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节课刚结束,安澜就开始收拾书包。
徐达川回过头看了宋昱一眼,又喊她:“小汤圆,我晚上去接你呗?”
安澜摇摇头:“不用,你就别来捣乱了。”
“我怎么能叫捣乱呢?这不是怕你太晚回家遇到危险吗?我是关心你的安全,保护你。”
“我用得着你保护吗?”安澜冲他挥了挥手,“走了。”
在晚自习之前安澜就背起书包离开了。
宋昱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安澜先回了家。
她家不太远,就在芜城一中附近的老城区,走路二十分钟的距离。
老城区里都是些破旧低矮的楼房,墙壁脏兮兮的,上面覆盖着乱七八糟的小广告。
电线凌乱地纠缠着,黑压压一片悬在头顶。
昏黄的路灯没太大作用,小路上的光线依然很暗,整片区域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时间在这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破旧阴暗的老房和远处中心城区崭新明亮的新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澜穿过小巷在一家店铺前停下,泛黄的招牌上写着四个大字——安心面馆。
她掏出钥匙插入玻璃门的锁眼中。
店铺里空荡荡的,没有开灯,一如既往的晦暗,所有椅子都摞起来倒扣在桌子上,桌面已经落了层细细的灰。
安澜穿过去,熟练地打开后门,一间小小的院子出现在眼前,她和安曼云祖孙两人就住在这里。
院子空间也不大,种了棵桂花树,右手边的矮房是卧室,左手边的是卫生间。
安澜径直走进卧室。
房间收拾得整洁干净,一整片区域用带着蕾丝边的碎花布帘隔成了两块,看上去很温馨。
一侧属于她,一侧属于安曼云。
安澜来到属于自己的那侧,小小的窗户外是院子里的桂花树,黑压压的电线和天空。
窗台边摆着一盆开放的兰花,白色的花朵在微风中颤悠悠的摇晃着。
她放下书包就又走了出去。
回到面馆的厨房开始捣鼓,做好饭装进保温饭盒里,又穿过小巷坐上公交车往医院去。
“岁岁,奶奶想回家,不想住在这了,闷得慌。”安曼云陷在病床里,她又瘦了许多,干枯的脸颊皱巴巴的,大热天还戴着一顶毛线帽,看上去比同龄人苍老不少。
安澜把她扶起来,用枕头垫在她身后,笑盈盈地看她:“不闷不闷,我今天多陪您一会儿好不好?”
她打开保温饭盒,舀起一勺饭菜,吹凉了送到安曼云嘴边:“奶奶,啊——”
“奶奶太拖累你了,都是报应,报应啊。”安曼云迟迟不肯张口。
“奶奶,您说什么呢?”安澜放下勺子,笑着搂住她孱弱的肩膀:“等您好起来,就该您做饭给我吃了啊,到时候可别嫌我挑食。”
安曼云抬起干枯的手,紧紧握住了安澜搭在她肩上的手,“岁岁,抓点紧,都高三了,别耽误时间跑医院了,这儿有食堂。”
树皮一样的触感让安澜鼻头一酸,她吸了吸鼻子,又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那您快点吃,吃完我回学校上课了。”
安曼云吃完饭以后,安澜又陪她说了会儿话,才扶她躺下。
“奶奶,您明天晚上想吃什么呀,我给您做。”安澜蹲在床边,像哄小孩一样问着安曼云。
安曼云侧头看她,“都行,岁岁做的都好。”
小汤圆是安澜的乳名,岁岁才是她正儿八经的小名,也是她名字的来源。
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代表了安曼云对她的美好祝愿。
可现在,最需要命运庇佑的人,是安曼云。
安澜收拾好东西,给安曼云盖好被子才离开。
她在医院门口的公交车站坐车去了中心城区。
琴行不远处有家新开业的餐吧,光听名字就和芜城其他店格调不太一样,叫做晴天。
内部装潢更是非同一般,没有那种五颜六色的土豪感,据说是找了设计师精心设计的,整体装修风格低调却难掩奢华,全部走的暗线,灯带藏在桌子和隔板的边缘,桌面上只有一盏小夜灯,氛围感十足。
老板还从琴行租了架钢琴,说是要把晴天打造成全芜城最高级的餐厅。
与之相对的,菜单上的价格也配得上环境,高得吓人。
安澜不上晚自习,就在这里打工。
自从安曼云的病情恶化以后,面馆就关门了,医药费的账单越来越高,靠安曼云那一点微薄的存款,早已入不敷出。
琴行的零工工资也支撑不了多久,于是琴行老板就把安澜介绍到了晴天。
晴天老板出手相当阔绰,解了安澜的燃眉之急,于是安澜彻底翘掉了晚自习,每晚都来这里打工。
她是奶奶独自带大的,她没有办法看着奶奶病入膏肓而什么都不做。
高考,离开芜城,去外面的世界,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种奢望,这些都不在她未来的选项中。
或者说,她没有选择。
她的未来就是留在这座城市里。
安澜和老板打了招呼,就去休息室换掉校服,穿上白色的长裙坐在钢琴前,在暗处开始按照客人点的歌单弹奏。
能消费的起的客人,大多都不懂钢琴,点的曲子一首比一首老套,安澜毫无怨言,默默演奏。
只要客人心情好,还能有小费。
这一切似乎背离了她学钢琴的初衷。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梦想与情怀支付不了账单。
这才是她生活的世界。
和宋昱截然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