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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画中仙

作者:猫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临安城西,一处清雅却透着一丝孤寂的宅院内,捉妖小队三人正聆听此间主人,一位年约五旬衣着考究却难掩憔悴的收藏家赵员外的叙述。


    赵员外眼神恍惚,带着一种既迷恋又恐惧的复杂情绪,引着三人步入一间守卫森严帘幕低垂的书房。室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墨香与某种甜腻的异香。


    “便是此画……”赵员外声音沙哑,指向书房正中央悬挂的一幅等人高的立轴古画。


    画中是一位身着前朝宫装的绝色女子,于月下梅林中翩然起舞,衣袂飘飘,姿容绝世,眉眼含情,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中走出。


    画工精湛绝伦,用色古雅,确非凡品。


    然而,仔细看去,那女子的眼眸深处似乎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幽怨,画纸边缘也隐隐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柔光。


    “一月前,老夫从一落魄书生手中重金购得此画,视若珍宝。”赵员外痴迷地望着画中女子,“自那日后,夜夜入梦,皆能与此画中仙子相,她……她言我乃其知音,慰我寂寥……”他老脸微红,似羞似愧。


    裴琅川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刀,并未去看那女子的容貌,而是仔细感知着画作周身流转的气息。他沉声道:“并非梦境,赵员外,你家中女眷近來是否精神萎靡,体虚多病,药石罔效?”


    赵员外猛地一惊,从痴迷中回过神来,脸色白了白:“正、正是!拙荆与小女近日皆染怪疾,白日昏沉嗜睡,夜间惊悸盗汗,日渐消瘦,道长如何得知?”


    “因与你夜夜相会的,非是仙,而是妖。”


    裴琅川语气冰冷,指尖已悄然扣住一张符箓,“此画妖气特殊,并非寻常草木精怪或动物成精,其气阴柔缠绵,直侵神魂,专噬人之精气神,尤甚于女子。你身上阳气尚旺,暂未被吸食过多,但长久浸淫此妖气之中,你家眷已然受害!”


    徐念锦闻言,立刻凑近些看那幅画,她没感觉到太多阴森,反而觉得画得真是好看,忍不住小声赞叹:“画得真好呀,就是看着有点让人头晕……”她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那莫名的不适感。


    闻烬秋上前一步,将徐念锦稍稍拦在身后,目光沉静地审视古画:“裴道友所言极是。此非精怪附画,更像是画本身成了妖,画中女子,恐非虚构,而是以特殊秘法,将某种强烈执念或残魂封入画中,经年累月,吸收天地精气与赏画者的心神,渐成画魅。其妖气与画作本身融为一体,极难察觉,亦难强行剥离,否则恐损画毁灵,反噬更烈。”


    赵员外听得冷汗涔涔,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竟、竟是如此?!那……那该如何是好?莫非非要毁掉此画?”他眼中流露出极度不舍,显然仍沉迷于画中仙子。


    裴琅川冷哼一声:“毁画是最下之策,恐引其垂死反扑,且其中被封之魂亦将灰飞烟灭。需设法化解其执念,令其自行散去妖力,或将其引出画外再行收服。”他看向闻烬秋,“闻道长可能探知其执念根源?”


    闻烬秋凝神,指尖虚点画作,闭目感应片刻,缓缓道:“怨念极深,却并非纯粹恶毒,夹杂着无尽的等待和不甘与情殇。其核心,似与一承诺、一负心人有关。需知其故事,方能对症下药。”


    徐念锦听着,忽然眨了眨眼,看向赵员外:“赵员外,那个卖你画的书生,长什么样?在哪里遇到的?”


    赵员外努力回忆:“那书生年纪很轻,却满面风霜,穿着破旧,似乎急着用钱,就在城西的旧书市。”


    “或许关键在那书生身上!”徐念锦脱口而出,“画里的姐姐等的人,会不会就是他?或者跟他有关?”


    裴琅川和闻烬秋对视一眼,均觉有此可能,画魅执着于情,其执念源头很大概率与男女之情相关。


    “赵员外,你且回忆那书生详细特征。”裴琅川果断道,“闻道长,劳你在此布下禁制,暂阻画魅妖气外泄,护住赵员外商眷。我与徐念锦去旧书市探查一番。”


    他目光扫过徐念锦:“你跟紧我,莫要再胡乱触碰任何东西。”


    徐念锦连忙点头。


    闻烬秋颔首:“此处交给我,二位小心,那书生若真是关键,或许亦非常人。”


    很快,根据赵员外的描述,裴琅川与徐念锦来到了城西旧书市,此地鱼龙混杂,到处都是摆摊售卖古籍字画的小贩。


    一番打听后,竟真有人对那个急着卖画价,格低廉的落魄年轻书生有印象,并指了个方向,说那书生似乎常在远处那棵老槐树下摆摊。


    两人快步赶去,果然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青衫的年轻人,正失魂落魄地坐在树下,面前摊着几本旧书,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对来往行人毫无反应,他的容貌,竟与画中女子有着几分隐约的相似!


    裴琅川上前,直接亮出捉妖师的身份,沉声问道:“一月前,你是否卖与西街赵员外一幅美人起舞图?”


    那书生浑身一颤,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你们……那画……可是出了什么事?!”他的反应激烈,远超寻常。


    徐念锦看他样子可怜,忍不住放软声音:“画里的姐姐好像很不开心,还在害人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书生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下去,双手捂脸,发出压抑痛苦的呜咽声:“果然还是出事了……是我害了她……是我对不起她……”


    在裴琅川冷冽的目光和徐念锦笨拙却真诚的追问下,书生终于崩溃地道出了一段往事。


    原来,画中女子并非前人,而是他的曾祖姑母,百年前一位极具才情的官家小姐。


    她与家中一位才华横溢却出身寒门的画师相恋,私定终身,画师为她绘制了这幅倾注了全部爱意与心血的画像,许诺功成名就后便回来迎娶,然而画师离去后便杳无音信,小姐相思成疾,郁郁而终。


    临终前,她强烈的执念与未尽的情愫竟意外地附着在了这幅她最珍爱的画像上,家族视为不祥,将其秘密收藏,直至家道中落,流落到这最后一代子孙手中。他无力保存,又因那是祖上悲剧的象征,便狠心将其售卖。


    “我本以为……本以为给她找个好去处,便是解脱……没想到……”书生泣不成声。


    真相大白。


    画中仙并非主动害人,而是百年执念所化,因被再次易主与知音的短暂温存勾起了更深的情愫与怨念,本能地吸□□气以维持存在,甚至渴望挣脱画束!


    返回赵府,将真相告知闻烬秋与赵员外。


    赵员外听得唏嘘不已,那点痴迷也化为了同情与后怕。


    “既是执念,便需化解。”闻烬秋沉吟道,“需让她知晓,等待已成空,执着徒伤己与人。”


    他让书生来到画前,亲自对画诉说往事真相,那画师并非负心,而是在赴京赶考途中遭遇劫匪,早已身亡,并非有意辜负,这份迟来了百年的解释,或许能化解最深的怨怼。


    书生跪在画前,泪流满面,对着画中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先祖,诉说着调查到的真相与深深的忏悔。


    当晚,子时月光最盛之时,闻烬秋于画前布下往生安魂阵。


    裴琅川持剑护法,警惕画魅最后的异动。


    徐念锦则在一旁,学着闻烬秋的样子念诵着超度的经文,神情是难得的认真与庄重。


    随着书生的诉说与安魂阵法的力量,画中女子的容颜渐渐发生了变化,那抹幽怨逐渐化为了释然与悲伤,最终,一滴晶莹的泪珠竟从画中女子的眼角缓缓滑落,滴落在画纸上,氤开一小片水渍。


    柔和的光芒自画中溢出,那栩栩如生的美人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模糊。


    最终,在一阵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中,画中影像彻底消失,只留下一张略微泛黄空无一物的古画纸卷。那股阴柔的妖气与甜腻的异香,也随之消散无踪。


    画魅执念已消,自行散去了。


    赵员外府上女眷的病,自此自然慢慢好转。


    事后,裴琅川看着那幅空白的画纸,又看看正认真安慰着书生的徐念锦,对闻烬秋低声道:“此类画魅,执念深植画魂,若强行诛杀,必两败俱伤。化解执念,方是上策。”


    闻烬秋颔首:“然也,妖物成因复杂,并非皆可一杀了之。徐姑娘此次追问书生,直指关键,功不可没。”


    裴琅川闻言,瞥了一眼那边毫无所觉还在那说你别太难过了的徐念锦,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这一次,她那看似不着调的直率,似乎又歪打正着地,切中了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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