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升旗台检讨使沈听言的帅脸名声大震,周二早晨两人一前一后进教室时,宋知初被沈听言课桌上、中、下堆砌的满满当当的情书和便签震惊了。
他站在门口,一步也懒得迈进,双手环抱着,“哟!沈狗是条万人迷啊~”
话一出,两人均是愣怔住,宋知初晃晃脑袋,恨不得把自己的口出狂言嚼碎了咽回去,“你,当我乱说的。”
沈听言嫌弃似地把情书便签打包好,准备扔进垃圾桶里。
宋知初拦住他,“别人的心意,你不珍惜?”
“有点难闻,”沈听言皱皱鼻子,“好多香水味混合在了一起,像花露水。”
“你……你真的是,Beta?”
沈听言点点头,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根绳子把信件便签捆在一起,抱起,盯着一动不动的宋知初看,“我脸上有东西吗?”
也对,他是Beta。
宋知初想起那道疤,但他凑着近儿去闻情书的味道,还是没止住问了个问题,“你觉得有什么味儿?”
呆滞的表情会传染——沈听言愣住了,他犹豫半天,给了个十全十美的答案:“水果、奶香、花香、冷松、红酒?”
《ABO信息素味道大全》被他说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宋知初的嘴巴张得跟铜锣烧般大,“你搁这儿背书呢?”
沈听言耸耸肩,“其实混在一起像六神花露水。”说着,他撕了张草稿纸垫在地上,把一摞心意压在上面。
“不扔了?”
“不扔了,别人的心意,”沈听言摇摇头,“但是不回信。”
没懂他后半句话的意思,宋知初歪头,“回信,回什么……你看到了!”
“嗯,路过。”
早读课上沈听言一直在阅读五颜六色的情书,看一封塞一封进柜子,有时候在上面用笔做点勾画,分享给宋知初看。
“我发现人表白真是五花八门的,”沈听言面不改色地把竖起来的语文课本往左挪挪,“这封说连跟我生什么猴子都想好了,只要不是峨眉山的都行。”
“什么意思?”他疑惑道。
宋知初笑笑,“他想约你去动物园爬山,这人估计网龄十年了。”
“这个呢?”沈听言换了一封,“这封说我帅得她腿软。”
“体育生,”宋知初一本正经点评道,“运动会的时候你别搁人家面前凑。”
沈听言乖乖点头,“还有这封,我看着好晕啊……”
宋知初移眼,感觉写信人像在冷宫里处了十年的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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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癫之中还夹杂着一丝真情。
宋知初终于知道为什么沈听言情书这么多了,一半确实是真情实感的,还有一半纯属调侃的感谢信。
沈听言把信件在课桌里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他看不明白的,一部分是真表白的,还有一部分……
“哐!”沈听言放到宋知初桌子上,“你的,万人迷宋狗。”
很混杂的信息素味、香水味,沈听言看了大半觉得头晕,又谨记着宋知初说的“别人的心意”没有扔掉。一天下来,他打哪儿都觉得难受。
晚自习前。
“沈听言?”宋知初叫他,“你的后颈,好红。”
沈听言在睡梦中猛然清醒,下意识捂着自己的后脖颈,向厕所隔间跑去。他看不见,从包里摸索着拿出手机“咔嚓”一张,眼皮突突地跳。
光洁的皮肤上有一大片红疹,他的卷发被另一只手全然撩起,可怖的长痕安然无恙。
“咚,咚。”宋知初敲门。
“沈听言,你没事儿吧?”他问,“不舒服吗?”
“春季过敏,”沈听言回复道,他觉得自己热得慌,“你先回去吧,要是我下节课没来,你就跟老师说我去医务室了。”
“要我陪你吗?”
隔着门缝,沈听言能清晰地看见宋知初的影子,他背对过去,闭上眼睛道,“回去吧。”
瓷钻上传来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厕所的大门被合上时,沈听言什么都看不清了——灯光是多重的、刺眼的,发霉的天花板间隙是扭曲的、空洞的。
他的脑袋好疼,像在流血。
有人进来的,应该是打抑制剂的Alpha,瞧见厕所里没人,Alpha揉揉自己的腺体,让信息素的味道释放出来。
沈听言只能捂住口鼻,默不作声。
针盖打开的声音。Alpha肆无忌惮地享受被自己信息素包围的优越感,慢悠悠地给自己注射抑制剂,刚推到一半,中间的厕所门“碰”地打开,紧接着,沈听言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草!”Alpha差点吓得把针头折断,“有病吧?”
宋知初来到宿舍时,301的寝室门紧闭。现在正是上晚自习的时间,整个楼廊空空荡荡,连操场上的踢球声都格外清晰。
他抬手敲门,“沈……”
“叮当哐啦叮当哐啦——”
“沈……听言?!”
屋内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若是仔细听,会发现收拾东西的人手脚并不利索,甚至呼吸沉重。
有人走进,没开门,他的声音沙哑,又隐忍。
“谁?”
“是我,宋知初。”没人回话,宋知初继续道:“你怎么样?”
“过敏,”房门阻隔了沈听言的喘气声,“休息一晚上就好。”
要不是他每一个字都断开来说,宋知初估计真的会信,“我能进来看看……”
“不用,”沈听言纠正,“不能。”
“需要抹药吗……”
“不,用我自,己来。”沈听言断句有问题,像是在丛林里被狼咬住了大腿的猎人,为了让妻子不担忧装出来的一样。
“要去医院吗……”
“你回去吧,”半句话之间隔了很长的时间,沈听言的声音里似乎带有哭腔,“回去吧。”
他在哭。宋知初确信。
301屋内有人站起,脚步几近没有离开地面,是拖着走的。宋知初实在不放心他的情况,张了张嘴没开口,干脆背对着门坐在地上。
脚步停住。
“沈听言,有事情别逞强,”宋知初认真说,“我把书包背来了,今晚就在你门口写作业。”
“不会打扰你的,不舒服叫我。”
脚步声靠近,同是一扇门,沈听言也背靠着坐下,但他没说话。
楼廊里只剩下宋知初用笔写题的“唰唰”声,他盯着手表,每隔五分钟叫沈听言一次名字,确保人还清醒着。
每五分钟的时段,回复他的只有沈听言轻轻的敲门声。
“我把你作业也带来了,”宋知初写完物理放回包里,“你要吗?我妈说疼痛时转移注意力比较有效。”
门内传来一声微弱的轻笑,沈听言回复:“明天再补吧。”
“疼吗?他们说过敏会很痒。”
“一点,抹了药就好了,”沈听言音色恢复得差不多,“休息一下,我陪你去上晚自习。”
“你确定?”宋知初皱眉,“我给你请过假了。”
屋里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安静后,沈听言打开门,用小腿抵住由于惯性往后倒的宋知初,“在医务室待一晚上,不太合理。”
他身上带有很浓重的香水味,但比起香水,宋知初更觉得是信息素的味道。但沈听言十二岁的时候被挖去了腺体,早已不再是Alpha了。
宋知初打了个寒颤,扶住沈听言站起来,心道现在的香水真是越来越先进了。
沈听言将他翻身,然后,将头靠在宋知初颈窝处,抱住了他。
“沈,沈,沈……听言?”宋知初身体僵硬,他的红色书包还半开着靠在自己脚边。
“抱一会儿,”沈听言侧头,鼻尖扫过他的颈侧,“有点难受。”
楼梯间传来脚步声,估计是几个跑回来拿东西的学生。沈听言轻轻将人往前一带,反手关门,将宋知初抵在屋内。
“谁的书包啊这是?”同学敲门,“有人在吗?”
“别出声。”
“同学?是你的书包吗?”
得不到回应,学生也只能离开。
宋知初大脑空白,身体的着重点几乎都放在了颈后温热的呼吸上,他微微仰头,看见沈听言脖子上的红印消了不少,可怖的疤痕轻轻贴过他脸上的绒毛,周围遍布着七八个针眼。
算了,不去好奇了。
宋知初抬手,放在沈听言后背上,习惯性安抚同伴似的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纵使他知道沈听言闻不到。
沈听言蹭蹭,将宋知初抱得更紧,鼻尖在黑暗处离他的腺体只有微米之遥。
燥热的心情被栀子花的安抚平复下来不少,窗外又开始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潮湿一直是江城的代名词,风湿骨痛也是不能吃辣的常居外地人常有的疾病。
沈听言觉得自己快有了,但宋知初就是他的热源,栀子花就是他的良药。钻入心骨的痛楚终于消失,可拥抱不会,宋知初极力用自己的信息素去安抚一个闻不到气息的Beta,哪怕两人只是同学关系。
雨水会表达沈听言对宋知初的爱意,潮湿的、浓烈的、至今无法言述的。如同十三岁踢进沈听言柔软心脏内的一颗石子,在平静无风的湖水面泛起涟漪。
然后石子沉入,故事开始。
两人的拥抱维持了将近十分钟,空气中除了宋知初释放的信息素以外还有一种暂且被称为Labdanum的香水味。
“沈……听……言……”宋知初张嘴,“我……手………好……麻……啊……”
沈听言缓慢松开他,“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宋知初玩笑地说着古早电视剧台词,“我是不是应该找个本子来,你每道歉一次我就画一笔,看看多久能凑齐九九八十一个正字?”
栀子花味开始消散,沈听言眷恋着,“那我以后不说对不起了。”
“抱歉。”
“你是不是榆木脑袋?”宋知初运动着自己的胳膊肘,“这些事情为什么要道歉?”
沈听言哑然。
宋知初觉得有点好笑,但莫名其妙心疼:“你在岚港过的什么苦日子啊?现在一出声就是道歉?还有,你颈后的针眼是怎么回事?难道壁虎分化长新腺体出来啦?”
他一连抛出两个问题,都等着沈听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