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言觉得最近宋知初变得很怪，但具体是哪里他说不清楚。
自从江也临住院之后，吃饭小队从三人变成了两人，他们还会一起走，一起打饭，甚至一起回寝室。可宋知初人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气来，回话时也总慢半拍。
“班长！”张正叫呼道，他一脸春心荡漾地指着窗边，“快来看！好东西！”
三班的阳台可以看见与隔壁楼之间的连廊，此刻，林意正和一个陌生的Alpha手拉着手，背对着班级，聊天。
“林意谈恋爱了！”张正兴奋道，“男的看着不像我们年级的！”
“帅不帅？帅不帅？”顾许许两手圈成圆，“诶，这不是校刊的美术编辑吗？叫什么……什么……”
“赵昂！”
“我靠！林意一个体育生居然和美术生谈起来了！他俩怎么认识的。”
宋知初隔着玻璃远远望去，赵昂把左手揽在林意肩上，林意把头靠在他颈窝处，两人亲密十分。一会儿赵昂帮她理理风吹乱的头发，一会儿林意勾勾他的鼻尖，也不知道两人在聊什么，但从笑容上看，幸福都要溢出来了。
沈听言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在看什么？”
“言哥！”张正招呼道，“林意和学长谈恋爱呢！”
“欸欸欸，牵手了牵手了！”
乌压压一大群人挤在窗户口，沈听言的胸腔几近贴在了宋知初的后背上，在寒流潮湿的初春中温暖十分。张正和顾许许几番吆喝，把班上的人都招来了，大家前脚贴后脚，宋知初为了站稳，手抓在了墙上。
沈听言学他，一左一右手也抓了上来，从他人角度看像是把宋知初圈在怀里了般。
“搂腰了搂腰了！”张正实时直播，“我猜三秒之后要亲嘴儿！”
顾许许转头看钟：“我给你倒数，三，二，……”
宋知初不喜欢这种热闹，他眼神飘向右方，去看楼下打排球的初中生，心里却琢磨着沈听言有没有跟他喜欢的人也这样亲过。
“没亲！”顾许许一掌拍在张正肩膀上，“预言失败了预言家……”
“我靠我靠我靠……”人群涌动起来。
“摸头了！踮脚了！”
张正冲顾许许说：“再倒数三个数！”
楼下初中生的球技不好，老是接不住。
“三，二……”顾许许掐着表，“一！”
一片黑暗，沈听言抬手，捂住了宋知初的眼睛，他微微低头，声音在众人的尖叫中十分清晰：“小朋友，不许看。”
一，二，三……
宋知初在数自己的心跳声，被剥夺视觉的人总有种奇异的天赋，比如说触觉增强、听感加深、嗅觉提高等。
他感受到沈听言手掌的温度，听到楼下的排球落地的次数，闻到了沈听言校服上淡淡的薰衣草味，以及或许被称作Labdanum的香气。
“快跑！”张正指挥道，“林意看到我们了！蹲下！抱头蹲下！”
右肩被压住，紧接着，宋知初和沈听言随着一众三班人蹲下。有人没站稳，稀稀拉拉坐在地上，发出一连串的落地声。
宋知初坐在沈听言的膝盖头，他敢承认，这个动作比林意和赵昂牵手、搂抱、甚至亲吻更加亲密。
“匍匐前进！众神归位！”张正悄声指挥道。
“闭眼，”沈听言说，他将挡住宋知初眼睛的左手挪开，默数三秒钟，“睁开吧。”
长时间的黑暗使人不适应，宋知初的头脑晕眩，还保持着蹲坐的姿势，好些时候才反应过来，转身就看见了怒气冲冲叉腰的林意，赵昂揣手站在班外看热闹。
“班长？”林意对上他迷茫的双眼，“我以为你不会看热闹呢！”
沈听言替他解释：“人太多了，他没看见。”
林意在两人身上来回打探，意味深长地来了句：“哦~”说完，她举起拳头就要去找张正算账，“你指挥的吧张正？！！啊？！！”
“饶命女侠！饶命……啊！”
沈听言拍拍宋知初的肩头：“看傻了？不回去？”
宋知初摇摇头，总觉得鼻尖还残留着沈听言身上的香气：“我去上个厕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教室，还差点不小心撞到门口的赵昂。
中午想吃几楼——一张白色便签在物理课上飘了过来。
宋知初早上心不在焉，眼睛盯着教室黑板发呆，沈听言用笔戳了戳五六遍才回过神。
昨晚没睡好？——沈听言快速加了下面一行。
宋知初在第一句后面回复“一楼”，第二句后面写了个“no”，然后加上第三句话：“上课勿闲聊，谢谢”，后面跟了个抱拳的速写。
“沈听言，”物理老师叫他，“这道题选什么？”
“B，用逆向思维老师。”
“OK坐下，”物理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判卷子的时候，组里发现大部分同学选的是C，李浩然，我想听听你的思路……”
好（微笑）——白色便签贴在了两个桌子缝隙处。
宋知初果真恹恹的，下了课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沈听言就坐在旁边陪他，等人脑袋从胳膊里抬起时才问：“下午就回家了，你不开心吗？”
“沈听言……”宋知初鼓起勇气，又半途而废。
“嗯？怎么了？”
“你说周燃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江也临的啊？”
他这一问问倒了沈听言，他停止了转笔的动作，将眼睛摘下，学着宋知初的样子趴在桌上，长长的卷发扫过眉眼：“怎么问起这个了？”
宋知初摇摇头，有点躲避他的眼神：“就是想起来周一升旗仪式说的早恋问题了。”
“真的能这么早就确定喜欢吗？”
“能。”
很干脆的不假思索的回答，宋知初心里的小花彻底雨打蔫了，“那你呢？你是怎么确定喜欢一个人的？”
“我？”沈听言想到他，眼睛顿时弯成了窄窄的桥，似有万千流水经过桥洞，“你看过《务虚笔记》吗？”
宋知初摇摇头。
沈听言弯着嘴角看他：“里面有一句话说的很好。”
爱情是什么？
阻止不住梦想的冥顽不化。
沈听言复诵出来，慢慢道：“说起来有点奇怪，但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他了。”
“如果没有他，或许我现在就已经死了。”
“轰——”宋知初心中的爱情萌芽骤然被雷电风雨翻滚回泥土里，光是翻滚还不行，还要被人狠狠踩上几脚，用鞋尖去揉捏着，直至最后一点绿意消失在尾冬。
沈听言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全然陷入了回忆里，“他就是我的梦想，追上他，与他并肩，陪伴他，与他同行，都是我的梦想。”
呼吸好难受，眼眶好难受，宋知初身上任何一处都好难受，他瞧瞧攥紧拳头，重新把连埋回胳膊肘里。
呼吸不受控，眼泪不受控。
人果然不能太颜控！他捶着自己膝头，“邦！邦！邦！”
“怎么……”
“我好了！”宋知初猛然抬起头，把拳头竖在自己胸前，“从今天开始！我要专心学习！天天向上！”
沈听言被他莫名其妙的脑回路弄得东倒西歪，但还是认真点点头，说，“好。”
宋知初口头上是放下了，但心里头还落不下这块石头，这种情绪一直蔓延到刘清清给他上课的时候还存在。
上周带他去了实验室，这周刘清清直接给他普及了劳丹脂的主要组成物质和化学式等。
“从元素的化合价来看……知初？初初？”她在宋知初眼前挥了挥手，“怎么走神了？”
“啊，”宋知初应声，摇摇头，“没有。”
刘清清把周考卷翻过来，“考差了？98，也没有啊？和同学吵架了？”
她化身知心大姐姐，问一句观察一眼宋知初的神态：“老师骂你了？宋教授说你了？篮球赛输了？食堂不好吃？……”
一连问了好多都是沉默的答案，她恍然大悟，按动笔帽在桌上一跳，大喊着问：“你不会失恋了……”
“没有！”宋知初以相同音量回复，“绝对没有！高中生应该就有高中生的觉悟！不逃课不打架不抽烟不喝酒不早恋！”
刘清清“呵呵”几声，一幅“你看我信”的表情，把书一合，脚一翘，“说吧？谁？帅不帅？成绩怎么样？”
“没有，”宋知初在草稿本上乱画，“真的没有。”
“跟我说没有？就跟甄嬛给皇上说她和果子狸没有一腿一个效果，”刘清清开始抖腿，“要不说实话，要不就再做三套卷子，你选？”
“三套……”
“提醒一下，你刘姐我慧眼识珠，恋爱经历从小学开始，纯爱小说资深书粉。”
宋知初彻底败下阵来，“好吧，刘姐。”他又开始捏手，“就是我有一个朋友……”
“嗯？朋友？”
“是，是，是朋友！”宋知初尴尬一笑，“就是我的朋友喜欢上了别的朋友，但是别的朋友一直喜欢着另外的朋友……”
“你搞三角恋呢？”
“我不认识他！”宋知初抢话，“不是！我朋友不认识别的朋友喜欢的另外的朋友！”
刘清清挑眉：“在一起了？”
“都是单身……吧。”
“一个学校的？”
“不知道？”
“喜欢多久了？”
“不知道。”
“有多喜欢？”
宋知初摇摇头：“他跟我说，喜欢至死。”
“至死？”刘清清严肃起来，“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这个年级，谈及喜欢都有可能虚无缥缈，但好在纯真。”
“我知道。”
“除非他真有什么生死之交，或者天性性格使然，不然我觉得都是空话。”
宋知初点头赞同道：“我也觉得。”
“如果单身的话，所以为什么不能是你呢？”她顺着自己的头发，珍珠耳环晃动着，“青春就是用来试错和超越的，我不反对你在合理的条件下谈恋爱。”
“恋爱中多巴胺的分泌是快乐的，人体大脑还会分泌苯/乙/胺，”她在纸上写下PEA三个字母，“浓度高峰平均2.5年。”
“不过Nature上有一篇文献，名字叫Dopamine-based mechanism for transient etting，即‘基于多巴胺的短暂遗忘机制’，”她从手机中检索出这篇文章，“希望你恋爱的时候不要降智了，不然我的课都白补了。”
宋知初被手机上一连串密密麻麻的英文弄得头晕眼花，他还没开口，又被打断了。
“2.5年后你就要好好考虑这段感情了，希望你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当然，”刘清清打个响指，“不要影响你的成绩，更不要做出标记这种蠢事来。”
宋知初木讷地点头，“好，好的，清清姐，我，我替我朋友谢谢你。”
“不谢，毕竟你姐我上学谈过的傻逼恋爱都多了去了……上课！上课！回到课堂哈！”
“爱情是什么？阻止不住梦想的冥顽不化。”
此句的出处是《务虚笔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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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间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