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入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
洞外,裴琅川浴血的身影死死抵住山魈狂潮的冲击,每一剑挥出都带起一蓬污血,但他背后的伤口也在一次次发力中不断崩裂,鲜血早已浸透衣衫,顺着衣角滴落在地,汇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暗红。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粗重如同风箱,全凭一股惊人的意志力在强撑。
徐念锦被闻烬秋半护半拉着退入洞窟的阴影中,她的目光却死死黏在洞外那个摇摇欲坠却始终不曾后退的背影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心脏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每一次裴琅川身体的晃动都让她恐惧得几乎窒息。
“小裴……回来……我们一起……”她哽咽着,徒劳地想要冲回去,却被闻烬秋牢牢按住。
闻烬秋的情况同样不妙,先前维持防护净化邪气又强行动用灵力带徐念锦突围,他的消耗极其巨大,脸色比裴琅川好不了多少,气息也已紊乱。
但他看着洞外孤军奋战的裴琅川,又看了看身边几近崩溃的徐念锦,眼神中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怀,有决绝,更有一种深埋已久与过往悲剧重合的痛楚。
不能重蹈覆辙。
绝不能再看同伴为自己牺牲。
这个念头如同炽热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这样下去不行!”闻烬秋的声音因急切而沙哑,“裴公子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立刻进入洞窟深处,那里地形狭窄,或许能阻它们一阻!”
“可是小裴他……”徐念锦泣不成声。
“他不会有事!”闻烬秋几乎是吼着打断她,眼神却异常坚定,“信我!”
就在这时,洞外的裴琅川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被一头格外强壮的山魈猛地撞在洞壁之上,背后的伤口遭到重击,让他眼前一黑,剑势瞬间出现了空隙,更多的山魈嘶吼着趁机涌上,眼看就要将洞口彻底淹没!
时机稍纵即逝!
闻烬秋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他猛地将徐念锦往洞窟深处狠狠一推:“走!”
与此同时,他手腕一翻,掌心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古朴无比的龟甲,那龟甲色泽暗沉,边缘已有破损,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此刻正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厚重气息。
“闻道长?!”徐念锦被推得踉跄后退,愕然回头。
只见闻烬秋指尖逼出体内最后残存的本命精血,迅速在那龟甲上画下一个繁复到极致的血色符印。
他的脸色随着精血的流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仿佛所有的生机都在瞬间被抽空。
但他口中吟诵的咒文却异常清晰庄严,带着一种舍身般的决绝:
“玄龟负图,镇守八极!以吾精血,奉请圣力——封天锁地,万邪辟易!”
轰!!!
那枚古朴龟甲骤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璀璨光芒,不再是清净柔和的白色,而是一种沉重如大地浩瀚如星河的土黄色光辉,光芒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以闻烬秋为中心,向着洞窟入口汹涌澎湃地扩散开去!
光芒过处,时间仿佛都凝滞了。
那些疯狂扑来的山魈,一接触到这厚重的黄光,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万丈山壁,它们身上的黑紫色邪气急剧消融,庞大的身躯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推飞出去,发出惊恐痛苦的嚎叫!
不仅仅是山魈,连同洞口附近的碎石泥土,甚至流动的空气,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庞大无匹的镇压之力瞬间定住排开。
一个暂时性的绝对安全的真空地带被强行开辟了出来,洞窟入口仿佛被一道散发着洪荒气息的壁垒封堵了一些。
然而,施展此术的代价极其惨重。
黄光爆发之后迅速收敛,凝聚在洞口形成一道稳固的屏障,但那枚龟甲上的光芒却彻底黯淡下去,表面甚至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闻烬秋更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脸色苍白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显然已是油尽灯枯。
“闻道长!”徐念锦尖叫着扑过去,扶住他软倒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
洞外的裴琅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那厚重的黄光并未伤害他,反而将他护在了身后。
他看着洞内气息奄奄的闻烬秋,再看看洞口那坚不可摧的屏障和外面暂时无法逾越雷池一步焦躁咆哮的山魈群,瞬间明白了闻烬秋做了什么!
那是燃烧本命精血甚至可能损及道基的禁术,用的那件法宝,定然也是与他性命交关的珍贵之物!
“闻烬秋!”裴琅川想要冲回洞内,却被那屏障柔和却坚定地阻隔在外,这屏障是单向防御,只阻邪祟,却也暂时阻断了内外交通。
闻烬秋艰难地抬起眼皮,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他看到洞外裴琅川焦急的面孔和洞内徐念锦满是泪水的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微弱却清晰:
“走……带她……先走……我……撑不了多久……快……”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压而出,带着令人心颤的虚弱。
“不行!一起走!”裴琅川目眦欲裂,狠狠一拳砸在屏障上,那屏障却纹丝不动。
闻烬秋摇了摇头,灰败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安抚般的微笑,目光却看向洞窟深处那一片未知的黑暗:“里面……或许……有生机……或……答案……走……”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闻道长!闻道长!”徐念锦抱着他冰凉的身体,吓得魂飞魄散,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闻烬秋苍白的脸上。
洞外,山魈群在经过最初的混乱后,开始更加疯狂地冲击那土黄色的屏障,屏障的光芒虽然稳固,却也在一次次冲击下微微荡漾。
显然,正如闻烬秋所说,这屏障撑不了太久。
裴琅川站在洞外,看着洞内昏迷的闻烬秋和惊慌失措的徐念锦,又看看身后暂时被阻隔的疯狂山魈,牙关几乎要咬碎。鲜血依旧从他的后背不断渗出,剧痛和虚弱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意志。
进退两难,心如刀绞。
但他知道,闻烬秋用近乎自毁的方式换来的时间和机会,绝不能浪费。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屏障,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洞窟深处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带着血腥味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徐念锦,走!”
他必须带她活下去,必须找到生机。
必须…对得起这份牺牲。
沉重的脚步,踏着血与绝望,毅然迈向未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