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起以前的日子,钟陳熠现在的生活可以说是安逸的很,不用操心衣食住行,不用进行无意义的社交,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缺少话本。
他还是乐衷于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参与那些天马行空情情爱爱的故事。
大抵是看出了他的思虑,那天秦沐琛回来时晚了些,却是红光满面。
钟陳熠正坐在床沿看电视,闻声抬头,只一眼便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选上了?”
秦沐琛点头如捣蒜:“嗯嗯!我能上电视了诶!钟陳熠,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布包中早已露出了书本的一角,钟陳熠瞥到了,却没有戳穿:“什么?”
“话本!”秦沐琛笑嘻嘻地抽出好几本封面印画的薄纸书,甚至还有两本小人书,献宝似的晃了晃,“瞧瞧,有没有你喜欢的类型?”
听着对方絮絮叨叨的讲遇见的事,钟陳熠的目光不知不觉中柔和下来,追随着他从门边走到桌旁。
说累了,秦沐琛歇了口气,拿起搪瓷杯:“不知道你爱看什么就每个类型拿了本,你有没有想看的?告诉我就成。”
钟陳熠略一思索,唇间淡淡吐出三个字:
“《金瓶梅》”
“噗——!”秦沐琛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咳咳咳!你你你、你说啥?什么梅??”
钟陳熠面露不解,但还是重复道:“《金瓶梅》?”
“你知道这是——”带颜色的**吗?!
说到一半,先前的震惊逐渐被某种隐隐升腾起的恶趣味替代,他忽然也很想知道钟陳熠看到内容时的反应。
于是改口:“...…行,我去给你找。”
被蒙在鼓里的钟陳熠还挺有礼貌的道了谢。
“哦对了,还有这个,”掏出保温杯,秦沐琛细心的拧开盖子递给他,“姜汤。”
钟陳熠一愣,对上那人闪着细碎光亮的眸子,他笑得是那样张扬、耀眼。
“..…嗯。”他乖乖接过,唇贴上边缘正欲喝下。
“诶!等等,”秦沐琛忽然想起什么又夺过来,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对嘴先尝了一口,“嘶——果然烫!”
于是他将汤先倒进了杯盖里,吹凉。再递给已经看愣了的钟陳熠:“喏,不烫了。”
“.……谢——”
“谢什么?咱俩也算是朋友了吧,这么见外干嘛?”
朋友……?
钟陳熠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字眼,含得牙根发酸,直到它们顺着温热辛辣的姜汤一同滑进喉咙深处。
一直以来,他都不擅长直面这个词汇。拥有朋友,就等同于给未来的自己埋下了抛弃与背叛的虚影,所以他宁愿从一开始就不和任何人绑定关系,想聚就聚、想散便散。
可这一次…他忽然不想澄清了。
阳光很暖,暖得他几乎将要忘了那是能使冰雪消亡的凶器,寒冷的肌肤贸然靠近,只会被灼烧的遍体鳞伤。
快入冬了。
习惯真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会在潜移默化中改变很多东西,不知不觉他们已在一起生活了两个多月。
秦沐琛在半个月前出了第一张专辑,迅速圈揽了众多歌迷,如同冉冉升起的新星一般,呼声逐渐盖过了“钟陳熠”这个过去式的名字。
尽管秦沐琛极力避免在他面前提起这些,但毕竟家里有电视,铺天盖地的消息无孔不入,让秦沐琛做贼心虚的很。
反倒是钟陳熠,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示。
偶在电视上瞥见秦沐琛的脸时,还会招呼他过来看。
秦沐琛有些搞不懂钟陳熠。
明明是自己抢了他的风头,却能这样心甘情愿地屈居人下。
毕竟他是个自私的人,直到现在都还在盗窃不属于自己的作品。
所以他无法理解,所以在他名气越来越大后,每每与钟陳熠相处时最先涌起的总是负罪感。
——尽管他极力欺骗自己。
于是他加倍的对钟陳熠好,每天的姜汤都是亲手熬的,热水袋是时常备在身边的。
记得他与江豪奢合作赚的第一桶金,他除了留下伙食开销其余尽数替钟陳熠还了家具钱,如今他赚的多了,还是先给他买了棉袄和围巾手套。
不知怎的,热水袋总是消耗的很快,不一会儿便没了温度。来不及烧热水时,钟陳熠喊冷,他只能亲自替他暖手。
随着天气转冷,这在两人之间已算得上是稀疏平常的小事了。
将那双白皙细嫩的手包裹进掌心里并不算什么难事,他常弹琴,指节其实有些变形,虽然宽大但并不厚实,反而捏起来薄薄软软,许是常常磨琴茧的缘故,虽然指尖光滑,但指纹也很淡,偶尔磨蹭到时,总觉得皮肤比周围更薄。
于是他将他的手掌翻过来,细看那指尖,蹙着眉问:“会不会疼?”
任由他翻看着,钟陳熠垂眸看着他:“平常吗?不疼,只是会敏感些。”
“就说平常不要做那些粗活吧,万一磨破了就疼了。”
“你也没怎么给我机会做。”
秦沐琛闻言笑笑,将他的手拉近唇边哈气:“学生怎么能让老师受苦呢?”
钟陳熠弯了弯唇,笑的很明显。
“对了,等这季度满,我就不在文工团里待了,存款也够在城里落脚,要不要……”他故意没有说完,是在等钟陳熠表态。
意料之中的,他摇头:
“这里住着挺好的。”
“怎么好了嘛…又没暖气,设施也不好,你瞧,现在都没装淋浴头呢。”
“用习惯了,不碍事。”
叹了口气,秦沐琛暂时收起了念想,这么久以来,他也的确逐渐把这座小仓库当成小“家”了。
“秦沐琛。”
掌心中的手动了动,秦沐琛下意识抬头:“嗯?”
那人垂着眼睫,似乎专注的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开口:“你对我很好……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个问题砸下来,秦沐琛笑容有些僵硬。
当然是因为如今他所得的一切都是“偷”来的啊……自己出于愧疚的补偿心理对理应早早享受这一切的正主稍微好点,竟然还让人感恩戴德了……
但他现在身份不一样,他要扮演好“知心朋友”,于是笑着握紧了钟陳熠的手。
“我想对朋友好,不需要理由吧?”
“而且…要不是你教会我那么多东西,我也达不到如今的成就,现在拥有的一切……是我们两个共同努力的成果啊。”
这么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没毛病。
钟陳熠瞳仁轻颤了一下,随即慢慢松懈下肩膀,张口还想说什么。
秦沐琛有些拙劣的打断他的话,强行转移话题:“哦对了!有个东西忘记给你看了。”他撒开手,从桌边包里掏出一本书——泛着黄的手抄本,递给他。
笑的挤眉弄眼:“你不是说想看嘛,可费了我好大劲才搞到。”
钟陳熠暂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接过并不精美甚至还有些破旧的书,封面用手写着:《金瓶梅》。
秦沐琛趁他不注意偷偷拨通了江豪奢的电话。
只见他观摩了一下厚薄程度,便用指尖捏起一角翻开。见是手抄本,他微微蹙眉,往后又翻了几页,突然顿住。
不知是视线停留在了哪一行,他忽然微微瞪大了眼睛,迅速抬头看向秦沐琛的方向,脸上的惊异溢于言表。
“哈哈哈哈哈——!”秦沐琛终于没忍住笑出声。
“怎么样怎么样?看到了?”电话里清晰的传出江豪奢同样兴奋的八卦语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秦沐琛笑的更大声了,“他眼睛瞪的老大了!”
“江!豪!奢!”钟陳熠“啪”的一下合上书,冲着电话的方向呵斥。
这**在这个年代可不好搞到,于是秦沐琛第一时间想到了江豪奢,没想到两人一合计这本书还就是他当初推荐给钟陳熠的,只说“内容风花雪月~叫人爱不释手~”。
“哈哈哈哈哈哈……”一想到这个描述,和二人闷坏的计策,秦沐琛就乐得合不拢嘴。
他笑的直不起腰,迎头便被钟陳熠扔过来的书砸了脑门:“哎哟!”
“笑什么!你早就知道还——”
秦沐琛憋着笑捡起书,手里还攥着拨通的电话坐到他身边,随意的翻开一页。
“别丢啊,这可是好东西呢!来来我给你读一段~”
他作势清了清嗓子,端举着书朝向钟陳熠,抑扬顿挫声情并茂道:“这西门庆一上手,就是三~四百回,两只手倒按住枕席,仰、身、竭力~迎播掀干,抽没至胫~复~送至根者,又约一百余下——"
“唔唔?”他的嘴被捂住了,正是闭着眼不忍再听的钟陳熠。
“哈哈哈哈哈哈…继续啊,我还想听呢~”江豪奢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他伸手就要抢来挂断。
秦沐琛手腕一转绕开了他的手朝后高高举着:“江老板~这后面更精彩呢!”
“秦沐琛!”钟陳熠忍无可忍再次捂住他的嘴,“闹够了没有!”
他不躲不避,就这样眉眼弯弯的在手掌下含糊不清道:“尼脸横了诶!”
被捂得更紧了,他“唔唔”着拍打手背示意快喘不过气了才被放开。
另一头的江豪奢也收了笑,声音变得有些严肃:“沐琛,我有事跟你说,你先….咳咳。”
他这是示意自己避开钟陳熠,秦沐琛听懂了,便准备起身:“啊,哦哦好。”
结果就是被拉住了。
一转头,那人火气还没降下来,令他莫名有些心虚。
“他不在了吧?”江豪奢等了一会才开口。
钟陳熠没放手,对着他缓缓摇了头。
“呃……嗯,嗯。”秦沐琛选择屈服于淫威。
那头重重叹了口气,他可从没见过江哥这么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关切的追问了一句:“怎么了?不好开口吗?”
“不是……唉,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钟陳熠他妈妈——怀孕了。”
晴天霹雳。
“哈???”秦沐琛傻眼了,这句话包含的信息太多,而且大哥大漏音严重,这话估计已经被钟陳熠一同听了去。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对方面无表情。
“这……这也太……”他摸了摸鼻子,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这话你跟我说干啥呀。”
“害…我这不是没机会说吗,你跟他住一块肯定能挑个好时机…呃,旁敲侧击一下,哥相信你,啊。”
这时机可太不好了!!!
他捂脸:“你要害死我……”
“?”江豪奢敏锐察觉到了什么,“他听到了??”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郑重留下一句“保重”便挂断了电话。
秦沐琛不敢动啊,根本不敢回头啊。
天下怎么能有这样的父母??大号养废了就重开小号是吧???
这——这是**裸的“抛弃”吧!
他第一时间把还攥着的烫手山芋一般的话本丢的远远的。
“咳,那个…”他慢慢转过身,偷偷观察着那人的反应。
没有反应——没有反应是什么反应啊喂!
他硬着头皮蹲下来,捉住他的手握住,小心翼翼地抬头:“对不起啊……”
那人脸上的温度降下来了,又恢复成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明明才在相处中调温了一点的……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有些泄气的垂下头,却感受到一只手覆在了发顶。他一愣,顺势抬起头,钟陳熠维持着摸他头的姿势,自上而下俯视着他。
“我没生气…至少没有因为你生气。”
“所以,不用道歉。”
秦沐琛楞楞的,怎么感觉反过来是自己被安慰了?
“嗯、哦……”他莫名想要凑近一些,于是就这么做了,出乎意料的,钟陳熠的手并没有离开他的脑袋,距离近了感觉像是要把他抱进怀里。
“那,你是什么想法?”他抬着头眨眼。
“...预想过,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很轻很轻的,他嘴唇蠕动,“又被‘抛弃’了啊……”
“别这么说,”秦沐琛正色道,“你既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又何谈抛弃?相反,你还有了更多的选择,不是吗?以自我意识为出发点的‘选择''”。
愣了愣,钟陳熠目光柔和下来,轻抚着他的发顶:"嗯……"
“我的头发……很好摸吗?”
“嗯。”
“啊?我不觉得啊。”
钟陳熠轻轻地笑了,手从头顶往下滑,经过他的脸颊时,重重地、捏了一下。
“疼!”
他捂着脸后退,就听面前人含着笑轻飘飘丢下一句:
“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