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缓缓暗下来。
秘境不像凡世单纯依靠日光，而更像有自己的节律——
天空的色泽从明亮的青开始褪色，逐层沉下，像是一幅被谁轻轻按进水中的画卷。
四人沿溪流左侧深入了一段，再选中一处背靠巨石的隐蔽位置作为临时落脚点。
陆平在周围转了一圈，确认环境后道：
“一条溪流，一个背坡，前方林木不密……这地方不错。”
周万梁把柴刀往地上一插：“我腿已经不是我的腿了。我能在这活着就满足了。”
何墩墩扑在地上滚了一圈：“我也满足了！我甚至不想动！”
顾长岁没有加入他们的荒唐动作，他站在溪边，望着逐渐下沉的光线。
周围的声音在改变。
白日里常听见的虫鸣、小兽的窸窣声、树叶偶尔的轻响……正一点一点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像从地底深处慢慢爬出来的寂静。
太安静。
静得有点诡异。
顾长岁轻声道：
“天黑前，我们得做些准备。”
陆平点头：“当然。你觉得该做什么？”
“先整理柴火。但更重要的是……做点防兽的布置。”
何墩墩立刻来了精神：“你会布阵？！你竟然会阵法？！！”
周万梁也惊得把锤子差点掉地上：“顾兄弟你还能布阵？你到底是……”
“不，”顾长岁打断，“我不会阵法。”
三人：“啊？”
顾长岁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根、岩石、以及溪水：
“猎户常用一种驱兽方式，把带有血腥味的尖锐物放在几个关键位置，再利用地形，让低阶妖兽误以为这附近有同类的领地。”
陆平眼神一定：“你以前……做过类似的事？”
顾长岁淡声：“帮山下的老人干过活。看得多，学得一些。”
这种解释足够普通，也足够合理。
周万梁拍胸口：“那我们赶紧做，你说怎么摆？”
顾长岁没有多说，直接行动。
他先把三只妖狼的狼牙分出几枚，挑选那些较尖锐的，把它们插在几处隐蔽的泥土里。
又把狼爪插在树根旁，让它看上去像是妖兽留下的标记。
接着拾起几块石头，在地面上压成一道不规则的痕迹，像是体型更大的妖兽踩出来的。
整个过程看似简单，却布置得很巧。
陆平看得认真：“你这……好像真的有用。”
顾长岁淡声：“能吓退一些小东西。”
何墩墩：“那大东西呢？”
顾长岁：“我们不去引它们，它们不会来找我们。”
他说得轻，却让人不由自主信任。
夜色终于彻底降临。
秘境的黑不是普通的黑，而像有东西在天空铺了一层幕布。
陆平生火，火光把周围照亮一小片。
他们围着火堆坐下，吃了些干粮。
周万梁磨着刀，忽然道：
“顾兄弟，你觉不觉得……秘境晚上特别安静？”
何墩墩缩着脖子：“安静得我心里发毛……”
顾长岁听着四周的风声，低声道：
“安静不是好事。说明妖兽都开始动了。”
这话一说完，何墩墩立刻把干粮嚼得更快。
“我们……我们晚上会不会死？”
周万梁：“闭嘴，别往坏处想。”
陆平认真道：“我们有防兽布置，不会有事。”
三人渐渐安定下来，开始轮流编排夜间守夜。
陆平主动：“我第一岗。”
周万梁：“我第二岗。”
何墩墩举手：“我……第三岗？”
顾长岁摇头：
“不用。你们三人轮两岗就够了。”
三人一起抬眼：“那你呢？”
顾长岁平静：
“我睡眠轻，晚上本来就容易醒。”
陆平看了他一眼：“你身体吃得消？”
顾长岁点头：“可以。”
没有人再问多余的。
……
夜深风寒。
顾长岁靠在巨石下半睡半醒，始终保持一种清醒的平静。
不久，溪流那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啪嗒”。
不重，却让他瞬间睁眼。
声音太轻微，像是什么在水边踩到小石子，又像是水滴击在叶片上。
但顾长岁知道——
这一点都不寻常。
他抬手示意陆平安静，然后悄悄起身，从火堆旁拿起一根烧得半焦的木枝。
“有什么靠近？”陆平低声问。
“有动静。”顾长岁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散。
他压低脚步，往溪边挪过去。
夜光很暗，只有火堆的光在背后投出一点亮度。
前方的黑看不见边界。
但顾长岁蹲下，摸了摸地面。
草叶有一道轻微的压痕，非常新。
他指尖轻轻触碰压痕边缘——
柔软，有湿意。
说明刚被压过不久。
陆平走近：“判断出是什么了吗？”
顾长岁看着地面的走向。
“不是二阶妖兽。”他说。
“走路轻，步幅小，方向乱……不像有目的的巡游。”
周万梁紧张：“那是什么？”
顾长岁淡声：
“小型妖兽路过。”
他顿了顿，又说：
“应该已经走了。”
他们又蹲了几息，确认声音完全消失后，才回到火堆旁。
何墩墩见他们回来，立刻小声问：“怎么了？！有东西吗？！”
周万梁：“只是小兽，不用怕。”
何墩墩捂心口：“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们要和二阶妖兽大战三百回合……”
陆平：“大半夜闭嘴睡觉。”
何墩墩：“哦……”
……
夜更深。
风越刮越冷，像把人往黑暗里拽。
忽然——
远方的山林中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
轰！！！
像有什么巨物撞断了几棵大树。
火光骤然一跳。
何墩墩吓得当场抱住周万梁：“啊啊啊！！这是要下山了吗？！”
周万梁差点被抱晕：“你放开我——别抱我——”
陆平眼神一沉：“是高手在战斗。”
顾长岁站起，凝视远处。
黑暗中，有金光闪烁。
如同有人在以某种惊人的速度穿梭、闪击、撕裂空气。
偶尔还有妖兽的咆哮，震得空气都颤抖。
何墩墩：“那个人……不会是我们认识的吧？”
陆平：“能打出那种动静的……估计是外门最顶尖的天才。”
周万梁：“秦昭烈？”
顾长岁没有作声。
但他也看见了——那道金光在夜色中格外明显，像是一支撕裂黑暗的流星。
金光不断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伴随某种骇人的冲击声。
陆平忽然道：
“不靠近。”
顾长岁点头：“离得越远越好。”
他知道秦昭烈很强，但秘境夜里不止有妖兽，也有未知危险。
更重要的是——
秦昭烈让顾长岁莫名不安。
不是因为敌意。
而是直觉。
一种类似被“天道扫描”过的感觉。
而他不能被任何人“扫描”。
绝对不能。
……
金光大概持续了两盏茶的时间才慢慢消失。
最终黑暗恢复了夜的寂静。
何墩墩：“他……赢了吗？”
陆平：“不确定。但活着出来的，一般都是赢。”
周万梁看向顾长岁：“顾兄弟，你觉得呢？”
顾长岁沉静道：“看光芒的退势……他活着。”
三人都松了口气。
各自回到火堆旁继续警戒。
……
夜风忽然带来一阵轻微的灵气波动。
顾长岁第一时间抬头。
他感觉到了——
像是有什么从天空被抖落下来。
几息后——
啪嗒。
一声轻响落在不远处的草丛里。
陆平：“……又有东西掉下来？”
周万梁紧张：“不会是妖兽吧？”
何墩墩缩成一团：“是不是袭击？！”
顾长岁却皱起眉：
“不对。”
“那声音……太轻了。”
“像……什么小东西从高处掉下来。”
陆平：“要不要去看？”
顾长岁摇头：
“太近了，不像危险。我去。”
陆平想反对，但顾长岁已经轻步走入黑暗。
他蹲下。
草叶微分，一点淡淡的、朦胧的蓝色出现在指尖前。
是一块透明的小碎晶，约指甲盖大小，像是月光凝成。
他捡起，放在掌心。
周围没有任何灵压波动，也没有妖兽气息。
看起来……就像一块普通的灵石碎片。
顾长岁随口道：“只是灵力积累产生的小碎晶，没用。”
然后随手放入口袋。
真正的秘密，他心里清楚：
——这是秘境在“吐息”时掉落的小型灵力凝晶。
对其他人没用，对他却有大用途。
他不会让任何人察觉到这一点。
……
他回到营地时，三人都期待地望着他。
周万梁：“什么东西？”
顾长岁淡声：“灵力碎屑。不能吃也不能炼。扔了。”
三人：“哦……”
没人怀疑。
顾长岁坐回自己的位置，看向远处已经再次陷入黑暗的秘境。
——长生与系统，是他永远的底牌。
任何气息、任何动静、任何异象，他都不会让别人察觉。
无论谁靠近，无论是谁寻找，
他的力量……永远藏在最深的阴影里。
而他自己，也会在这一片黑暗中悄悄活下去。
静静地活。
悄悄地强。
等别人都死光后……再慢慢站上高处。
夜深风冷。
顾长岁把手按在刀柄上，轻声道：
“睡吧。”
“有我。”
四人轮流进入浅睡，而顾长岁一直睁着眼，看着黑暗轻轻流动。
秘境在呼吸。
他在——静静等下一个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