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风雪比往年更烈,卷着碎石撞在戍楼的匾额上,发出沉闷的轰鸣。燕烁身披玄色软甲,指尖还残留着刚卸下弓弦的凉意,目光越过漫天风雪,落在南方那片隐于云层后的天际——那是西洲的方向,是他当了八年质子、耗尽半段少年时光的地方,也是他藏着小妹燕霏的牵挂之地。
“殿下,燕国使臣至,说京中局势动荡,陛下急召您即刻回京。”亲卫的声音被风雪揉碎,带着几分难掩的凝重,“使臣还说,此事关乎……乐安公主。”
“霏霏?”燕烁周身的气场骤然沉了下来,握着剑柄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垂眸掩去眼底的惊涛骇浪,八年质子生涯如潮水般涌来——当年燕国国力衰微,为求西洲庇护,他作为最不受宠的皇子,被推入西洲为质,唯有年幼的妹妹燕霏是他留在燕国的念想。如今京中动荡,诸王争储,丞相一派把持朝政,他们突然召他回去,哪里是念及亲情,分明是想借他这“质子皇子”的身份做文章,要么拉拢为棋子,要么除之而后快,而霏霏,便是他们攥在手里的筹码。
“知道了。”他淡淡应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唯有眼底翻涌的寒芒,比关外的风雪更甚。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过阶前的积雪,留下一道利落的弧线,却扫不散他心头的焦灼——他不怕朝堂阴诡,只怕远在京中的小妹,会沦为这场权力博弈的牺牲品。
使臣是丞相的心腹,见他时脸上堆着虚伪的笑意,递上明黄卷轴的手却微微发颤:“殿下劳苦功高,在西洲忍辱负重多年。如今京中局势不稳,陛下念及骨肉亲情,特召您回京安定朝局,也好与乐安公主团聚。”
“团聚?”燕烁展开卷轴,目光扫过那些冠冕堂皇的字句,指尖拂过“安定朝局”四字,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抬眼看向使臣,眼神锐利如刀,字字如冰:“大人倒是会说。当年陛下将我送往西洲为质时,怎不见骨肉亲情?如今京中乱了,便想起我这个弃子,想起霏霏这个筹码了?”
使臣脸色一白,强辩道:“殿下此言差矣!当年送您入西洲,实为权宜之计。如今君命如山,且乐安公主在京中……处境艰难,殿下岂能坐视不管?”
这话戳中了燕烁的死穴。他深吸一口气,眼底的戾气稍敛,多了几分决绝,“劳烦大人回复陛下,三日后,我自会回京。”
使臣后退半步,连声应下。燕烁不再看他,转身走向戍楼之巅,玄色身影在风雪中挺如孤松。他想起在去年,小妹偷偷托人送来一枚玉佩,玉上刻着“兄安”二字,那时她才十岁,却已懂得藏起思念,怕扰了他在西洲的处境。
“备马。”良久,燕烁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
亲卫大惊:“殿下!您明知丞相等人是引您入瓮,京中是龙潭虎穴啊!”
“我若不回,乐安必死无疑。”燕烁回头,眼底的寒芒褪去些许,多了几分深谋远虑,“何况,京中动荡,亦是我夺回权力、护住乐安的唯一机会。我当了八年质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燕明了。”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望向南方西洲的方向,那里曾是他的囚笼,却也藏着他最纯粹的时光,“待我稳住朝堂,护好乐安,便再无牵挂。”
玄色的战马踏碎积雪,载着他向关内驶去。风雪渐急,掩去了马蹄印,也掩去了他眼底那份藏在家国重任之下的、对妹妹的极致牵挂。戍楼的铜铃在风中呜咽,像是在为这位身不由己的皇子将军,唱着一首关于救赎、守护与权谋的归歌。
三日后,燕烁抵达燕国都城。城门处并无百官相迎,唯有寒风卷着落叶,显得萧索又诡异。他勒住马缰,望着那座高耸的城门,指尖摩挲着腰间那枚刻着“燕”字的令牌——这是他当年离开京城时,母亲偷偷塞给他的,如今,他带着这枚令牌回来,既是为了妹妹,也是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更是为了结束这场让燕国动荡、让百姓流离的权力纷争。
刚入城门,便见一名身着青衫的小厮快步跑来,见了燕烁,当即跪地痛哭:“殿下!公主殿下她……她被丞相以‘安抚宗亲’为由,软禁在公主府了!”
燕烁周身的寒气瞬间爆发,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翻身下马,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眼底杀意凛然:“丞相府……很好。”
话音落,他足尖点地,身影如箭般向公主府方向掠去。阳光穿透云层,落在他玄色的衣袍上,却照不进他眼底的寒潭——京中的博弈,从他踏入这座城门的那一刻,便已正式开始。而他的底线,从来都只有一个——护好燕霏,护好这乱世中的一抹软肋。公主府的朱门紧闭,铜环上锈迹斑斑,竟透着几分萧索。燕烁足尖落在门前石阶上,力道之重,让青石板裂开细纹。他抬手欲叩门,指尖尚未触及铜环,门内便传来女子压抑的啜泣,夹杂着侍卫的呵斥:“公主殿下,丞相有令,没有他的手谕,您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我要见我兄长!你们让我出去!”燕霏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倔强
“哼,一个质子回来的弃子而已”侍卫的嘲讽像针一样扎进燕烁耳中,他周身气压骤降,玄色披风无风自动。不等侍卫再说第二句,他掌心聚力,猛地拍在朱门上——
“轰隆”一声巨响,厚重的木门应声而开,木屑飞溅间,几名侍卫被震得倒飞出去,口吐鲜血。燕烁踏过门槛,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庭院,只见假山旁,一身素衣的燕霏正被两名侍卫死死按住,发髻散乱,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那双酷似母亲的杏眼,此刻盛满了惊惧与委屈。
“兄长!”燕霏瞥见玄色身影,眼睛骤然亮起来,泪水却汹涌得更凶,“兄长,你终于回来了!”
燕烁几步掠到她身前,指尖翻飞间,两名侍卫已被点中穴位,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他伸手将燕霏揽入怀中,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易碎的琉璃:“霏霏,兄长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燕霏埋在他肩头放声大哭,泪水浸透了他的玄甲:“兄长,他们欺负我,说你是质子,说你永远不会回来救我……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胡说。”燕烁抬手拭去她的泪水,指腹带着西洲风雪的凉意,语气却温柔得能化冰,“兄长答应过你,定会回来接你,便绝不会食言。”他抬眼看向庭院中闻讯赶来的侍卫,眼底杀意凛然
侍卫们被他周身的煞气震慑,竟无一人敢上前。燕烁拥着燕霏转身,目光扫过府中萧瑟的景象——庭院里的花草无人打理,假山旁的锦鲤池结了薄冰,就连廊下的灯笼,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他心中一紧,低声问:“霏霏,他们待你如何?”
燕霏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惊惧:“他们……他们不让我吃好的,不让我出门,还说若是我不听话,就……就杀了我。”她攥着燕烁的衣袖,声音发颤,“兄长,我们快跑吧,离开京城。”
燕烁心中一痛,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霏霏别怕,兄长回来了,便没人能再伤害你。京城,我也未必不能立足。”他看向府门外,阳光正好,却照不透朝堂的阴霾,“丞相想拿你要挟我,却忘了,我燕烁从西洲质子走回来,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马蹄声,尘土飞扬中,丞相的嫡子赵珩带着一队禁军赶来,勒马停在府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燕烁:“二公子刚回京便如此放肆,擅闯公主府,打伤朝廷命官,难道是想谋反不成?”
燕烁将燕霏护在身后,玄色身影如巍峨山岳,挡住了所有视线:“赵公子此言差矣。我妹妹被软禁多日,受尽委屈,我身为兄长,前来探望,何谈放肆?倒是你们,软禁公主,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赵珩脸色一沉:“丞相此举,乃是为了公主安全。如今京中局势动荡,诸王争储,公主留在府中,才是最稳妥的。”
“稳妥?”燕烁冷笑一声,眼底寒芒毕露,“将公主当作筹码,软禁起来,这也叫稳妥?赵公子回去告诉丞相,想要我配合他,便先撤了公主府的守卫,让霏霏恢复自由。否则,别说什么朝堂博弈,便是拼个鱼死网破,我也会让他付出代价。”
他周身的煞气让禁军们不由自主地后退,赵珩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却不敢轻易上前——谁都知道,燕烁在西洲随着军队成长,身手早已出神入化,真要动手,他们这些人根本不够看。
“你……你别太嚣张!”赵珩色厉内荏地喊道,“丞相手握重权,你不过是个刚回京的质子,如何与他抗衡?”
“质子又如何?”燕烁抬手,腰间的“燕”字令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身上流着皇家血脉,为了燕国在西洲忍辱走到现在。丞相虽权倾朝野,却也未必能一手遮天。”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传遍整个街巷
“你……”赵珩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只好带着禁军狼狈离去。
燕霏看着兄长挺拔的背影,眼中满是崇拜与安心。燕烁回头,揉了揉她的头发,眼底的寒芒化作温柔:“霏霏,从今日起,兄长护着你,没人再能欺负你。”
他扶着燕霏走进内院,目光扫过府中每一个角落,心中已有了盘算。丞相软禁燕霏,无非是想将他绑在自己的战车上,利用他争夺储位。可他们忘了,他燕烁最在乎的便是这唯一的妹妹,若谁敢触碰他的底线,他便敢毁了这京城的秩序,掀翻这动荡的朝堂。
夜幕降临,公主府的灯火次第亮起。燕烁坐在庭院的石桌旁,看着燕霏安静用餐的模样,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他知道,赵珩回去后,丞相定会有新的动作,京中的风浪只会越来越大。但他无所畏惧
忽然,院墙外传来一声轻响,燕烁眸光一凛,身影瞬间掠到墙边。只见墙头坐着一名黑衣蒙面人,见他看来,抬手扔来一个纸团,随即翻身跃下墙头,消失在夜色中。
燕烁展开纸团,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迹:“丞相欲于三日后宫宴,多加小心”
字迹陌生,却透着善意。燕烁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是谁在暗中帮他?难道是京中隐藏的其他势力,或是……西洲旧人?他想起在西洲的八年,想起那些暗中相助过他的人,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他将纸团烧毁,火星在夜色中明灭。三日后的宫宴,既是丞相设下的陷阱,也是他反击的契机。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郑国,一袭红衣的萧长宁正看着手中的密信,眼底闪过复杂的光芒——她收到消息,燕烁回京,身陷险境。
宫宴的帷幕即将拉开。燕烁握紧了剑柄,眼底闪过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