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炸响的瞬间,没有预料中的剧痛,只有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冲力,狠狠撞进我的胸膛!
不是子弹。
是哥哥。
在扳机扣下的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向前扑倒!用尽全身的力气,像一道绝望的屏障,死死地、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们之间,再无一丝缝隙。
那颗呼啸而出的子弹,带着灼热的、毁灭性的力量,瞬间撕裂了他后背的衣衫和血肉,然后,毫无阻碍地、决绝地穿透了他温热的身躯,最后,才狠狠钻进我同样毫无防备的胸膛!
“噗嗤——”
是血肉被贯穿的闷响,在我们紧贴的身体内部震荡。
一股滚烫的液体,带着浓重的铁锈味,瞬间从我们紧贴的胸口汹涌而出,浸透了的衣衫。
那不是两颗子弹分别击中两个人。
那是一颗子弹,只射中了季沉屿一人,却像一根残忍的、滚烫的钢针,将我们这对双生子,从后背到前胸,死死地钉在了一起。
像一个迟到了整整十二年的、血腥的、同生共死的拥抱。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们一同向后踉跄,最终重重地摔倒在地毯上。他的身体轻飘飘的压在我身上,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破碎的心脏,最后一次微弱而绝望的搏动,撞击着我的肋骨。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迅速在地毯上蔓延开。我艰难地抬起没有被压住的手臂,颤抖的手指摸索着,触碰到他低垂在我颈侧的脸颊。指尖划过他紧闭的眼睑,触到了那浓密的睫毛——是湿的。
不是雨水。
是泪水?还是飞溅的血沫?抑或是生命流逝前最后的蒸汽?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带着血沫的温热拂过我的耳垂:
“喧喧……”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洞悉一切的平静,“……你画在墙上的那些我……其实……画得很像……但是我不喜欢。”
我怔住了。
随即,一个无法抑制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和扭曲快慰的笑容,猛地撕裂了我的嘴角。
血液呛进喉咙,笑声变成了破碎的咳呛,身体因剧痛和这荒谬的赞美而剧烈地颤抖。
就在这时——
窗外的世界,那持续了整晚、仿佛要将天地都撕碎的狂暴雨声,毫无征兆地、彻底地停歇了。
死一般的寂静瞬间降临。
紧接着!
“咻——嘭!!!”
一道刺眼的光芒撕裂了厚重的、水汽弥漫的夜幕!
一朵巨大无比、绚烂到极致的金色焰火,在窗外漆黑的天幕中央,轰然炸开!璀璨夺目的光流如同燃烧的金色瀑布,倾泻而下,瞬间照亮了狼藉的室内,照亮了地毯上紧紧相拥、被鲜血浸透的我们。
在那一刹那,在焰火那短暂却辉煌到极致的光芒映照下。我清晰地看到,哥哥那双本已永恒沉入黑暗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像两块濒临熄灭的炭火,被注入了最后一丝氧气,爆发出令人惊叹的、回光返照般的璀璨光芒。
那光芒锐利、清醒,仿佛穿透了所有迷雾、谎言和黑暗,直直地“看”向我的灵魂深处。
就在那光芒即将熄灭的瞬间,我读懂了他眼中最后的讯息。
他看见了。
他终于看见了。
看见了儿时的我偷偷溜进他房间,把他的所有的荣誉全部拿走剪碎了,拿走的不仅仅是这些。我偷走的,是他原本可以拥有的、完整而明亮的一生。是现在,是未来。
从那一刻起,他的人生轨迹,就被我手中的刀,无声地、彻底地切走了一半。
而此刻,这颗子弹终于将剩下的那一半,也残忍地、永恒地拼接在了一起。
用血,用生命,用这扭曲到极致的拥抱。
焰火的光芒迅速黯淡,消逝。
他眼中最后那一点璀璨的光,也随之彻底熄灭,沉入了永恒的、冰冷的黑暗。
压在我身上的重量,彻底失去了温度。
我躺在冰冷和温热交织的血泊里,望着窗外重归死寂的夜空。
季沉屿嘴角那个破碎的笑容,凝固成了永恒的弧度。
我牵起哥哥的手,慢慢嵌进他的指缝之间。然后捡起旁边的枪,又给自己补了一枪。
哥,这下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不会再有人把我们分开了。不会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