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城的雨又缠缠绵绵下了三天,刑侦支队办公室的窗户玻璃上蒙着一层薄雾,将窗外的夜色泡得发沉。沈砚坐在办公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银质书签——书签边缘被磨得光滑,正面刻着极小的“叙”字,背面藏着一道细痕,那是当年温叙用美工刀不小心划下的。桌角堆着红枫案的卷宗,最上面一份是陈峰的庭审记录,墨迹未干的判决结果写着“五年有期徒刑”,旁边还压着温叙昨天送来的温桐墓前照片,照片里红枫树下放着两束白菊,一束是温叙的,一束是沈砚的。
“沈队,门卫室说有您的匿名信,没署名,也没邮戳,就说是给您的。”实习生小林敲门进来,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边角被雨水浸得发皱,还滴着水珠,“我看外面雨大,就帮您拿上来了,您看看?”
沈砚抬头,目光从书签上移开,接过信封时,指尖触到冰凉的水渍。信封很薄,晃了晃,里面只有一张纸的触感。她拆开麻绳,抽出一张泛黄的信纸,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清,墨水混着雨水晕开,洇湿了大半行字:“想找温叙,明晚十点,红枫旧址实验室见。别带其他人,否则她没命——红枫的人。”
“温叙?”沈砚猛地攥紧信纸,指节泛白,信纸边缘被捏出深深的折痕。红枫案结了才一周,赵宏宇关在看守所,张崇山被停职审查,怎么还会有“红枫的人”?她想起昨天温叙说要去法医中心整理温桐的旧资料,晚上通电话时还说“明天给你带你爱吃的糖糕”,怎么会突然被盯上?
她抓起手机,翻出温叙的号码拨过去,听筒里却只传来“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机械提示音。沈砚的心猛地一沉,又打给法医中心,接电话的同事说温叙今天根本没去上班,她的储物柜是开着的,里面只留了张纸条,写着“我去确认点事,别担心”。
“确认什么事?红枫案不是都结了吗?”沈砚的声音不自觉拔高,小林站在旁边,吓得不敢出声。她快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湿冷的雨风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楼下的梧桐树被雨水打得沙沙响,路上的行人撑着伞,脚步匆匆,没人知道,雨城的某个角落,可能藏着一场针对温叙的阴谋。
她转身回到办公桌前,重新拿起那封匿名信,凑到台灯下仔细看。信纸是最普通的稿纸,右下角有个模糊的印记,像是某种工厂的标识。沈砚突然想起赵宏宇的笔录里提过,红枫制药当年有个秘密车间,专门生产“枫宁片”的半成品,负责人是个叫周虎的保安队长,红枫倒了之后就销声匿迹了——难道是他?
“小林,查两件事。”沈砚的声音冷静下来,指尖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第一,查红枫制药当年的保安队长周虎,把他的资料、照片都调出来;第二,联系技术科,查这封信上的字迹、墨水成分,还有右下角的印记,越快越好!”
“好!我现在就去!”小林抓过文件夹,转身就往外跑,刚到门口,沈砚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雨城本地。
沈砚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喂?”
听筒里传来一阵电流的滋滋声,接着是温叙沙哑的声音,背景里满是哗啦啦的雨声,像是在露天的地方:“沈砚……别来……信是圈套……他们要的是姐姐藏的‘枫宁片’原始记录……”
“温叙!你在哪?”沈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手机的手都在抖,“记录不是已经交给检察院了吗?你别冲动,我去接你!”
“没……没全交……”温叙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喘息,像是在跑,“姐姐当年藏了两份……一份在暗格,另一份……在我这……他们知道了……沈砚,别管我……记录不能给……那是姐姐用命换来的……”
“温叙!你说清楚,你在哪?”沈砚对着手机大喊,可听筒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接着是温叙的一声痛哼,然后就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最后变成了忙音。
“温叙!温叙!”沈砚对着手机喊了好几声,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忙音。她盯着手机屏幕,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淌,浸湿了警服的内衬。她太了解温叙了,看似柔软,骨子里却比谁都执拗——当年为了查温桐的死,她能隐姓埋名五年;现在为了护住温桐留下的记录,她肯定会跟对方硬扛,哪怕自己身陷险境。
“沈队,查到了!”小林拿着一叠资料跑进来,额头上全是汗,“周虎,男,52岁,当年是红枫制药的保安队长,据说下手狠,赵宏宇很信任他。红枫倒了之后,他回了老家,但三年前又回了雨城,住在城郊的出租屋,我们查了监控,他昨天下午去过法医中心附近!”
沈砚一把抓过资料,翻到周虎的照片——男人满脸横肉,左眉骨有一道刀疤,眼神阴狠,和赵宏宇笔录里描述的一模一样。“技术科呢?信上的印记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是红枫制药秘密车间的标识!”小林指着资料里的一张图片,“您看,这个印记和周虎当年负责的车间标识完全一致!肯定是他干的!”
沈砚合上资料,抓起椅背上的警服外套,快步往外走:“备车,去周虎的出租屋!”
警车在雨幕中疾驰,车灯劈开浓雾般的雨帘,路边的树木像鬼影般掠过。沈砚坐在副驾驶座上,手里攥着那枚银质书签,指尖反复摩挲着背面的细痕。她想起警校时,温叙被歹徒划伤脖颈,她也是这样攥着温叙的手,说“我会保护你”;后来温叙走了,她对着空荡荡的宿舍,把这句话说了无数遍;现在,温叙又陷入危险,她绝不会再让当年的遗憾重演。
周虎的出租屋在城郊的老旧小区,墙壁上爬满藤蔓,楼道里堆满杂物,散发着霉味和垃圾的臭味。沈砚带着队员撬开门时,屋里空无一人,地上散落着几个空酒瓶,桌子上放着一张红枫旧址的地图,实验室的位置被圈了个红圈,旁边写着“十点,带记录来”。
“他果然要在实验室动手。”沈砚的眼神冷下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小巷。雨还在下,巷子里积满了水,倒映着昏黄的路灯,看不到一个人影。她掏出手机,拨通了支队的电话:“让技术科盯着红枫旧址附近的所有监控,明天晚上八点开始,每一个路口、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另外,派两队便衣,埋伏在红枫旧址周围,听我指令行动!”
挂了电话,沈砚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一张旧照片上——照片里,周虎站在红枫制药的门口,身边跟着几个保安,他手里拿着根电棍,脸上带着嚣张的笑。照片的背景里,温桐穿着白大褂,正从实验室里走出来,眼神里满是警惕。沈砚的心猛地一揪,原来当年,周虎就已经盯着温桐了。
回到支队时,已经是晚上八点。技术科送来消息,匿名信上的字迹和周虎当年的考勤记录字迹比对一致,墨水成分也是十年前红枫制药常用的品牌。所有线索都指向周虎,他要的是温叙手里的那份“枫宁片”原始记录,用温叙当诱饵,逼沈砚单独赴约。
“沈队,明天晚上我跟你一起去!周虎人高马大,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小林拿着警棍,一脸坚定。
“不行。”沈砚摇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铐和一支□□,塞进腰间,“信上说‘别带其他人’,我赌不起,万一他真对温叙下手怎么办?你们在周围埋伏好,等我信号,只要我一动手,你们就冲进来!”
她知道这很冒险,周虎是亡命之徒,实验室又是他熟悉的地方,可她别无选择。温叙是她的战友,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她不能让温叙有事。
晚上十点,沈砚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拿起手机,看着和温叙的合影——那是警校毕业时拍的,两人穿着警服,站在香樟树下,笑得灿烂。温叙的手里拿着那枚银质书签,说“以后我们一起查案,永远不分开”。沈砚的眼眶突然红了,她对着照片轻声说:“温叙,等我,明天我一定带你回来。”
第二天一整天,沈砚都在准备。她去温叙的住处,翻遍了每个角落,终于在书架最顶层的盒子里找到了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一张泛黄的纸,正是“枫宁片”的第二份原始记录,背面写着“给小叙,保护好自己——姐姐”。沈砚小心翼翼地把记录放进贴身的口袋,又检查了一遍□□和手铐,确保万无一失。
晚上九点,沈砚开车驶向红枫旧址。雨下得更大了,车灯照在积水的路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路边的指示牌被雨水淋得模糊不清,她凭着记忆,拐进那条通往红枫旧址的小路。路还是断的,她把车停在路边,披着黑色的雨衣,徒步往里走。
红枫旧址的大门依旧锈迹斑斑,她翻墙进去时,雨衣被铁丝勾破了个口子,雨水顺着破口渗进去,冰凉地贴在皮肤上。院子里的杂草比上次来的时候更高了,没到大腿根,走一步就会发出“沙沙”的响声,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吓人。
实验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烛光,摇曳不定,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像鬼火一样。沈砚放慢脚步,从腰间摸出□□,轻轻推开门。
“温叙?”她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实验室里积满了灰尘,当年的实验台还在,上面摆着几个破碎的试管,试管里残留着暗红色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墙角堆着废弃的纸箱,上面印着“红枫制药”的字样,已经褪色。空气中弥漫着霉味、消毒水味,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沈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顺着烛光往里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咔嗒”一声轻响——是脚步声!她猛地转身,见一个穿黑色雨衣的人举着根钢管,朝她的头砸来。沈砚侧身躲开,钢管“砰”的一声砸在实验台上,水泥台面被砸出一个小坑。
“沈队,别来无恙啊?”黑衣人摘下雨帽,露出一张满脸横肉的脸,左眉骨的刀疤在烛光下格外狰狞——正是周虎!
“温叙在哪?”沈砚握紧□□,眼神冷得像冰,“你把她怎么样了?”
“把她怎么样了?”周虎笑了起来,笑声刺耳,“她自己送上门的,非要找温桐藏的记录,还敢跟我动手,你说我能把她怎么样?”他从口袋里掏出个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温叙被绑在椅子上的画面——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塞着布条,头发凌乱,脸上有几道红痕,眼底却满是倔强,正死死地盯着镜头。
“你想要什么?”沈砚的心脏骤然缩紧,握着□□的手都在抖。她看到温叙的手腕被绳子勒出了深深的红痕,嘴角还有血迹,肯定是被周虎打了。
“很简单。”周虎指了指实验台后的暗格,“把温桐藏的那份记录交出来,我就放了她。否则,这实验室,就是你们俩的葬身之地。”他说着,从腰里掏出一把匕首,匕首在烛光下闪着寒光,“我跟赵总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没干过?杀个人,跟踩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沈砚盯着那个暗格,突然想起温叙说过,温桐当年为了保险,把记录藏在了两个地方,一个在暗格,用的是温桐的生日当密码;另一个在她手里,用的是两人的生日。她摸了摸贴身的口袋,记录还在。
“我要先确认温叙没事。”沈砚说,声音尽量平稳,“让她跟我说话,不然我不会给你记录。”
周虎眯了眯眼,拨通手机,按下免提。“沈砚,别信他……记录不能给……”温叙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却依旧坚定,“那是姐姐用命换来的……不能给他……”
“闭嘴!”周虎踹了一脚椅子,手机里传来温叙的痛哼声,“再废话,我就撕票!”
沈砚的怒火瞬间涌上心头,她猛地朝周虎扑过去,手里的□□对准他的胸口。可周虎人高马大,反应也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拧,□□“啪嗒”掉在地上。两人扭打在一起,周虎的拳头砸在沈砚的肩膀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沈队,就你这两下子,还想跟我斗?”周虎狞笑着,把沈砚按在实验台上,手肘顶住她的脖子,“当年温桐就是在这里被我推下去的,今天,我让你跟她一样,死在这!”
沈砚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的手在实验台上乱摸,突然摸到一个破碎的试管,她抓起试管,猛地朝周虎的脸扎过去。周虎惨叫一声,松开手,捂住脸,指缝里流出鲜血。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窗户突然被撞开,一道黑影跳了进来,手里拿着根钢管,朝着周虎的后背狠狠砸去。周虎又是一声惨叫,倒在地上,钢管滚到一边。
沈砚抬头,看清来人是温叙——她的头发**地贴在脸上,嘴角还带着血迹,双手手腕上的红痕格外醒目,可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刀片,眼神里满是倔强。
“我说过,我能证明自己,也能保护自己。”温叙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韧劲,“你以为绑着我,就能拿到记录?太天真了。”
“你……你怎么挣脱的?”周虎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满脸的血,看起来格外吓人。
温叙踢了他一脚,把刀片收进口袋:“你忘了,我姐姐教过我,怎么用身边的东西自救。你绑我的绳子,我用椅子腿磨了半个小时,再用藏在书签里的刀片割开——这枚书签,还是沈砚送我的,你说巧不巧?”
沈砚看着她,突然笑了,眼眶却红了。她不顾肩膀的疼痛,走过去,伸手想碰温叙的脸,温叙这次没有躲开,任由她的指尖轻轻拂过自己脸上的红痕。
“疼吗?”沈砚的声音很轻,带着心疼。
温叙摇摇头,突然伸手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不疼,你来了,就不疼了。”
就在这时,周虎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抓起旁边的钢管,朝着两人砸过来。沈砚眼疾手快,推开温叙,自己侧身躲开,同时掏出腰间的手铐,扔给温叙:“帮我按住他!”
温叙接住手铐,冲上去,一脚踹在周虎的膝盖后面。周虎腿一软,跪了下去,沈砚趁机扑上去,把他的胳膊扭到身后,温叙连忙把手铐铐在他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手铐锁死,周虎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只能趴在地上,喘着粗气骂骂咧咧。
沈砚掏出手机,拨通了支队的电话:“喂,我是沈砚,红枫旧址实验室,周虎已经被控制,你们赶紧过来!”
挂了电话,她转身看向温叙,温叙也在看着她,两人都笑了,眼里的泪水混着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实验室的烛光依旧摇曳,却不再显得阴森,反而像是一道温暖的光,照亮了两人之间曾经的隔阂,也照亮了彼此眼底的坚定。
“对不起,昨天没告诉你,我手里还有一份记录。”温叙的声音很轻,带着歉意,“我就是想确认,周虎是不是真的还在找这份记录,是不是还有其他红枫的余党。”
“傻丫头,这种事,应该跟我说,我们是战友,不是吗?”沈砚伸手,帮她把脸上的湿发捋到耳后,“以后不许一个人扛,我会担心。”
温叙点点头,靠在沈砚的肩膀上,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警笛声,心里格外踏实。雨还在下,打在实验室的窗户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可温叙知道,这场雨很快就要停了,就像她们之间的误会和隔阂,终于在这个雨夜里,被彻底冲刷干净。
警灯的光芒透过窗户照进来,映在两人身上。沈砚握着温叙的手,温叙的手很凉,却很有力。她们知道,红枫的余孽还没清完,雨城的谜还没解完,但只要她们并肩站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的坎,没有解不开的谜。
红枫树下,雨水冲刷着落叶,像是在诉说着过去的故事。而沈砚和温叙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在雨城的雨幕里,在并肩同行的路上,续写着属于她们的传奇。
写这章雨夜对峙时,最戳我的是温叙攥着旧书签自救的细节——那枚刻着“叙”字的银质小物件,从重逢摸到现在,既是两人的羁绊,也是她的铠甲。周虎落网不是结束,红枫藏的秘密还没挖透,接下来双姝要查的,可比这雨夜更险~[蓝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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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雨夜里的匿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