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的浓雾彻底散去,久违的阳光洒落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也驱散了人们心头的寒意。
劫后余生的百姓们相互搀扶着,从昏迷中悠悠转醒,脸上带着茫然与庆幸。
官府差役和闻讯赶来的家属们涌入街巷,一时间,哭喊、安慰、询问之声交织,打破了先前死寂的恐慌。
裴琅川松开徐念锦的手腕,脸上那点不自在迅速被惯常的冷冽覆盖。
他扫视着逐渐恢复生机的街道,目光最后落在地上那张已然失效图案古怪的大风车符上,嘴角抽搐了一下。
“歪打正着。”他哼了一声,语气依旧生硬的,但却没了之前的火气,反而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
徐念锦倒是没在意他的评价,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符纸捡起来,宝贝似的看了看,又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像只能用一次,下次得画个更好的。”
闻烬秋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一丝疲惫:
“徐姑娘这次又立奇功,若非你这独特的符箓强行吸聚妖雾,逼出其核心,我等恐怕还要耗费许久,届时被困百姓就更危险了。”他看向裴琅川,“裴公子,看来徐姑娘的野路子,有时确能收出其不意之效。”
裴琅川别开脸,没接这话茬,只是道:“先离开这里。”周遭纷乱的人群和投来的好奇和感激的目光让他有些不自在。
三人避开喧闹的人群,回到暂时落脚的客栈小院,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嘈杂,气氛却并未完全放松。
闻烬秋沏了三杯清茶,氤氲的热气稍稍驱散了方才激战带来的寒意与疲惫。
“连日来,镜中魅、画皮鬼、魇祷,再加上今日这雾妖,”闻烬秋缓缓开口,神色沉凝,“诸位不觉得,这些妖物出现得过于频繁,且都有些异常吗?”
裴琅川端起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冷声道:“嗯。镜中魅带古老根性,非寻常小妖;画皮鬼执着于完美皮囊,近乎癫狂;魇祷力量增长过快,影响范围太广;今日这雾妖,妖力精纯且范围之大,亦非寻常雾气自然成精所能及。”他条理清晰,显然早已察觉不妥。
徐念锦捧着带着暖意的茶杯,努力跟着他们的思路,眨了眨眼道:“它们好像都挺着急的?画皮鬼急着找皮,梦魇急着吓人,雾妖急着吞掉整个南巷……”
她的话依旧直白简单,却再次精准地戳中了关键。
“不错。”
闻烬秋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背后有什么东西在催促它们,或者说在吸引它们,让它们变得比平时更加活跃更具攻击性,甚至违背了一些妖物固有的习性。”
他伸出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粗略地画了一下临安城的格局,并在几个点做了标记:
“镜中魅出现于相府,画皮鬼活跃于城南富户区,魇祷影响范围最广,但核心波动曾指向城西,今日雾妖亦是在城南作祟,但其妖气溢散的源头,细细感知,似乎也隐约偏向城西。”
他的手指最终点在了代表城西区域的位置。
“城西……”裴琅川眸光一凛,“那里多是老旧民坊,也有几处废弃的祠堂和前朝留下的一小片皇家林苑旧址,人烟相对稀少。”
“莫非是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这些妖物?或者催化了它们?”徐念锦猜测道。
闻烬秋沉吟片刻,道:“贫道方才净化雾妖残留妖气时,亦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却异常古老的波动,与其他几只妖物身上残留的异常气息同源,皆隐隐指向城西方向。这股力量非妖非道,十分奇特,似乎能放大妖物的某些执念与**,甚至可能吸引方圆百里的妖物向彼处聚集。”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如果闻烬秋的推测是真的,那意味着临安城近期妖祸频发,并非孤立事件,其背后很可能隐藏着一个更大的尚未浮出水面的源头。
这个源头就像一块投入水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在不断扩大,影响乃至扭曲着临安城范围内的各类妖物。
冰山一角,终于在此刻,于一次次看似独立的捉妖事件后,被敏锐地串联起来,露出了其庞大而危险的轮廓。
裴琅川放下茶杯,眼神锐利如刀:“看来,必须去城西走一遭了。”
徐念锦立刻放下茶杯,积极响应:“我去!”
裴琅川立刻瞪向她:“你去什么去!城西情况未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危险!你给我老实在……”
“小裴,”徐念锦打断他,眼神异常认真,甚至带着点罕见的执拗,“画皮鬼的时候我可能帮了倒忙,梦魇里我好像气到它了,刚才的雾妖,我的符也有用。”
她掰着手指数完,抬起头看他,“而且,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临安变得这么不太平。我不能一直只被你们保护。”
她的话简单直接,却让裴琅川一时语塞。
他看着眼前这个总是懵懂却又在某些时候有着惊人直觉和固执的相府千金,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并非需要一直被护在羽翼下的娇弱花朵。
闻烬秋微微一笑,打圆场道:“徐姑娘心思细腻,常有出人意料之见,一同前去或许真有助益。只是此行凶险未知,需得更加谨慎周全。”他看向裴琅川,“裴公子,不若我等先稍作休整,仔细筹划,再探城西。”
裴琅川沉默片刻,终是生硬地甩下一句:“……随你!但届时一切需听我指令,不准再擅自行动!”
虽是责备的语气,却等同于默认了。
徐念锦立刻点头,脸上露出笑容:“嗯!”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房间染上一层暖色,连续征战带来的疲惫袭来,但三人心中却因这隐约浮现的线索而绷紧了一根弦。
临安妖祸,绝非表面看来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