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妙,唐明清醒着脚下却像踩在棉花上飘飘然。随还与神色安然,把唐明的手臂当做枕头。
明明是唐明自己让随还与陷入幻境,现在心里想得是如何把他叫醒。让随还与看着自己,然后呢?
“然后呢?我问你。”宋鹅池把他心里想的念出来。
唐明下意识转身挡住宋鹅池窥探的目光,“不关你的事。”
“你对随还与的依赖越来越深,随还与进入幻境时你在嫉妒幻象。我说的有错吗?你没怀疑,为什么随还与一来,胃,膀胱,肾就都出来了。”
唐明闻言只是把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了,“那随还与也有休息的权利,等他醒来再说。”
转身回房间,把头埋在随还与的肩颈处。
卷起一节头发在指尖缠绕,三圈还留出一节不至于牵扯头皮。
发丝从指尖溜走,幻境中的随还与也在做这个动作。
实验品刚从休眠仓出来身体还没恢复,满眼警惕地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实验人员。
眼睛瞄到白大褂上的金属牌,随还与三个字整齐地刻在上面 。
“你自我介绍的方式真特别。”指尖压过被随还与把玩的头发停在金属胸牌上。
“你叫什么名字,唐明?”随还与收到拒绝的暗示却没有放下对方的头发。
顺着头发感受到对方的身体颤抖,随还与的手抚摸头顶。
“如果我越狱,我可能会叫这个名字。现在的我叫裳来明。”裳来明偏着头,调整姿势让自己好受一点。
随还与在这时收回手,和刚见到唐明拿刀抵着脖子时一模一样。
“不拒绝吗?”随还与轻笑,能确定这个孩子百分百就是幼年的唐明,心智不够成熟,藏不住事。
小小的裳来明只把头扭在一边,用眼睛偷偷观察随还与,从被作为“祭品”送过来为止,这时第一次有人问名字。
其他人都只会叫实验品编号,脖子上带着的数字码。
“好了,逗你玩的,裳来明,你长大后要远离‘随还与’他会把你害死。”
随还与放开裳来明,打算走出实验室。
衣角却被人扯住,转头裳来明正用漩涡似的眼睛盯着随还与。
“你怎么不叫我唐明了?是因为发现我不是唐明,所以你要离开吗?”
随还与蹲下掰开裳来明的一根根手指,“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随还与,我会害死你。”
“哈哈。”
掰到最后一根手指时,裳来明又重新抓住随还与的衣角,如此循环往复。
“那个人能被你害死能力应该也不怎么样,你不让他跟着也正常。”
随还与笑着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裳来明故意拖长音调,
“所以你不如让我跟着你。”
悬着的心还是死了。
裳来明想要跟着随还与,实验室有条不成文的规定:样品已经拿出只有实验和销毁两条道路。
在十分钟时间内如果没有研究人员认证,就会被判定为越狱,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分针已经向前迈进一格半,快没时间了。
随还与的嘴被裳来明捂住。
门外响起敲门声,咚咚。
“有人吗?开门!”
颤抖,感到害怕却是随还与,反而是裳来明这个意外放出的实验品神色自若。
“快没时间了。门外站着的可是你的同僚。不去问候吗?”
话是这么说,但裳来明丝毫没有给随还与说话的机会。
“不知道说什么?”
随还与点点头,一只手向实验台下摸索,正常情况下桌底装有入侵报警器。
“告诉他,你不小心忘记了实验品的登记流程。”
随还与的手已经放到按钮的正上方,看到裳来明的眼睛时却停住了。
没有花里胡哨的妆点再平常不过的黑色,蕴藏着的是恐惧。
裳来明焦躁得频频抬头,摆弄头发,求生的渴望趋使着身体做出更多反应。
眼前的研究人员举棋不定,不知道还有多少底牌,反制措施。
裳来明极好的听力可以听到密码输入时的播报声,闭上眼睛,在心中倒数。
1,2……
“抱歉,我不小心忘记时间。实验一切正常。”
随还与在裳来明数到2时开口说话,门外数字的播报声停止。
“实验在关键时刻,我不希望有人打扰。”
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把呆愣住得裳来明拉起来。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在偷偷议论,脚步声远离。
随还与把实验台上的试剂推到里面,给裳来明预留出反应的时间。
“你的手段很高明。”话音里还有些哽咽,裳来明胡乱地把眼泪摸到一边。
“你不是新人吧,想用吊桥效应,让我配合你,作为你前路的踏脚石。放我走也是假的吧。”
推化学试剂的手一顿。
随还与真搞不清楚裳来明的脑子在想什么,明明救了他,却要被怀疑别有用心。
叹了口气,想要挽救一下自己的名声。
眼神聚集在裳来明上,皮肤苍白毫无血色。
随还与趁其不备捉住裳来明的手腕,把实验服宽大的袖子顺着胳膊撸上去,密密麻麻的针眼暴露在空气中。
裳来明防备机制趋使着收回手臂,想到随还与说“我会害死你”暗自较劲,把手臂又往前伸了伸。
随还与小心翼翼触碰青紫的针眼,缓慢接受理解“裳来明是实验品”的认知。
针眼无声地解释裳来明的抗拒,曲解。
“很疼吗?”
裳来明歪着头,揣测随还与的意思。
随还与在那一堆化学试剂里找碘酒,消毒酒精,直接一点,在找一块糖。
“我帮你找到了。”
“你自己处……”
随还与的话卡在嗓子里,裳来明拿是针管和刀片,正要往身上扎。
夺过刀片,裳来明往后靠,
“虚情假意的干什么?把实验完成你也好升职加薪。好孩子。”
裳来明的手搭在随还与的头上。
看着那张还未褪去青涩的脸,随还与感受到的是无力。
“只有在梦里我才能见到你。”随还与抱住裳来明。
“什么!”
现实和幻象中的唐明异口同声。
唐明抬起头,拥抱随还与。幻境逐渐脱离控制,变得越来越逼真,影响到现实世界唐明的记忆。
“‘裳来明’时没有遇到你,只是日复一日醒了吃药打针,朝不保夕,等到‘长生’被迫停止时,像只小老鼠溜出去。”
没有谁拯救,也不会去拯救谁。
唐明贴在随还与的耳边讲述着远不如幻境中美好的过去。
眼睛亮起,幻境中的裳来明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间被赋予色彩,回抱住随还与。
“你做的很好。”
随还与缓缓抬头,希望能在那双黑色的眼珠中找到一点天蓝。
太晚了,唐明及时收回干预幻境的手。
“完成实验。”裳来明重复道,语气有些机械。
用手挡住随还与探究的眼睛。
裳来明摇摇头,酝酿着刻薄的话语让随还与放弃对实验品产生感情。
“你有看过实验室的垃圾桶吗?”犹豫再三,心里想好的话,却总是在对上随还与的脸时戛然而止。
手心出满汗,说完就后悔,期望随还与能忘记这件事。
垃圾桶,随还与一步步靠近,鞋尖压过桶底吐出来的开关。
袋子包裹着一团团肉,血腥腥和化学试剂刺鼻的酸味交叠在一起。
随还与想捂住口鼻,看到裳来明面无表情的脸后悄悄把手拿下去。
“看到了吗?那里是昨天小鼠的实验耗材。”
随还与用指尖捏起塑料袋,往外拉,悲伤笼罩在身上 ,动作轻的像一阵风,不敢惊扰。
裳来明的语速很慢,慢到随还与刚好能看清每只小鼠的样子。
“老鼠的繁殖速度很快……”心砰砰跳个不停,随还与险些咬到舌头。
撒的谎连自己都骗不了。
“你是真的新人,怎么连这儿都不知道。”
裳来明走到随还与身边,把垃圾桶从脚下移开。
“‘长生’就是让多数的寿命集中在少数人身上。用多数生物卑贱换取少数生物尊贵。在这其中的我,是被送来的祭品,养在实验室里,‘扫把星’。”
随还与明白了。
“唐家活埋疯妻案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平息祖宗怒气。活人祭。”
本该被收走的祭品,被买下来,送道实验室。
没人替你求情吗?
你的家人后来找过你吗?
……
问题依次问去,裳来明摇摇头。
“别白费力气,我是真不知道。来到这里时,我只是婴儿。”裳来明打了个哈欠,枕在随还与的腿上。
裳来明早就厌倦,近乎将自己的人格抹除,只留下作为工具的循规蹈矩。
“在我之前,有研究人员出事吗?”
“很多,如果不是失败太多次,你也不会一开始就接触到我这个级别的实验品。”
实验品的级别?
“你是什么?五脏六腑。”
裳来明来了兴致,握住随还与的手,“取决于你把我做什么哪个器官。”
近在咫尺的脸上笑容天真无邪,随还与很熟悉这一幕,在原主的记忆里。也是不知道前路。
随还与拽着裳来明的手从离开实验室,大步流星。
吊桥效应,就先找吊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