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的平静，终于被一则突如其来的财经新闻打破。
周一清晨，林若薇刚走进办公室，就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低气压。助理匆匆跟进来，脸色发白：“林总监，您看新闻了吗？江氏集团……出大事了！”
林若薇心头一凛，立刻打开电脑。各大财经网站的头条，都用触目惊心的标题报道着同一件事——江氏集团被爆出涉嫌财务造假，多年虚增利润，消息来源据称是内部匿名举报，证据确凿。江氏股价在开盘后直接跌停，市场一片哗然，连带刚刚完成收购的宏宇集团股价也受到波及，开始下挫。
办公室外，员工的窃窃私语声隐约可闻，目光不时瞟向江辰那空空如也的工位。
林若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首先召集核心团队，稳定军心，强调当前所有项目按计划推进，不受外界传言影响。然后，她拨通了江辰的电话，无人接听。
整整一天，江辰都没有出现。公司内部流言蜚语更甚，有说他已经被江家召回去处理危机，有说他自知无力回天索性躲起来了，甚至还有恶意的猜测，说他可能也参与了财务造假。
林若薇不相信最后一种。以她对江辰这短暂时间的了解，他或许散漫不羁，但对艺术和自由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不像是有耐心去玩弄这种复杂财务骗局的人。
直到晚上八点多，林若薇处理完因江氏风波带来的各种连锁反应，疲惫地准备下班时，才在停车场看到了江辰那辆显眼的哑光黑跑车。
他靠在车门上，指尖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烟雾缭绕中，他脸上的表情是林若薇从未见过的阴沉和疲惫。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扔在副驾驶座上，衬衫领口扯开，头发也有些凌乱。
“你没事吧？”林若薇走近，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江辰抬眼看她，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天塌了而已。”他深吸一口烟，吐出烟雾，“老头子高血压进了医院，董事会那帮老狐狸逼宫，银行催债，合作伙伴要求提前结算……精彩得很。”
他的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但紧握的拳头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泄露了他内心的汹涌。
“需要我做什么吗？”林若薇问道。于公，江氏现在是宏宇的子公司，危机也影响着宏宇；于私，他们这段时间也算有了点并肩作战的情谊。
江辰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将烟头摁灭，声音低沉而沙哑：“我爸醒了。他给我的解决方案是——立刻和陈氏集团的千金陈雨婷订婚，用陈家的资金和人脉，帮江氏渡过这次危机。”
林若薇愣住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解决方式。
“政治联姻？”她微微蹙眉。
“没错。”江辰嗤笑一声，带着无尽的凉意，“在他眼里，我永远只是个可以用来交换利益的筹码。以前是，现在也是。”
一阵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林若薇看着他被阴影笼罩的侧脸，能感受到他那份被至亲之人当作工具的巨大失望和愤怒。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十五岁时，被迫在母亲病危通知书上签字的无助少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忽然，江辰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林若薇，那眼神深处翻滚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拒绝了。”
林若薇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下一句话，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她耳边轰然炸响：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我们结婚。”
林若薇猛地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江辰，你清楚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非常清楚。”江辰站直身体，一步步走向她，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听着，这听起来很荒唐，但仔细想想，这是目前对我们双方最有利的选择。”
他语速加快，像是在说服她，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对我而言，如果我娶了你——宏宇集团最年轻有为、能力出众的女总监，董事会和外界会怎么想？他们会认为我江辰收心了，认真对待家族事业了，甚至不惜用婚姻来稳定局面！这比娶一个只知道逛街喝茶的千金小姐，更能提振市场信心！这能向所有人证明，我不是废物，我能找到最好的合作伙伴，我能稳住局面！”
“对你来说呢？”他逼近一步，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林若薇，你不是一直想组建自己的创意工作室吗？你母亲的病需要长期、高昂的医疗费用。如果跟我结婚，我可以以丈夫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投资你的工作室，启动资金、资源、人脉，我都可以给你！你可以摆脱打工者的身份，真正去实现你的梦想！而且，有了‘江太太’这个身份，在这个圈子里，你会得到很多以前没有的便利和尊重。”
他一口气说完，胸腔微微起伏，等待着她的反应。
林若薇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如擂鼓。结婚？和江辰？这个几个小时前还只是她下属兼有点复杂交集的男人？
这太疯狂了！
她本能地想拒绝，想斥责他的异想天开。但那些现实的问题，像冰冷的藤蔓一样缠绕上她的心——母亲后续可能需要的天价靶向药，她规划了多年却因资金问题迟迟无法落地的工作室，还有……眼前这个男人眼中，那孤注一掷的、近乎哀求的决绝。
“这……这太突然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知道。”江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信封，递到她面前，“这是初步拟定的婚前协议，里面包括了对你的工作室的投资意向和条款。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慢慢考虑。不用马上答复我。”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脆弱的表情：“若薇，这不是逼迫，这是一个……提议。一个可能让我们各取所需，都能摆脱当前困境的提议。”
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若薇”，而不是疏离的“林总监”。
林若薇看着那个信封，仿佛它有千钧重。她知道，一旦接过，她的人生轨迹可能将彻底改变。
夜风更冷了，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江辰注意到了，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想披在她肩上。
林若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
江辰的手僵在半空中，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将外套搭回臂弯：“没关系。你考虑清楚。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会影响我们之前……还算愉快的工作关系。”
他说完，转身拉开车门，发动引擎，跑车发出一声低吼，汇入了城市的车流。
林若薇独自站在空旷的停车场，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牛皮纸信封，指尖冰凉。她抬头望向都市被霓虹灯映照得泛红的夜空，心中一片混乱。
回到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的家，林若薇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才缓缓打开了那个信封。
协议条款清晰而冷酷，明确规定了婚姻期限为三年，财产独立，不同房，以及三年后如何解除婚姻关系。附带的投资意向书，金额庞大得让她心惊，足以让她的工作室从一开始就站在很高的起点上。
这确实是一场**裸的交易。
那一晚，林若薇失眠了。她想起母亲日渐消瘦的脸庞，想起自己电脑里那个存了多年的工作室规划PPT，想起江辰在粥店里谈及母亲时眼中的痛楚，想起他刚才说“各取所需”时那复杂的神情……
理智告诉她，这太冒险，将婚姻当作筹码，是对感情和人生的亵渎。
但现实，却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磨着她的坚持和骄傲。
第二天，她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去医院看望母亲。母亲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拉着她的手，絮叨着：“薇薇，别太累了……妈这病，就是个无底洞，有时候想想，还不如……”
“妈！”林若薇打断她，紧紧握住母亲枯瘦的手，“您别胡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钱的事您不用操心，我有办法。”
看着母亲依赖而信任的眼神，林若薇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三天后，在宏宇集团附近那家他们曾一起去过的粥店，同一个位置。
林若薇将那个牛皮纸信封推回到江辰面前。
江辰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嘴角扯出一丝了然的苦笑：“看来，我的提议还是太……”
“我同意。”林若薇平静地打断他。
江辰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但是，”林若薇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亮而坚定，“我有几个条件。”
“第一，婚姻期限按协议来，三年。第二，工作室由我完全主导，你只有建议权，没有决策权。第三，”她顿了顿，耳根微微泛红，但语气不容置疑，“必须严格遵守不同房的约定。”
江辰看着她，眼中的惊讶渐渐被一种复杂的光芒取代，有松了一口气的释然，有计谋得逞的锐利，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他很快收敛了情绪，恢复了那副略带玩味的表情，伸出手：“成交，林总。不，以后该叫……江太太了。”
这一次，林若薇看着他的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自己的手，与他轻轻一握。
他的手心温热，甚至有些烫人。
一场始于巨大危机和各自动机的契约婚姻，就此敲定。他们都清楚，这条路布满荆棘，前途未卜。但此刻，他们都选择了踏上这条船，驶向未知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