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8年(东汉中平五年)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关键的转折点。此时黄巾之乱虽已平定,但中央权威彻底崩塌,地方军阀势力迅速崛起,天下正处于大乱的前夜。
皇权的垂死挣扎:
汉灵帝刘宏为制约外戚何进(大将军)的兵权,在洛阳西园组建了一支由宦官蹇硕统领的皇家军队,史称“西园八校尉”。曹操、袁绍等人均在此列。这标志着皇帝不再信任传统的外朝官僚和军队系统。
此举非但没能巩固皇权,反而加剧了外戚(何进)、宦官(蹇硕等十常侍)和士族官僚(袁绍、曹操)之间的内部撕裂,为下一年的宫廷政变(何进被杀、董卓进京)埋下伏笔。
地方军阀的诞生:
鉴于黄巾之乱中地方无力平叛的教训,刘宏接受宗室刘焉的建议,将重要州的刺史改为州牧,赋予其军政大权。这一举措本意为加强中央控制,却意外打开了军阀割据的潘多拉魔盒。
例如,刘焉被任命为益州牧,从此割据西南;公孙瓒在幽州与乌桓、鲜卑作战,积累了自己的军事力量。
胡人南下与内部叛乱:
北方并州、凉州、幽州等地,匈奴、乌桓、鲜卑等胡族势力不断寇边,甚至深入内陆。
中原内部也叛乱不止:凉州的韩遂、马腾联军已成一派独立势力;并州有匈奴首领於夫罗叛乱;冀州则有张纯、张举联合乌桓发动叛乱,威胁幽冀二州。
总而言之,北方中原就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中央政府的权威仅剩洛阳一隅,四周全是拥兵自重的州牧、叛乱军队和虎视眈眈的胡族骑兵。
江南地区:混乱中的机遇
相较于北方的政治风暴中心,江南(主要指长江中下游的扬州、荆州南部)的局势则不同,可以概括为:镇压叛乱、秩序重建、豪强崛起。
平定后的恢复期:
江南地区此前也爆发了以许昭等人为首的农民起义,但此时已被陆续平定。例如,扬州刺史刘繇、吴郡都尉孙坚等人都参与了平叛过程。
局势虽未完全稳定,但大规模的战事已经结束,社会处于战后恢复和秩序重建的阶段。
地方豪强的舞台:
由于中央政府无力南顾,江南的实际控制权落入了地方豪强和宗族手中。例如,吴郡的顾、陆、朱、张四大家族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许多为镇压叛乱而组织起来的地方武装(“部曲”)并没有解散,而是成为了豪强们的私人军队,为后来的割据奠定了基础。
北方人才的早期南渡:
中原的剧烈动荡,已经开始促使一部分北方的士大夫和百姓为了躲避战乱,陆续南迁。这股涓涓细流,为后来“衣冠南渡”拉开了序幕。
总而言之,江南地区虽然也有动乱,但已趋于平定。它暂时远离了北方政治斗争的核心,社会秩序正在地方豪强的主导下缓慢重建。这片相对安定的土地,正在为即将到来的三国时代,默默孕育着一位未来的霸主——孙氏家族(孙坚及其子孙策、孙权)即将在这里崛起,并最终建立东吴政权。
征辟危机之后,蔡邕携家眷南迁到了更南边的会稽郡。周边各郡县竞相延请,游历讲学,过上了一段难得的逍遥日子。
历时1年,焦尾琴终于制成,此琴音色通透纯净,只是新琴的音色往往比较“生”,蔡琰日日弹奏,为其“开声”。
弹的曲子皆辑录于蔡邕的《琴操》。共47曲,分四类,分别记述了琴曲作品之作者、命意、创作背景或与作品有关之故事等,有的还附有歌词。第一类:歌诗五曲,为《鹿鸣》、《伐檀》、《驺虞》、《鹊巢》、《白驹》。第二类:十二操,为《将归操》、《猗兰操》、《龟山操》、《越裳操》、《拘幽操》、《岐山操》、《履霜操》、《雉朝飞操》、《别鹤操》、《残形操》、《水仙操》、《怀陵操》。第三类:九引,为《列女引》、《伯姬引》、《贞女引》、《思归引》、《辟历引》、《走马引》、《箜篌引》、《琴引》、《楚引》。第四类:河间杂歌二十一章,有《箕山操》、《思亲操》、《龙虵歌》、《杞梁妻歌》、《聂政刺韩王曲》等。此外,还有少数琴曲有题无解,如《鹊巢》,以及最后的《流澌咽》、《双燕离》。
近日,蔡邕陆续又有五首新曲谱成,《游春》、《渌水》、《幽居》、《坐愁》、《秋思》合称《蔡氏五弄》。
顾生与另七八位学子亦跟来会稽,在学舍旁赁屋而居,如在溧阳。顾生的琴技亦是蔡邕亲自教导,用的亦是《琴操》上的曲谱。但是同一首曲子,阿琰和顾生弹出来气韵颇不相似,阿琰不仅要胜在焦尾的音色上,更要的技巧和气势上压顾生一头。
一日,顾生刚弹完《猗兰操》,阿琰接着也弹了一曲,曲终《猗兰操》,蔡邕呵呵笑道,小琰儿这是把幽兰采撷到闹市与群芳争艳来了。蔡琰听后又羞又臊,低头不语。
为了安抚女儿,蔡邕讲起了一件往事。
某日,蔡邕应邀到一位朋友家中参加宴会,由于他有点事,去的稍晚了一点,当他来到主人的家门口,里面的酒席已经开始了,丝丝缕缕从室内传出了琴韵。原来主人特意邀请了一位善于弹琴的乐师,为客人们助兴演奏。
然而,就在这悦耳的琴声之中,蔡邕却骤然停下了脚步。他侧耳倾听,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精通音律,对音乐的感知力远超常人。在这看似欢快的曲调深处,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那琴音的深处,隐隐透出一股凌厉的“杀心”。
想到那帮对自己步步紧逼的奸宦势力,想到死对头曾经派人来刺杀过自己,想到朝中的污浊奸臣触手无所不在,蔡邕不禁怀疑起友人请自己赴宴的真实意图,难道他也跟那些人同流合污,想取自己的性命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蔡邕当机立断,转身就逃,慌慌张张。
主人听到下人报告说这位贵宾已经来到了自己家的门口,却又悄悄折回了,连忙追了出来,问个究竟,是不是礼数不够让他挑礼了。
蔡邕见主人神情真挚谦恭,心想自己应该是多虑了,就直言不讳地说出了原因。
主人拉着蔡邕来到酒席上,让弹琴的乐师来见蔡邕,并说了蔡邕来了又想走的原因。
乐师听了主人的解释,望着蔡邕不由地失声笑了,对蔡邕说:“先生莫非是刚才我看到螳螂捕蝉的缘故?”
原来,乐师在屏风后面演奏的过程中,恰好瞥见有一只螳螂,正打算捕食一只鸣蝉。那蝉已经要飞走了,而那只螳螂却迟迟没有下手,乐师心中不禁替螳螂暗暗着急。
“先生一定听出来当时我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流露在琴声里,让先生产生了怀疑?”
蔡邕听了这番话,爽朗地笑了:“就是呀,隐隐有杀机!”
所以说,这琴韵与心境是息息相关的,精通音乐的人能从乐音中分辨抚琴者的人品心性,甚至抚琴时的情绪心思。
蔡琰接着说道:那阿翁的意思是,做不好人也就抚不好琴了。君子弹出来的是高山流水,小人弹出来的是市井嘈杂,那我弹出来的是什么?
蔡邕哈哈笑道,你呀,弹的是一身的顽皮贼骨、成日的翻墨涂鸦……
把小琰儿气得跳脚,连一向端庄稳重的顾生,见此情景也不觉莞尔。
蔡邕看着身边聪敏天真的女儿和睿智沉稳的门生,心甚慰之。
风和日丽的天气,蔡邕常携学子们出城郊行,寻一风景佳处,吟诗做赋,流连盘桓。
一次,蔡邕携弟子出行,路过会稽郡的柯亭(又名“高迁亭”,在今浙江省绍兴市西南)。这是一座驿亭,用竹木建造,供行人歇脚。
众人正走得疲乏,于是进入亭中休息,顺便讨些水喝。
蔡邕环顾四周,目光很快被亭子屋顶的竹椽(chuán)所吸引。椽是放在檩上架着屋顶的木条或竹条,是房屋的建筑材料。其中有一根竹子,色泽、纹理、质地都与其他竹子迥然不同,在蔡邕这位大行家眼中,这根竹子仿佛在散发着独特的光彩。
蔡邕越看越喜欢,心中暗叹:“这真是制作笛子的绝佳材料啊!”
于是,他找到看守亭子的人,指着竹椽说道:能否将屋顶上的那一根竹椽取下来?我想用它做一支笛子。”
亭吏十分不解——一根普普通通的建房竹子,能有什么稀奇?但既然这位先生想要,便欣然答应,爬上屋顶,将那根竹子替换下来,送给了蔡邕。
蔡邕如获至宝,亲自将此竹精心加工,制作成一支竹笛。此笛声清越悠扬,音色奇绝,有一种不同于凡品的穿透力和韵味,蔡邕以它的诞生地为他命名为“柯亭笛”。
蔡邕作为乐者,能于茅檐柴炊之间觅得良琴名笛,作为先生,能有阿琰顾生这样的俊逸学生相伴左右,作为大儒,能参与编撰汉书,刊刻石经,虽然身处乱世颠沛之中,也算是能苦中作乐了。
此年最隆重的一件大事是顾生的冠礼,以顾生的性格,自然希望一切从简。只是顾家有顾家的体面,顾生作为顾家青年中的翘楚,风光大办是在所难免,顾生已被吴郡察举孝廉,冠礼之后即赴洛然任郎官,冠礼更是无法低调。
冠礼在生日所在月份的上半月,择吉日举行。吴县顾府张灯结彩,顾雍跪在家庙祠堂中央,身着玄端礼服,等待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顾氏为吴郡四姓之首,宅第毗邻太湖,飞檐翘角连绵半里。这天,吴郡有头面的人物几乎都到了。陆氏、朱氏、张氏三家不仅派人前来,还送来了厚重的贺礼:陆家赠青铜礼器,朱家送精锻缣帛,张家则献上玉石盆景。祠堂内人影交错,祠堂外仆从如云,尽显江东豪强之家的气派。
主持冠礼的蔡邕,肃立于祠堂东阶。蔡琰和蔡睦都在堂外院中观礼。蔡琰特意打扮一番,明眸皓齿,已显露出少女风范,蔡睦则英气勃勃,颇有世家子弟的端庄。
顾生的新妇也来到家庙院中,身后的女仆怀抱一粉嫩的婴儿。一个满身锦缎的五岁小儿陆逊(此时还叫陆议)也被家人带来观礼。
“令日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蔡邕朗声吟诵着祝辞,为顾生加缁布冠。堂下一片寂静,唯有太湖的风穿过雕花长窗,拂动众人衣袂。
三加礼毕,到了最为关键的赐字环节。堂下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汇聚于蔡邕身上。蔡邕凝神片刻,于书案上铺开帛纸,挥毫写下“元叹”二字,随即朗声诠释:
“《诗》曰:‘曷其谖矣,我心易矣。’尔心性质朴,求学专一,闻弦歌而知雅意,每每令吾心生慨叹。今赐尔字曰‘元叹’,寓‘始乎本真,终能成德,令人叹服’之意。望尔永葆此心,日后必为庙堂之器。”
按照礼制,顾雍应叩拜受字。然而他并未立即起身,而是再度恭敬一拜,声音清越而坚定:“先生厚爱,赐字嘉勉,小子感激不尽,然心中有一夙愿,敢请于先生及诸位尊长面前。”
满座宾客,包括陆、朱、张等家的代表,皆露诧异之色——在如此庄重的冠礼上,鲜有受礼者会额外提出请求。蔡邕亦微微颔首,示意他但说无妨。
顾雍抬起头,目光明澈,望向恩师,也望向堂中象征家族传承的匾额:“雍本有乳名。家父送雍就学于先生门下,乃望小子得沐教化。先生不弃愚钝,倾囊相授,数载教诲,恩同再造。先生曾言‘专一清静,敏而易教’,且以尊名‘邕’之谐音‘雍’相期许。”
他稍作停顿,语气愈发恳切从容:“‘雍’者,和也、谐也,更有《诗》云‘雍雍在宫,肃肃在庙’之象,乃君子中和肃穆之德。今日既加元服,示已成人之始。小子不才,愿恳请尊长允准,即以此‘雍’字为名,一则永志先生教诲之恩,二则自此以‘顾雍顾元叹’立世,时刻警醒,不负先生所赐之字深意,亦不负家父当年送学之初心,更不负吴郡顾氏之门楣。”
此言一出,堂中先是一片寂静,随即响起一片低低的、了然的赞叹声。吴郡四姓相交甚深,皆知蔡邕与顾氏的这段师生佳话。顾雍此举,既尊师重道,将师长所赐化为己名,又承家族之志,巧妙无比。在座诸位豪强家主皆微微颔首,深觉此子知礼明义,顾氏后继有人。
蔡邕闻言,先是愕然,随即抚须大笑,眼中满是激赏与欣慰:“善!大善!名正而言顺,顾雍顾元叹,名与字相得益彰,甚好!便依你所请!”
偏席之上,蔡琰眸光闪动,低声对身旁的兄长蔡睦道:“阿父常赞顾师兄‘专一清静,敏而易教’,今日方知其‘敏’在何处。此举真可谓‘元叹’矣。”蔡睦亦点头赞叹:“顾氏有此佳子弟,门楣之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