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塔折射着水晶吊灯过于璀璨的光,空气里弥漫着名流们身上昂贵的香水味,交织成一张虚荣又窒息的网。
林未站在订婚宴舞台中央,身旁是准未婚夫周铭温润含笑的侧脸。他正握着话筒,说着精心准备的致辞,字字深情,句句动人。台下,宾客们目光艳羡,她的父母眼含欣慰。
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场童话。
如果她没有重生的话。
掌心传来的刺痛如此真实,指甲深深嵌入细嫩的皮肉,却远不及她心头那片冰封的荒芜。就在几分钟前,她还在医院冷硬的病床上,听着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感受生命一点点流逝。周铭和苏晴,她最信任的未婚夫和闺蜜,那时正站在她的病床前,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真相。
“未未,你别怪我们。”苏晴依偎在周铭怀里,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得意,“周家需要苏家的支持,而我和铭,是真心相爱的。”
“你的利用价值,已经到头了。”周铭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像淬了毒的冰棱,刺穿她最后一丝幻想。
原来,所谓的爱情,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所谓的友情,是处心积虑的掠夺。
而现在,她回来了。回到了这个她人生急转直下,沦为整个上流社会笑柄的夜晚——她与周铭的订婚宴。
司仪用夸张的语调烘托着气氛,即将引导他们交换订婚戒指。周铭转过身,朝她伸出手,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温柔笑意,那双曾让她沉溺的眼眸,此刻只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就是现在。
前一世,她就是在这个环节后,因身体不适去休息室,才撞破了那肮脏的一幕。
这一次,她不会再给他们任何粉饰太平的机会!
在周铭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刻,林未猛地后退一步,裙摆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精准地避开了那只即将沾上她一生污秽的手。
全场瞬间静默。所有目光,惊愕、不解、探究,齐刷刷聚焦在她身上。
周铭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未未?”
林未没有看他。她提起曳地的奢华礼服裙摆,没有一丝犹豫,像一支离弦的箭,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径直冲向宴会厅角落那扇紧闭的休息室门。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宴会厅里,如同战鼓擂响。
“未未!你去哪里?”周铭的声音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惊慌。
她置若罔闻。
“砰——”
门被狠狠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仿佛敲碎了所有虚伪的假面。
门内的景象,与记忆中分毫不差。衣衫不整、面色潮红的苏晴,正慌忙从沙发上起身,试图拉上背后裙子的拉链。而周铭,她的好未婚夫,正手忙脚乱地提上裤子,脸上满是猝不及防的狼狈。
时间有片刻的凝固。
紧随而来的记者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长枪短炮瞬间对准了这香艳而丑陋的一幕,快门声和刺目的闪光灯将角落的这方天地彻底淹没。
“未未……你、你怎么……”周铭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试图上前解释。
苏晴则发出一声受惊的啜泣,泪眼婆娑地望向周铭,活脱脱一朵风中摇曳的白莲花。
林未看着他们,前一世被背叛的痛楚、被嘲笑的难堪、以及最后孤零零病死的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冰冷的火焰,在她眼底静静燃烧。
她没有哭,没有闹,甚至连一丝多余的颤抖都没有。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她转身,重新走回那片死寂的、被无数道目光钉住的宴会厅中央,从彻底石化的司仪手里,拿过了那只沉重的话筒。
少女清冽的声音透过顶级音响传遍整个宴会厅,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砸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各位都看到了,”她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或震惊、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脸,最后,掠过脸色惨白的父母,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我林未,还没有廉价到要捡别人用过的垃圾。”
满场哗然!
周铭和苏晴追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两人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这婚,”林未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谁爱结谁结。”
话音落下,她目光一转,精准地投向最前排主桌旁,那个始终置身事外、独自品着红酒的男人。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眉眼矜贵淡漠,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即便是在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中,他也仿佛独立于另一个空间,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
京圈太子爷,沈执。
一个连周家都需要仰望的名字。
林未抬起手,纤细白皙的食指,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精准地指向他。
红唇微启,掷地有声:
“我,只要他。”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宾客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听到了什么?林未疯了?!甩了出轨的未婚夫固然解气,可她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沈执头上?谁不知道这位爷是四九城里最桀骜难驯的阎王,手段狠戾,不近女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上一个试图当众勾引他的名媛,下场是被整个京圈封杀,家族企业三个月内破产清算。
周铭和苏晴也惊呆了,忘了眼前的狼狈,只剩下荒谬与骇然。
沈执执杯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眸。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隔着攒动的人群,穿透一切喧嚣,精准地锁定了台上那个胆大包天、仿佛在燃烧自己所有生命力的女人。
林未放下话筒,无视身后周铭气急败坏的怒吼和苏晴假惺惺的哭泣劝阻,更无视了父母惊慌失措试图上前拉住她的动作。
她挺直那纤细却仿佛能承载万钧之重的脊背,像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一步一步,踩着满地狼藉的尊严与过往,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向沈执。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寂静里,如同命运的倒计时,清晰,坚定。
她停在他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干净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的血腥气。
沈执缓缓放下酒杯,站起身。他极高,林未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仍需仰视。迫人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
他冰凉的指尖,带着一丝红酒的微醺余温,猝不及防地扼住了她精巧的下颌。
力道不重,却带着绝对的掌控感,迫使她抬起脸,迎上他审视的、毫无温度的目光。
“利用我?”
他开口,声音低沉磁性,却淬着冰碴,每个字都敲打在人的神经上,让周围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被太子爷的怒火碾碎。
然而,林未却在他的钳制下,缓缓勾起唇角。
那笑容,带着一种破碎后又重组的、惊心动魄的妖冶。
她没有挣扎,反而抬起另一只一直紧握着手拿包的手,从容地,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然后,在无数道惊恐、好奇、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动作优雅地展开那张纸,精准地,拍在了他熨帖得一尘不染的昂贵西装胸口。
白色的纸张,在男人暗色的西装面料上,异常醒目。
顶灯的光线勾勒着沈执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他垂眸,视线冷漠地落在纸上——
【妊娠早期超声检查报告】
患者姓名:林未。
诊断结果:宫内早孕,约6周。
“!!!”
全场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沈执扼着她下颌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
林未迎着他骤然变得幽深骇人、仿佛有风暴席卷的目光,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最近的几个宾客听清,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平静:
“沈先生,孩子需要个爹。”
她看着他眼底翻涌的、她看不懂的巨浪,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却又重若千钧:
“当然,你可以选择不要。”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周铭脸上是扭曲的狂怒和不敢置信。苏晴的哭泣僵在脸上。
所有人都以为下一秒,太子爷就会勃然大怒,让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和她肚子里的“野种”一起,彻底消失在京城。
然而——
沈执松开了扼住她下颌的手。
他没有去看那张飘落在地的孕检单,而是猛地伸手,一把将林未死死地扣进怀里!
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的骨头碾碎,嵌入自己的身体。
林未猝不及防,脸颊撞上他坚硬的胸膛,鼻尖瞬间被那股强势的雪松冷香包围。
然后,她感觉到,男人滚烫的唇贴上了她敏感的耳廓,灼热的呼吸烫得她微微一颤。
她听见他用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嗓音,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带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沉重到令人心碎的情绪:
“林未……”
“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少年?”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伴随着他嘶哑的尾音,滴落在她纤细的颈窝。
那温度,烫得惊人。
林未浑身僵住,脑中一片空白。
不是预想中的任何反应。
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