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青是何时见到那个在山林里渐行渐远的人,她有些记不清了。
只知道那时的天有些朦胧,云层遮住一部分天空,舍青还在树上啃梨,就见着风吹起树叶,掠过那人素青色的衣摆,耳畔。
最后落叶飘远了,他随风扬起的青丝还未落下。
就此,舍青的思绪也被勾得不上不下,嘴里的梨都忘了咽下去,满脑子都是“他真美”的感叹,有些浑浑噩噩地盯着他身影消失的地方。
舍青在想,她恐怕会一辈子记得这一天,哪怕只是见到那个人的背影。
原本她是来实地考察枫树的生长状况和基本信息的,未曾料到会遇到这么一个人,无形的烙印在遇见他的那一瞬就打在了心口上。
她有想过追上去,但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夸张一点来说,那个人身上带着些林间气息,天生地养般地与她格格不入。
她一时怕唐突了他,又因为从未试过主动开口和生人结识,只干巴巴地看着人走远了才有些怅然若失。
等到又一阵风来,吹散舍青垂在耳后的浅发,视线被头发遮住,她才收回目光,看向手中的笔记本,还有三棵红枫树没有确认状况,这片山头的树木记录也只剩红枫了。
她抬头看着高悬西方的太阳,时间貌似还很早,但她突然想明天再来,那三棵红枫恰巧就在那个人离去的方向。
如果不是后天就要统计数据,舍青还想再多等几天。
她很清楚,这个人或许就是她心底苦苦追寻的,能够让她对每个明天有所期待的,就和山中树木一样,在某一个瞬间独属于她的念想。
自那时候起,她就渴望有那么一个人,能让她找到即使一丝一毫只有她拥有的东西,就好像能佐证她是独一无二的,世间仅有的珍宝。
珍宝,或许就不会被厌弃。
人都要有一个念想才能活得更好,舍青也不例外,甚至说她的念想近乎苛刻。
她其实比谁都明白,每个人都应该为了自己而活,她并没有让别人舍弃部分自我去成全她的理由。
只不过在今日,这个念头松动了,她侥幸地想,一个如树木般的人,是否也像树木一般无私呢。
自然好像有洞察人心的能力,秋风忽动,一片红枫叶飘落在舍青手中摊开的笔记本空白页上。
舍青看着那片枫叶,忽地笑了,光影透过树枝照在她的脸上,将瓷玉一般的肌肤晕染得有些斑驳陆离。
她将笔记本放在腿上,从身旁挂在树枝上的棕色背包里拿出标本框,仔细把枫叶摆正,装了进去。
舍青重新放好背包,取下挂在衣服左领口上的棕色中性笔,在空白页上画下了刚刚放在背包的枫叶。
简单几笔就和本来的枫叶落下的位置大差不差了,等到墨迹干透,舍青才放心地合上笔记本,放进了书包后下树往东边下山去了。
回到林业局,舍青看了眼大门左侧墙上的时间,五点四十二分,今天又是周六,局里就只有除舍青外的两个值班员和安保大叔,一时间有些空荡荡的,但舍青对此感到放松。
她喜欢一个人。
她坐到自己工位的椅子上,将今天记录在笔记本上的数据上传林业局的统计库,再写完本周汇总报告,正好是晚上六点半。
舍青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脖子,拿起背包回了宿舍。
她并不怎么饿,在山上吃了自己带的面包还上树薅了一个大大的梨,下山虽耗了些体力但远远没到饿的状态,她就没打算去食堂吃饭。
因此,舍青将那个红枫叶的标本框拿出放在自己的桌子上,就径直走向了浴室洗澡。
温热的水打在身上,舍青稍微安心了一点,原本舍青住的是二人宿舍,但今年四月春,同宿舍的曲芩搬走去了舟南林业局,舍青就一个人住了。
洗完澡舍青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只要是上山的日子,舍青几乎沾床就睡,除了是因为有些累之外,还是觉得在山上的时间让她感到放松,甚至能消弭部分难以言喻的情绪。
如果她就这样睡着的话,能暂时忘却一些事,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