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千上万张麻木或诡异的面孔同时转来,无声的注视汇聚成实质般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海水般要将三人淹没。
繁华的街市景象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精美的楼阁化为嶙峋的怪石,熙攘的人流变作幢幢鬼影,悦耳的音乐沦为尖锐的嘶嚎。
蜃妖的耐心耗尽,温柔的陷阱撕开伪装,显露出冰冷的杀机。
“紧守灵台!幻象要直接攻击心神了!”闻烬秋疾声提醒,清光大盛,勉强在三人周围撑开一小片清明之地。
然而,蜃妖最可怕之处并非实体攻击,而是直指人心最深处的弱点。
就在幻境转变的刹那,三人周围的景象再次变幻,不再是统一的杀场,而是分化成了三个截然不同的针对每个人内心的空间!
裴琅川只觉得眼前一花,周遭杀机顿消,竟置身于一间庄严古朴的祠堂之内。
檀香袅袅,灯火通明。
上方端坐着几位面容模糊却威仪棣棣的长者,正是裴家历代先贤的虚影,他们皆用一种欣慰赞许和充满期许的目光注视着他。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心间响起:“琅川吾儿,汝擒获镜魅,化解画灵,追查祸源,兢兢业业,未辱裴氏门风。家族重任,汝已堪当。归来吧,家族需汝统领,光耀门楣……”
与此同时,身旁光影流转,竟出现了徐念锦的身影。
她不再是那般懵懂跳脱,而是一副端庄的模样,巧笑嫣然,眼神温柔地望着他,手中端着一杯热茶,轻声细语:“琅川,累了么?休息一下吧,我陪着你……”
家族认可的重任与内心悄然滋生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朦胧情愫,在此刻被幻境精准捕捉并放大,化作最甜蜜的毒药,诱使他放下警惕,沉溺其中。
裴琅川身形猛地一僵,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家族,那是他从小背负的责任与渴望,而旁边那个叫他琅川巧笑倩兮的身影更是让他心跳漏了一拍,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悸动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但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几分!不对!家族认可岂会如此轻易?徐念锦怎会露出这般神态叫他琅川?!这些皆是虚妄!
“破!”他眼中金光一闪,厉喝出声,强行斩断那纷扰的念头,桃木剑毫不犹豫地向四周横扫,金色剑芒撕裂了温馨的祠堂景象,碎片后面露出的,是无数伺机扑来的扭曲鬼影!
徐念锦眼前的景象却截然不同。
没有杀机,也没有祠堂,而是阳光明媚热闹非凡的临安城街头,糖人摊子、杂耍班子、卖各色小吃玩具的商贩……应有尽有。裴琅川和闻烬秋都不在身边,但她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觉得轻松极了。
“小姐,尝尝新做的桂花糕呀!”一个小贩热情地招呼她。
“来看大变活人咯!”杂耍艺人敲着锣。
甚至还有几个面容和善的年轻公子哥,在不远处笑着向她招手,邀请她一同游玩。
没有捉不完的妖怪,没有看不懂的阵法,没有需要时刻警惕的危险,只有无尽的快乐和自由,这是她内心深处,对寻常快乐最直接的向往。
徐念锦眼睛亮晶晶的,下意识地就朝着糖人摊子迈了一步。但就在脚步落下的瞬间,她心里忽然觉得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停下来,歪着头想了想,这么好玩的地方,小裴和闻道长怎么不在呢?要是小裴在,肯定会板着脸说糖人粘牙,但还是会给她买,闻道长则会笑着告诉她哪种糕点最好吃。
没有他们,好像再多的糖人和热闹,也没那么有意思了?
这个念头一起,周围热闹的景象仿佛卡顿了一下,阳光也变得有些刺眼得不真实起来。
“不对……”她喃喃自语,揉了揉眼睛,“小裴他们肯定在找我,这里……是假的吧?”她的迟钝在此刻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直觉,让她没有被表面纯粹的快乐完全迷惑。她犹豫着,没有再去接那小贩递过来的糖人,而是开始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另外两人的身影。
闻烬秋所处的幻境则最为诡异。
他并未回到过去,也未见什么温馨景象,而是立于一片无边无际波涛汹涌的墨色大海之上,海上阴风怒号,巨浪滔天,每一滴海水都仿佛由浓稠的怨念与痛苦凝聚而成。
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破碎的画面与声音碎片。
一座于烈火中燃烧崩塌的道观。
几个模糊却气息强大的身影正在激烈斗法,法术光芒撕裂天空。
一声沉重而无奈的叹息:“烬秋,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守住那……”
还有一张张扭曲、怨恨、哭泣的面孔,不断从墨海中伸出苍白的手,试图将他拖入无尽深渊!
“叛徒……”
“为何见死不救……”
“你本可阻止……”
“代价……代价……”
这些碎片化的景象和声音,疯狂地冲击着他的心神,试图唤醒他深埋的过往,激起他的愧疚痛苦与心魔。
闻烬秋面色苍白如纸,额头青筋跳动,持拂尘的手微微颤抖。
他紧闭双眼,口中急速诵念静心咒,周身清光剧烈波动,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那幻境直指他内心最深的伤疤与秘密。
“往日不可追……心魔……皆是虚妄……”他艰难地维持着灵台最后一丝清明,但嘴角已缓缓溢出一缕鲜血,蜃妖针对他的攻击,最为致命!
三个不同的幻境空间,同时考验着三人的意志与内心。
裴琅川斩碎家族幻影,却要面对更多鬼影扑杀,徐念锦开始怀疑快乐的真实,四处寻找同伴,闻烬秋则在心魔之海中苦苦挣扎,形势岌岌可危!
蜃妖的力量超乎想象,它并不急于立刻杀死他们,而是要让他们在各自最脆弱的地方被彻底击垮,从而成为它最美味的食粮!
真正的考验,此刻才刚进入最凶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