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声响起。
原本满是主仆情深的屋内,新娘子将盖头盖上,新郎官推门而入,站在旁边的连翘面上带笑,好听的话不停地从嘴里冒出。
只叫原本还有些怯懦的新郎官心中欢喜,暗道虽是入赘可连张家小姐的贴身丫鬟都愿意喊自己为姑爷。
他虽是高攀了,也欢喜于这份来自未曾谋面的妻子的尊重。他想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日子,便从今日开始结束,他会有个医馆大夫的爹,千金小姐做夫人,只要好好相处下去,日子定是会越来越好的。
陆折春看到新郎官往新房而去,便足尖轻点,少女此刻的姿势实在是有些不雅,他拿过少女手上的瓦片重新盖上,扶起少女,看着少女明亮的双眸,他有些不自在,将人带下屋顶这才轻咳出声:“姑娘尚未出阁,当……非礼勿视。”
“那出阁后便可以了吗?”
“……不可以。”陆折春面色微凝,有些头疼,他试图转移少女的注意力:“看够了便走罢,寻到钱庄要紧。”
“哦。”扶柳撇撇嘴,也不失落,她想到新娘子说的话,只觉得打开了新的世界,原来这才是话本之外的世界啊。
怎么说呢?比起话本里的柔弱少女,她觉得新娘子这样子的,更是让她移不开眼,她很想看后续,可惜人生不是话本,也不知道下次再来会是什么时候?
当刀再次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扶柳确认了她是真的背时,但是现在的她已经进化了。不出意外都是有求于陆折春的,这人难不成还真敢刀了她不成?
这方面的经验她已经十分丰富,不过是眨一下眼和两下眼的区别。
“按照我说的做,听到了吗?将人引到你房间来,不要露出异样。”
扶柳乖巧点头,要她说这群人就是欺软怕硬,每次都抓着她这么个弱女子威胁陆折春。
她想用灵力又想到上次断裂的木栏杆,要是她不小心用力过猛把这黑衣人杀了,那她岂不是要去蹲大牢?
她寻思着应该找个黄道吉日,去找个寺庙拜拜,也不知神明会不会听她这个符的诉说。
哦,也不对,这次还是有些区别的。
比如,站在陆折春房门口的她,以及隐匿在暗处威胁她的黑衣人,还有霸占了她床榻的另一人。
她曲起手指,敲了敲门。
寂静的夜里,敲门声显得格外突兀。
敲门声惊醒了床榻上的陆折春,他披了件外衣,打开房门,就被扑了个满怀。
扶柳用力抱着陆折春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口,就开始哭,边哭边控诉:“陆折春,他们欺负我,不仅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还霸占了我的床,呜呜呜。”
被死死勒住的腰,胸口处的布料被洇湿,热意自陆折春玉白的脖颈往上蔓延。
双手依旧保持着开门的姿势,他犹豫了会,终究没有将怀里的人推开,左手微微抬起,轻轻在少女的头上拍了拍,很快又收回了手:“莫怕。”
那力道很轻,轻得在陆折春怀里乱蹭的扶柳,只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她脑袋上点了点,往日里本就清润的嗓音在夜色里带着暖意的安抚。
“出来吧,既做出威胁人之事,又何必藏头露尾。”
察觉到有人注视,陆折春神色带着暖意的神色温度骤降,他迅速将两人掉了个个,他将少女护在身后。
只见昏暗的走廊尽头,有个黑衣人走了过来。
黑衣人自知藏不住,且他家主人正受了伤,好不容易寻到这里来,他自是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的。
“劳烦少谷主随我去看看,此番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子海涵。”黑衣人行至两人跟前,行了个礼。
扶柳撇撇嘴,心道被刀架脖子的可是她,怎么要陆折春海涵,这黑衣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笑意自唇边绽开,陆折春嗓音淡淡:“海涵就不必了。”
“咚。”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扶柳探头看到刚刚还站得笔直的黑衣服,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腹部,有血自他的黑色面巾滴滴答答往下落。
扶柳也不藏了,走到黑衣人面前看着那人痛苦挣扎地样子,摇头晃脑,表情嘚瑟,语气恶劣:“你死定了。”
事不过三,她,扶柳终于翻身做主人了。
“陆折春,我们要把他埋哪?”
不带丝毫恐惧害怕的轻柔嗓音入耳,像是在陆折春的耳边炸起道惊雷,他的表情有瞬间的空茫:“姑娘,是觉得陆某杀了他?”
“难道不是吗?”扶柳回头,有些疑惑陆折春的问话。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黑暗的走廊上,淡黄色的烛火光晕落在少女的脸上,陆折春并不能看清她的表情,只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纯粹的疑惑以及......对生命的漠然。
他的喉咙忽然有些艰涩起来,他欲张口,又发觉无话可说。
“求少谷主,救我主子一命,日后待脱离困境,定有厚礼。”
骤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有些沉寂的气氛。
扶柳转过头,就见一锭金子,突兀出现在眼前,闪了她的眼,她看了又看,神色僵硬,语气飘忽地开口询问:“陆折春,他还有救吗?”
“无事,只是让他吃些苦头罢了。”
“那就好,走吧,去我房里看看那个人吧。”
话落,扶柳便往自己的房间而去,她没有回头,自然也没发现身后少年带着些许凝重沉思的神色。
扶柳拿着新鲜出炉的字据,强行用黑衣人的血在纸上印了手印,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床榻上那人的手也被她拉过去印上了手印,这才放下心来。
黑衣人缩在房间的小角落里疼得敢怒不敢言,只能任由自家主子被那个恶毒的女人欺辱。
床榻上那人是肩膀中了箭伤,陆折春仔细检查了下,发现都是外伤,并没有中毒,这才放下心来,
待到他处理好伤口,起身,就见扶柳撑着下巴坐在凳子上,眼睛里只有那锭金子。
“走吧,今夜只能委屈姑娘去陆某那边将就下了。”
扶柳点点头收好金子,跟在陆折春身后。
她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她甚至觉得若是可以,她之后都想和陆折春同个屋子,实在是不想再被刀架脖子上了,还在相同的位置,要是留疤了,那岂不是有损她美貌。
还好这个黑衣人没将她皮肤划破皮,不然就刚刚黑衣人蹲在角落那样,她都要上去踹两脚报复回来。
如果心声能收回来的话,扶柳定要在她之前的心声全部收回,那种睡醒就要被陆折春抓起来写大字的感觉她是真的不想体会。
梦里她揣着金子过上了好日子,现实残酷得让她不想醒来,好在两人也就是多呆了两天,便坐上马车去寻钱庄了。
寻到钱庄之后,两人走走停停,因为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又有银钱傍身,每到新的地方歇息,陆折春总要花许多时间在给穷苦人民的义诊上。
扶柳跟在陆折春的身后,看他仔仔细细地叮嘱那些病人,温润的话语犹如春风拂面。她从开始看得好有意思,到后面的麻木,也不过两天的时间。
许是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从第二个地方义诊开始,陆折春都会额外的让车夫帮忙,在他的旁边安置张小小的木桌让她练字。
“……”不,其实她一点都不无聊,真的,不用这么为她考虑。
这日义诊结束后,陆折春走在前面,扶柳走在后面,两人踏着月色,这才发现出了那片过于贫困的区域,周遭热闹非凡。
街市上,灯火如昼,摩肩擦踵的人流粉墨登场,贩夫走卒的叫卖声清脆响亮,茶楼酒肆座无虚席,满目繁华之下有少年少女秋波暗送。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直到听得路过孩童的童言稚语,陆折春这才意识到今日原是乞巧节。
从化为人形到现在扶柳第一次见到这般热闹的夜间街市,瞧着有些惊奇,走在后面的她四处张望,就见走在前面的陆折春被个粗布麻衣的小女孩拦住了。
“哥哥买朵花送给这个姐姐吧。”
小女孩手里垮了个篮子,篮子里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娇艳花朵。
陆折春顿了顿,面色不太好,今日出门义诊的时候,荷包被抢了,也就剩下几个铜板,那几个铜板还全都拿去买了糖葫芦给少女垫肚子了。
听得这话,扶柳登时眸光灿灿,带着些许幸灾乐祸,扯扯陆折春的衣袖,面色戚然,放软了声音:“我就要最便宜的那朵好不好,我跟了你这么久,你从来都没有给我买过东西。”
“真的想要?”
陆折春看着仿若换了个人的扶柳,眸光微动,灯火映照下,带着明明灭灭的光。
“嗯,最便宜的花就够了。“扶柳的声音低低的,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她想学着话本里说的那样双手绞帕子,低头就见自己手上还有两根糖葫芦,她背过手,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听得肯定的回答,陆折春也不再多说,他笑了笑,伸手做半环住少女的姿态。
在少女呆愣的目光中 ,将少女背在身后的左手上将根完好的糖葫芦抽出来。
熟悉的药香骤然浓郁起来,扶柳愣在原地,有些回不过神,她看着灯火映照下,眉目含笑的少年,手里一轻,心里一滞。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出自《迢迢牵牛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出自《赋得古原草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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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被要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