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四点半。
叶凌霄甚至还没睡够四个小时，就听见有人“咣咣”敲击玻璃的声音，是吴云在喊她起床。
她恨的直咬牙，被妈妈吵的睡不着，胡乱穿上衣服扎起头发，不情不愿进了厨房帮忙。
外面的天黑漆漆，她认命地站在厨房洗菜切菜，一盆又一盆，不知切了多久，切的手疼，大拇指和食指的虎口都红肿了，外面的天也已经亮了。
第一锅肉煮出来时，她实在饿的受不了，饿的头晕眼花，神志不清晰，抓起一个肘子就往嘴里送。
“你饿死鬼投胎啊！”吴云抢回了肘子，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力度很大：“肘子的数量都是固定的，你吃了待会怎么上菜？”
叶凌霄捂着半边脸，委屈地眼睛都红了：“我饿，真的饿……”
“老吴，你说你打孩子干嘛？”过来帮忙的邻居阿姨一脸心疼：“我怎么看凌霄最近瘦了那么多，是不是上高中太累了？”
吴云只顾着检查肘子有无缺口，幸好她还没来得及咬：“万一被客人看出来了，要笑话我们的。”
“就算笑话也不能饿着孩子呀。”邻居阿姨给她打了一碗肉块配米饭：“凌霄，饿了就先吃吧。”
叶凌霄饿的狼吞虎咽：“谢谢阿姨，我最近真的好饿，上高中爸妈不给我交学费，也不给我生活费，我每天都好饿。”
提起上高中这事，整个厨房都沉默了。
邻居阿姨看不下去了，帮叶凌霄说话：“老吴，你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家里又不穷，起码得给孩子一点生活费吧。”
吴云脸上有些挂不住，转身做事，狭小的厨房挤满食材和锅碗瓢盆，因为不透风，所以格外闷热。
还有其他几位来帮忙的，都是女性，七八个人手上一直忙，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这小小的厨房，挤满了七八个命运相似的女性，这样的日子，她们过了很久，将来还会继续过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吴云小声说：“我跟你爸商量过了，你要是想上学，就继续上吧，我们不会再阻拦你了。”
叶凌霄嘴里还嚼着肉，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自己终于能光明正大上学了。
七点时，孙梅进来一趟，使唤吴云：“厨房有没有吃的？你快点给我弄点早饭，待会我还得待客，饿死了！”
吴云给她弄了一碗肉汤、几碟小菜，用托盘端给了她，孙梅就是喜欢当众使唤儿媳，然后享受这种被儿媳伺候的感觉。
八点时，叶家已经开始陆续进客人了，孙梅又进来使唤她：“吴云，你快点出来，把客人带的礼品都放进我房间里去！”
姿态颐指气使极了。
九点时，吴云重新回到厨房，刚切了没两道菜，邻居阿姨就在旁边深深叹息了一声。
“老吴啊，你这个婆婆真是绝了，没见过比她更会磨人的。”
“别提了，她今天大寿穿的衣服都是定制的，前几天在裁缝那里——”
吴云狠狠拍了一块生姜，动静很大，明显在用这个动作泄愤：“她对我更是颐指气使，一会说我选的料子不好，一会又说我舍不得花钱，里里外外把我贬低了一遍。”
“你这个婆婆真难缠！”邻居阿姨心疼吴云的遭遇。
厨房其他人也都附和：“是啊，是啊，这个叶老太真不讲理，这么多年，你真是受苦了……”
其中有个人劝吴云：“不过老吴，跟谁过日子都是那样的，其实不光你婆婆这样，我婆家更是坏的要死。”
另外一个人也说：“叶老太起码还给你们打拼了家业，我婆家年轻时一分钱都不攒，老了就指望我们养着，每个月光进医院就要花掉好多钱，孩子的学费一直拖着，得先紧着他们！”
“你要是不养呢，还得背上不孝的骂名，十里八乡都得骂你是恶毒媳妇！”
狭小的厨房突然热闹了起来，几个女人七嘴八舌，各自聊起婚姻遇到的不幸。
已婚女人聚在一起，只会聊家长里短的事情，吐槽难缠的公婆，吐槽不作为的老公，可手上的活却一点都没放下。
她们讲起，婆家这碗饭不好吃，嫁进来做儿媳，捧着人家的饭碗，拿着人家的钱，注定要受一些委屈的。
她们还讲起，哪有完美的婆家，你在自家还要和爸妈兄弟姐妹生气呢！
所以你一个外人嫁进去，婆家一家都算计你，也是正常的。
厨房几乎都是做儿媳妇的，即使背地狠狠吐槽婆家，也都是打嘴仗罢了，忍气吞声受了这份气，期盼某日媳妇熬成婆，就不用受气了。
可是叶凌霄听着很不对劲：“干嘛要忍让，你们可以反抗啊！婆家骑在你们脖子上，还不是你们纵容的，忍气吞声干嘛，反抗他们啊！”
话音刚落，厨房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凌霄，你年纪还小呢，以后就会明白了，女人总是身不由己的。”
叶凌霄冷哼一声，转身继续干活，心里却在唾弃这群傻女人，并立志，以后坚决不要过这种日子。
更不要像吴云那样，为了傻B似的爱情，被叶昌盛拿捏，奉献自己的下半辈子，然后沦落到这个下场。
十点时，孙梅又站在外面喊：“吴云呐，我在外面待客，站的太久了，膝盖有些痛，你帮我揉揉吧。”
吴云一把摔了刀，懒得应付她，冲外面喊：“妈，我忙着呢，你自己揉揉就行了，厨房走不开，待会就得上菜了！”
转身又对里面的人小声说：“看见她就烦，这几年我真是受够了她的气，她身子骨比我还要硬朗呢，就是看不惯我过的好，想着法地折磨我……”
“吴云，你快出来，”谁知孙梅还是站在外面，不依不饶，“给我揉一下腿，我这老寒腿，今天又发作了。”
这下叶凌霄忍不住了，直接冲出去：“奶奶，你有完没完，差不得得了！”
“你一会让她干这个，一会又要干那个，我妈哪里忙得过来！”
在孙梅这一点上，叶凌霄算是和吴云有点同盟的感觉，但孙梅也不是好惹的。
孙梅眯着眼看她，薄嘴唇一开口就是暴击：“招娣，这没你的事。”
叶凌霄直接奓毛了：“你别再喊我招娣，我已经警告你很多遍了，我不叫招娣，我叶凌霄！”
“招娣到底怎么了，这名字还是我给你取的呢，有什么不好？”
孙梅不喜欢儿媳，更不喜欢儿媳生下的这个女儿：“我就喜欢叫你招娣，凌霄有什么好听的？”
“你！”叶凌霄气的狠狠跺脚：“你再喊我一个试试！”
孙梅揣着双手，就像故意激怒她似的，一声比一声更高昂响亮：“就叫你招娣，招娣！招娣！！”
能把这对母女惹生气，别提她多有成就感了。
“死老太婆，我跟你说过了，别再喊我招娣！”
叶凌霄拿着锅铲气势汹汹跑出来，在院子里追着孙梅跑，势必要和这个老太婆算账。
“你天天欺负我妈，还欺负我，我打死你！”
一帮人都跑出来劝架，纷纷拦着叶凌霄，吴云狠狠拽紧了她的衣袖：“今天是你奶奶六十大寿，你怎么能这么没有礼貌！”
叶凌霄气在头上，伸出蛮劲挣脱妈妈的掣肘：“你放开我，难道我不是在帮你说话吗，明明我也在帮你出恶气，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母女俩僵持不下，人群乱糟糟的，正在外面待客的叶昌盛听见声响，疾步跑过来，狠狠踢了叶凌霄一脚。
“你闹什么闹，刚回家就开始闹！”叶昌盛怒不可遏：“家里已经同意你上高中了，还跟你奶奶闹什么！”
这一脚来的猝不及防，而且力度很重，叶凌霄身子没站稳，狠狠栽倒在了地上。
后背传来一阵剧痛，叶凌霄倒吸一口冷气，甚至被疼的闭了闭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叶昌盛懒得理她，毕恭毕敬把孙梅请进了客厅待客。
走前狠狠撂下了一句：“待会不许你吃饭，省得在桌上惹你奶奶不开心！”
人群散开后，吴云才把女儿给拉了起来：“你刚才怎么能打奶奶呢，就算她再坏，那也是你奶奶呀。”
“刚才你为什么要拉架，我明明在帮你出气啊！”叶凌霄眼泪都被激出来了，哇哇大哭，质问吴云：“那个老太婆天天欺负你，我刚才明明是要替你教训她，你为什么要背刺我！”
“我好心帮你讨回公道，结果你，你联合她们一块欺负我！”
被叶昌盛踢倒并不是最伤心的，在这么多客人面前丢脸也不是最伤心的，最令她伤心的是母亲此刻的背刺！
吴云自知理亏，想要哄哄她，谁知刚伸手，就被叶凌霄狠狠摔开了。
“你别碰我！”她哭得很伤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帮你说话了，就算你被奶奶欺负死，我也不会帮你了。”
哪有妈妈背刺女儿的？
叶昌盛这一脚，算是彻底踢醒了叶凌霄，狠狠记住了这件事。
她只帮妈妈反抗了这一次，后面就再也不管了，冷脸相待，因为她知道，一旦帮助了，就会继承母亲的命运。
许多女人一旦结了婚，就像变了人似的，尤其是生了儿子的。明明身体是女人，思想却已经变成了男人，潜意识以为丈夫和儿子才是一家人，女儿才是最终要嫁出去的外人。
现实中的母亲就是会背刺女儿的，妈妈、奶奶和婆婆才是欺负女孩子们的主力军。
彼时的叶凌霄才刚上高中，就已经懂得了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