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香的墓地收拾得干干净净,旁边栽了几棵她生前最喜欢的栀子花,已冒出新绿。
山风轻柔,带着泥土和新生草木的气息,仿佛低语着安慰。
江漓三十五岁了。他的身体在多年的调养下基本痊愈,眉宇间是风雨过后特有的温和与宁静。他与石野、春芽三人,静静地站在李桂香的墓碑前。
石野一身挺括的军装,肩章上的将星在阳光下微芒内敛。他放下手里提着的祭品——李桂香生前爱吃的软糕,然后,以一个最标准、最庄重的军礼,久久凝视着墓碑上那张慈祥的照片。
“桂香婶,”江漓轻声开口,像是平常聊天,“我和石野,要出一趟远门,去他那边看看。村小有春芽,您放心。”
春芽,如今已是稳重干练的校长,她红着眼圈,却努力笑着:“奶奶,您交代的事,我都记着呢。会好好看着学校,也会……看着江老师和石野哥。”
一阵微风拂过,栀子花叶轻轻摇曳,仿佛无声的回应。
短暂的沉默后,春芽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平静地提起:“对了,赵福全去年冬天喝醉了,掉进冰封的白杨河里,没救过来。村里人都说,是报应。他当年那么逼你们,又总在夜里去吓唬江老师,这老天爷,到底还是开了眼。”
江漓和石野对视一眼,眼中没有快意,只有一丝淡淡的释然。恶人已自食其果,过去的恩怨,随着这条消息,也真正随风散了。他们生命的篇章,早已翻过了那一页。
告别了李桂香,回到江漓小屋。石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江漓。信上的字迹已是铁画银钩,风骨铮铮。
“漓哥……此次回营,我想带你一同返程。边疆军区疗养院的条件极好,正适合你彻底巩固。待你安顿下来,天气晴好时,我便带你去爬那座雪山。我们去看经幡,去最高的垭口,把当年没来得及许的愿,一一说与天地听。”
信的结尾,依旧是那力透纸背的两个字:“等我。”
与十六年前那个雪夜仓皇绝望的“等我”不同,这一次,这两个字充满了笃定、力量和温柔的规划。
几天后,石野和江漓准备启程。江漓将小屋的钥匙交给春芽。
“帮我照看着。”他笑着说,眼里是奔赴新旅程的亮光。
春芽紧紧握着钥匙,如同接下一个庄严的传承:“放心,江老师。这里一切有我,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北上的列车呼啸着,将熟悉的群山温柔地抛在身后。江漓靠在窗边,头轻轻倚着石野坚实的肩膀。
石野握着他的手,粗糙的指腹一遍遍抚过他微凉的指尖。
“怕吗?”石野低声问,问的是去一个全新的、遥远的地方。
江漓摇摇头,看着窗外广袤的天地,轻轻回答:“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归处。”
他知道,白杨村有他扎根的过往和传承的薪火,而石野,是他此生命定的归途。前方,是广袤的边疆,是神圣的雪山,是他们将共同祈福的未来。
阳光洒满车厢,也洒在他们始终交握的手上,明亮而温暖,一如他们十六年跋涉后,终于触手可及的、平静而悠长的余生。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