去,“先生可容我先考虑考虑?”
“当然,这本来也是属于你的奖励,当然随你乐意。”白老按在林屿肩头,“酒多伤身,少喝点。”
“嗯。”林屿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等白老一走,立马去找小二又要了一坛酒,对月浇愁。
在褚州那边,自从跟村长通过气,在加上拿银钱吊着后,周氏她们的情况改善许多,也称得上安定。
只要全村人都加入同一个阵营并且获得好处,其实村民也没有那么头铁非要去举报。
但“能做一件事”跟“只能做一件事”是截然不同的,如果可以,林屿当然想要把娘带回自己身边,让她过上几年舒心的日子,实际实惠跟面子实惠只能二选一时,又该如何选择?
林屿越想越是犯愁,一坛子酒下肚,很快带着几分醉意,趴在石桌上出神。
也在这个时候,木质楼梯咚咚咚响了几下,有人急匆匆的踏着步子下来,站在屋檐下来回踱步,脚步十分沉重,似乎心情不愉。
来人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透过月色看到中庭里喝的迷茫的林屿,慢慢靠近,“怎么留在这里?夜里降温小心着凉。”
林屿抬眼一看,原来是沈明玉,他勉强坐直整理仪态免得失礼,“是沈姑娘啊,吾在赏月。”说着举起酒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哈,好诗啊好诗!李大大永远的神!”
“李大大是谁?”
“李大大就是千古难见的诗仙!文能作诗,武能提剑斩妖魔,唰唰唰!”林屿说着还比划起来。
确认过眼神,是喝醉的人。沈明玉紧绷的嘴角略略放松,带着几分好笑,“这么厉害的人吗?诗也做的不错。”
“对啊,李大大还能孤身上路,仗剑远游,游历便大半个国家,兴之所至即可上路,多么潇洒自在。”林屿极为羡慕这样的人生,只可惜自己做不到。
“是啊,四处游历多么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就不行了。”沈明玉被勾起了几分愁绪,曾经她也是这样的自在,随着父亲到处踏遍河山,见识过广阔的风景。但很可惜,她是个女子,也到出嫁的年纪。
父母一直尽自己所能,让她生活的舒适自由,但总归抵不过世俗的压力,终究要替她寻一个归宿,而未来的归宿能容忍她依旧这么自由吗?沈明玉不敢想这个问题。这些日子,父亲到处走亲访友,也隐隐透出这个意思,让后知后觉的沈明玉跟父母吵了一家,她这才负气下楼来,心情也烦躁。
“你不行?为什么不行?”林屿想了想,“凭什么不行!腿长在你身上,想走就走,谁还能捆着你?能够坚持自己的理想,超酷的!”
虽然听不懂酷是什么意思,沈明玉却能隐隐了解这是什么含义。
“而且,前朝不是有女子,写过一系列游记吗?她最初是用山居客的笔名发行出版,被许多的人推崇膜拜,等到爆出她是女子,还不可置信,可见这些根本无关性别,只跟你敢不敢开始有关系,不做不可能成功,做了至少有一半机会。”林屿从脑子里翻出一个前人轶事,用做例子鼓励沈明玉,咦,总觉得他今天一直在劝人呢?
“是嘛,谢谢你。”沈明玉突然道谢,“说得对,前任既有成功的例子,我为什么不可以?”她好像想通了什么,一下子豁然开朗,心情也舒畅许多。认真道谢后,她看了看林屿,“需要我去喊人吗?外面也挺凉的。”
“不了不了,我再待一会儿自己也能回去,用不上叫人。”林屿摆手,他只是心情不太好,多吹吹风全当散心。
沈明玉点点头,准备先回房间,走上二楼拐角,却意外撞到了沈夫人,看样子,沈夫人已经站了有一会儿。
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偏头的女儿,沈夫人常常的叹气,儿女都是债啊!不管长到多大岁数,总要为她操心担忧。
“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沈夫人没有责备沈明玉,让沈明玉为自己的冲动更加羞愧。她只能撒娇卖乖,哄的沈夫人露出笑颜。
送走女儿,沈夫人隔着栅栏望向楼下的人,心里觉得女儿的心思实在难以揣摩,这到底算是有意思呢还是没意思呢?真愁。
作者有话说:
偷偷出现一下,然后迅速跑路。
第一百九十六章
酒入愁肠人更愁, 可借酒销愁后,还要继续处理问题的。
林屿第二日先把两个弟弟叫了过来,斟酌着把白老的提议说了出来, 问他们有什么想法,到底要怎么选。
二人同时沉默,一时相顾无言。实在做不出选择,怎么选好像都是对的, 同时也是错的。
最后还是康平勉强说:“要不然, 咱先写封信去问爹娘到底怎么看?让他们来做决定。”
“那就暂时这样吧,问过他们也好, 去驿站寄最快的急件,一定要把这事问出来。”林屿最后一锤定音,这事也涉及到他们自身,由他们拿主意是最佳的。
暂时这么商量好后,林屿立刻挥毫写了一份信件告知此事,让周氏她们来拿主意, 封好火漆后正要出门, 康平蹑手蹑脚的推门进来, 探出脑袋来陪着笑脸,用含糖量破表的语气喊着大哥。
他肯定不知道自己表现的有多谄媚,林屿在心头叹气, 假作不知, “笑成这样, 莫不是闯祸了要让大哥来收拾?”
“怎么, 怎么可能呢!我才不会闯祸!”康平一噎, 不服气反驳, “我只是有件事想征求大哥意见。”
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 林屿想着,当然康平也没有过于掩饰,蔡元执过来时问的问题,还曾经主动去军营找过蔡元执,种种迹象就是瞎子都能瞧出来,更何况是日日相处的兄弟呢?
“你想参军是不是?”
“我想参军。”
两人同时说出口,鼓足勇气准备过来剖白的康平勇气一下子泄掉,“原来大哥已经看出来了。”
“别说是我,就连楚楚希希也看出来了。”林屿无语,他把康平拉在凳子边,让他慢慢说。
康平束手束脚的坐着,又是忐忑又是紧张,他今日也是鼓足勇气,加上马上要寄信,这才过来提这事的,不管能不能得到同意,至少他要先提出来。
“来吧跟我说说,是什么时候有这样念头的?”林屿准备让他从头说起。
大哥平静的态度,以及一如既往的语气,让康平慢慢冷静下来,从头说起?又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其实也说不清什么时候他就有了这个念头,如果非要追溯起来,大概从前打雪仗指挥狗蛋牛蛋时,他就觉得这些事情真有意思,在加上付英先生偶尔会提到跟同袍的轶事,更勾起他的兴趣,兴趣慢慢转着转着,就成了执念。
林屿在桌子下捏紧拳头,万万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付先生,还学会暗度陈仓这套了!
他知道自己在迁怒,但好好的弟弟要投身军营吃苦受累,还不许他抱怨两声了?!林屿在心里一顿疯狂输出后,终于回到核心问题,“你想好了?不改了?”
“不改了。”康平坚定的点头,“这就是我余生想做的事情。”
“如果说是其他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你想做就去做,成功或者失败都没问题,但参军这条路,很明显是单行道,只许进不许出没有回头路的,我害怕你热情上头三分钟热度,到时候进,进不得,退,退不了。”林屿轻轻握住康平的肩头,“你确定自己想好了吗?见过上战场的残酷吗?
瞧过人头横飞残肢乱滚的场景吗?能把上级的军令执行到底吗?让你撤退时你能放下一切马上走吗?就算被你放弃的,里面有我有康安,甚至还有爹娘?”
康平一下子被这些问题问住了,他嗫嗫回答:“不,不至于吧?”
“当然至于,你当军营里是儿戏?实际上甚至比我刚才的问题还要残酷十倍百倍,并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好好想一想吧!”林屿起身点了点呆愣的康平,让他好生思考这些问题。
康平愣愣的,真是他一时热度吗?他本来决定自己很坚定,可是被大哥一说,他的确产生了困惑。
这种困惑持续了一整天。
康平刚走一会儿,康安又敲着窗户,脸上带着难掩的笑意,一坐下,果然高兴的报喜,“大哥,那个火焰菜提取糖分的事,成功了!”这些日子都是他在忙活,如今终于有了收获,大大的好事啊!
林屿是高兴己方多了一个筹码,便让康安把怎么熬制甜菜糖的步骤记录下来,自己也拿出纸笔,认真的开始考虑昨夜跟白老提过的盐引政策。既然开了头,做事就做到完美,林屿开始提前写计划盐引计划书,把中间如何实施,如何召集人马,又如何的管理统统写了出来。
他一边写一边让康安帮着查漏补缺,两人花了大半日的功夫,终于写完了。
“过几日白老如果带人来问,我也好有东西交出去。”林屿把纸张摆了一桌子等墨水晾干。
康安把甜菜笔记收拾好,欲言又止的想问点什么,最后他主动提到:“大哥,要不要把甜菜的方子一起交上去,这样更稳妥呢?特赦令这种东西,不好拿吧?”
“特赦令啊”林屿也不敢过于高估自己,“你考虑的有道理,但是我们也不能一开始就亮出自己的底牌,还是需得讨价还价一番,装出十分不情愿的样子,不然开了这个头,下次再要东西,我们又能拿出什么来?”
“做生意亦是如此,是我太过急躁。”康安也知道自己出的主意大失水准,可关心则乱,人面对长久渴望的东西,突然唾手可得,总会患得患失。
“我何尝不是如此呢,如果能够换到家人团聚,就是倾家荡产又如何?当初我们靠着二十两银子起家,赚到现在的钱财,大不了再重来一回!”林屿一点都不会舍不得。
“嗯!”康安也是心生豪迈,再来一回怕什么!
坚定了信念后,就等着白老先生的消息,老先生动作也很快,几乎在次日就找来了专门负责物资的人,约了在茶楼先碰面。
林屿自己去了,没想到一照面,还是个老熟人。
这不是从前收购过军中物资的赵德吗?当初跟康平切磋还输了,不过不打不相识,后面好几次都有上门收购。
不过赵德不是正使,真正做主的是旁边那个男子,大概三十来岁年纪,只穿着简单的黑衣。
赵德介绍这是管着整个玄州物资的官员,能下决定的。如果他觉得好,自然会逐层上报。
一照面,林屿只觉得锐气扑面而来,就像一柄长剑划过面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浑身细胞都不自在。
但谈生意气势如果被对方压住,那还谈个屁?而且设计到具体操作这还是他的主场,压住心底的异样后,林屿不亢不卑的坐在左边的位置上,黑衣男子在右,白老居中作为调停联络人。
三方人见过礼后,林屿就拿出提前写好的计划书,开始讲述整个计划,因为有白老作为中间人,
他也没有藏着掖着,把细节和关键讲的清清楚楚,就算是完全没进入过同行业的人也能听懂。
赵德不停点头,猛拍大腿,现在听人深入浅出的讲一顿,只会觉得自个怎么没想到呢!可见人跟人还是有区别的!
事情讲完,一直沉默的黑衣中年人终于开了口:“如果要实施这个计划,三月内能不能做完?”
“这,说不准。”林屿回答的很谨慎。
黑衣中年人眉头一皱,“为什么?”
包厢内气氛凝结,就像冻住一般,赵德连呼吸都放慢了,眼睛都不敢转动,只能用眼角余光看着黑衣中年人,同时拼命给林屿使眼色,快回答啊!难道还要看着气氛这么僵硬下去?
林屿恍若未闻,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术业有专攻,不同人做事是不同的法子,您又没有说到底是谁做执行,我怎么能回答工期问题?”他半开玩笑的说:“难道让火头军去攻城,也要逼着他们进度跟先锋营一样?可没有哪家的大将军敢这样搞。”
赵德已经傻眼,这种话也是能说的吗?他头皮发麻,呵呵干笑。
黑衣中年人却突然勾起嘴角,“说的有道理。那如果你来做,需要多长时间?”
“我啊半年之内吧。”林屿谦虚的说着,其实如果把他的人脉都利用起来,三月内时间有些紧,但四个月完全没问题。可摸鱼的奥义就是先给自己定一个宽容的期限,进可从容安排,退可提前完工。
黑衣中年人盯着林屿,林屿淡定的回望,看什么看,他说的都是实话。
中年人把计划书收了起来,让赵德跟他一起离场,“此事容后再议。”
“嗯。”
这个结果林屿并不意外,涉及到一整个州的物资,随意决定他才奇怪,赵德跟黑衣人走后,白老落后几步,跟林屿低声说道:“今天你觉得谈的有把握吗?”
“先生问我?难道不是该问他们吗?”林屿努努嘴,示意白老去看前面,那才是说话管事的人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那边我自然回去问, 但你这头也要多了解了解吗?怎么样,你自己感觉能有几分把握?”
“我都出马了,当然是百分百的把握, 怎么,先生对我,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林屿笑着反问。
白老转换了话题:“今日这个主事,瞧着很威严的样子, 说话也是咄咄逼人。”
林屿哑然, “先生不带这么背后说人的,这位管事不是上次跟你一起聊过天吗?”虽然只擦肩而过, 但林屿自认记性不差,加上对方气势特殊,他很容易就想起来。
白老翻了个白眼,“为了成事我才问这个问题,你当我闲着没事吗?”
林屿连忙轻声安抚,好容易把白老逗的开心, 这才说道:“我还真没觉得对方很威严, 大概是对方的行事策略。那位主事应该只是挂了个名的正职, 具体事情都是赵德在做吧?自己又不懂又想管控手下人,可不就只有摆出威吓的办法?”不过他对商业实在过于外行,一眼就被林屿看穿。
“噗!”白老笑的前俯后仰, 乐不可支, 他念叨着一定要把这个评价告诉他, 哈哈哈!
“真有这么好笑吗?”林屿无奈挠头, 他也没觉得自己讲了什么笑话。
“不, 不好笑。”白老止住自己的笑意, “你既然心里有数, 照着做就行。”
“我倒是想呢,不过这事也不急在一时,时间还早呢。”林屿想着,从衣袖里取出一张请柬来,
“先生要去看斗画会吗?”
他特意找参赛组委会要的请柬,参赛选手的家属都能拿到请柬,可以交给自己的亲友,让他们一起看。
白老打着哈哈,“我早有请柬,肯定会去的。”
“那就好。”林屿只好把请柬收了回去,不过想来以白老的人脉,少不了他那张。
互相道别后,林屿先回客栈去了,时间还有几天,做做准备工作,打听物价。
白老等到看不见人影,这才回头去身侧的人说,“怎么样?今天瞧见真人了?心里什么想法?”他乐不可支的把刚才林屿的话讲了出来。
黑衣中年人摸了摸头,“外行的有这么明显吗?”
但不管这么说,盐引的确是个好主意,拿着策划书又询问过不少后,黑衣人已经决定好择日实施。
时间一点一点的走过,具体斗画的正式参赛日期只剩下三日,这次比赛的场地安排在玄州最大的酒楼,玄武楼内,这座酒楼有足足三层,中央还有一个非常大的舞台,保证能够把所有参赛选手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也保证他们不会作弊。
当初刚到玄州,林屿已经带着他们去看过玄武楼的构造,美其名曰熟悉考场,适应环境。毕竟人参加高考也要提前看考场啊。不仅是看,还要记住玄武楼的构造,按照天圆地方的理念修建,在四个方位建了楼梯,方便进出。
作为参赛选手的家属,他们的包厢在一楼,位置好,看的非常清楚。看过考场后,林屿带着弟妹们先回去。
临考前,从前患得患失的沈东篱,大概是终于想清楚了,特意去找了希希,跟她单独聊了天,等到二人从包间里出来,沈东篱带着柔和的笑意,从未有过的轻松,而希希还是一贯的表现,不紧不慢。
能保持平日的状态,这种心理就已经超过很多人,对此林屿很放心。
不过接下里的事情就没那么让人高兴,这日的午餐依旧是康平康安亲自去厨房端来的,但按照一贯的流程验过后,他们发现银针上面带着淡淡青色,装做什么都没发现,独自端着饭菜跑来跟林屿商量。
林屿一凛,只觉得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当初他就觉得天才少年背后的那人瞧着不对劲,果然等到对方出手。
这事过于恶劣,对方的手段也纯为恶心人,成功了搞坏身体,没成功搞乱心态,所以林屿没准备告诉希希,免得她被搅乱心思。一边让重新要饭菜,一边商量这药是怎么下的。
康安沉思:“应该不是毒药,不然就成杀人案,应该就是一些普通药粉。”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药粉到底是怎么下的?我可是亲眼看着厨师炒好菜,盯着他放在托盘里,然后去取的。”康平百思不得其解,找到下药的手法,才能捉到下药人。
“把银针给我。”林屿想了想,用干净抹布擦过盘子的外壁,然后撒了两滴水,接着再用银针一验,上面果然出现更淡的青色。
“去找那个负责洗碗擦盘子的伙计,他嫌疑最大。”
康平康安大受震撼,还有这种操作?下药下在盘子外壁?
“当然有,这种操作不仅隐蔽,而且还能模糊下药时间,最后找不到犯人,只要跟饭菜一混合或者吃过,谁也看不出破绽来。”林屿叹道,“先把伙计逮住,等事后处理。”
“这事就交给我吧!”康安挽起袖子,露出一丝冷笑来,想动他妹妹?也要先过他这关!
没一会儿,客栈老板点头哈腰的过来,不仅亲自把下药的伙计带来了,还不停的赔礼道歉,送上赔偿。
因为不欲把事情闹大惊到不知名的对手,林屿他们装做接受道歉,让伙计在证词上签字画押,还留下了物证。
等到事后,一块算总账!
不声不响的解决这事后,时间已经跨越到正式比赛那天,可以说鸡叫头遍,大家就开始忙活起来,要准备笔墨跟马车,准备赶去玄武楼。
“东西带好了吗?”
“早就带好了。”
“马车呢?”
“车夫昨晚就停在客栈外头,人正在门外。”
“希希的画笔颜料呢?”
“大哥你都检查过三遍啦!”
林屿扶着额头,他是真有点焦虑,跟送孩子考试的家长差不多,总觉得错过了什么东西。不过好在其余人还是很淡定,按部就班的收拾好东西,提前赶到玄武楼。
天色微熹,但玄武楼外已经汇聚不少的人群,有楼内的伙计在提前准备茶水,也有提前过来看热闹的观众。
按照包厢的号码找过去,林屿五人落座后,只是各自在包厢内休息。
要说不慌那是不可能的,但希希这些年还是参加不少比赛,见过苛刻的宽和的评委无数,所以心里很稳,再说这次评画是匿名,只要评委审美没出问题,她的把握很大。
沈东篱慢了一步到来,敲门对着林屿一招手,两人就单独靠着栏杆说话,沈东篱轻声道:“这些日子我已经跟许多人联络后,几分薄面还是有的,至少他们不会使绊子。”画家之间也是有圈子的,就算不混圈内,至少不要得罪他们,不然他们稍微使坏,还不够烦的。
林屿深吸气:“谢过沈先生了。”
“谢什么啊!都是我该做的。”沈东篱豁达一笑,“等这次斗画结束,说不定还要在玄州多停留些日子,我也该重新捡起画笔。”
“多年沉淀,一朝顿悟,我就先预祝沈先生一鸣惊人了。”
他们二人谈话声虽小,但一条长廊显然也没什么隔音,在拐角处一个人阴沉沉的盯着这边,目不转睛,林屿似有所感回头时,拐角处又没人。
“我大概能猜到是谁,八成是霍家的老二,一贯的小人行径。”沈东篱冷哼,当初他跟霍家老大比赛,霍老二也是这么阴沉沉站在角落里盯着,妄图给人造成精神压力,同时背后耍阴招。当初的沈东篱年轻也气盛,正是受了霍老二的激将法,这才封笔。现在沈东篱豁出去不要面子也想复出,估计霍老二正气的跳脚吧。
就是可惜了那个天才少年范文章,画技也是好的,灵气同样十足,落到这样有才无德的师父手中,不知道以后境遇如何。
林屿得知对方姓名,猜到霍老二应该就是站在天才少年背后的人,新仇旧恨,下药的事情霍老二脱不了干系。
他心中更加警醒,对方应该是来查探对手情况的,没看到期待的场景,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新招数。好在他们提前带了糕点跟干净水,决定不碰玄武楼准备的东西。
返回包间没多久,斗画比赛正式开始了,比赛分为两场,上下午各一场,上午时间短,就让选手们画一幅平生最得意的作品,以两个时辰为限。
十五名选手端坐舞台中间,各自拥着一张案几,所有行动都是一目了然,在评委宣布开始后,纷纷开始拿着笔作画,施展生平所学,就算第二场拿不到好名次,至少第一场要博个好彩头。
希希也同时开始研墨,但她谨记大哥提前传授的秘诀,借着眼角余光去观察评委。自古都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除非是碾压式的胜利,不然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最佳画作。如果只是单纯的作画当然画什么都不要紧,可是比赛自然要揣摩评委喜好,以及大众心中更偏爱的类型。
十五个评委,年龄参差不一,还有五个女评委,要画出什么样的画,才能算是把他们统统征服呢?
托着下巴,希希的眼睛在评委身上慢慢转动着,直到落到最后一个评委身上,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后突然推开白纸,开始挥毫。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一百九十八章
场上人全情投入的画着, 场下人连嗓音都放轻了,生怕打扰到他们,虽然几圈栅栏隔开, 根本听不到什么声音。
林屿一直盯着希希,看她专心作画连头都没抬,觉得问题应该不大。其实希希简直要来斗画最大的愿望已经达成,沈东篱已经决定重振旗鼓, 不管什么名次都没问题。
但她毕竟学了这么多年啊!画秃了多少笔, 耗费多少纸,踏过多少地方, 只有家里人清楚,如果能够一举夺魁,至少证明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康平放缓了呼吸,侧身小声说道:“大哥,你觉得希希有把握夺魁吗?”
“尽人事听天命,得失都不重要。”其实能走到最终决赛的, 哪个不是顶尖天赋加上日日不歇的练习?其中差距微乎其微, 但在赛场上, 心态才是决定能否走到最后一步的关键因素,如果不能发挥全部的才能,就只能在赛事上落败。
好在希希心态非常稳, 根本没被干扰, 非常让人放心。
同样的, 那个天才少年, 范文章一样发挥出色, 丝毫不为所动, 纵然旁人有人不断的擦汗, 翻动纸张或者磨墨,也没影响他发挥。
这场难分高下啊。
两个时辰台上在比赛,台下人盯的眼睛都酸了,起初还能聚精会神,顶多半个时辰就撑不下,开始四处走动,互相闲聊,康平就耳尖听到有人在猜测这次的头名到底是谁,他们甚至暗中开了盘口押注,来赌谁是第一名。
听到这个的康平:???
满头都是问号。
谁知道大哥还托着下巴说,该去投范文章一注的。
“为什么?怎么想也该是投希希的注吧?怎么可能灭自己威风!”
“这才叫真正的双赢,希希赢了我高兴,范文章赢了我赚钱,怎么都不会输。”
康平只能拱手,这才是真正的赢家,牛逼!
顺利用玩笑缓和着气氛,同时也放松包厢内的神经,刚才康安紧张的好几次拿错杯子,现在发觉了悄悄把杯子藏好。楚楚则干脆起身,去走廊旁边晃悠了几圈。没过两炷香事情,她胜利回归,把剩余选手家人的消息打听的一清二楚。
收集信息的速度还是这么快,不过收集这些消息好像没没什么用处?
“怎么没用处?从他们家人的性格也能了解到几分他们自己的性格,然后就能猜到他们的性格。”楚楚强自嘴硬,“比如台上左角落里那三个,估计是最先淘汰的。”
楚楚说的那三人,显然受了影响,起初还画的流畅,越到后面笔越慢,显然不知道该如何落笔。
林屿正惊讶时,突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原来玄武楼楼顶装饰着琉璃瓦,还有琉璃窗户,一方面是好看一方面是透光,但是那三人身处位置,刚好被光线汇聚,形成一块晃眼的光斑,平时自然不要紧,可在这种聚精会神的时刻,就像苍蝇一样烦人。
林屿叹息,座位号是抽签决定的,抽到这个位置的实在不走运,就跟科举考棚里,总有几个倒霉蛋会抽到臭号一样,必定会发挥失常。
果然,在评委宣布时间只剩下最后一炷香时,那三人还剩下一小半没画完,只能胡乱填补手忙脚乱,匆匆的填满画面。
选手们停笔,把自己的印鉴盖在空白处,然后由身后的小厮负责把画收好,并且把印鉴糊好,最后再放到评委的手里。
这个糊名的办法会匿名,能保证评委的公正性,是林屿挪用了科举糊名制,通过沈东篱的人脉递给评委会的,他们为了彰显自己的公正,当然采用了。
但并不是每个观众都知道这个,二楼的包厢有人好奇问,“这个法子是谁想出来的?”
“听说是斗画的评委听了旁人的意见,最终采纳的。”
“倒很有意思,也实用,我还挺想见见这人的。”
“等比赛完去打听打听呗。”
台下的小厮们正简单装裱,等待墨迹干透,林屿一直眯着眼睛,狐疑望着其中一个小厮。十五个小厮站在一起,动作整齐划一,其实看不出多大区别,但有个小厮的动作很奇怪,手上的花样非常多。林屿不由自主的靠近,紧紧的盯着。
众目睽睽,难道还有人想要搞什么手脚?
很快,画作就被送到评委手里,挨个传递,评委们对着手里的画作赞不绝口,传来传去,费了好久才定下名次来,定下名次后,就用字条在上面备注好,在当众撕下糊名的字条,宣布名次。
倒霉蛋三人自然没拿到什么好名次,落在十名开外。而其余发挥不错名次也不错,逐渐靠近了前三名的宣布。
而这时,林屿终于抓紧了时间挤到前排,一直盯着前面的画作,寻找着其中的蹊跷,他不信刚才那个小厮的动作只是偶然。
面对前三的角逐,评委们实在拿捏不定,争论不下,十几个吵的快要翻天,不得不投票表决,他们的人数是单数,所以很容易就能抉择出谁是第一。
第二的画作一亮出来,希希就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肩膀怂拉,注意到她反应的林屿心里有了数,八成第二是希希。
果然,范文章骄傲的抬起下巴,得意的哼了一声。
他果然就是最棒的!
名次已分出,画作也被挂出来欣赏,大家一窝蜂的挤到前头去,想要一睹第一名的真容,林屿反而拉着希希退下台来,温柔问她有没有累到。
希希摇摇头,心头难掩沮丧,“手有点酸。”
“毕竟画了两个时辰,累是正常的,回去给你揉揉,先用过饭再说。”康平正准备拉着希希回包间,台上的某个评委下来,拉住希希问:“这些是你的家人?”
“是的先生,这是我大哥,这是五哥六哥,这是七姐。”希希认真介绍着。
康平好奇抬头看,这位评委刚才坚持要定希希画作为第一,是声音最大那个。此刻评委面上满是遗憾,“你们感情真好,难怪这副《家人》也画的传神,不管温柔的爱护,还是强烈的温馨溢出画作,只是”其余的评委也有自己的感想,他据理力争也没成功。
“谢过先生。”希希生疏的行礼道谢,不管名次如何,至少这位先生是真心喜欢她。
评委先生说过话后,遗憾的离开休息。林屿他们也回了包厢用饭,不管名次如何,下午还有一场,时间还只有一个半时辰,更要保持精力。
得意的范文章,还特意在他们包厢前晃悠了几圈,炫耀他们吃了什么,气的康平捏紧拳头想出去干架。
“你别急,他越是这样,越是说明霍家人没底,想要激怒我们,如果真是胜券在握,何必搞小手段?”康安拉住冲动的康平,“等到比完再说。”
希希虽然得了第二,但下午的场次未必不能反超,先保持好心态,等着下午的逆袭就好。
家人这么平静,刚才起伏的心境也逐渐平衡,希希吃过饭后放空脑袋,在包厢休息。
林屿重新去台上看画,这时大多数人在休息,画作前人很少,反而能让他看的更清楚,看完十五幅画,确认了他的想法。
林屿正要叹气,一扭头看到一个穿幂篱的声音,吓的差点没蹦起来,定睛一看,才发觉竟然是白老先生。
“您穿成这样干吗?吓死我了。”林屿拍着胸口,人吓人吓死人啊。
“咳咳,老夫面上生了一点痘疮,不想丢人。”白老回答着,随即问到:“你瞧什么呢?”
“我在瞧,人类的智慧总是发挥在别的地方。”林屿轻轻点了点画作上某个地方。
白老顺着他的手势一看,立刻凝固了,“竟有此等事!不行,必须揭穿!”
“先不急啊先生,现在揭穿他们,他们狡辩说只是失误,谁能否认,人又不是机器肯定会有出错的地方,可连续失误两次,就抵赖不得了吧?”
“哼!”白老勉强压下怒气,等待着下午场的到来。
休息过后,第二场比赛迅速来临,这次的画作主题是,对玄州的印象。
这种题目出的宽泛,从任何角度来切入都可以,但想要表现出一整个城市的内涵,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选手们开始犯难,从哪儿落笔好呢?根本找不到切入点啊,而且时间还缩短了,更是让他们没地下手。
更讨厌的是旁边那两,第一第二下笔如有神,丝毫不停顿,很快就做好构思,对方速度这么快,搞的其余人心态崩了。
这就是学霸的碾压吗?
可心态崩了也要画,不然连个三名四名都拿不动,其余人也开始整理思路,重新创作,一时之间雅雀无声,林屿也在耐心等候着对方的动作。如果真是偶然,那也是他以小人之心揣测了。
一个半时辰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很快就过去,接下来依旧是小厮过去糊名,等干,然后就是等候名次。
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斗画三年一次,决定了后续画师们的形势,不管如何,第一名也会一朝扬名天下知,所以,最后到底会是谁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事涉各方利益, 牵动最终结果,所有的评委不得不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
评委们争的面红耳赤, 嗓门都放大,急起来还想挽袖子上,场面混乱,武德十分充沛, 可见文化人急眼了也是要上拳头的。
参赛的选手已经悄悄站在另外的角落, 开始淡定吃瓜。
希希退到角落里,手足无措, 对于力挺她的评委她很感激,但也没必要吵架啊!楚楚靠近上前,悄声道:“别担心,他们哪儿是为了名次吵架啊!纯纯私怨好么!”已经从学术争论变成人参公鸡,互相抖落彼此糗事,摆明是胡搅蛮缠嘛!画作交上去其实他们这些选手的事情已经完毕, 接下来耐心等候即可。
不过听他们吵架也挺有意思, 引经据典含沙射影, 骂人不带脏,笑看对方跳脚,一边刚占据上风, 另一头立刻找到另外攻击点, 指桑骂槐。
楚楚吃瓜吃的津津有味, 就差拿出瓜子来磕。
不过再怎么来劲也不可能耽误太久, 吵过半个时辰, 终于有人站出来主持场面, 让评委们投票表决, 不得反悔。于是评委拿出手中的红纸条,贴到心中认可的第一名上。
第一个评委上去了,果断的往那幅《落日》上贴了纸条,第二人往那幅《春早》上贴,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每上去一个,众人的心就跟着抓紧。
因为熟悉希希的笔法,林屿已经看出《春早》才是她的作品,此刻他正全程关注评委,锁定其中两个目标,他们动作跟旁人不一样,别人第一眼落在画上,他们则落在裱画的卷轴上,然后再挪到画作上,啧啧有声的称赞,彩虹屁一波一波冒出来,同时,范文章腰板愈发挺直,得意洋洋。
一票,两票,三票,八票!最后选择了《落日》的评委有八位,八比七,最终还是《落日》摘得了魁首!撕下户名,一时之间,惊讶有之,懊恼有之,恭贺有之,形形色色的目光一起汇聚到范文章身上,范文章得志意满,掸掸衣角正要上去领取自己的荣耀。
希希垂下肩膀,已经准备上前去评委身边,却突然被大哥拉住衣角。
“别急。”
众人就看到一人突然两手一撑突然动作利落的翻身上台,站在台子正中间,中气十足震耳发聩喊道:“我对结果有异议!要求复核!”
一嗓子先把评委镇住了,台下立刻开始议论:“这人谁啊?”
“先前也没见过?捣乱吗?”
“怎么没人轰下去?干嘛呢这是?”
评委还没来得及反应,同样在台下站着的霍老二挺身而出,冷笑道:“怎么输不起吗?现在自家输了就要闹事?想要更改比赛结果?说好的愿赌服输呢?护卫呢?把这人轰下去!”
说着他拱手对着诸位评委道:“这人是台上选手的亲属,比画先比德,德行浅薄的人,画技再出众也只是个画匠,我提议,取消他们的名次!”
好一招连消带打啊!夹枪带棍,理直气壮,只用几句话就想毁掉对手,如果真让他得逞,那希希多年苦练和以后的前途,全都没有,还毁了名声。
可是林屿怎么可能让他轻易得手,他立刻提高声音说:“怎么?我还什么都没提呢?霍二先生就先跳出来,想要我闭嘴吗?殊不知你跳的越高,越是显得你心虚,在场的不说评委们,就是观众也不乏才学出众之人,凭着你一张嘴就想颠倒是非吗?”
林屿直指他心虚,这才先声夺人,如果不让林屿说完,那不就验证了他的确想让人闭嘴?
范文章冷哼,他夺得头名理直气壮,丝毫不虚,整个流程也是清晰透明的,他怕?笑话!他倒要看看,对方能扯出什么来?所以他丝毫不惧,反而过去拉住霍老二,“二叔,咱们行的端坐得正,怕什么?让他说!”
霍老二回头,真想敲敲范文章的脑袋,已经拿到头名,现在让对方一闹,岂不是横生枝节吗?没风波也要生出风波来,安安稳稳拿到名次不好呢?但是霍老二的眼神完全没被接收,范文章对自己才学非常自信,才不会惧怕任何检验。
正主开口,林屿立刻打蛇顺棍上,立刻扭头对评委说:“选手都同意了,当然没问题。”
评委们面面相觑,年纪最大的正要开口答应,旁边立刻有人站出来,“凭什么?刚才的结果公平公正,公开透明,你这么说,难道是质疑各位评委有点作弊?”
我还没去找你,你倒先自己跳出来挨枪子?林屿转过头去看,正是刚才那两个行迹鬼祟的评委,也对,自己心虚当然想要将危险按死在萌芽状态,所以才迫不及待跳这么高。
“我不是质疑各位评委,我质疑的是你们两位!怎么,前赴后继的想阻止我开口?天理昭昭,公道自有天定,可不是区区宵小能遮掩的。”林屿指桑骂槐,把那两评委一顿的损。
对方勃然大怒,正要上演全武行,台下有人说道:“我家主人说,让这位小郎君说完,谁是谁非,自有定论。”
小厮站在台下微微一笑,不亢不卑。评委问道他家主人是谁,他回身指了指某个二楼包间,评委们立刻没了异议。
“这位小郎君,有什么异议你就先说吧。”评委们语气客气许多,对于刚才站出来的主人也充满了客气。
林屿按下对那位主人身份的疑惑,客气请评委先把今日的三十幅画作都找出来,按照姓名各自区分,统统陈列。评委不解其意还是照做,让人下台去取。
霍老二心内一突,这小子不会真的看出什么来了吧?倒霉!
但众目睽睽下,想做手脚也来不及,霍老二只能攥紧手掌,祈祷对方只是虚张声势。
范文章瞧出他的紧张,不解:“二叔慌什么?我自认两幅画都发挥出众,夺魁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要瞧就瞧好了。”
霍老二捏紧手掌,低低的嗯了一声。
希希看着这个架势,其实也有几分紧张,她扯着楚楚的袖子,“姐姐,如果”
“没有如果!如果真是你技不如人,咱们输了也就输了,愿赌服输不是?可如果是有人用了卑鄙手段,我们可不认这个怂。”楚楚理直气壮的说,对林屿充满信心。
台上,三十幅已经挂好,看起来满满当当,林屿先让评委们自行看过,实在没有看出任何问题,顺便重温了之前的画作,说实在的,两幅画伯仲之间,的确很难分出高下,评委们现在依旧这么认为。
那到底有什么问题?
林屿寻了一个年纪最大的评委,先指了其中一幅画的卷轴,上面雕刻了几圈花纹防滑,同时缠了棕色丝线作为装饰,简约不失精巧。林屿又指了另外一幅画,评委定睛一看,皱起眉头,眼神在两幅画中间来回逡巡,终于看出了端倪。
棕色的丝线缠了好几圈,但是,唯有范文章的画上,两幅画的右下侧,棕色丝线上多了一圈浅棕色的丝线,乍看非常不起眼,可在场都是画画的,分辨颜色那是基本功,怎么可能分不出棕色和浅棕色?
一幅可能是意外,两幅总不能是意外了吧?
那当然,怎么可能是意外?评委脸色一沉,“来人,把负责装裱的小厮先抓住!”
他一声令下,在台下的小厮怎么可能没听到?他惊慌失措的看着围拢的护卫,拨开人群想要逃跑,这一动更是不打自招,立刻被人按住脑袋反剪双手,牢牢的捆起来。
“霍先生,救我啊!”小厮一嗓门喊了出来,清晰传入众人耳中,更是石破天惊,惊呆众人。
这个进度真是转进如风,快的人眼花缭乱,同时也彻底讲明白,背后作祟的到底是谁?
林屿悠悠的补了一刀:“两位评委,不知道霍二收买你们,用的是黄金还是古籍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挽回你们两的损失?离了斗画协会,日子会很难过吧?”
他只是放嘴炮,不料那两人还真吓的瑟瑟发抖,跑去求其余评委,“我,我也不想的,是霍二他拿住我的把柄要挟,我如果不听就让我身败名裂啊!我真的是一时糊涂,求大家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啊!”
人证物证俱全,霍二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贯好用的招数,怎么这次失了效?
只有范文章楞在原地,全然不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紧紧握住霍二的袖子,“二叔,到底,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你没有收买评委是不是?”
他的荣誉,他的才华,原来都是假的吗?
霍二闭口不言,到了这种程度,他说什么都是狡辩,还不如不说,给自己保留一点体面。
霍二还有两评委,以及装裱小厮都被带到一楼的包间,评委们还要继续询问,并且决定这一场比赛到底是以什么为结果。
范文章颓废坐倒,脸埋进双臂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希希走下台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固然觉得霍二作弊收买很不公平,但此刻全然否定了范文章的才学,对他也很不公平吧?
她想走近些,却被林屿拉住衣袖,微微摇头,作为得利者,说什么都像嘲讽和落井下石,还是闭嘴少说话最妙。
而围观了一场大戏的观众们,只觉得今儿这场斗画波折起伏,层出不穷,大开眼界,至于谁是第一早就不关心了。
评委们商量了一炷香时间,只能出来宣布本次的结果作废,会择日重新再来比赛,勉强算是挽回一点声誉吧。
这个结果勉强说服了众人,但对于第二次比赛热情大减,毕竟闹出这种新闻,对他们斗画协会的权威性也是一种损伤。
折腾了这么久,外面天色已经全黑,观众们开始逐渐散去。
从包间出来的霍二,恶狠狠的瞪了林屿一眼,恨不得生啖其肉,如果不是这小子多事,怎么会平白闹出风波来!贱胚子果然上不得台面。
林屿不闪不避,站直了身体,任由霍二看,他又不会少块肉。笑话,加害者都不心虚,他们作为受害者怕什么?
霍二瞪来瞪去,瞪着自己眼睛发酸,一点用没有,只能气咻咻的带着范文章离去。
上了马车后,无人注意到这边,霍二安慰着:“没事的,你的功底摆在这里,就算拿不到第一也是第二,改日再比过就是。”
范文章低着头,“我不参加斗画了。”
霍二还是滔滔不绝,“我也是为了保险这才那些评委也是真心觉得你的画作更出色,这才投了你的票等等,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参加斗画了。”范文章重新抬起头,露出通红的眼睛,一字一顿,坚定无比。
第二百章
台下, 收拾好东西,林屿拉了希希一把,让她先回过神来。
这快进如风的节奏, 已经彻底把希希镇住了,她恍惚道:“这样算是怎么回事呢?”
“算是整肃风气,警告别人不要妄图走捷径。”林屿答道,“我们先从后门离开, 也该回客栈去整理一点东西。”他给康平康安使眼色, 二人立刻明了,该去料理下药小二的事情。
这事还瞒着希希楚楚, 康平连忙挤上前去,笑的格外夸张,“哈哈哈就是,咱们走快点,一会儿客栈里没位置了。”
客栈怎么会没位置?希希满头问号,却被哥哥们先拉走了。
林屿落后了几步, 等到人群走的差不多, 这才进了那些斗画协会评委的房间, 看得出,他们非常不欢迎林屿的到来,看他的眼神活活的刺头, 语言虽然客气, 但是态度摆明了不欢迎。
林屿也不在乎这些, 他只是简单的提出一个建议, 是否接受是他们需要自行商量的事情。
出了包间, 林屿换了一个楼梯, 准备悄悄离开玄武楼。玄武楼四座楼梯, 分别通向不同的停车场,又以回廊连接,方便客人能够低调离开。
林屿走到一半才想起下错楼梯,不过下到停车场一样可以绕路过去,他就径直走着,刚刚
绕过前面的拐角,耳边听着熟悉的嗓音。
白老先生心里有十二分的不耐烦,想要早点抽身离开,却不得不跟面前的官员说话,虽然他表现的非常冷淡,但对方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热情又激动,体贴还周到,让拉不下脸的白老先生只能时不时的回答两句。
好在马上就到马车上,再也不用应酬这人,白老松了口气,也怪他刚才图一时痛快,幂篱还闷不透气,所以他摘了下来,就被逮个正着。
下次一定不摘了。
好容易上了马车,白老正准备把人打发走,那位官员又绞尽脑汁的赞美马车,从车顶夸到车轮,实在找不到话题了,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白老先生,您慢走~”临走前还要在炫一波存在感。
白老先生无语凝噎,赶忙放在车帘,正要催车夫快点离开是,站在墙角的人影正撞入他的眼睛。
是林屿!
他站在角落里不知道有多久了,是不是听了个全程?!白老先生感觉头皮发麻,一下子不知道该打招呼还是装做没看见。
虽然林屿可能对他的身份有些猜测,但两人很有默契的都没提,现下撞在一起可好,该怎么解释?如果可以,白老非常想要假装不知道,悄悄溜走。但是,以前不说可能是隐私,现在撞个正着还不说,那就是可以隐瞒了。
这倒霉官员,真是坑死他了!
白老先生认命的调转车头,重新回到刚才的拐角,果然,林屿还在那里站着,不闪不避,勾起淡淡的微笑。
“咳,我说这其中有误会,你信吗?”白老开口就是这般,随即恨不得给自己两下,这算什么解释。
林屿一默,等待良久只听到这个,但他不慌不忙接话:“您说,我听着呢。”所以有什么苦衷或者机密,总要来一个?
白老一噎,他还以为会遇到狂风暴雨的质问,扑头盖脸的愤怒呢,就这?
“老实说,我刚开始的确不知道您的身份,只当您是个钻研学术的先生,毕竟您一身闲云野鹤淡然无谓的气度,非要说是权贵,不怎么像。”林屿慢慢解释,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当然了,白老拥有的古籍珍本实在多不胜数,很多压根就没在市面上流行过。
这在现代显的理所当然,因为全人类知识共享,好多渠道都能查阅到资料,而落在古代只有世家才有这个权利和能耐。书籍的保管储存,以及收纳统统都需要银钱和精力,没钱没闲的,免谈。
林屿尽管察觉到不合理,还是自我开解,说不准是白氏家族很厉害呢?毕竟他们还出过白知州这样的官呢,有珍藏非常正常。
但瞧刚才那个官员的衣着,至少也是五品吧?怎么也不至于对一个闲散先生这么毕恭毕敬,礼数周到?
他慢慢解释着,白老又是一哽,我不像官员?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紧接着他一乐,肯定是夸!
既然林屿耐心等着,白老也能慢慢解释说:“不错,你猜对了大半,其实我曾经官至宰辅,夸张点说也算是一人之下了。”
霍,林屿没想到白老一抬手就放了个大雷,宰辅是什么概念?天天上新闻联播的,开口闭口都是国家大事。
“唉,不过都是曾经了,老夫已经致仕十余年,如今倒是当真闲人一个,就像你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
“您别想驴我,我没吃过猪肉还看过猪跑呢,您人虽然致仕,难道没有什么门生故旧,亲朋好友?”林屿只想翻白眼,他也不是傻的好不?
白老哈哈大笑,二人之间气氛融洽,一如既往。
林屿突然喊着:“等等!”
“又什么了?”
“到底,白知州是不是你的晚辈?”
白老抚着胸口,还以为会遇到什么刁钻问题,当初他扯的借口自个都快忘了,既然问到爽快回答:“当然不是!只是恰巧同姓而已。”
“我就说嘛,怎么老是觉得白知州对您敬畏有余,亲近不足,还以为是错觉。”终于揭开一个疑惑,林屿恍然大悟。
白老先生“”
把人送走,林屿再调头去找自家的马车,这么一会儿功夫,康平康安已经七嘴八舌把下药小二的事情说了出来,楚楚气的要螺旋爆炸,恨不得当场冲出去跟人干架,希希显得有些恍惚,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人怎么能坏到这个程度呢?”她很是想不通。
“涉及到利益,搞下一个对手算一个。”康安唏嘘着,“却不知道对手无穷无尽,搞掉一个还有一个,何处是尽头?还是把精力放在精进自身的好。”听过千万次的道理,始终没有这次实例来得震撼。
要论起范文章跟希希画作高下,康安自认很难区别,可范文章背后的人搞了这么一手,愣是把原本属于范文章的荣耀搞丢了,自作孽不可活啊。
“好了好了,咱们要处理事情,还是先回客栈再说。”林屿拍掌吸引众人主意,“也忙活这么久,该好生歇息。”
不说还好,一说浑身酸疼,毕竟天还没亮就起床忙到天黑,众人的确很累,急着回去填饱肚子。
林屿坐在窗户边,其实思考今日白老先生的坦白,说话技巧就是对想说的实言相告,不想说的轻描淡写略过。很明显,白老虽然说了他的身份,但还有很多东西没说。
林屿虽然没混过官场,却也知道人走茶凉,而今日撞见的那位官员恭敬如初,只能说明要么白老另有门路,要么说明跟他极其亲近的人身在高位,或者二者兼有。
想想如果换成是他自己,外出交游也不会随意泄露身份,生怕给自己迎来麻烦,所以白老隐瞒身份的这点事,他也没那么郁闷了。
难得糊涂,人生智慧啊。
回到客栈吃过饭后,一口气就睡到第二天,紧接着就是把下药小二扭送到官府,证据都在,只等官府抓人。
沈东篱一块儿去的,看到小二被收押的时候,突然忍不住潸然泪下,泪洒长襟。男儿有泪不轻弹,对面还算是长辈,林屿只能递上手帕,让沈东篱尽情发泄情绪。
沈东篱比试那场已是二十余年前,当初有没有什么猫腻或者手脚已经无从查证,但沈东篱一想到自己居然为了这等卑鄙小人,胆怯封笔,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刮子,打醒以前的自己!
好在如今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在,霍二名声也会臭大街,霍大这些年风光得意,他兄弟出了事,他也逃不掉。
沈东篱发泄完情绪,当即回了客栈闭关,沈夫人无奈表示,他这是想要做画表达喜悦。
沈夫人没吐槽的是,三天不练手生,沈东篱又何止三年?什么都不顺畅,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着急上火的,正在书房内发脾气,还有的折腾呢。
这段时间,沈明玉花了三日三夜,极尽自己所学,终于写出一篇《玄武楼观画记》,竟然把那日的事画作一篇文章,清晰表达出来。她本来就文才出众,写的更是信手拈来,辞藻优美华丽。
“让我雅正?”林屿颇有些诧异,“雅正算不上,我自己水平也一般,互相交流倒是可以。”他拿过白纸,拿出高考阅卷的认真来,一点一滴的说着:“这里改成这个词语可以吗?还有这里,以及那个地方”
沈明玉看到这些被改正处,并没有改变原先含义,只是更觉直白,且多了几分情肠动人娓娓道来之感,让观文者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倒是沈明玉有些失落,她的辞藻虽华丽,但以情动人这点她还有所欠缺。
林屿收起笔,“我只能改到现在这个程度了。”如果要堆砌辞藻,他当然也会,只是没有沈明玉的灵巧秀美。
“真情实感才是最动人的,这样已经足够。”沈明玉收起纸张,她还打算用来打动文人,然后给她爹站台造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