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装什么?》 第1章 妆人1 酒池肉林,猩红的美酒顺流而下顺从地与鱼缸里的清水融为一体,像是一颗在口腔里反复咀嚼再也尝不出味道的杨梅,你管它有没有事先在盐里浸过,虫卵早就已经混进去。 “ 好了这下子,红鲤再也不会孤单了。”罪魁祸首施施然收回手,酒瓶随手掷出,撞到某处,又一群玻璃可以独立了。 忽然远方传出一声惊叫,红色停留在纯白的鱼尾裙上。 佣人们仿佛才被按下启动键,蜂拥而去。 “少爷,您最好在槐先生回来之前想好说法。”白围裙象征性留下警告。 “你为什么不去追,那有只颤动双翼的金鱼,追吧,把它追来带给我。”闻言少年眼神仍然空洞,手停留在半空中仿佛想抓住什么。 等到周围人都走了,随还与马上不装了,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工具捞鱼。 随还与,当男配的豪车美酒世俗的快乐是一天也没享受到,一穿来享受到的是时不时的电压,和处理不完得糟心事。 原主总共出场不到五百字,给随槐安当对照,父子相残,以身试毒,一堆事,今天就是他忤逆长辈被囚禁在家的第五天。 “不用了王阿姨,我一会儿自己包扎一下就行,今天槐安不回来吃饭……我先回房间了。” 随还与望向说话的人,对方还是一副怯生生样子,只是隐蔽得挑眉,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时密灼,被绑架不打电话,不求情,不作为,也会天降好运突然冲出卧底救走。唯一的不幸就是遇到随槐安,也就是随还与他哥。 又当替身,又追夫火葬场,还有失忆悔恨的抓马情节 。 如果随还与的信条是:一个工具人的摆烂就是对坐享其成者的无声反抗。 时密灼的人生信条就是:我偏要做好棋子,让你每次看到我的时候都记起你干的腌臜事,你没办法躲着我,我本就是因你而生。 时密灼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那这个人是谁呢? 不知道,管他呢。 随还与拿起樱桃放入口中,牙齿咬破果皮的瞬间红色的汁水喷涌而出,顺着嘴角滑落。 不过对方似乎不想放过随还与。很快随还与听到了一声做作的尖叫。 “啊!他在吃什么!” 王阿姨大概已然走到楼梯口,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随还与嘴角下就像是血。 “真是造孽呦!夫人您还是别看了。”佣人急忙挡住中心穿着鱼尾裙的少女。 “我……他……”最后的话还没说出口,因为过于惊恐昏厥过去。 房间里传来重重的叹气声,看不惯,无奈,纵容,佣人的立场同时也代表了雇主的意志,这个雇主当然是“随槐安”。 无论现在的“时密灼”是谁都管不了随还与。 真惨,真惨…… 有眼无珠,捂嘴根本不是因为惊呼,在那面颊之上朱唇轻起,“她”这几天穿的好像都是鱼尾裙。 鱼尾裙是最难逃的婚纱。 有意无意,随还与对上那双不加掩饰的眸子,有戏谑还有一丝不会审时审度的打量。 “她”或许不是兔子,但“她”也不应该被藤萝缠绕。 擦去嘴角的汁液,看向钟表,6:00下班时间。 彩色的玻璃窗迷蒙着灰色的倒影,本该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密灼”蹲守在角落,手指划过瓦砾泥土混杂的墙面,粗糙的甚至被太阳晒的皲裂。 椅靠着墙面任由影子随风而去,阳光又变得像尖刀一样刺的眼睛疼,像是硬生生将的眼球挖出来。 答应那个女人帮忙照顾孩子的工作还不赖。 汤匙在茶杯搅拌出朝生暮死的漩涡,腾空而去,又沾染几许清茶,在与杯子分离的托盘中点染丹青。 鞋跟击打地板的声音响起,茶杯随之被重重扣在托盘之上,溅起几朵水花。 “槐先生,今天随少爷发病了,他把酒倒进鱼缸里,把鱼生吞了,吓到夫……客人。” “他没病。”随槐安拿起了桌上的茶壶顺时针倒茶。隐语:去去去。 房门被重重关上。 随还与弟弟,我给你的机会好好把握住,帮我看看这个“客人”到底是谁? 去,还是不去,是个问题。 去吧,人设是一个精神病人,门铃恶作剧不是很正常吗? 瓷器扭曲的反映出他的面容,大概是王阿姨做好放在门外的。山茶花暗纹嵌入杯壁。 随槐安大概知道“她”已经换人,在春寒料峭时展露真容的山茶花,红艳艳的花瓣像是嘲讽时勾起的红唇。 门扉半掩,梳妆台正对着房门,镜子刚好充当监视器。 还不进来吗? 随还与,玉环之姿。往日作风过于荒唐,让人注意不到他那张人神共愤的脸,可口。 “我不管你是哪号替身,我要对你的业务能力提起质疑。”装腔作势,狐假虎威。 指尖划过掌心,纤细的手邀请随还与进入房间,牵引随还与一探究竟,却是不容拒绝。 “为什么?你可知道我的痛苦,我究竟做了什么惹你不快。你。” “她”的眼中盈满悲切。 “蜂蜜中越动着金色的甜味,可从来没有跳跃到“她”的眼泪中;我所看见听闻传奇的鸟儿叼来真相,可从未落入“她”的口舌。” 随还与站在她的门前用一只脚卡住门防止大门关闭,自己羊入虎口,嘴里还念叨着现从网上找的文案 。 这样的小动作“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压低身体,放低姿态,一句关键信息也不肯透露。 抛出高悬的鱼饵,随还与很快放弃没那么重要的大门,毕竟自己现在处于优势地位。 “你不是‘她’。”随还与步步紧逼,将她抵在实木梳妆台上。 大门被关上的瞬间,随还与看清自己。 谈话的节奏实际把握在“她”手里,所做的一切都是变相顺从“她”。 “她”在期待或者说自负,“她”认随还与只是出于妒忌恶意猜测。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时密灼的行动我可是一比一复刻。还有,想好再回答,我们的距离很近。” 正如“她”说的,两人的距离很近,“她”既可以轻而易举拿起手边的物品,刺下去;也可以大叫一声,然后利用舆论处决随还与。 “你太美了。” 思前想后,感受到危险的随还与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瞄了一眼”她”身上的鱼尾裙,扭过头,利用对方经验的瞬间拉开距离。 同样的鱼尾裙,那些珍珠的配件就像拼死爬出大海上岸翻出的鱼鳞般,海的浪花四面摊开像是蛛网,穿上鱼尾裙时密灼不会笑。 看着对方耳尖微微泛红,随还与不想让别人误会自己。 “根据一项调研鱼尾裙是最难逃的婚纱,她喜爱穿鱼尾裙只是为了练习,练习如何逃出这个家。”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还是希望她能够继续扮演好时密灼的角色。 “嘶——” 随还与的头又在疼了,眼前闪过无意义的画面,像是要提醒他守旧,一成不变,按照剧本的描述发展。 看到随还与痛苦,“她”把手放在随还与脸颊一侧。 即使是用着别人的脸,“她”也能潜移默化地将自己的特点融入。 他们距离靠的很近,随还与捉住“她”的手双眼对视,脑海里的杂乱无章的画面在一瞬间有了规律 。 随还与忍不住思考“她”来到这里的真正意图,无懈可击的伪装,只是代替一个“战利品”太过可惜。 随还与不知道“她”的行为远没有想象的复杂,不过是遵从自己的内心想法,通过体表接触检测随还与的身体机能判断我有没有说谎。 心率加快,过度思考,呼吸频率变慢。随还与说了一半谎话一半真话。 总结来说还是符合正常范畴,今天的反常大概也是吓到随还与导致的,自己以前把这份工作想得太简单,今天甚至是他们的第一次单独谈话。 “我叫唐明,是那个女人给你找的监护人” 随还与可以轻而易举看清唐明眼睛蠕动的波纹。 “关于这几天的失职我向你道歉。有什么需要我改正的,你可以提出来。” 随还与要的就是这句话,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看着唐明心里有些发毛。 “把佣人辞退,还有拿叉子的时候,不要向外翻手腕,还有……” 随还与掐着手指算着这几天,唐明做的所有不好的事。 唐明抬手打断随还与的喋喋不休,想过他可能会问东问西,对未知的事物展现出好奇,可他竟然只关心这些鸡毛蒜皮。 “这些事又有什么用,你做了又如何,我只要有这样的一副皮相谁又会在乎这里面包这的是什么牛鬼蛇神。” 唐明的声音在随还与的耳朵里就像一只来回在琴弦上乱跳的跳蚤。 “你简直不可理喻,你以为你藏得很好吗?有一个人监视着一举一动。” 唐明清楚随还与说的人是谁,大概是他那个无所不能但从没给过他好脸色的父亲。 说到底还是一个小孩。 “我不做会怎么样?他除了不会夸我还能怎么威胁到我。” 唐明像看到一只张牙舞爪的北美鼠兔。 不会怎么样。 第2章 妆人2 两个月前的拍卖会。 清雅肃静的氛围,带着眼镜的老学究亲切地 向各位来宾一一介绍展品。 鹤顶红,狼牙项链,活人发和死人丝交缠的毛笔…… 主持人还在向观众介绍其余的展品时,后台是不对外开放的,瘦小惹人哀怜的女士踏入的是禁忌。 “唐明。还是裳来明?” 坐在在笼子角落的唐明抬起头,睁开眼睛。 像被金丝包裹的青松石的左眼和空洞无神的右眼交相辉映,他确实符合一件压轴展品的标准。 仅对视的一眼,两个人便判定对方绝非善类。 “你来晚了,我不会因为时间的匆忙就答应你的条件。” 唐明看上去心有成竹,毕竟他想走就能走,拍卖会的展品不过是一个幌子,为了追查“长生”计划。 “那孩子就住在随家大宅里,刚从精神病院回来,不知道‘长生’实验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父亲和兄长也不来看他。我一个外人近些天也烦了。” 捶胸顿足,故作姿态,开出唐明无法拒绝的条件——直接接触“长生”计划参与人员。 “把我的身份借给你,以‘嫂嫂’的身份留在他身边,去照顾那个孩子。” 时密灼不再掩饰身份,指尖直直指向唐明的眼睛,那里有幻想长生的病毒,能够制造天衣无缝的幻象。 “你呢?你需要什么,等价交换。这件事情听上去完全有利于我,你能从这件事得到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那个孩子可不好对付。” 帷幕刚刚吊起来一角,又重新落下,会场的灯光熄灭,筹备拍卖会的人目的已达到,无心再办下去,草草收场。 唐明给随还与解释他来到这里的前因,当然这其中真假参半,隐去了对“长生”的追查,对拍卖会的筹备。 把自身塑造得可怜,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小可怜。期望能唤起随还与心中的同情。 “因为交易,你愿意扮演她。我这几天看到是你制造的幻觉。” 唐明点点头,疲惫地靠在椅子上闭上双眼。 这份疲惫不是唐明的表演,每次靠近随还与时,总是忍不住把信任全权交付。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专注自我克制。 随还与就像悄然回魂的鬼魅,无声无息,瞥向一旁果篮里的水果刀,惨白的刀片贴上唐明的脖颈。 “拿反了,用刀刃砍才会见血。” 唐明的声音里带着无奈,真砍下去唐明不一定会有事,随还与的精神状态一定因此恶化。 说出来的话和想的截然相反,刀还抵在脖子上,左眼却是忍不住往持刀人的方向看。 心烦意乱,干脆闭上眼睛,气息却又不放过他。 随还与身上的气息像是玉兰花香,笼罩在唐明的头顶,涌如鼻腔,唐明不自觉咬破舌尖气血翻涌上来,想要利用痛觉让自己清醒。 花香像是顺着咬破的舌尖找到入口,扩散到口腔里。 唐明心里厌烦,舌头却在口腔里四处搜刮。 “你把这个告诉我不怕我去告密吗?” 随还与说话时,原本若有若无的花香变得浓烈。 唐明的头被气息牵引着偏了一寸,随还与慌乱移开刀。 唐明睁开眼,疲惫被刚才的天外神游一扫而空。后知后觉脖子上还架着刀。 随还与恰恰相反,困意吞噬他,该回去了。 “你是个神经病。” 这是随还与被推出门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令人讨厌。 真相必然不是他所说的,唐明的反应太过镇定自若,对时密灼的态度太过轻视,语气轻松。 从房间里退出去,随还与返回自己的住处。 时密灼去哪了? 一提起这个问题,随还与就又感受到那股心脏被捏紧的濒死感。 瞳孔骤缩,“长生”这个陌生的词在他脑子里炸响。 心里听起来和随还与一模一样的声音回答,时密灼去追查“长生”了。 不行,头好疼。 随还与两眼一抹黑,倒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梦中挂满红绸,街上吵吵闹闹让人分不出是祝福的寒暄还是烟花炸开的前奏。 明明车马喧哗随还与的周围却十分寂静,静到他可以清楚的听到锅碗瓢盆来回碰撞,大人的窃窃私语。 “槐安年少有为,至于还与……” 沉默已经代表了态度,梦中的人看不清脸,随还与也能感受出来那是他的父亲。 原主应该是期望过得到夸奖,或者说原主本来就是一个骄傲的人。 得不到的夸奖,不止是从父亲身上。 后来的画面是颁奖台,随还与站在上面,底下夸的人却还是别人。 “槐安做了一个好榜样。” 随还与放下奖杯想要从颁奖台走下,周围人群消失了。 随还与对上了一双眼睛,随槐安,坐着一言不发。 “这一脉只有你们两个……你们要好好相互扶持。”虚伪的背景音传过来。 清脆的一声,随还与将奖杯摔在地上。 最希望看我们争斗的不就是你们吗? 一份文件被递到他手中,“长生”计划申请书。 身后随槐安的眼中似有流光,大概是眼泪,嘴张开,想要去拦住随还与。 随还与是知道自己的,对这个计划没有丝毫兴趣,只是因为“长生”两个字,他就决定签下。 死亡是人永远不可避免的课题,如果随还与攻破,那些不肯承认他的人还能摆出高傲的嘴脸吗? “我们早就已经是我了。” 文件上的名字如同一条蛇是随还与亲自饲养的**,堵住他的耳朵让他什么都听不进去。 听到物体碰撞发出的沉闷声,唐明起身开门。 随还与僵直的躺在地上。 碰瓷? 然而紧促的眉头和不自觉蜷缩的身体都在反映他的痛苦。 要叫家庭医生吗? “我们早就是我……” 唐明俯下身听到了这样的喃呢。 疯子不疯,傻子不傻,事情就不好办了。 唐明应该把门关上抹除自己的嫌疑,或者是进行那个女人给的第二种假设,杀了他。 唐明拿来一条充满凝胶的毯子,只要把毯子放到微波炉里加热过度就会导致爆炸,杀了随还与,自己趁机死遁。 微波炉的指针马上要走到终点,暖红的灯光像游乐园里用来粉饰童话魔法,转动的托盘则是喧闹的旋转木马。 没人会来救随还与,一个疯子和不存在的人构成了天然的密室,就好像被放进微波炉里一样,到处都是暖的却是如此的狭小密不透风。 其实唐明开门的刹那随还与就已经醒了。 随还与也在好奇唐明为什么没有行动? 地板有些凉,维持同一个姿势也有些累。 我死后的棺椁是比木质地板的颜色深还是浅? 思维慢慢放空,思考的也就多了。 一条温暖的毯子盖在随还与的身上。 应该是浅一点。 定好闹钟在随还与醒来前把毯子收走。 唐明的行为又一次和想法相违背。 不用打草稿心里有一百个说辞。做的却和心里想的相反。 太阳像几万个春秋前一样升起。 随还与知道这样说很装,但他是个精神病人。不然他也不会假设读者存在,解释原因。 一张请柬被递到随还与的手里。 慈善晚会。 想来如果不是他人挑剩下也不会轮到随还与。 “参加宴会的人都有谁?” “少爷不必在意他们,您只需要玩好就行。”送请柬的管家,每一条皱纹里都偷着谄媚。或许他和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说,想来宴会的人物不过也都是一些空有血缘维系关系的人物。 “真怪,真怪,他们厌恶,他们热爱,他们嫉妒。我会去。” 随还与倚在楼梯上告诉送请柬的秘书。 “您真的要去吗?” 随还与回以一个毋庸质疑的微笑。 高深莫测地坐着。 慈善晚宴里恶趣味作祟。 为了他们施行“善”,总要有人去制造施善的机会。 在小说中也办过几次,按时间推这次的晚宴的主题是“放生”。 剧情是男主假意不去,暗中调查,最后一窝端。 放生人:最先是给员工放假,放自由;接着放的就杂了,情人、赌徒……放慈悲;最后是放生器官供应者…… 中间好像还有几场上游放下游捞的大戏。 会场到时候会很乱,正是随还与逃走好时机,远离随家这座囚牢。 原主的记忆伴着头痛俞发突现出来,“长生”一听就是违背常理,必遭反噬的东西。 可自己真的会逃吗?随还与也不清楚,关于原主,他总是雾里看花,原文中说他很坏,大概是设身处地感悟更多,随还与想得是替原主收拾烂摊子。 唐明身为监护人不会同意随还与,随还与也不像去和一个全然陌生的人解释缘由。 这样一合计,向唐明隐瞒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绝对不能被他知道。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心声。 另一个人,唐明也是如此。 坐在花园里。 “ 明媚的花不知哪一天就会枯萎,根和茎抢着承担过错,枯萎的花属于太阳 ,而叶可以沾光。” 唐明不自觉重复随还与的疯言疯语。 这场宴会背后的主办方是一家劣迹斑斑的生物资源中心,和“长生”计划脱不了关系。 随还与参与过“长生”计划,真相万一就隐藏在他的疯话里,他就等着这场慈善宴会再度回归…… 水流的激溅把唐明拉回现实。 一个疯子说的怎么能是真的,也不是真的,随还与从精神病院出院精神不稳定,还是瞒下,让随还与好好休养。 第3章 妆人3 “槐安,密灼没和你一起来吗?”圆桌之上只有两个人却有十几碗饭摆着刀叉筷子。 白瓷的碗壁映照出香烛的光晕,也映随厦年过半百的老态龙钟。 空出来的座位大多都是一同发扬随便有钱集团的功臣,随厦留着他们的碗明着是坚守初心,暗着是威慑,激励底层员工。 “没有,弟弟生病了,密灼替我看着,我放心。”平淡无奇的话语突兀的出现在评书的韵调之中,作为背景音。 说时迟那时快那齐天大圣……活泼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背景音。 “哦,是这样吗?”中心的随厦随口应答不知道是在回答评书还是随槐安。 满桌珍馐,还是和以前一样装模作样。 与其谈论命这种空泛的摸不着头脑的玩笑,还是那种不知死活的谋逆更好。 一遍遍参演父慈子孝的剧目随还与都快忘了父亲对他的忌惮。 “你父亲想的是一边装糊涂一边自相残杀,最后一个人垂垂老矣地坐在空洞的王座上。谢谢你,你的人生都不会再安宁了。斗吧。”母亲临死前这么说。 唇齿咀嚼菜肴,耳目观察人事, “父亲,慈善晚宴的请帖是您递过去的,还与的精神状态能应付宴会吗?” 筷子打在盘子上,菜肴挡住盘子的反射出的人影,像是打在随槐安脸上的一巴掌。 “你不也给密灼递过去了,密灼刚去完拍卖会又去慈善晚宴,怎么也不见她累着。” 从公文包里套出一份文件,“长生”计划申请书,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随还与”。 “宴会人员你放心,都是‘长生’项目的患者,还与身为核心研究人员和他们见一面是再好不过的。还与的申请通过,早晚要回到项目里去。” 餐桌对随槐安是一件件罪证,父亲通过餐桌享受权利,而他通过餐桌撕裂伤口品尝痛苦。 弟弟早在申请通过前就参与研究,申请书的通过相当于一道锁,保证随还与跑不了。 申请通过,也意味着实验真的取得了关键性进展。 耗时几十年的“长生”计划真的能实现吗? 随槐安不知道,弟弟的精神状态是他首要关心的事,其他的他都无所谓。 “在参加慈善晚宴过后,我计划把他安置在一处……”随槐安本打算顺着继续说下去。 那双浑浊的眼睛却不依不饶带着质问。 话转了个弯,变成随厦想听的。 “弟弟很想念你父亲,希望你能来看他。”随槐安几乎是带着嘲弄说出这段话。 没有具体地点和时间就只是一段客套话。 可是父亲总是爱听客套话,应该庆幸父亲没有对周围人颐指气使来彰显他品德的高尚。 随槐安出门扔掉了口袋里的为彰显合群塞进口袋的香烟,烟只是一种社交手段。燃烧而起的烟雾永远都不会有一定方向。 房间里再也没有回荡随还与发疯的言语,房间里落针可闻。 唐明倒是能理解时密灼,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一个错误予以她,构成玫瑰色囚笼。有时唐明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早就已经死了,只能活在无关人的记忆中。 所谓的无关人随还与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穿着一丝不苟的衣服做“正事”,看一本名字叫做《酿梦师》。 “你不开口说话吗?” 随还与看向面前艳丽的人,仿佛能从幻象和浮夸的表情中剥出唐明。 唐明在关心自己吗,是剧本吗?不对,要关心早关心了,唐明该不会知道了自己瞒着他的打算吧。 人在面无表情时会暴露真实的想法。随还与安静的时候才是随还与。 “我知道了。” 面对随还与的一言不发,唐明选择瑟缩在身份的壳子里。 慈善晚宴过后他们应该也不会再见面。 唐明想到着倒水的手停顿一下,水溅出来。 什么?暗号没对上吗?感觉唐明和自己的咖位差不多都属于是炮灰,甚至唐明可能还要惨一点可能兼顾反派的作用。 随还与有些懵。 “喝杯水吧。” 随还与接过杯子,他不渴也没有喝别人递过来的水的习惯。 因着拒绝了一次就不能拒绝第二次的人情世故,随还与珉了珉,端着杯子借口困倦回房间。 转身的刹那,随还与捕捉到唐明表情的空白,那不是时密灼脸上能有的表情。 仅仅只是一瞬间,我心判若两人……随还与对自己的想法连连咋舌,未免有些矫情。 自己的存活状态已经是薛定谔的猫了还有闲情辩心论经? 水里混合了安眠试剂,九个小时之内随还与不会醒来。 “我准备好了,来接我吧。”唐明拨通司机的电话。 司机效率很高,黑色的轿车如彗星穿梭夜幕。 “不等二少爷吗?”司机有些疑惑,不是说二少爷也会来吗? “ 不等了,他不和我们一道走。” 也不用再问了,大概又是家长里短。反正等二少爷想去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接。 留在家里的灰姑娘在继姐走后,悄悄启程坐上南瓜豪车前往。 随还与也像灰姑娘般穿着华服,不同于传统的黑白西装,灰白色的外套带着颓废与枉然,酒红色的内衬却轻佻灵动,给人花花公子的无端联想。 为更贴合人设,随还与在借鉴的基础上大胆创新特意拿了八卦盘样式的指尖陀螺。超越时尚就成为异想天开。 司机深深埋着头,手指紧握摸着袖口。 在灰姑娘的童话里老鼠变成四匹白马拉马车。 司机的袖扣如同人的眼珠一样,有暗红色的神采在其中。 微型监视器,随槐安的手段应该还不至于如此下作。 能把“鬼”点子摆在面前人能有多差? 随还与一路上都确保阴郁的表情能出现在后视镜上,他进入梦乡。 “你怎么什么也不会!” “孩子,长生的项目给你,你好好干,你是我最骄傲的孩子。” 两句话是一个人说的。 “最骄傲的孩子”那句夸奖像是平地中陡然拔高的丘陵,让随还与在这儿轻飘飘地。 碎玻璃似的仪器,那些幻象却又告诉随还与,那不过是横在这儿的巨石,压向他。 我,你永远是那个在崩溃边缘起舞又恐于失足跌下悬崖的愚者。 随还与垂下眼睛烦躁地驱赶脑子里的回忆。 黑色轿车如狼毫上的墨珠滴在纸上般进入宴会的主办场地。 灰姑娘总会来的恰好,在寥寥寂静间留下虚无缥缈的幻影,然后多年以后又在一个平凡的世界就旷世的恍惚。 随还与深谙此道。 把自己塑造成一面镜子,让他人透过你看到是他们自己。 随还与伸出手将精心打理的发型弄的凌乱,领带被扯下扔在车上。 司机却像没有感情的机械木偶继续行驶车辆,直至车辆停下。 宴会的主人大概喜欢禅意,或是单纯想留给宾客幻想。设了三道与禅境界相关的暗语照应三日晚宴的“放生”主题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 第一句谜语很好理解放生论迹不论心,第二句和第三句有些冲突,就像是……像是…… 随还与的身影在唐明的脑子里浮现。 难言的感情和借口汇聚成随还与的名字,在脑海里掀起惊天巨浪。 怎么又拐到随还与身上。 “今天,明天和昨天一样无聊。不过,花园里有个健谈的贵公子……” “嘘小声点儿,他和咱们不一样,他是项目里的人。” “‘长生’的一员,以后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的意思。” 唐明不自觉地把视线投到说话名媛身上,“可以带上我吗?” 宝石冰冷的棱角上绽放出一张张笑脸。随还与很开心地和众人攀谈,毕竟宴会根本开不到第三天。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 原文谜语是个很中二的间谍写的, 第一句是第一天不要轻举妄动,他们还没露出马脚; 第二句是他们动手了,打着慈善的幌子干坏事; 第三句是激励,我们一定会把善带回来。 “你好吗?先生?”一个比他还不正常人出现了。 那个人拿着一把画刷,身上的衣服被各色颜料堆满,还带着面具。 问问吧,万一是原主的旧识察觉到不对了呢? “你认识我吗?”疯子说这话没毛病,很多疯子都有间歇性失忆。 “当然,杜知道,一名画家,前些阵子我得到了根笔还想邀你来品鉴。” “你说认识我难道我就信吗?” 随还与把手摊开,脚下虚浮仿佛喝醉般。同时拽住杜知道的胳膊。伸手就要去摘他的面具。 “ 你不是信了吗?你信我是杜知道啊。” 杜知道用手指指自己,灵活躲开,快然一笑。 疑点重重,随还与挑的地方是喷泉许愿池,杜知道又带着面具,周围人却没人关注…… 突然一道视线打断了随还与的思考,哀怨忧愁,这样的视线不应该是对着他的。 莫名的心虚,不对我不能心虚,一旦心虚就会……嘶—— 仿佛在雪里藏了千年的剑被拔出刺进心脏。 就会受到世界意识的心肌梗塞。 趁着空挡,眼前的杜知道抽走手臂, “真相在柳壶村。放生的生是‘长生’的生。” 随还与已经没有空闲在管杜知道的事了。 一只手支持着随还与的身体,避免狼狈。 太糟糕了……世界意识似乎想将他拉回既定的剧情,疯狂的向他脑海灌输随还与的片段。 唐明感受着随还与身体里那微弱的生机,分不清是对责任的逃避还是良心债的消亡,竟然舒展了眉头。 很快,唐明又愤恨鄙夷自己所谓的灵魂来。 用着温软的话来安慰随还与,另一只手拍打随还与的后背希望能让随还与放松。 做了如此之多不该做的事,却没有给随还与使用药物。 突然随还与直起身子抓住身前人的胳膊, “走……左转537号。” 啪,无法忽视的闪光,打断唐明的思考。 从大厅涌出的人群没有给唐明判断随还与话语真假的时间。 第4章 妆人4 大理石铺砌而成的门埋藏在藤萝之下,旁边的是一扇标明A537号的房门装饰。 位置在宴会厅的最里面,也是混乱爆发的中心,唐明需要穿越层层人流。 他紧紧抓住随还与的手,向逐日般一步步朝正中心走去。 人流越发稀少,中央的天蓝色吊灯像一只巨型眼珠审视着唐明。 情不自禁唐明被强光刺痛,用手捂住一只眼睛。 看到未经美化的天使也是如此,唐明感受到呼吸逐渐急促,像是整个人都置身于太阳之下。 牵着随还与的手忽然被松开。 唐明瞪大了眼睛,想去回过身去寻找早已藏于人海的引路人。 不对,随还与不知道计划,随还与在欺骗,他不能再找随还与。 随还与可能已经逃了,想到不可一世的疯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唐明就像一只远行飞回的信鸽,张开狭长的会散热,疲惫中带着庆幸。 情绪就像一千张床垫下的豌豆,即使你已提前知晓没有童话,却也像公主一样无法忽略异样。 没有多余的动作,手放在把手上,推开门。 于此同时一只半圆似的鸟笼从天而降溅起尘土,唐明觉得还是要拿手挡一挡,不能再被人看出来ooc。 门缝里仅仅露出一角,唐明的手做作地捂住口鼻,另一只手扇风,皱起的眉头仿佛真是因为心理上的落差,实际上唐明眯起眼睛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就知道里面的东西。 他们相互厌恶,里面的东西好像还没有控制好他的食欲,腐肉味的风把门闭上。 半圆形的鸟笼缓缓升起。 沙哑声音从摄像头中传出来。 “抱歉各位来宾,希望各位能忘记这不愉快。” 所有的摄像头扭头看向了那扇A537的门。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 柔弱的女士像只羽毛被打湿的小鸟,梨花带雨,眼中噙满泪水。 “嫂嫂,我在这儿。”靠在边上磕瓜子的随还与心领神会,利落地走上前,手中抓把花,用来掩饰尴尬 。 剩下的局面不必多说,惊喜表演的由头打消疑虑。 柳树如一只巨手笼罩低低垂下,枯败的藏黑色树枝也如同半步入土却又贪恋权势的买主。 门里的东西,唐明不会看错,是和自己一样的培养特定器官的改造人。最后“放生”的到底是什么? 唐明背对着随还与。 这是心理上回避的表现。唐明没有任何理由去信任随还与。随还与出现的太过恰到好处,好像随还与出现就是为推动计划实施。 被唐明想着的人,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被刻意扯出弧度的嘴角,像是叼着一半蝴蝶的毒蛇,分享毒素与秘密。 唐明扯过被随还与拿来当饰品的花,根茎已然枯萎腐烂,用喷壶制造的露水还眷恋着花瓣。 唐明把花一支又一支从花泥里抽出来,挽成圈。素白的手在藤条间穿梭,像是海浪击打时的浪花。 像是叶子落在随还与的眼里,一叶障目。 “奥菲利亚。”随还与呢喃出这个名字,像是魔怔了要去拉唐明的手,忽然又止在半空中。 不合规矩,可随还与不是原主,为什么要在意所谓的规矩,随还与也没有理由拉住唐明。 还没等随还与天人交战,做好的花环已经被扔在头上。 花环戴歪了一边滑下来遮住眼睛,随还与怔住眼前是触手可及斑驳的树影。 伸出的手像是要去接住花瓣。 “把花环给我是怕我把你推下去吗?” 唐明的眼里带着怜惜,眼底或许还有一滴眼泪。 “傻孩子又在说胡话。” 周围人驻足隐蔽的目光为唐明附上一层光晕。 随还与的手贴近遮住眼睛的花环,柔若无骨的花瓣轻蹭着他的手,捻出一瓣放在手里揉搓,像是想用粉身碎骨的方式换回那一点馥郁芬芳的神魂。 随还与能看见唐明因为他的动作瞳孔短暂的放大,即使极力掩盖装作受惊后情绪的混乱也弥补不了一瞬间的失误。 秘密在眼睛上? 随还与把脸贴近,像是森林中不谙世事的精灵。渴望能从那双平淡的眼睛中看到和他一样的怪异,生物科技,被植入脑内的声音…… 唐明扭过脸像是排斥,随还与的气息吐在耳边,用两人仅能听清的耳语沟通。 “其实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我穿书了。” 随还与已经感受不到心脏带来的疼痛和喜悦,他轻薄的像是纸片一样。 他一边自说自话,一边试图理解原文的“随还与”。 “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已经完结的小说。” 越想越觉得之前把原文的“随还与”想的太好了。 原是想着“随还与”只是个带着黄金的锁啃不到黄金的边的小人物。 哪成想今天的局是陷进去了,一想到可能再也分不清他和原主,随还与就更不在乎。 索性今天找个人留个活人遗书,周围人大概也猜到随还与说的是疯话也懒得去管。 黄色,蓝色,玫红色来回拼凑在一起。 唐明只觉得心下一惊,握住了随还与的手暗示他不要在说下去,被随还与挣脱开。唐明不想掺和随家的事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你就当我是在胡说。随槐安是龙傲天男主。我们所经历的这只是一小部分,在原文中的篇幅甚至还没有对男主出生时的描写多。很多……很多人都会死。” 然后浓缩成一句话:太阳出来了,随槐安铤而走险,砸了长生不老的招牌,敲下一块蛋糕。 至于敲下的碎渣砸到谁头上,就是唐明今天打眼瞧见的。 “我是重生的。我原先不叫这个名字。”唐明仿佛也被带动着疯起来,说出不着调的疯话。 内心深处多一条缝,源源渗出如火焰般的枫糖。 “猜到了。”随还与只是淡定地点头,精神病院的诊断书是真的,他觉得唐明像怪物一样,普通人不会躲在墙影里偷偷观察一个被判处社会性死亡的疯子。 “你见过字典里有‘随’这个姓氏吗?” 随还与的话向来没有逻辑联系可言。 字典里有“随”也有“裳”,作姓氏……在吟吟的月光之中,那些晦涩难懂的忽然一瞬间变得直白通透。 唐明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理解过随还与的名字,“还”和“与”都是多音字。无论怎么叫随还与,对方都会给予回应……旁人也都默认……竟然没有人反驳。 “唐明也是裳来明,你的名字呢?” 随还与在心中想果然虚幻人物用作姓氏的名字是在字典里不能用作姓氏。 然而随还与没办法回答唐明的问题,因为随还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该念哪个音。 “随便的随,物归原主的还,与期的与。对也不对。随便你了。” 随还与还是依旧任性。 随还与背过身回避了这个跳出剧情的npc,然而唐明一直跟着自己。 跟着自己,是怕自己不相信。如果唐明真的是重生那执念应该很强。 重生和穿书就是把圆形的地球变成盘子形的。 地球是盘子形,丘陵高原都成被抹平,可以轻而易举看到方圆百里的事物。然而,重重地跺几下脚,就是天崩地裂人会飞到外太空去。 看上去掌握全局其实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微小的差错都会导致万劫不复。 “你难受吗?为了上一世的事。”随还与走到长桌边坐下,拿起了无人问津的烛台。 “我……”唐明回答不上来,设身处地把自己以前的经历当做上辈子……也没有很难过。 唐明的支支吾吾落在随还与眼里就是痛到无法呼吸。 唐明异化的那只眼睛就像静止的蓝鸟,在他精心营造的幻象里你找不到鸟的踪迹,随还与只能希望烛火的滚烫可以给那只胆小的蓝鸟一片温暖的枫叶。 “人在身体回暖的时候会感到放松。” 随还与盯着火光说。 我们没有双向奔赴的感情也有双向奔赴的病情。 又做了没意义的事。唐明心道。 摇摇的火光比他更诚实,尽职尽责翩然舞动。 唐明大概已然知道宴会最后的彩头。那间暗室里应该关着实验室的手笔之一。 孩童捏泥巴,又用手捏,有用磨具,有整个捏好再扣细节,有…… 先捏好眼睛再找匹配的泥人,或者找几个部分重新组合……因为是孩子和泥人,有时部分凌驾主体也能接受。 人穿衣服,衣服穿人。 那些怪异的外神,无知的自我生产,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底细。 在与门里东西打得第一个照面,写在信上的话就浮现出来。 那封由早已远走高飞的时密灼寄来的信也是唐明参与慈善晚宴的关键原因。 用信的方式昭示着来信者的能力。 她没有明确表明需要唐明做的事,通篇的谜语和最后的“离开”。 外神强调的不是克苏鲁神话中的神明,而是他者性,被贬低被排斥。 我不会去救那个东西,我会任由他自生自灭。 门里的东西也是这样想的。 纷纷扬扬的柳絮像是大雪,落在每个人的身上。昨日的混乱种下心结,今日却不会有人提起。 三条红绳像彩练般披在鲤鱼身上,鱼游在水里,无处遁形。 放生鲤鱼,在鱼鳍上拴一根红绳作为记号。如果第二年又抓到这条鱼,就再拴一根红绳,第三年同样操作。如果抓到并放生有三条红绳缠绕的鱼就可以得到福禄财宝。 抛开消灾祈福,宴会的主办方筹集宴会至少花费一年的时间才能找到这么多三绳鱼。前提是手段正当…… 随还与站在一处鱼缸前喂鱼,走进一看清水占据酒杯。鱼分不清鱼饵,木质的展示台被鱼缸隔绝,在七秒钟的记忆里,感觉成了仅剩标准。 随还与其实不喜欢鱼,他讨厌鱼总是被凝视,从不眨眼也无可奈何。他投喂鱼的动作是报复还是别的什么,无从说起。 被凝视,感到害怕的反而是凝视者。 水缸里有东西在表演鱼。 菱叶形的鱼,菱叶似的眼睛,菱叶似的肉片。 “你在看着我们对吗?你的眼睛遍布全身。” 旁人只道是随家的少爷又发病了,悻悻地走开,用更直接的话题掩盖过去。 餐饮服务的失误,沐浴水温的不适……每个人都说着俚语。 同样注意到鱼的不止有疯子还有格格不入的异类。 唐明蹲下身倚着水缸,指尖穿过水点到鱼的脊背上。 细腻的条状纹路,不是鱼鳞的滑腻,反而是蘑菇底部的收束。 它们渴望扎根朽木,腐烂或者说是点缀木板。和A537号房中的东西一模一样。 把人挖空剩下软乎乎的皮囊才能当蘑菇。 名单,参会人员是谁?寻常的宴会是不邀请随还与。 鱼会自相残杀,在饿急的情况下。 牙齿紧闭,仅用舌尖的弯曲和唇形发出类似鱼类呼吸时的音节。 随还与往房间走去,跌跌撞撞,碰到不少人。他看起来被吓坏了,幻象跌生,有什么幻想占据着他的脑子,他惊恐逃窜,把恐惧的种子带到每一处角落。 迷迭香横布的花廊栈道中,随还与蹲下藏在花丛中,大概是刚除过草,刀片切割叶片流出的草木香还留守在花丛中。 涌入随还与的鼻腔中带着安抚的效果,像是腌制肉类时的去腥过程。 “尊贵的客人,您摔倒了吗?我带你去房间里休息。”来的侍从带着肉色面具,能把他的整张脸都盖住,像没有五官的木偶。 银白色的工作服套在他身上,像是厨师服,侍从也正像一位厨师,保证食材新鲜不被破坏的同时,在调料里反复腌制。 青草香萦绕在鼻尖,侍从至少带着他在迷迭花渲染的小径里盘旋了四圈。 侍从的脚步像是要跳圆舞曲,越往中心走,鼓声在随还与的耳边就越清晰,潮湿的空气像是把沾满露珠的蛛丝横在每个角落。 A537号房间。 随还与停住脚步,头发随着他垂头的动作遮住半张脸,像占星师神秘的面纱。 随还与的动作就像是幼鹿挣脱捕食者的血盆大口,向后迈脚撤回步子,可是他的手已被侍从钳制。 “不要紧,您只是太累,相信我您一定能脱胎换骨。” 随还与撇到侍从的脸,那是一张和他几乎如出一辙的脸,像是突然间多了孪生兄弟。 侍从的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他的手像森森白骨,大拇指的手骨多出一节活动软骨,作为开门的钥匙。 随还与好像把自己玩脱了。 第5章 妆人5 条条三绳鲤鱼飞跃溅起清丽的水花,像是拙劣的画家描绘的儿童画。他们把放生鲤鱼上的绳结取下,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鲤鱼亲昵地蹭着过往来客的手,很多来客嫌弃地把手收回去,怕将手划伤,大多数人还为那一点莫须有的恩赐将手伸进冰凉的水缸。 随着越鱼出水面,鱼背上的水珠也跟着得道升仙形成转瞬即逝的水晶,唐明把手放在一条鱼的脊背处,像是把黄金披满身的鲤鱼,落下几片如银杏般的叶子。 咕咕,越来越多的鱼吐着泡泡,循像蝙蝠飞舞时的律动游来,散入瀑流中的摧枯拉朽像一团火引着更强的火光。 鱼群翻涌而上,像下火锅时翻涌的羊肉片,唐明把手放在鱼缸之上,鱼鳞争先恐后在手心出摩擦 ,顶着高悬的玉镯 手腕处的银镯把玻璃当成门窗拍打,手像是马戏团跳圈似的表演,鱼群像明晃晃的火把,水流高举着火把。 “时女士的手被鱼鳞划伤。” “怎么是血?血淋淋的弄得不吉利。” “怎么鱼都被她的血引走了。” 在场的人语调是惊恐关切,仿佛那里真有一颗顾虑的心。 眼底的却闪烁着如宝石火彩似的光,他们舔舔嘴唇,牙齿借着说话的名义在虚空中咀嚼几下,默不作声地矜持。 有人咳嗽几下似乎是要掩盖面颊下病态的潮红,唐明被人扶着去看医生,向后转身时,像是水里挂着彩绳的鱼游到地上,噗通,被人捂在塑料袋里还扭动着身子。 参加慈善晚会的人除了她特别关心的随还与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有关公司的官方文件中提及一二。 他们就像是生活在月亮背面的吸血鬼,把与生俱来的黄金血抓在手里,本身却要被那一点“传统”限制。 追求刺激,喜欢……不知死活的感觉。后一点和随还与很像,他不是不知死活是不在乎死活。 捏住他的脖子,他大概也会眯起眼,像只昏昏欲睡的龙猫。 唐明透过窗帘看对面的房间想隔着纱幔去找他的影子,纱幔为天地附上一层柔色,把肮脏污秽地附上暧昧不清,这里没有随还与的身影,他像一团溢出宣纸的墨,仓惶离场,又不见了身影。 好在这只龙猫把脸埋进臂弯不知卧在何处睡眠时,露出蓬草般的尾巴。 随还与冒失地把昨天编得花环挂到常青树的树枝上,远处是迷迭香勾勒的花园,鬼气森森。 主办方大概是舍不得千方百计讨来的富贵三绳鲤鱼,在花园的中心处挖了三处银镜似的湖泊,传言有三面镜子的房间可以困住魂魄。 两绳鲤鱼被钓过长了记性,三绳鲤鱼更是游在名利场,胭脂粉腌过的水中长出一身石榴色的鱼鳞,只有三面镜子围成龙门,不用抛饵,愿者上钩。 浅绿色的花环,叶片外沿已有时光不经意间留下的姜黄色发丝,叶脉的纹络也落在唐明的眉间,唐明绉紧眉头。 昨夜妖娆的叶子衰败,枯黄的外边一碰即碎,就好像,它不该被编成花环,拒绝一切开始就拒绝了离别。 唐明的把视线投向远方,像一只蓄力而发的雪鸮,随还与不会走远。 随还与还有未解决的痛苦。 飘扬的发丝如同一只大鸟张开的羽翼,投下的阴影比迷迭香沉睡在泥土里的根茎末端还要深。 花园像是古罗马斗兽场,层层绿植是嗜血好斗的观众,捕猎的狠辣残忍藏在他们盛装的皮囊之下,以更文明的方式表现出来,而困于其中的随还与前方就是狮笼。 “过来吧,这里可以消解您的痛苦,改头换面。”侍从只露出一张嘴,在那张和随还与一模一样的面容上,像是在照镜子。 语气诚恳,仿佛真的是在为随还与的健康考虑。 随还与的身体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地触碰侍从的皮肤,有点像煮烂的鱼肉又有点像捏在手心里的蘑菇。 失望把装出来的一丝丝害怕拆了个一干二净,随还与强硬地掰过侍从的脸,指甲贴在……侍从的唇边。 “你跟我来。”随还与按住侍从搭在门上的手,把手扭动,分不清是侍从开的门还是随还与把钥匙推进锁芯。 一阵阴风挣出大门,横窜乱撞。 不可一世的大门就这样被打开,门后像是画布剐蹭出的窟窿,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却总是让人觉得有什么东西正睡在黑暗里,只要把画挂在墙上就是一片雪白,挂在窗前就是窗。 侍从噤若寒蝉,随还与站在他的后面,侍从站在黑暗中就像是站在了随还与漆黑的眼珠里。 “你看这里连一盏灯都没有,怎么能休息好?”随还与的声音里好像永远流淌着一汪泉水,汨汩冒出短暂的泡沫。 “你跟来吧,我们去湖边,那里有迷迭香留下的眼泪,有小鱼,小虾,跟我来吧。” 随还与声音里的清泉流淌地更轻快了,两人的关系颠倒。 随还与带着侍从绕过迷迭香的裙摆,走过泥泞的小径,两张如出一辙的脸映照在湖边。 随还与的手,探入湖水中连带着妖魔般的波纹将平静的倒影吞没。 湖面中不知是谁的倒影嘴一张一合“跟我来吧。” 随还与收回手,像是蜻蜓点水,湖面上是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侍从伸出手,水中的倒影越发可口,他的脸也像水波般褶皱不平,他的手探入水中,手指握住,水偏不尽人意,从缝隙中流出。 他身体前倾,像猛虎扑食时的前奏。 咚,扑向湖中的影子。 随还与撅起嘴,像湖面吹气,又像是在呼喊入水的侍从回来。 呼出的气散入风中,风又荡漾起波纹,吹得A537号房间的房门吱呀作响。 唐明找随还与找到了打开的门前。 脚尖停在黑暗的边缘,里面传来类似乌鸦的叫喊声,菌类携带腐烂的气息混着泥土味朝唐明扑来。 这里有想要的东西吗? 心诚则灵,唐明真的出现在黑暗的中央,像是隧道里从前方出口透出来的一点光明。 “你是——唐明,快来救我,我被缠住了。” 门里的“随还与”看起来吓坏了,吓得腿软仅用膝盖在地面上摩擦行走。好久才认出没有化妆的唐明。 “唐明你怎么不理我,算了,你快走吧。”门里的“随还与”转过身,故作西子捂心装,从他的手中透出的一点幽深的荧光。 “你手里拿着什么?”唐明眯起眼,语气急切,仿佛真的被幻象迷了眼。 “不关你的事。”背过身的人勾起嘴角。 “你怎么,怎么能这样……那——”唐明故意拖长音,让门里的东西瞧见希望。 唐明的半个身子都陷入光阴交界的阴影里,黑暗仿佛有了生命,朝着唐明勾手。 像是杨树被风吹起,千万片叶子齐拍手,唐明像后倒去,门被关上。 “那你就一个人玩吧。”唐明转身说完剩下的话。 那个东西果然有致幻的能力,割下的肉片变成菌子,变成鱼……随还与当时就是知道了才跑出会场。 随还与不会去门里,也不会像唐明求救。随还与被缠住时大概只会万念俱灰,或许他还有个闲心欣赏旁观者的表情。 门振的发抖,唐明背靠着门,听着门内咒骂的话,门里的怪物大概气急了,连接他躯干的每一支触须都在颤抖。 “你难道不想得到宝物吗?我给你啊,他们要挖你的眼,我给你,你……只要进来,不……只用推开门……” 唐明的拳头打在门上,里面安静一瞬,又是疯狂的吼叫。 “容器的愤怒又有什么用,你能知道你的愤怒是你自己的还是你吃的食物的吗?你最先先复仇的对象是你自己。” 门里鸦雀无声,或许门里的怪物会把自己一断一断地剪开,然后直到剪到命脉时迟迟落不下去剪刀……也不会。 唐明再次离开A537号房间。 水面又荡起波纹,随还与的影子背后又出现另一个人的阴影。 随还与挑眉用余光看着远处的陌生人,当他转过头的时候,嘴唇还微张着。 “你来了。”随还与没有惊恐,面无表情,仿佛远处不是一个改了人皮的怪物只不过是最平常的邻家友人。 在那双如枯井般的瞳孔里,唐明突然觉得随还与自称是穿书来的可能是真的。 湖里水还在流,浮出一团蓬草,随还与拾起一块石头扔进去,湖面露出马上又被狰狞的波纹吞噬。 唐明一步步靠近随还与,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他知道最好要拉住他。 “你也是我幻想出来的吗?奥菲莉亚。” 唐明怔住,随还与究竟看到多么奇异的幻觉,是伪装之后的自己吗? 唐明只能看到随还与的嘴像是高山上的月牙,张开双臂像水中跌去。 随还与推开唐明伸出的手。 力气不大,可就是能让唐明知道随还与的意思。耳畔仿佛已经传来随还与幽幽的声音,“让我回到水里,换个身份。” 流水没过少年的裤脚,随还与觉的身体很沉,随还与倒在湖中,像是融入水中的光斑。 灌入随还与的耳朵里,往下听到原主的轻叹……他们像是荷花与荷叶彼此已存的倒影。 黑夜像是朝黎明借了三寸光阴,冷水刺激着随还与的眼睛,蓬草缠住他的脚踝,唯有黑色的倒影是清晰的,像是一只携枝高飞的飞鸟。 唐明把水中的随还与拎出来,少年的衣服都湿透了,像埋在积年的大雪里,一抖一抖。 唐明的臂膀围成摇篮似的圆形,像是托举又像是把随还与护在羽翼之下。 “我没有对你说过一句好话,你自己被湖中倒影所引诱,你要找就去找。” 随还与大概是把唐明误认为,门里东西的分身,幻象。 “找’长生’吗?你加入计划,得到想要的了吗?” 如果随还与加入长生计划作为实验品以精神的混乱为代价换取虚无缥缈的力量,那可就太蠢了。 “长生不存在,他们幻想出的怪物把人吞下去。”随还与折腾完,卧在唐明的臂膀里睡熟了。 “嗯,那你呢?你是被幻想的怪物还是幻想家。” 唐明放柔声音,问题的答案早已知晓。随还与是穿书者。 远处的天空像是湛蓝的桌布上泼洒出牛奶。 不管谁缺席“慈善”都会继续,三绳鲤鱼放回湖中,像千万滴河流涌回大海,有人双手合十真诚祈祷,寄托那不存在的思念。 眼睛一睁一闭,善念被吞噬。 手机上发出一条无名短信。 “慈善回报给幸运儿。” 三绳鲤鱼带来好运。 第6章 妆人6 随还与感觉自己的头昏昏沉沉,温存在柔和的春风里,他的头发仿佛开满鲜花,芬芳馥郁,有人疏通着枝叶,连同磨过他的头皮,带着痒意。 他睁开眼,是化妆成时密灼的唐明正在拿着骨梳正在给他梳头发 。 随还与别过头无声抗拒着唐明的动作。 “你今天上午落水了,头发刚吹干不梳会打结。”唐明无奈地解释道。 随还与轻微将脑袋靠向唐明那梳子的手。 “我落水了?”试着照唐明说的回忆,脑袋竟然真像藏了水似的,过去什么事都是轻飘飘的,像是贴在水面上的羽毛。 自己当时好像是在照镜子,看到一个穿白衣的侍从,他的脸很奇怪像是纠缠在一堆乱线之中 ,随还与试图去撩开密密麻麻丝线,记忆中的手触碰到线的一条。 “斯。”随还与抱着头,痛苦地倒吸凉气。 唐明只能再把他的衣服整理好,重新把他按回到座位上。 “他也是这样的。”随还与的手搭上梳子上的手示意唐明停下来,听他讲一讲无用的故事。 “嗯?”唐明侧身,将耳朵贴近随还与的唇,瀑布般的头发倾斜下来,落在随还与的肩上像缠绕猎物的蛛丝,又像是附在墙上的雾凇,不知不觉就会渗透进说书人的气息里。 “是有人带我回来的,对吧。”随还与的语气中带着肯定,他不需要唐明的回复。 “嗯。是吗?”唐明有些心虚,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期待。 随还与说话时一眨一眨的眼睫毛像是飞到唐明心里的蝴蝶。唐明往后退,想要保护蝴蝶的蝶翅。 他却轻轻拉住他眷恋在肩头的长发,不疼,到像是一种轻佻,温巢凸起的树枝总会划到筑巢的鸟,高飞的鸟永远都会宽容以待。 “我记得,我面对他——陌生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位置。他在岸边看着我,他。” 随还与还没有说完就被唐明打断。 “他很过分,只是看着你在水中挣扎,他太过分。” 随还与的手指在唐明的发间绕了一圈,突兀地调转话题。 “抱歉,我好像想象了不得的东西。如果不能找到源头,我们都死。”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在继续下去恐造人诟病。 “这也是你获得的剧本吗?” 随还与没有回答他,手一扬,指尖环绕的发丝就像飘飞的羽毛。 唐明用手支撑着椅子维持着原动作,回头望去随还与已然走到门口。 一句“嫂嫂”把唐明拉回现实。 随还与又恢复到玉石冷硬的温润,陌生人没有让他产生好奇,死里逃生没有让他惊心动魄……他一开始就把自己摘的干净。 这样提醒,他应该能听懂吧。怎么,还傻了。 随还与叫了一声“嫂嫂。” 足尖停在门口。 随还与先是好奇唐明为什么没有跟上来,在脑海里把刚才发生的事回放一遍,发现自己太唐突,没考虑唐明会不会对他犯病感到厌恶,一股脑把心里想说的都说出来。 这样想着,耳朵像是还没熟透的草莓红彤彤的集中在根尖一点上。强压下的步子像是要夺门而出。 门口的步声节奏混乱,还带着拖沓,步子的主人又该是一副什么情态。 唐明踩着高跟鞋,漆红的底从脚下抬起又落下,就像一颗跳动的红心。 随还与在提醒他注意身份,“长生”像一根刺扎在两人中间,或许随还与已有所察觉,处于私情的好心提醒也好,怕阻碍到自己重返“长生”也罢。 总算是把唐明提起的好奇心暂时压下去。 唐明穿了一件褐色的衣衫,露出雪白的臂膀就像是从磨砂制的茶壶里倾斜而出的牛奶。 走到随还与的身旁算是应下那声嫂嫂,借着交叠的影子和随还与接触。 三绳鲤鱼已经没有新鲜的了,它们在太阳的见证下,被捧在手心里这时也没有用处,即使餐桌上的食客被告知晚宴上的鱼是白日的吉祥物,他们大概也只会蹙起眉,愠怒后大快朵颐。 金色彩蛋被高高举起,有人说里面是粉嫩如生鱼片似的鲜花,有人说里面是妖娆如菌丝般的彩带。 他们的希望寄托在幻梦中,不要剪彩扯出彩带,只要维持在这一刻才是最好的。 彩带被扯下的同时是粉嫩的,有人猜到了一半是如鲜花般开膛破肚的活鱼,没有流水修饰,活鱼首尾相吞连成一条条彩带,尖利的刺穿透着鱼鳞暴露在空气中。水草被截成一段又一段。 同态复仇,倍偿其价。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时女士被鱼鳞划伤手,倍偿其价,鱼被自己同生同长的骨头鳞片开膛破肚。 在餐盘底下,灯光的投影,无处不在,无孔不入,都能发现这句话。 酒水打湿的邀请函中也流露出这样的字样。浸湿的纸张像是旦角被眼泪晕湿的妆,紫红的边缘又像是打在皮肤上的淤青。 唐明弯下腰拾起地上的纸,整理裙摆像是在整理落在鱼尾上的月光“同态复仇,倍偿其价。” “他倒是一视同仁,铁面无私连自己都不放过。” 随还与的目光率先投向彩蛋下躁动的人群。 人群慌张躁动,信息收集真实性有限,参会人员名单拿不到,仅凭之前推测出的对血的敏感……无从下手。 唐明足尖朝向彩蛋,一支手拦下他。 “别去,你今天受伤了,在他们心里的人设是柔弱可欺,这样的人设在和平时刻会遭人怜惜,人们防备心理低。但是现在野兽要蜕皮。你的人设可能会让你涉险。门里那个东西针对的明显是我们。” 随还与的逻辑清晰,问题是他的逻辑不该这样清晰,唐明还没有说他的目的。 “你来肯定别有所图。而且,得到参会人员的关键共同点不一定要获得名单。你有看过主办方吗?” 随还与夺过唐明手中的邀请函,主办方是一家生物资源中心,和一所医院。 随还与有医疗会员,在场的每个人应该都有。 他们或是护住身体的某个部位,或是捂紧随身携带的皮包。 人病而忧惧,忧惧而鬼出。 “有仇,我们赎罪不就好了。这是慈善晚会,慈善会包容每个迷路的旅人。” 不知谁说了一声,众人才反应过来,收集三绳鲤鱼也好,制造动乱也罢,不过是为他们手指缝中溢出的一点金沙,绝大部分资源依旧掌握在他们的手里。 想到这儿他们放松,又挺起胸膛,竖起不可一世的脖子。 在这之中唯有随还与看到说话的人没有脸,顶着像是一团乱线缠绕围成的头。 “让时女士作见证人,她的罪清算过,由她来是最合适。”那个没有脸的怪人又说。 余光扫到站在一边,用手撑着栏杆的唐明。 时密灼的确是最合适,她的身份,她的简历,都将决定她不会分辨讲述人口中的真假,也是个好下手好除去的对象。 最关键的是,怪人要假扮成时密灼的唐明陷入众矢之的。 禁闭的大门被打开,却无一人离去。同态复仇,倍偿其价,或许是因为敬畏,或许是别有所图,人们都被钉在原地。 鱼对应的是唐明,被刺穿,那缠绕的水草对应的又是谁? “所有人。”随还与小声念出心底的答案。 唐明俯下身为随还与整理衣襟,随还与不解,后退,肩膀却又被唐明按住。 这个角度刚好能挡住随还与的唇形,同时随还与的观察也能具有隐蔽性,唯一风险就是舆论压力,不过随还与的疯也已经出名,也造成不了实质性伤害。 “如果赎罪也可以是复仇的一部分,最后再告诉他们赎罪反而加重罪孽,招来更猛烈报复。 ” 第7章 妆人7 彩蛋中摊死的鱼类,正在用怒目圆睁的眼睛盯着前方交谈的影子。 能把他们盯出一个洞,盯出皮下包裹的蘑菇收束纹的肌肉长出来。翘起皮肉,化成一片鱼鳞。 “金钱,感情,生肉……只要我愿意做伪证这些唾手可得。你说我要是在关键时刻背弃他们会怎么样?” 唐明贴近随还与的耳边刻意用原本的声音说。 随还与只感觉唐明带耳环的感受传到了他的耳朵上,耳垂被捏住泛着红,轻轻摇晃带起痒痒。 唐明带的是一对不对称耳环,一边是金属制成的羽毛,一边则是天平托盘。 天平随着唐明的动作摇摆,连带着耳垂的边缘也像红柚的内芯。 随还与当下的感受把他的思维带到了耳环的样式上。 在古埃及流传着一段神话,人死之后他会带着他的心脏找到阿努比斯称量,玛阿特女神提供称量的标准——羽毛,怪物阿米特提供惩罚。如果比羽毛轻,他就进入极乐的雅卢,如果重就被怪物吞下。 “会被怪物吞下,你说浪费时间算不算是一种罪。” 回答前他就打定主意要耍回去。 随还与的手搭上唐明耳环的边缘,想要解下唐明的耳环,又担心耳环是针刺式,耳洞会因为他的动作过敏发炎。 唐明倒是不在意,勾勾手指示意随还与把手放在天平的一侧,嘴上带着笑意,引着随还与的动作幅度变大。好像他们不过是寻常的打闹,鼓励随还与放轻松。 随还与把指甲放到天平上,透过天平就好像称量他灵魂的重量。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唐明牵着他的手用上力气,蚊香盘式的耳夹耳环承受不住重量被扯掉,天平落在随还与的手心里, “灵魂比羽毛重,你要被怪物吞掉了。” “那你是怪物吗?” 随还与觉得不能让唐明占了口头便宜,随口一说,唐明的耳机更红了。 难道说的不对吗?结合神话看当前的处境唐明身为证人,如实相告时是公正的法官,弄虚作假时不就是心怀不轨的怪物吗? 随还与心想。 随还与的目光过于灼热,唐明扭过头故意不去看他。 随还与在意的是“怪物”两个字,唐明在意的是“吞掉”。 “吞掉”唐明的舌尖不自觉舔了一下后槽牙,泄露出在“长生”中养出来的一丝兽性。 如果在湖边的随还与遇到的是“长生”中的唐明,可能就真能体会到被“吞掉”的感觉。 唐明的嘴边挂着一丝笑意,毕竟他现在还能闻到初见时勾起**的气息,自然也包括食欲。 咚咚,敲击声从门外传来,像是敲在每个人颅骨上的鼓点,疑心在骨质中滋生,钻入头骨中顺着气流直达冰点。 侍从,工作人员,早早被“放生”休息一天。现在必须要推一个人去开门。 衣冠楚楚的男士撸起袖子把刀疤暴露在空气中,人群中有人辨认出他是褚家最近刚被认回的少爷褚鹭宣。 褚家发的是横财,草根出身早年走南闯北,做的是矿,官家和地头蛇都打过交道,也干过不少荒唐事。 褚鹭宣是私生子,他老子去采矿时留下的种,翻过他老子没翻过的秦岭,都不是和野狗抢食,是和看不见的玩意,如今做到一把手的位置。 他要是想找人算账,天王老子也管不到的地方他是王。 古铜色的皮肤上一身的腱子肉,大步流星是要去开门。周围人离得褚鹭宣远远的,怕触了这位爷的眉头。 “监控在舞台的后面。”随还与及时开口。 对于褚鹭宣随还与有自己的考量,原文这位大佬可是一拳震碎天灵盖的狠人,也是这场慈善宴会的主攻手。可惜的是,褚鹭宣在这场宴会后就几乎销声匿迹。 “拖到这时候。”他冷哼一声,像一头矫健迅猛的豹子轻嗅空气为日后的捕猎打好基础。 随还与无所谓地伸长胳膊,“人人自危,我的嫌疑还没有排除。” “人不赖。” 褚鹭宣的目光划过唐明,像是两只猛兽的相遇。一山不容二虎,或许有些人就是要坐山观虎斗,来确保有人能活着。 漆红的锁拴在门上,它能锁住机器,拦不住迅猛的豹子。像雷劈在水面上炸响的雷光,大门倒在地上,一声不吭。 即使是雷光乍现也没有比此刻的画面更惊悚,固然褚鹭宣神力,可人们都集中在监控画面中的景象,狭小的液晶上记录的刚好就是随还与慌张的跑出去,在花园中兜兜转转,最后到湖边的景象。 “小子,你干了不得了的事。”褚鹭宣的眼里有欣赏,沙哑的声音像是沙砾磨在石头上,在褚鹭宣看来随还与拔掉自己有害的钉子再正常不过,尤其是这枚钉子那么不长眼。 “所以赎罪果然有期限的是吗?还与,今天是不是就是那个东西在追杀你,你说,为什么不说。”唐明演技超群。 随还与的行为太过暧昧,很容易就会被歪曲成招来祸端的元首,当下只能是唐明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随还与在拯救大家。 唐明想掐随还与一把,让随还与也流出眼泪,不要露馅。 褚鹭宣灵巧的一个闪身拽了随还与一把,让随还与远离唐明的魔爪。 “今天是我们的随小兄弟替大家延了一刻时长,都说说吧,来这儿干嘛的,明天**官就该选人了。” 唐明神情不悦,褚鹭宣以一种绝对保护者的姿态横在随还与的身前,对唐明处处提防。 随还与看着远处半张脸沉在阴影里的唐明,又看看威严的褚鹭宣。 从客观来看,褚鹭宣的方式的确帮到了他们,两个人都被高高架起,到时可能会出现被逼献身的局面,褚鹭宣的方式是正确的,但是……提到唐明,随还与用的是第三人称复数。 “门外敲门的是一个人。” “杜知道,一个画家。”随还与念出他的名字,外面大雨倾盆,监控清晰地照见,他衣服上未扣紧的纽扣,工装裤上挂满泥土。 褚鹭宣只能暂且放下这边的事,用眼神警告跃跃欲试的唐明。 “放进来,我去开门。” 唐明的眼睛几乎是淬了毒,他知道褚鹭宣不会让一个陌生人进来,或许还不是陌生人,唐明没有错过褚鹭宣眼中的一闪而过的惊讶和防备。 唐明的提议并不成熟,通过放进来一个不明人员挑衅褚鹭宣的权威,全然不顾外来者带来的不确定因素。 正常情况下是完全不会通过,可是这是特殊情况,溺死在湖边的侍从,打包在彩蛋里的活鱼,还有无一人离场的宾客。 他们需要把外来者放进来,作为储备粮,线索。 “我不同意,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杜知道,他在上个月就已经死了,死在了开采颜料矿石的山上。 “为什么不先说说你来这里的目的呢?” 唐明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生意上的事。” 所有人都知道褚鹭宣的理由有多立不住脚,主办方是生物资源中心,以褚家的实力目前不谋求转型,身边也没有携带电脑,法务人员,孤身前往。 “这个人,我认识,在刚来的晚上。”随还与还是倾向于把他放进来。 褚鹭宣没有再多言语 ,带着“不作死就不会死”的眼神,“那按你说的,去开门吧。” 不论怎样褚鹭宣都是第一受益者,唐明不得不面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境地,他给了 褚鹭宣一个可乘之机。 “你知道为什么没一个人走吗?”褚鹭宣不经意坐到随还与的旁边 。 手敲击桌面,仿佛有着魔力,在敲打的节拍与时钟秒针的转动重合,两个人被共同关在同一所无形的钟楼里。 “为了利益。”这是随还与能想到最好的答案了。 “不错,是一方面。也不全是,在勇猛的勇士也会有恻隐之心,要确认他们永远不会后退只能有一种情况,他们退无可退。但你不是。” 褚鹭宣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拍拍他的肩膀,把腿翘在桌子上。 正要把椅子转过去时,随还与叫住他。 “你来这里目的还没有说。” 褚鹭宣朝他露出一个不羁的笑容,“别问了,我是在保护你。” 指尖拍打的节拍停止了,褚鹭宣收回手,贴在随还与耳边说了一句。 “杜知道已经死了,我亲自收缴的他的尸体。” 监视器里画面正好回放到唐明外出寻找随还与的一幕。 “容器的愤怒又有什么用,你能知道你的愤怒是你自己的还是你吃的食物的吗?你最先复仇的对象是你自己。” 左耳朵里是唐明对随还与说的玩笑话,右耳朵是带杂音唐明在监控里说的话。 “灵魂比羽毛重,你要被怪物吞掉了。” 褚家要调查的生意只有一桩和生物资源中心有关。 一家生物资源中心收购一处出过事的矿山,当时矿山山体塌陷,埋了十几名矿工的尸体,褚家的生意更是连开都开不下去,突然有一家生物资源中心提出要收购来做医疗器械储存中心,当时的褚家仅想着要赔兄弟,怎么在道上立足,压根都没想过这件事情的蹊跷。 谁会把医用器材储存在出过事的矿山上,医用生物资源中心,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埋在废泥地里十几名矿工的尸体。 那个画家杜知道,尸体被找回来时尤其怪,头部表层皮囊被完全破坏,皮肉向外翻,简直就像是发芽的植株顶开皲裂的土地时一模一样。 随还与把目光集中到大门监控的显示屏上,大门只开了一个小口就像是无脸侍从裂开的嘴角。 第8章 妆人8 门外的杜知道扯出一个温婉的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泛着青蓝色的光,尴尬地把手上的泥点子抹在裤子上。 带着窘迫,笑时露出的牙齿让人无端想起燃烧的老式煤气炉。 “我是个画家,让我开门进去吧。”语气悲切,像是一朵被雨打残的菊花。 从打着补丁的口袋中掏出一块颜料矿石,那矿石也是被泥浆裹着只露出其中摄人心魄的蓝色,群青色的青金石,象征尊贵与精神性。 门被打开,唐明整个人埋在阴影里,衬得周围的线条也是冷硬的,周围的乌云成了黑压压的丛林,杜知道掏出来的青金石成了青蓝色的磷火。 手中的青金石掉在地上,杜知道颤颤巍巍走进门里,像一个刚从旧坟场里逃出来的老人,把腐朽和惶恐的煤油裹在身上只等一个契机,点上自己倾倒的煤油灯,迎回旧坟场的轿辇。 “咳咳。”杜知道边咳嗽边走路就像一堆骨头架子来回碰撞,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顺着在胸腔里回荡的力都吐出来,咳得出沙土,咳得干净。 刚刚经过剧烈运动,应该是奔跑,喘息时较正常人更费力,更急促,带有无法抑制的咳嗽,是尘肺病。 尘肺病,是一种在矿工中常见的职业病。长期在矿井下工作,吸入大量矿物性粉尘。 唐明观察着怪物的皮相,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执念能驱使着一个由千百人的尸体构成的巨大器官资源库活过来。 “顶替我的位置待在那孩子的身边。”唐明明白当时的时密灼为什么会分文不取,时密灼应是有所察觉不想蹚浑水。 唐明的手不自觉附上被改造的眼睛上,来这场宴会的原因很简单,为了调查“长生”,让“长生”彻底失败。 显示屏里的唐明勾起唇角,隐晦的提醒坐在监视器里两个人。 随还与摁灭了液晶显示屏的屏幕,眼珠转到褚鹭宣,对方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就像刚才警告随还与注意安全的人不是他。 这就是大佬的魄力吗? 监控室像摄像机的快门捕获不过是人间一角,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彩蛋”的出现就像一场桦加沙把周围有关权利的疑云全都卷走,留下湛蓝的天只等最后清算的狂风到来。 宾客大多数都回去了,门可罗雀,偶尔有一两个留下的也是病秧子奄奄一息。 褚鹭宣的确是该放松,再优秀的猎手也会优先挑软柿子下手。 在老弱病残中,矫健的猎豹绝不会是猎手第一选择,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褚鹭宣完全可以等猎手的隐身衣被蚂蚁一寸寸咬掉,露出完整的身形,在猎手精疲力尽时,只需要一个照面,一击毙命。 回去的宾客是还有力气的,还能保持着生命衰竭时最后的体面。 随还与是在餐桌前找到唐明的,他带着杜知道在餐桌上吃饭,杜知道用两只手拿筷子,唐明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支离破碎的身体状况,狼狈不堪的衣着,一切都和开始时意气风发有些神经兮兮的画家相去甚远。 随还与不敢确定眼前人是不是监控里杜知道,甚至不确定他究竟有没有和这样的人说过话。 但当随还与靠近餐桌的一刻,把头埋在冷却的菜肴里的杜知道动作一顿,像是额头上长了眼睛似的,还没抬眼就已经上下把随还与打量了一遍。 随还与视线移开,太晚了。杜知道已经知道他肚子里藏着事,瞳孔收缩,像饿虎扑食般朝随还与扑去。 手指成环形像一只镣铐扣住随还与的手,指甲狠狠掐进随还与的皮肉里。 “你认识我,我们见过对吧,我是一个画家!告诉我,我是谁!求求你……’长生‘,拜托你想起来。” 杜知道的声音撕心裂肺,像是植物叶片被撕裂声音放大千万倍,嘈杂又刺耳。 我是谁…… 杜知道抓着随还与的肩膀拼命摇晃,唐明踢掉高跟鞋想要拉开,又ooc了,唐明被褚鹭宣拦下。 现场乱成一团。 不过此刻对随还与来说落针可闻,被提起的领子,和对方泛红的眼睛,都在彰显着此事非同小可。说错一句话都可能万劫不复。 “我……” 随还与说话了,口型一张一合,只有提着随还与领子的杜知道能勉强听清。 “我……不属长生……之列。” 随还与怎么能不在长生之列,“长生”计划的发起人是他的父亲“随厦”。 杜知道突然卸了全身力气,完美的伪装只换来了一句疯话。 “不属长生之列,你知道长生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吗?”杜知道喃喃道。 没准,没准,不是疯话,随还与真的知道它的来历,它能被人认可的活着。 这样想着,杜知道的眼神里又重新挂上热切的火焰,又披上那件人皮。 随还与往后退,离身前的疯子远一点,刚才的感觉不对劲,天旋地转,对身体的掌控程度下降,完全顺着潜意识说出来。 “长生”能被刻进潜意识里,而随还与又对此没有丝毫印象。 由此推断,“长生”发生的时间只能是原主还在时,参与“长生”后原主消失,随还与穿书。 在被人遗忘的角落,唐明远远低估了他对褚鹭宣的忍受程度,心里早就编好一套说辞合理化自己的行径。 任务是保护随还与,褚鹭宣的存在严重阻碍任务。不是处于任何私人因素,而是处于伟大的契约精神。 “活的不错,也不用我出手。怎么这个表情。” 唐明毫无征兆地出拳,被褚鹭宣灵活躲开。 “唐明,时密灼女士让我代她向你问好。如果随还与死了,我就要来杀你,可惜随还与没死,甚至还有点小聪明。我既不用杀你追究责任,也不用杀他,保守秘密。别那么大火气。” 唐明的脸色稍有缓和。 与此同时,大厅的局势没有因两人的缺失就停下变化。 咚,扎着双马尾的女士倒在冰凉的地面上,面色惨白,挂着痛苦的冷汗。 人们大多冷眼旁观,她被交到随还与的手里,人们看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件价值连城的祭品。 就连她的随行医生也是如此。带着惋惜与遗憾。 “这也是清算的一部分吗?” 随还与摇摇头“她来的时候就骨髓造血功能异常了,不是天灾。你们来这儿的原因是骨髓吗?” 医生眉头一皱,语气中带着嘲讽“你不是吗?你们富人来这儿的原因不都是为了生物资源中心新技术,慈善中的慈善。” 医生还想再说下去,却被无形的大手掐住脖子说不出话来。 杜知道注视着双马尾,她还太年轻,她应该笑颜如花不该躺在病床上。 在杜知道的脑子里也有这么个女孩,也是这样,像口袋里的青金色一样。 “我……能救她。” 杜知道说话。 病殃殃的众人,视线朝杜知道聚集。 期待着“慈善”的回报。 第9章 妆人9 杜知道步子突然变得利索,在他的眼里躺在地上让医生束手无策的女孩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那里有村落,农户家的鹤烟烟囱里飘出来,就像是尚且年幼的孩子,总有一天要振翅高飞,带着黄土坡的沙粒,把自己抛到九霄云外。 双马尾来这场宴会本就打算寻找适配的骨髓移植,随行的医疗团队专业知识素养过关,主办方提供的场地又带有医疗器械。 一切都是这么的巧,杜知道躺在手术室里闭上眼睛,要失去一些东西,才能获得一些安心,躺在手台上就像躺在金色的麦田里。 手术室的门关上,随还与并没有急着找唐明或者褚鹭宣,而是掏出手机拍下医用人员的的身份证件,和器材上隐蔽的暗纹商标。 主办方的前身是亚利桑那州的一家生物资源中心在亚洲分公司,当时的总公司制造了轰动一时的非法人体组织贩卖事件,包括大量冷冻残肢和拼接遗体,涉及数千具捐赠遗体被明码标价交易。 这些被带走的尸体除去买给一些喜欢“人造皮革”外,少数将会投入医疗。 随还与注意到所有的宾客都在心照不宣共享同一个秘密,但无论是褚鹭宣还是唐明不会告诉随还与,有限视角下,原主剧本的全知全能也有局限。 唐明,褚鹭宣,不会自愿离开风暴的中心,或者说他们就是中心。 只有随还与知道,唐明和褚鹭宣的会面是自己故意促成的。 从杜知道走到餐桌时诡异的一举一动都被身在显示屏前的随还与知晓,完全可以通过手机联系唐明,及时做出反制措施。 随还与早早察觉到杜知道的眼睛不过是装饰,杜知道不会用它去视物。 视若无睹,一步步靠近危险源,想看看“杜知道”到底想对自己做什么。 唐明,褚鹭宣这两个声称是“保护”却存在分歧的角色,哪个是真心,为了“保护”又要寻求什么代价。 所以,在杜知道扑过来的一刻随还与明明完全有机会躲开,却撞上去,由此激活唐明和褚鹭宣的矛盾,给他们制造会面的理由。 随还与和唐明在做隐形博弈,唐明可能没意识到,或者意识到还自信自己能全身而退。 卖一个破绽给唐明,随还与可以得到信息上桌,而唐明也可以和同伙取得汇合。 随还与站在楼梯上,过不了多久,杜知道的门前就会高朋满座,清算也就从此开始。 随还与还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是正是杜知道手中攥着的青金石。 随还与还要寻一个合适的理由去湖边,不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先回房间作为掩饰。 在监控死角与褚鹭宣会面的唐明并没有理会对方三言两语。 时密灼为什么要这样做,虚伪的仁慈,不过在这里的褚鹭宣也不会回答他的话。 “她会特意让人传话?” “当然不是,那个怪物你也看见了,他身上有褚家欠下的官司债,褚家要还出一条人命,不然怎么对得起兄弟。 这种时候要派权利场的局外人出马,不巧,我就是那个局外人。” 褚鹭宣神情突然严肃,没了,半点嬉皮笑脸的样子,“所以一看情况不对带着他赶紧走。” “嘘。”唐明及时熄灭室内的照明灯。 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有再出声,透过玻璃看草丛里攒动的黑影,就像透过半消融的冰雪看水下飘扬的水草。 唐明的手伸出指腹贴上玻璃片,仿佛这样视觉造成的误差能影响现实,能洒下一片阴翳能为雨中人遮风挡雨。 舌尖舔过后槽牙,高低不的沟壑就像唐明此时的心情。 跑过去的黑影是随还与,仿佛心有灵犀,在唐明瞥见随还与时,随还与抬头望月亮,视线停留在玻璃上。 那块玻璃的反射出问题了,还是说那里本来没有玻璃。 风张开大口像是呼啸的波涛,手中的伞像是有了主体意识像是要随风羽化,随还与只能握住手上的伞柄,灵活地闪动身形避免泥点溅到身上,前方阴魂不散的A537号房间,曾经坚硬的门,此时只剩两个锯齿纹的木板,和散落一地的瓦片。 即使满是狼藉,也依旧贼心不死,用它的神秘,疑点重重吸引着新的来客。相比之下,仅仅是反光异常的玻璃倒没有那么惹人注目。 随还与踢开门,门的边框是意料之外的铁锈味,还有动物的抓痕,每一种动物都有点像,但又不是任何一种动物的。 最重要的是抓痕是室内延展到室外,大概是动物抓住门经过外力拖拽制造而成。 室内倒是相对更干净一点,天花板上的墙皮脱落,倒着的蘑菇从中探出头,床脚桌角都有这样的痕迹,不同于自然界中常见的不速之客,这里的蘑菇倒像是一种家具,伙伴。越往里走就越是寒的刺骨,随还与停在了桌边。 这里也有抓痕,从旁边散落的石子能看出这里的抓痕是用石头划出,字体歪歪扭扭,次数重复,就好像是在…… 随还与的手抚摸上桌角,坑坑洼洼的足迹。 也是边缘的位置,模仿门框的痕迹。居住在这里的东西,把门上的抓痕当做字迹,加以模仿。 雨点声骤然增大,又突然减小,随还与清晰的看见一簇矮小的蓬草如同活过来似的脱离群体,一起一落。 现在下雨,蓬草被雨水打湿飞不起来,那是远处走在泥地里的人。该不会是唐明出来找我了? 随还与拿了伞慌慌张张地跑出去,脚上的泥点落在房间里。 “犯罪凶手通常会返回案发现场处理犯罪证据。” 褚鹭宣言简意赅,挑眉,不明白为什么唐明选取保守的守株待兔方式。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那是随还与,时密灼的话,大概会认为如果不能聪明的活下去,送往生也是一种仁慈。 随还与刚刚才挣得一丝渺茫的生机。 褚鹭宣在知道自己是弃子的情况下,仍然愿意参与本场宴会,恐怕早已对时密灼言听计从。 随还与还不能死。 “怪物不会,杜知道的执念竟然能从千万个痛苦挣扎的个体中脱颖而出,以至于影响新生成主体的意识,比起一个异类他应该更喜欢他作为人类的一部分也,会回到他作为人类的家中。” “依照你的意思,我们要回去。”褚鹭宣皱眉,像一只豹子迫不及待想去撕咬前方的猎物的喉咙,可却被人拦住。 唐明转了一圈,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新裙子。裙子配合展开像是一个人的独舞。 “ 是的,但……我们谁先走,我和你是趁乱出来的,你能保证管的住悠悠众口,媒体聚焦在你身上,时密灼还会把接下来的事交给你吗?” 褚鹭宣踩住唐明裙摆的一角,烦躁地撩了撩头发,“我来可不关她的事” 唐明目的达到了,褚鹭宣会去找到杜知道的手术室。 而正常的骨髓移植手术需要1到5个小时,褚鹭宣只能等,盘查医疗人员,随还与有充足的时间去销毁证据完成他的调查。 手术室里的时间被扭曲了,医护人员瘫倒在地上,杜知道也是如此,他们在不知不觉间昏睡过去,又在同一时间睁开眼睛。 “发生了什么?”杜知道的眼前还有黑色的光圈,声音像是书皮相互摩擦传出的。他像是做了一场噩梦,额角上挂满冷汗。 “没事……小姐不见了!” 医护人员刚想说些安慰的话稳住杜知道的心神,望后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另一张手术台上需要接受骨髓移植的病人消失了。 医生惨白着脸去看杜知道的身体,伤口已经被缝合,恢复良好,难道是手术做完,大家太累了晕过去了。 病人跑了,医生一个头两个大。周围的医生还是相互叫醒。 门口响起敲门声,从门缝的钢化玻璃上露出褚鹭宣的脸。 “手术开始了吗?打扰一下,我想问一些事情。” “手术很成功,病人也很有活力。”医生打开门说到。 褚鹭宣挽起袖口露出手腕的石英表,分针刚刚走过半圈,半个小时的骨髓移植手术。 医生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花园里还下着雨,露出狰狞的尾巴。 “它的怒火绵延到这里了。” “去找吧,死也要有个死法。” 随还与站在大楼的背面,前提有人拿着手电筒,以褚鹭宣为首,大部分是随行的医疗人员,还有一些被褚鹭宣威逼利诱的纨绔子弟。 打着手电筒穿梭在雨夜中,手电筒照到的地方就像是巧克力里的牛奶。 随还与恐怕与他们撞上,正面是走不成了。雨滴打在钢管上泠泠作响,第二层的窗户开着。 随还与用伞勾着空调外机的铁架子,手腕弯曲一寸寸爬上去。膝盖弯曲,蹬上空调,张开双臂把自己的身体伸长。 手已经扒到了窗户的边缘,手指硌在金属框上,管道上结了青苔,随还与一个脚滑险些摔下去。 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抓住随还与。 第10章 妆人10 顺着那只伸出的手向上望去是被几乎透明的皮肤包裹的青筋,随还与想把另一只手交给对方,就连唐明两个字也即将要脱口而出。 往上看去却不是那张用脂粉堆积出的脸,眼睛也不是全然墨色,左眼无神,却像黄昏时茶卡盐湖水光接天时投下的碧影……随还与见过就不会忘记这样的一双眼睛。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人身上,随还与总能想到唐明,因着这一点,随还与慢吞吞地将另一手递过去。 即使陌生人后悔自己,也能把借力翻紧屋里。 随还与是这样想的。 陌生人送开了抓住随还与的那只手,随还与心里像炸了毛的猫一样,盘算着摔下去会造成多少疼痛,要休养几天。 即使摔下去也能找其他的借口掩盖行踪。 这个陌生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房子,自然就能出去。 手后移到随还与大概是肩胛骨的位置上,陌生人靠近些,随还与也就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样子,头发微卷飘逸像是天上的云,那只奇异的眼睛不仅不突兀反而增加几分威严。 随还与感受到陌生人的手大概是移到自己后背胸椎的位置,随还与突兀想到指骨是长骨这个理论在这双手上似乎没那么难以接受。 随还与自然而然感受到有一股力量托着身体翻过窗户。 “我又救了你一次。你要怎么报答我?”陌生人侧着头,露出的耳朵。 银制羽毛的耳环还停留在耳畔,像是一只小鸟故意藏起来不小心露出来的小尾巴。 随还与也看到了,担心羽毛被地板反射被唐明看到,却又忍不住想去捉弄唐明,那支羽毛已经在随还与心里飘了半晌,像一只被海浪来回拍打的船。 “报答你……”随还与勾勾手指,唐明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动,忍不住靠他近一些。 “取决你能隐瞒多久……秘密。”随还与贴近唐明,想用这样的方式掩盖折在白瓷砖的反射光。 身上带着潮湿的空气,衬得影子也都像夏日窈窕的莲影。 随还与刚想抽身离去时,唐明的手收紧,本意是拦住随还与,远远地看去就像唐明抱住随还与一样。 “秘密。我们还会再见。”唐明的手探进随还与的衬衣口袋,那只天平状的耳环还放在他的口袋里。 是没错,一会儿我们就再见面了。 花园中每一支迷迭香都倾尽全力伸展枝叶嘲弄众人的无能,它们像狰狞的伥鬼,放任自身的随波逐流,为作恶提供层层叠叠的隐蔽,用它们与生俱来的尖刺为受害者逃脱设置阻碍。 无情的大雨公平冲刷着每一个人,让他们的裤脚粘上泥土,尸体重一些好补全轻飘飘的灵魂。 褚鹭宣顺着泥地的中的脚印,捕获姗姗来迟的讯息。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不平的凹陷是泥土,有人走过这条小路,把脚上的泥土抹在鹅卵石之间的水泥空隙处。 到这里的脚印变轻,双马尾不是自己走的,是有人背着她走过这里。 褚鹭宣手机的手电筒照过泥地很快移开,遣散其他人,俯下身去观察泥土。 迈过鹅卵石小路足迹就变轻了,凶手在这里把她抛下,或许是她自己走的。 随还与未来的及关的房门敞开着,褚鹭宣以良好的夜视看到光滑的地板上满是泥浆,因为慌张泥点的拖拽。 褚鹭宣的手砸在墙上。 冲到湖边,汩汩湖中心冒出几个泡泡,再然后是泡的发胀的四肢,发皱的皮肤。 她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怎么一会儿事,那个怪物既然要害她,直接放着不管她就行了,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 那间房间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凶手。凶手从湖边出来,绕了一圈走石子路回来,时轻时重的脚印构不成一条完整的路线,还有时间的问题。 褚鹭宣的脑子越来越乱,想赞同唐明的说法却没办法理解,一个有非凡之力的怪物会因为一个身份认同放弃使用能力。 褚鹭宣没有声张,而是拿出手机拍下这一组照片,在监控室里他看的清楚,随还与拖那个侍从下水后,水面上浮出的是一堆蓬草。 空口无凭。 在随还与回到房间时与杜知道擦肩而过,杜知道跛得更厉害,先前的颤颤巍巍是因为裤脚里的泥土和沙石,刚才大概是伤到了脚腕被医疗人员搀扶着走回房间。 察觉到随还与带着探究的目光扫过来,杜知道露出一个凄惨的笑,“上楼时崴到脚了。” 医疗人员大概是累极了,眼睛半眯半合,疲惫地摸着自己的头。没有说话。 杜知道说谎了, 上楼梯的脚落地时,通常已经是整个脚掌或前脚掌平稳地踩在台阶上,踝关节处于一个相对稳定和可控的角度。身体重心始终在支撑脚的后面或正上方,比较稳定。 上楼梯出现意外通常是膝盖撞到台阶,或者身体向后坐倒,直接导致崴脚的概率很小。关键是医疗人员没有指出他失误。 在转角分别时,随还与看着杜知道一瘸一拐的身影,如果献祭一个人能换取时间是真的,那明天也不用担心了。 有人已经把自己盛在了银镜似的盘子里端上桌,至于食客早早进食完,随还与看到一跌一起的蓬草就是他吃完洗漱回来的身影。 昏暗的灯光下,杜知道的影子长出了四只手,两个头,在随还与转身的一刻,灯泡把影子拉长。 “随还与。” 随还与拉开门,玄关的灯开着影子瑟缩一下,又变成一个矮小佝偻的身影随着主人走了。 屋里坐着唐明,他又变成“她。”用幻象或是化妆品掩盖住真实的面容。坐在躺椅上勾着脚,高跟鞋侧躺在地上。 唐明仿佛已经恭候多时,如果他当时没有遗漏那只耳环,随还与就会相信对方真的特意去找自己找了很久,找不到才来自己的房间里等自己。 可实际上他们分开不过十分钟,还是随还与特意绕的远路在一楼走了一圈上来,为唐明预留出时间。 随还与捡起地上的鞋,想要放回原位,正中下怀,弯瞎刚把鞋扶正时,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 唐明勾着的脚放下来,穿上高跟鞋,算是做的端庄,俯视随还与。随还与为了配合他不得不弯着腰曲着腿。 唐明朝他伸出手, “什么?” “耳环你扯掉的天平耳环。” 眼前人的神情带着幽怨,不满。 不是被唐明拿走了吗?唐明为什么还要管我要?随还与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把我的耳环弄丢了?丢在哪儿了?”唐明没打算放过随还与,又接着问。 “你不知道吗?”随还与试探性问一句。 “我怎么知道你去哪里。” 这样说随还与明白了,唐明想要隐瞒身份,本来以为把耳环还给唐明就会明白。 不过对方好像会错了意。 随还与配合唐明演下去,“送人了。我去找落水时把我送回来的人了。” “你送的救命恩人是一只耳?” 唐明本想逗随还与,没想到最后逗的竟然成了自己。糊弄褚鹭宣,隐瞒身份,又要让随还与对自己放心,双面间谍的人生。 “不是,他有两只耳朵但一只埋在头发里看不见。” 你倒也不必说自己。 后半句话没说。 随还与伸出手绕过唐明的耳边,把另一只耳环也取下来,像是为一只骄傲的小鸟梳理毛发撤掉多余的羽毛。 “看,就像这样。” 随还与把另一半的羽毛的耳环拿在手心里,抬着头仰视着唐明。灯光有些晃眼。双眼像是泛起水雾。 那只天平的耳环被唐明放在衬衣的左边口袋里,衣服被换下,唐明还是感到心口发烫像是心脏被剜出来放到天平上称量。 “你喜欢你的救命恩人吗?”唐明装作随口一说,像是不在意的调侃。 “嗯?” “干什么?人不是常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随还与站起来换鞋,想忽视唐明抛出的问题。唐明偏偏不如他愿,视线放在随还与低头时裸露的后颈上,眼神一暗。 冰凉的双手探入随还与的后颈。 随还与先是感到颈后一凉,没回头要去捉那只作乱的手,可是那双手像蛇一样灵活游在在他的锁骨颈后两侧。 转过身去两只手控制住唐明的手,唐明露出一个无辜的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你不回答我,我就不放开。你的双手被我困着什么都干不了。” “也不一定。”随还与说着,在唐明的诧异的目光下,拉住那双手张嘴咬上指关节。 唐明真的没有再打扰随还与,随还与把唐明请出去时也是如此。 打开手机,褚鹭宣发来了一组图片,斑驳的泥点,已经面色铁青的双马尾。一个字都没有说却满屏都是质问。 唐明眯起眼睛,放大图片中的一个角落,在脖颈上多出的一条枯黄色的线,那绝不可能是血管之类的。 快速滑动照片,那条诡异的线每次的位置都不一样。 把双马尾带出楼的人一定是杜知道,拍下的脚印一部分是随还与,杜知道可能会杀人灭口。 第11章 妆人11 随还与送别唐明后,双臂张开望床上一躺,享受着片刻安静。 没有证据,褚鹭宣,唐明,都知道杜知道有问题可就是拿他没办法。 杜知道早晚会来找随还与要一个答案,他不会杀随还与,从今天来看他的复仇方式无非就是让随还与痛苦的一直活着,原主也是这么死去活来的。 手机屏幕里弹出一分钟前褚鹭宣通过了好友申请的消息。 褚鹭宣:加我,不怕我是坏人? 随还与:那个女孩死了。 白色边框中对方正在输入中……随还与没有等褚鹭宣再犹豫。 随还与:今晚指认我是凶手。 绿色的对话框像生长在雪原上茵茵的绿草,“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标题接连出现几次,最终只留下一句“好的。” 随还与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个圈。做出一个决策用不了多长时间,仅仅是刹那间的溜走。 褚鹭宣收到那封短信时,原本躺在床上迷蒙的双眼陡然睁大。 随还与怎么知道。 唐明会不会告密。 草稿:怎么,谁告诉你她死了。 手指在键盘上来回敲击后又删掉,随还与能得知的死讯无论来源何处,都证明能力。有能力便可以活下来,不管以何种方式。 褚鹭宣的头靠在窗边,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秘密,褚鹭宣不想去探究他人的秘密,他熄灭了手机灯,向每个宾客发送匿名短信,然后拔出电话卡,将塑料制成的芯片抛出去。 半夜三点,夜晚离去的阴影在黎明的摇篮里回归,盘踞在随还与的房间外。杜知道双手伸出,鼻子时而在空气中嗅嗅,步伐蹒跚像是把膝盖磕在地上,双眼却是紧闭着。 如果它是一个画家,是真的杜知道,绝不能以这样难以启齿的方式捕食,它要在白天做人,所以只能借助梦游的由头,回归兽形。 手刚摸到门边,像被老师用戒尺打了似的疼的一下子收回来。 有人从背后拍他的肩,回头 “你好——” 那个人整张脸仿佛连接着黑洞,光都没办法照出一寸肌肤,唯独一只眼睛是明亮的,像燃烧着的鬼火,在鬼火的中心却是金色。 杜知道停下,茫然地抬起一只手就像一个梦游的人会做的事,在周围的空间里来回摸索。 唐明看着那支如同朽木的手即将伸到自己面前,屏住气,抓住他的手,瞬间有千万条荆棘似的菌丝顺着两人相结的手一路攀上手臂,杜知道就像是一只结茧的蚕吐出菌丝无知觉的消耗生命。 “连接紧,就不会摔死了吧?还有这么多的蚕丝。” 唐明长臂一甩,松手及时,拉力扯断繁琐的菌丝,杜知道被甩到墙壁上。 墙上出现蜘蛛网似的裂纹,唐明猜测他的后背必然已跳入青紫色的染缸。 电话铃声跑过来,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打来的。这个时间,大概只能随还与,想到这儿唐明眼底浮现出笑意。 唐明清清嗓音,准备用自己真正的声音接下这条来电,即使被人怀疑也可以说手机信号不好,感冒,可能说是捡到手机更有戏剧性。 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唇边示意嵌进墙角里的杜知道不要说话。 “喂……听的到吗?” 对面静默无声。 唐明隐约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抬高音量,电量和尖锐的女声听得人刺耳。 “随还与!你能听到吗?” 墙上的杜知道睁开眼睛,五脏六腑都在疼,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催促着抢过来,抢过来,脑子像是蘑菇顶下分裂的线条。 几乎不会走路,飞扑着抢夺电话。 唐明头都没回,闪身躲避的同时,伸出手推了杜知道一把,借着杜知道飞扑的惯性再次摔飞出去。唐明双手护住手机。 “你在吗?你的电话响了,打到我这里来了,我来了看你了。”话音刚落,唐明的表情骤然变冷,踹开了大门。 窗户没关,晚风吹起落地窗的窗帘,像是玉兰伸长的花瓣。 唐明的呼吸一紧,在房间四下寻找随还与的身影。 哪怕随还与现在出现,在床底下,嬉皮笑脸说,唐明我睡着了,不小心碰到按钮把电话打出去了。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摸着随还与的头说:“没事。” 可是随还与不在床底下,不在唐明视线可及的任何一个地方…… 唐明无助地坐在床上,还渴望着手机能够告诉关于随还与的一丝消息。 如同上课铃突然响起冲向教室里的脚步声从手机中传来,潘多拉打开墨盒,随后而至的是褚鹭宣的宣布的结论。 可能是另一部手机离的比较远,传声模糊不清。唐明把音量键调到最大,门被关上,上了锁,风吹不到屋内。 话筒里的判决传出来,声音有些失真。 唐明的心脏收紧。 “经过调查,A537号房间鞋印,和不在场证明都指向凶手是——随还与。” “凶手是随还与”五个字仿佛有了实质的形体化成刀剑刺进唐明的身体。 “随还与!你在听,我知道你就在旁边,不要……”动,我马上带你回家。 嘟嘟—— 唐明的话没有说完,对方就挂断电话。急切地站起来,因为中心不稳险些摔倒,他的手摸到门边手,打不开,被反锁了。 唐明失魂落魄地停下,与褚鹭宣互相担保的情况下他不会再主动对付随还与…… 唐明的手抚上左眼的眼眶。随还与算好了要把唐明困在这里,一道门之隔他能听清门外的那个东西把青金石掂在手里的碰撞。 到底赢了吗?唐明躺在床上,双手抓紧床单,随还与的气息还未消散,像是随风飘扬的合欢花,轻佻,却又转瞬即逝。 随还与是觉得气息能困住我,才引我来到这里吗? 唐明在心里暗自想。 折腾了一天,沉重地闭上眼睛,玉兰花的香气像几千只手一样托着身体,放松呼吸沉入这样的海洋…… 手机却还开着像留声机。 “你在给谁打电话?”话筒里传来随还与的声音。 褚鹭宣没有掩饰拿随还与的手机给唐明打电话这件事。 把手机还给随还与。 “总要有附加保险才安心。” 随还与没有多说,自己附加保险和褚鹭宣的想法冲突。 唐明接到电话后一定会去房间找随还与。 但随还与仅想到里杜知道会去房间,在门把手上做手脚,可以把人反锁在房间。 阴差阳错锁在房间的人变成唐明。 随还与觉得很正常。 果然在一些关键剧情之下未涉及的关键人物原文没有涉及,具象成一段经历也不可能会让不参与的人参与。 唐明会被关在房间里,很大概率会认为是随还与的安排不会轻举妄动。 “你把她带到哪儿去了!”褚鹭宣眉眼一横,质问道。 随还与知道他们等的观众来了,其他的来宾大多是百无聊赖,比起惊恐心里想的大多还是对规则的试探和对这件事处理得不干净的嗤笑。 杜知道是在乎,他要这个人的皮囊要自己去拼去抢,他要这个人的心只能去了解这个人的过往,找到那些认识杜知道的人,伏低做小,得到一丝往昔的回音。 “献祭,你是知道的有人要活下去,来这场宴会大家各有所图不过要活下去。” “她还有活路!她能被送出去……你怎么能把他沉湖。” “因为……。” “等等!停下,停下这件事有误会。”杜知道摆着手打算要调停这件事。 随还与发出撕心裂肺的笑声。 第12章 妆人12 那笑声里又带着落寞,笑完以后随还与冷着一张脸。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能用所谓科学知识解释现在发生的荒诞。” 众人哗然。 随还与的语调依旧像一支浮在空中的羽毛,轻佻。 脸上面无表情,像是一只吸了人气的活人偶, “如果有人想在人生的最后阶段作英雄就来找我。你们看到了,那个侍从可是一点也没挣扎。” 苟且偷生的活着还是伟大的就义在这样的语境下其实都不重要,伟大的背后意味高昂的代价和利他,没有疼痛就失去衡量代价的标准,下沉时不会痛,耻辱的活着也是早已熟悉的事情。 “既然你喜欢神神鬼鬼,那就一直待着A537号里。” 褚鹭宣冷声道,没有人来押着随还与,众人默契地向后退,随还与在往前走,一个人没打伞走入了那样的雨夜里。 A537,褚鹭宣本意是想让随还与调查杜知道行迹诡异的路线,但对于知道真相的随还与来说这样的处决结果正和心意。 “证据呢!你不能随便冤枉好人。” 人还未到,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杜知道匆匆而来,涨红脸,不知道是距离活动还是气愤。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 褚鹭宣哑口无言。 “证据就是我爬空调外机时遗漏在钢管上的伞。别在意,我只是不想被打扰,奉劝各位早日接受现实。” 随还与回过头一只手撑在门框上,五指分开,试图还原A537房间的血手印。 指甲是仅触及木头远远不能达到留下划痕和血迹,A537号房间的原住民最开始是抗拒来到外面,拼死扒住门框不惜留下一道道血痕。 雨伞被取过来。 褚鹭宣的目光里带着欣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留下证据,事情办的周全。 杜知道背在背后的一只手已经被掐烂,瘫软的皮肤像是掐拦的蘑菇,把一层层多余的腐肉掐走,往下又露出新的肉芽。 随还与注意到这点。 杜知道好像不能感知痛苦,身体会做出和自身想法相悖的行为。 如果身体不是由一个意识主导,而是多个个体的混合就会有脑内的博弈,意识的冲突。 门的光亮越来越浅,借着微不足道的光,随还与临走时褚鹭宣的身影像一堵墙把门堵得严严实实。 加快步子,或许A537号房间的原住民会告诉一些连现在的“杜知道”都不知道的事。 雨水打在随还与的衣服上,手臂高举,中指相接,用手臂撑起的屋檐,徒劳地挡着雨,忽然一把伞轻飘飘落在面前,往上看,亮着灯落着窗帘的一个人影站在那里,风吹起窗帘像莲蓬。 唐明站在窗前,刚睡醒,头发还是乱蓬蓬。也不知道随还与为什么要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完成一件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放下的一把透明伞,在薄如蝉翼的伞面,像是昆虫初生时伸展的翅膀。随还与回来时带的是一把黑伞漆黑地能与夜幕融在一起,若即若离。 唐明把灯熄灭,透明伞像是放大镜,远远地把反射了一遍又一遍的太阳光,聚焦在随还与身上看清离去时的背影。 电子显示屏忽然又亮了, :)怪物的目标是青金石,杜知道藏在青金石里。 发出一段时间后销毁。 唐明呼出一口气,褚鹭宣很快就会把钥匙拿过来开门,还有时间销毁那具女尸,摧毁另一个温床。 随还与踏入这里,没有抖掉雨伞上的水,雨珠顺着伞面折叠的起伏淋在地上,地板像久旱逢甘霖,贪婪地伸长舌头吞噬雨珠。 抚摸着门框的疤痕,是养料或者说是所有枉死之人痛苦的表达。怪物和他们的关系又是什么? 怪物的行为反射的是人的行径,怪物在桌子上刻字之前,一定会有人在桌前写字,存放笔记的地方一定也是怪物难以达到的地方。 四周随还与回过头,刚才浸润雨水的地板上已经抽出新芽,人拇指大小的蘑菇也从缝隙中探出头。 蘑菇是四肢,是五脏六腑,是眼,怪物手眼通天,枉死之人能把笔记藏在哪儿。 蘑菇,菌丝,潮气难以企及的地方。随还与望向天花板正中央那里青苔长满,却没有一点蘑菇的影子,墙角的蘑菇像那里靠拢越往上走越薄,形成一个两边宽中间狭窄的半月形。 随还与把桌子推到中心正下方,把椅子放到桌子上再放站上去,伸出手探到天花板的探到一个凸起的凹槽,够不到,斜着身子脚下的桌椅也像比萨斜塔一样,摇摇晃晃。 指甲灵活一勾,勾出散落成几碎纸片的笔记。 又是手忙脚乱,把笔记护在怀里。 随还与把家具放回原位,坐在椅子上,翻看着笔记。 笔记的前段有被撕裂的痕迹,门被关上,风啪打的门来回晃动,柱子也跟着晃动。 有人大力拍打门板带动柱子产生晃动,遗漏出几片笔记的内容,怪物也就是凭借几页纸复现了一整张人皮。 笔记的书写者不是杜知道,或者说不全是一个人。封面上是五行八卦图和人体结合,笔记本背面画着胃的暗纹。 木,火,土,金,水。 肝,心,脾,肺,肾。 胆,小肠,胃,大肠,膀胱。 阴 我们一行人被带到房子中,空气不好,不知为什么我的脑子很乱,但是我知道这间屋子是安全的。A001号房。 这里的治安不好,该死!谁拿了我的东西,出不去,出不去就出不去,跟方案和雇主说再见。 …… 胃腐熟食物,他要把我们的胃依次拿去换成新东西,或者我们已经成了胃。我,杜知道,我要回去,有人还在等我。 随还与的食指在脆弱的笔记本上虚空画了个圈,“胃”他想起了唐明的眼睛,还有封皮上的五行八卦,他隐隐觉得不是简单的器官交易而是……把所有的器官拼凑出来形成一个完美,超能的人。 随还与继续往下翻,内容也越来越触目惊心。喂食的东西从正常的蔬菜水果肉类,演变成腐肉,草木,写日记的人也越来越少。 在这之中,只有杜知道反复无常地提起一句话“我,杜知道,我要回去,还有人在等我。” …… 一直往下翻,停到一个有具体日期的时间。 星期二 他把我们拖出去,我的手脚扒住门框,一个棒子从天上打过来,我昏过去。感受到身体在草坪上拖拽发出类似牛吃草的声音。 大概是长久没有接触阳光,我的手脚也不停使唤,往东往西的都有。我们都是矿工,结结实实和石头打过交道,真动起手来,这几个穿白大褂道貌岸然的家伙不是我们的对手。 “想走的走。”领头人放下一句话,我以为是他发善心了……他们把老子变成一个什么东西! 兄弟们在跑,为什么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我们被缝在了一起? 我停下了任由,他们摘取我的零件,“胃”又是“胃”,他们只要胃,兄弟们的声音越来越少……我们就像一摊烂在胃液里的消化物。 我,杜知道,我的心里硌着一块青金石,是我摔下山崖时握在手里 ,护在心口的青金石。有人把我踹进矿井里,灭口,献祭……我浮在岩石地里的第一层……我听不到他们说话了,他们吵吵闹闹的……住在不同的房间A001,A002……A537他们人呢? “ 都吃了。”它舔舔嘴角,我这时才发现我的身上种满蘑菇,墨汁鬼伞,像人翻涌的皮肉。 它不会吃我,我是个硬骨头,它要教我吞咽,把情绪吞下去,它吃的太腻了,它要嚼……绝望的人不会绝望,令人绝望的是希望。 星期五 我,杜知道,我是一个画家。闻菊在等我,我去矿井里采颜料被人(划掉)……别再写了……我,杜知道,一个人体器官捐献者,我器官可以和任……我饿了,为什么,他们要夺走…… 笔记的后半页缺失。 随还与回想起放生的锦鲤,红白相间的脊背就像是初生的墨汁鬼伞上纯洁,吃人时未擦掉嘴边的鲜血。 第13章 妆人13 【我,我们,A537号房间的意思是在这里有过537个人,这件房间孕育胃袋,这件房间本身就是一个不断腐烂的肠胃。】 杜知道不想去吞噬,残食任何人,他最先吃的只能是自己,他把自己掏的干净,为了保护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编造出更多莫名其妙的恩情……杜知道来不及恨他们,他就要感谢他们,人体器官捐献者虚假的身份。 后面的笔记越来越缭乱,笔画错位,最后什么都没有。 随还与扒开地板上的的蘑菇,在层层墨汁鬼伞的隐蔽下是重物砸下去的凹陷。 很多疑点能解释的清,杜知道为什么看到双马尾下意识要去救她,后来又对其挥舞屠刀。 杜知道对它的驯化,在这这张腐烂的胃里苦苦挣扎,直到被异化他都保护了他永远无法回去的提防。 随还与合上笔记,笔记能证明褚鹭宣所说的杜知道死了是真的。从时间上来看那应该是杜知道来到A537号房间之前。 随还与感觉有什么不对,想起褚鹭宣说过头部表皮被完全破坏。 再次翻开笔记。 【这里的治安不好东西老丢…… 不用去干活…… 不用去干活…… 这里的治安不好东西老丢……】 来来回回总是几句话。只有杜知道,总是在记录,或者是在回忆……只有杜知道能想到门外的事! 【我被人丢到矿井里,我要去联系报社曝光……本地的报社恐怕不行,要找一个晴天不用打伞的报社去。 青金石颜料,我可以带着她画宗教画……】 底下附带的是一张人体草稿。 除了杜知道有过情绪和对未来的畅想之外,其他人都是和第一天一样的重复,既没有恐惧也其他任何想法。 在胃袋里的不是杜知道而是杜知道的脑子。他死在了土地里,脑子被剜出来送进胃袋,连同还有拼接而成的无数尸体。 写下的纸被做为资料,被胃袋吞噬,抹除一丝人性,就得到了一个怪物。 胃对应的是土,有心人把目光放到矿井里,生命总是会尝试找到出路即使知道那是另一场骗局,有不对等的风险。 随还与拔出墨汁鬼伞,一簇接着一簇很快又长出来新的,幼生的墨汁鬼伞带着天真的残忍又涌出来。 怪物扭曲了杜知道的美好情感,杜知道不怨恨缔造者,怪物却要向缔造者和所有需求者复仇,他渴望返回的家乡,怪物却要掘地三尺找出来,吞掉。 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照到随还与的发丝上镀上一层金色。墨汁鬼伞顶起的帽檐就像在雨中撑起的伞,怪物应该是很喜欢下雨,只要在下雨这把伞就撑着,只要伞撑着就是在下雨。 褚鹭宣送来钥匙的时间比唐明想的要晚,推开门,唐明像是被关在冷宫里发了疯的妃子。 昨天下雨,湖水上涨,女尸会被泡的浮肿,菌丝会繁殖填充的更快,像一个被泡肿的娃娃,留下薄薄的皮。 A537号房间里,锁被破坏,刚生长出的菌丝不一定会有意识,会不会受主体控制也不好说。关键是随还与还待着那间房间里。 唐明有好几次想冲破束缚住他的房间,随还与在雨中决绝的背影都会在他脑海里闪过,他做不到,抛去冲破房间造成的舆论,激怒怪物所造的失控……那还有什么需要考虑,总之就是不太妥当。 细想随还与可能被菌丝寄生再也说不出话,脖颈被菌丝缠绕的样子唐明的本该死去凉掉的心就又死去活来。 “关键是随还与对吧。” 褚鹭宣一副运筹帷幄的神情,至于他能洞悉的原因大概是经历过差不多的事吧,先前自大的把人算入保护区,然后不知不觉会被牵动心神。 褚鹭宣琥珀色的眼睛里藏着哀伤,琥珀本来就是被树脂封存百年的孤独,他的两双眸子又都是琥珀做的。 最后才想起来,不可能跨越的界限。寻着一个可有可无的由头继续纠缠。 在同一白天下的两个人想的却是大相径庭。 唐明转身迈开步子,有一天随还与会恢复正常,也会跳出他的羽翼,但都说了那是“有一天”。 咚咚,像春天的枝丫抽出嫩绿的叶子敲醒熟睡的大地,随还与的门前迎来了第一位访客。 杜知道,披着人皮的怪物拿着食盒从门后探出头,他笑起来眼角下垂,眉头发皱,硬提起的嘴角像是柳树个别向上的枝丫,这是一个比哭还难过的笑容。 随还与把笔记扔到床底下,压折一众墨汁鬼伞。 怪物放低姿态,像一只颔首的鹿,步步紧逼。 “我丢了东西,您知道吗?” “他们把我流放在这里。你此前来过。”随还与摇摇头委婉否认了知道杜知道失物的下落。 随还与把手贴在墙面上,在远方,看到了唐明,也是拿着一份早餐,大概是为掩人耳目。 “你撒谎。我闻到了。”杜知道语调一变,全然没有刚才的弱势,挺起胸膛,压低的声线就像是两块骨头摩擦产生的嘶哑。 现在再想保全笔记很难。从桌子上的划痕看这些菌丝具有一定切割力,如果怪物从笔记上得知杜知道这张人皮的经历,就不会再需要另一个人去告诉秘密。 随还与没用,很大可能会被怪物斩草除根。 等等!桌子上的划痕既然是怪物模仿门框上划痕记录的方式,怪物所使用的文字是划痕。怪物不一定能看懂笔记。 杜知道在知晓怪物合成实验后仍然敢写下笔记,就是因为杜知道最先掏空遗忘得就是文字,它看不懂人类的文字,对它而言那不过是被吃下腹中无味的一餐。 随还与决定赌一把,随手一扬,把笔记扔在床底的最角落。 “你从这里逃出来,你对这里应该最熟悉。”指向床底。 或是诧异随还与的乖顺,或是面对社交的陌生,它的神情僵住 ,直愣愣地像根棍子杵在原地。 随还与趁机穿过怪物身边的空隙,拼尽全力奔跑,接助惯性和冲击力,撞开拦住自己的那只手,感受风的呼啸,重重关上门,挡住从中窜出的菌丝。 短短一瞬间,像是跨越死亡的谷底,随还与很感谢不爱运动整日被关在病房里的原主有一副好身体,可以在短时间内逃脱追捕。 随还与冲向远方的唐明,中心不稳,身体前倾,唐明想要扶住随还与,越帮越乱。 摔到唐明身上再起来时,手在他的锁骨中段上,随还与小心翼翼地拿开,锁骨的三分之一处好像是锁骨最容易骨折的地方,锁骨下方还有锁骨下动脉,造成骨折,穿刺动脉。还是小心点好。 唐明只感觉自己的锁骨处落了一只蝴蝶,伸出手扑住,拦住随还与起身的动作。 随还与的手抓在唐明的手里,内尺外桡,唐明几乎是要透过皮肤将随还与的尺骨和桡骨全都摸一遍。 “嫂嫂,失礼了。”随还与紧急情况,搜肠刮肚,只想到一句这样的话。 唐明晦暗的眸子里总是栖息着一团火,“如果我不是时密灼呢?” “嗯?”随还与还是笑着,像是一只歪着头的狐狸。捂住唐明的嘴。 不知道唐明又受什么刺激,哪根筋搭错了,没准哪天又用陌生的身份问今天的事……随还与只知道现在的语境,动作非常不好。 两个人能站着的姿势都是彼此倾尽权利能维持的最后一丝体面。随还与的一只手被唐明攥在手里,唐明的另一只手拦着随还与的腰,两个人的腿成弓步,一前一后。 礼貌一点是:华尔兹教学 恶毒一点是:男配即将要删在女主脸上的手被拦住。 狗血一点是:嫂嫂,开门,我是我哥。 唐明知道随还与的“嗯”就已经代表了态度,如果你不是她,我们根本就没有开始。 落寞地松开随还与的手,有时唐明希望那只煽动**的蝴蝶能在身上多停留一会儿,即使那只不过是脱离”文明”二字最原始的**。 “她还好吗?” 随还与在问女尸摧毁了吗? “还没有找到。”唐明的语气中带着惋惜。 随还与勾起一个笑,很快又压下那抹笑。 杜知道无法给它提供文字知识,它就会找一个能看的懂笔记的人来,那具女尸就会成为现成的翻译,她还没来的及遗忘就身陷囫囵。 它的操控能力也是有限的,当它把注意力集中在一处时,随还与甚至可以把注意力松懈的分身推下湖。 它也没有“混搭”的习惯,杜知道的一身和笔记中描述的一模一样,即使走到人前,进手术室,杜知道也没有换下脏衣服,脏衣服上的污渍也是固定的几处。 青金石也一定还会在肚知道的手里。 同样它要解读笔记就要把注意力放在双马尾身上,这样他们就能得到一个空隙,盗取青金石。 随还与的表现表里不一,他们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去湖边。 “快要来不及了!快走,不能让女尸复生。” 随还与眼底的担心不似作假,唐明与随还与对视仿佛对着一扇琉璃彩窗,在瑰丽恢宏的幻想中照见五蕴皆空。 那具女尸摧毁或不摧毁已经不重要了。 第14章 妆人14 唐明被随还与牵着走,两侧是暗紫色的迷迭香,前方是随还与的背影,光逆着照过来,随还与像一只躲在光晕里的精灵。 他们的脸上是急切,心里到是轻松。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随还与回过头,有点尴尬,他没注意到唐明为了贴合”时密灼”人设还穿着高跟鞋。 那双脚上磨出了泡,随还与关切地想弯下腰去查看,找了个石墩,让唐明坐下,随还与伸出手,还没碰到鞋子,唐明的手指就敲了上来。 “干什么?跑几步路累了。”唐明又扭过头去,声音好像在云里。 随还与有些疑惑, 兄弟你怎么了,我不累但是你脚不疼吗?难道这就是替身的职业素养吗?宁死也绝不ooc,原著中的“时密灼”也没有很喜欢穿高跟鞋。 不管心里怎么想,凭着昨天晚上唐明给自己送伞的行为,随还与决定还是把话说得好一点。 “你昨天拿了我的耳环,今天又要拿我的鞋吗?向救命恩人借花献佛。” 唐明的脸已经烧起来,他仰着头装作是云霞照在他脸上,随还与怎么回事,我当人的时候也不是很喜欢触摸。 莫名其妙的,先是分开后撞到我,手放在我的锁骨上,他绝对是害羞了吧,拿开的时候慢悠悠的,一种干了坏事害怕被捉包的神情。 随还与扶额, 救命恩人和你不是一个人吗?唐明的可靠程度毋庸质疑,但难免也会有不自信的时候。他想让我夸他,然后以真身出现在我面前,顺手可以换掉不便的装束。 “是,他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随还与转过身,垂下的眼睫毛就像是落在水中迎风自起的花瓣,声音似乎也被其中的情绪感染,颤动,抑扬顿挫,离唐明越来越远。 没办法快笑死了。笑得话都说出来。 唐明坐在石墩上心里五味杂陈,随还与更喜欢那个虚无缥缈的救命恩人,而不是陪在他身边的我,如果靠近就会让他厌烦,离开却又无法回应他……只有当我不爱他的时候,他才会爱我。 唐明像一具华美的雕像,等他再抬眼时随还与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等我,都不等,送死难道比跟我待在一起还可怕。 唐明从石墩上站起来,追上随还与。 随还与先是感觉背后有人扑向自己,然后就被唐明挽住胳膊。真诚的笑容浮现在虚假的脸上,随还与感觉像是被某种猛禽锁定无处可逃。 “走怎么急,怕她跑了?” “不,她活过来时一定要确保有人在场,除了我们还有褚鹭宣,其他人惜命,不会来湖边。” 毕竟,它的所有行为逻辑全都建立在食欲上,这其中还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复仇。人们看到尸体时的互相怀疑,恐惧,还有接下来会有更多的食物送货上门,这些诱惑对它都是难以拒绝。 谈话间,水平的湖面就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 出奇的平静,甚至偶尔泛起的波纹都是因为二人的到来才浮现而出。 在杜知道的日记里,这里是炼狱,数百名矿工的身体,还能用的器官被挖出来,在这里进行交易,它出来的第一件事也是把这里作为自身的营养舱。 可是现在在这里,看上去异常平静,水里连一片睡莲的容身之所都没有。 仿佛他们不过是最平常的游客,来这里泛舟游湖。那湖面如果是一块冰晶,那他们不过是偶然落下的雪花,在满天大雪中还会有更多的雪花落下。 更多的宾客涌来,他们神采奕奕,不再似昨日的行尸走肉,像是个包着宣纸皮的孔明灯,里面烧着一团火给他们输活气,来维持片刻的温暖,即使在那温暖中一眼就能望到玉石俱焚的结局。 他们看着唐明和随还与眼里闪烁着戏谑与打量,五十步笑百步,好像在说你比我还惜命。 “看来褚先生说的是真的,我们都不用死了。” “褚先生?”随还与皱起眉,按道理褚鹭宣会把照片发给唐明后销毁一切通讯证据,电话号码,甚至是手机。 “啊?您也是偶然间走到这儿的吗?褚先生要在这儿宣布一些事情。”说话的人以为随还与的表现是在顾及所谓的贵族腔调,慌忙转变说辞,同时掏出手机。 在一条以褚鹭宣的名义发出的短信上,让大家前往湖边,保证大家的“慈善”都能得到回报。 唐明把随还与拉到一边。 “这条信息绝不会是褚鹭宣发的,你的推理没错,它觉得只有我们两个人当观众不够盛大,它要好好庆祝,也要让大家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 唐明说完见随还与还皱着眉,伸手去揉他的眉心。 “不用着急,不论怎样他对你这个递上资料的人总是会多一分优待。你会活下去,救命恩人还等着再救你一次。” 令随还与担心的不是自己能活不能活,是褚鹭宣能不能活下去。褚鹭宣的领导威力下降,局势不可控。 “那我希望他也能救除我之外的人一次。”随还与说话时看着唐明他是真心希望唐明能救下褚鹭宣。 唐明只看到随还与平时不近人情的眸子里泛起水光滟滟,他和在那双眸子里自己对视,无比陌生,觉得随还与眼里的自己总是太完美太虚幻。 随还与那么在意救命恩人,是希望唐明也能获救,随还与在乎的人是……我。 唐明暗自想,先是用第三人称,客观看待这件事,最后又还回第一人称。 唐明像是理解那个沉水的侍从,却自觉道行比侍从高一点,和侍从同样从这双眼中望见倒影,知道倒影是主人的心相,随还与想着自己那双眸子里的寒星自知众星捧月。 唐明见到的倒影也自然风华绝代。 “他会救的,他最是关注你。” 唐明轻声说,眼前的不过是海市蜃楼,随还与还在身畔,把一个定罪的疯子作为绿洲,太过儿戏,又刚刚好。 随还与不知道唐明心里在想什么,一颗心都铺在了改变褚鹭宣“结局”的结局上。 “我没事,保护好褚鹭宣。” “啊?”唐明很诧异。 随还与认真的神色不似作假,唐明手臂环抱,想听听随还与的理由。 “你……你知道的,我说过我是穿书的,只有你信我。褚鹭宣的角色很重要,在原文里他死了。只有你会信我。” 随还与有些语无伦次,压下头,小心翼翼地看唐明的眉眼。 “他的事,你不用担心,用不着救命恩人。我都安排好了。” 随还与松了一口气,唐明答应了。 为什么要说用不着救命恩人呢?随还与只当是唐明不想暴露身份 等众人都到齐后,面色阴郁的褚鹭宣珊珊来迟。 他不明白这些蠢货是嫌死的不够快吗?聚集在危险区,还是大限将至都看开了,一起最后的晚餐。 情况很糟,他去A537号房间探查时,门缝里长满墨汁鬼伞。更别提现在人群群魔乱舞,无组织无纪律,盲从趋向一处。 褚鹭宣刚想往随还与的方向走,突然一个鸟笼形状的笼中从天而降,刚好把他罩起来限制他的行动。 这只笼子唐明很熟悉,在第一天晚上,唐明触碰A537号房间时就被关在这里。 周围人意识到不对,不约而同退后一步,又想到这可能不过又是唬人的作秀。撤回的脚又伸出来。 “很抱歉欺骗大家,但我在此要揭示另一场骗局。”它还是披着杜知道的皮,悄无声息出现在众人背后。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让大家……去死吗?” 说话人的脸涨成猪肝色,刻薄的话脱口而出。 “不,当然不是,事实上我们凭借大家的判断和智慧刚刚阻止慈善的成果被窃取。褚鹭宣妄图吞占所有的医疗资源,诬陷随还与。” “她死了,我杀的,我能不知道。”随还与站出来,希望能保下褚鹭宣。 都这样说了,总不能再洗白了吧。褚鹭宣你怎么回事,不要用这样的这样的眼神,隐忍还有忌恶如仇。 它用着杜知道那副悲天悯人的皮相,久久没能说话。 “你说你杀我了,但我就站在你面前!”说话的双马尾,她的发质变好的,柔顺,身形不稳,就像一个久病初愈的人一样。 仔细看发丝根根分明,那分明就是直插在脑袋顶上的菌丝。 “事情发生,你也不必在替他多做隐瞒。”无神空洞的眼睛像是佛像俯瞰众生,众人的脑袋就像一个个挨着木鱼,锤子落下就是功德诵经,要敲,要砸,把脑子敲掉落得清净。 在癫狂的尽头,人们以为自己寻到的是理性的圣经。 “把他们分开吧,这孩子我瞧着就心疼。” 随还与马上被监视,用人围成的铜墙铁壁,远比水泥钢筋要坚固。 “时密灼女士呢?她被人蛊住心神,还是也远离他为好。” 三两句话四分五裂,随还与被推进人山里,想要翻出来时有人朝他推了一把,又重新跌进酒神的鸩酒中。 现在逃走在去找人的概率不大,人的总数是有限的,这边人越多,看守铁笼的人就越少,他们逃走的概率就越大。 随还与瞄准一个契机,把唐明推出去,“救命恩人,救他一命。”救褚鹭宣四个字被淹没在人声鼎沸的浪潮中。 唐明仿佛每一根气管都错位,救命恩人随还与,是觉得自己不重要还是怎么,最后一刻还在祈求那个不靠谱的救命恩人来救他。 他想说要走一起走,才发现根本说不出来,两个人一起走根本不切实际,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帮凶也要害死随还与。 自以为是地理解他,把重担压在他身上。随还与,聪明如你,能料想到失控的局面吗? 唐明踢掉那双不合脚的鞋子,落进迷迭香的花丛中。 褚鹭宣就像是一只困兽还高扬着头留着不可一世的骄傲。 “随还与能吸引他们多久的火力?” 第15章 妆人15 唐明没有急着回答,被人群隔离,它撩拨人心的几句话断了和随还与相互联系的契机,随还与心里肯定有计划并且他还会执行。 回忆之前的蛛丝马迹随还与曾经频频看向杜知道握在手里的青金石。 它自证身份时出示的也是青金石,石头本身的价值有待斟酌,把“青金石很珍贵”植入它脑子里的人只能是杜知道。 随还与接下来一步一定是去盗取青金石。 依据现在情形来看,唐明和褚鹭宣近乎是被通缉被软禁的状态,任何一个人都会为了配型成功的资源通风报信。 时间越长,种下菌丝就会更牢固,怪物用菌丝操控思想获取宿主的记忆。 在墨汁鬼伞全部撑起头时怪物的身上将汇集全部人的智慧。到时候青金石能不能发挥作用还不好说。 “是我们能撑多久。盗取青金石的人只能是随还与。” 褚鹭宣的手撑在铁笼的栏杆上,像是要把笼子几条铁链扯断。 “你相信他。” “不相信他怎么样,我们各有所图,你这次来也是收到她的消息,但你没有答应她的同盟邀请。输了,生死自负,赢了呢?” 褚鹭宣默认了,原来困住笼子成为回避的港湾。 “她答应我事情结束后,会把怪物交给我处置。” 褚鹭宣背过身,褚家的利益不重要,名声也不重要,用仇恨滋养,褚鹭宣也必将为仇恨奔波,如果想驱使褚鹭宣唐明也要开出相同的筹码。 “褚家也要长生,你把它带回去也什么都做不了。随还与至少能保护你。” “我会出力,但不会再保证随还与的安全。” 肯出力就好,肯出力唐明才能名正言顺完成对随还与的承诺。 鸟笼好端端在A537号房间怎么会突然跑到湖边,不可能是怪物搬过来的,生物资源中心的人再大意也会在防止怪物跑出去时多费些心思 。 唐明被关着还有手机,在屏幕上敲打几个字就能远程让不明真相的人把笼子移到湖边,就算到时候双马尾提前复生也能关住她。 原本是这样,不过既然答应了随还与要保护褚鹭宣,就不能食言。 毕竟那孩子说过最信任的人就是唐明。 照看随还与,是唐明顶替“时密灼”身份的前提条件。 这又是随还与第一次明确地拜托唐明,于情于理,唐明都不能拒绝。 人群把随还与围着像盛佳肴,端到它的面前。 它似乎并不着急用武力征服,在A537号里那样的饭菜他就已经吃腻了。 它挥手,像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招呼来家里做客的孩子,手里拿着糖花,水果,过了会儿就讲大道理。 它还用着杜知道的皮,把脉问诊,在伸手的时候菌丝顺着探过去,来问诊的病人脸色也越红润,像是一株吸干枝干所有营养的花,红艳艳地脸颊像是把皮磨掉了,裸露的血管肌肉。 双马尾的手摁着随还与的肩膀,那一根根形似发丝的菌丝时不时落到随还与身上,像是食腐性动物在轻嗅一具将死的躯体。 “你知道我怎么对杜知道吗?”耳边是与双马尾稚嫩的脸不相符的苍老的声音。 随还与朝杜知道的方向望去,漆黑的发丝上平添几根白发,今天晚上他的发丝就会完全变白,新的墨汁鬼伞又会从脑袋顶上窜出来。 “你会伤害你自己吗?他是你想成为的人,你当然不会伤害他。” “才怪。我把他藏在胃里,不然老师就会被带走。” 双马尾的脖子近乎以一种扭曲的角度伸过来,正常人要拧断自己脖子才能做到,它呢?做这件事不过是为了反驳随还与,反驳它影子的身份。 “你看我们俩哪儿有一点是一样的。”为了让随还与看的更近些更清楚,远处的杜知道也回过头,像是让他有个对比。 “你还带着那快石头。你怎么不把我算进去,没准我就会不会和你作对了。” 随还与的食指点到双马尾的太阳穴上,她捂着脑袋,哈哈笑起来。 “我要把你留到最后,让你像杜知道一样,求我……你求我,求我,我就会放了你。” “求你好像没有用?” 杜知道有过动摇,除去那几片纸落下的,还有杜知道的默许,身为怪物的它才能这么肆无忌惮。 在那样的境遇里,杜知道会不会想自己的工友会回应自己,它也由此诞生。 “求我有没有用,你得问问他们。” 双马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就算它明目张胆告诉人们真相,他们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趋之若鹜。 这里的每一个都被病症困了太久,久到以为只要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所有问题就都会迎刃而解。 “很遗憾告诉大家,现有的生物技术没办法,恐怕会给大家造成头疼,让大家变得不像自己。” 众人依旧狂热。 “不像自己,病好了,不用吃药,不用吊着一口气,不就会不像以前病殃殃的自己吗?” “那不叫不像自己,那是迎来新生。” 双马尾朝着随还与勾手,像是在炫耀成功。 “你看你死脑筋,到时候,大家想活多久就活多久,你要回来也不用怕。你”怎么不说话。 它突然放开对双马尾的控制,双马尾像断了线的风筝,一个踉跄从高台上跌下去。 随还与挑眉,它的精神混乱了刚刚是把我当成杜知道了,杜知道死了又怎么样,还能影响它。 它披着杜知道的皮那只手紧紧捂住怀里的青金石,冰凉的石头有了感触。 “不好意思,我有点饿了,等下吃完饭再说吧。”忙碌了大半天,日上三竿,这句话从它嘴里说出来没问题。 随还与知道内情,它要把更多注意力放到双马尾的身体上,通过蚕食她的文字知识完成对“杜知道”的解读。 只是那个时候它的心理防御机制还能起作用吗?等不及唐明他们了,等它解读完笔记,失控,发疯什么都来了。 双马尾被随行的医护人员带回,冰凉的手搀扶着冰凉的胳膊,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意。 反向形成,极力否认自己所忌讳的动机及行为,采取与自己动机完全相反的态度和行为,以掩盖自己本来的愿望。 唐明躲在暗处,分析着怪物的心理。耳朵上夹着的蓝牙耳机传出褚鹭宣的声音。 “你能快点救我吗?你不救我,我怎么帮你。还有你分析的那么多,也没分析到点上,上次你分析怪物会遵循身份认可放弃使用能力。它直接用能力把人杀了。” “是时候了,是该去救你,但你先吸引火力。” 褚鹭宣敲击栏杆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吸引火力,又要拆掉笼子。 “你能引来那么多人推笼子吗?” “不知道,这就要沾随还与的光了。” 它口口声声说着复仇之类的字眼,结果也不过是顺着杜知道让更多人活下去的愿望。 它伤害的只要杜知道,至于原因,不知道,总不能是因为我恨你,所以我照着你的样子活吧。 待到人去楼空,唐明悄悄找到主治医生。 拉住医生的袖子,自从做完一场手术,医生可以休息很久,手术真的做完了吗?不重要,双马尾活着,医生就算没吃空饷。 “胸闷气短。”唐明模棱两可得说出一个症状。 “胸闷气短,是不是经常生闷气,怨气闷在胸口里,积怨难消。”主治医生大概是想敷衍这位“祖宗”。 “我是怨恨,医生你没被控制吧。”唐明的眼神一冷。 医生只看着唐明嘴型一张一合像极了医生做的第一场手术,矿工躺在床上,还念叨着家常理短,问医生,自己死了家里人能不能弄到很多钱。 麻醉后,胡言乱语念叨着瓦斯,煤气,水费……矿工露出的牙齿也像这样煤气灶燃烧的火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那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不,我没有再害人,这次真的就只是一个意外。”医生脸色惊恐。 哪有那么巧的事,医生想过从良不过从良失败了,又想捞一笔才重操旧业。唐明没空理医生的浪子回头金不换,既然做过实验,怪物的特质他也清楚。 “手术室里发生了什么?你是装晕,等门一开就跑了到现在才出来。你在哪里就看出他是怪物了。” “人和怪物又有什么区别,你们以为杜知道是什么好人吗?那个怪物现在不受控制大部分是因为他。” 笔记本上难免有一层笔者主观倾向在。 医生用一个过客的视角讲述了同一个故事。 埋在矿井里,矿工的尸体勉强为杜知道提供了一个避风港,让杜知道逃过一劫。生物资源中心胆子再大,做的也只是死人的生意,在一堆死人里挖出一个活人可谓是一件大事。 褚家的人要给杜知道输液,做复健,被都被这个死里逃生的男人拒绝了。做复健又有什么用,人都早已是废人一个了,杜知道对不起工友,也放不下家乡,要回去用一个全新的身体。 “把我和他们缝在一起吧。你们想要一个承载神器官的载体,我想要一条新生命。” 上千具躯体化为一身,蛋白质线用了不知多少条,加起来能做一个假发。摘着多余的累赘,越摘越多…… 杜知道也被委任一些任务,留下一份笔记。 偶尔路过杜知道的门前,像是变了一个人,有时做手术时自己就走过来了,有时却要又脱又拽,控制不住自己手脚。他杜知道说又能听到那些工友说话了。 杜知道尝试驯服那个声音,他们有说有笑……它感动,因为它的出现是他期待的。 第16章 妆人16 “杜知道被反咬了。” 医生低声地笑了,那笑声就像模型的颅骨和桡骨来回碰撞,固有的学术名词也在碰撞中安错家,在试卷上留下触目惊心的黑白两色。 “事实恰好相反,它被杜知道骗了 。” 那是发生在冬天的事情,电暖气,地暖为整个房子供暖,煤炭变成了可有可无的画笔。 自从它出现后,杜知道对身体的掌控度变强了,恢复成原来的身体,皮肤上多了凸起的墨汁鬼伞。 它可以复制塑造人体器官。或许能给缓解器官资源的短缺。 褚家仗义说大家找到的稀有矿石自己留着,褚家他们只要煤矿,一个工友的孩子就是身患白血病,白天上班,晚上来这里淘金。 工友也埋进里面,不过褚家也会给家属一大笔钱,钱的事不用愁了。 一条菌丝缠绕在杜知道握笔的手,下压,似乎想替他下笔,和所有临死前的人一样,杜知道心里是温馨还是厌恶都只有他自己知道。 胳膊被按下去,它忘了它还不会写字,笔尖只短暂留下一个墨点,菌丝马上又收回去,同时皮肤上的墨汁鬼伞边缘疯狂卷边融化,在菌盖边缘分泌出墨汁的液体,蔓延化成一摊墨水。 它很抱歉,瓦解自己是它常用的道歉方式。 “你不必这样。墨汁会顺着胳膊滴到纸上。” 它并没有消失,在那摊墨水中还留着它的孢子,它习惯自己四分五裂,这样的方式总会让它觉得它和眼前的人更接近,不,它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它没见过其他人,见过得不过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碎尸,混着冰块。墨汁鬼伞生长温度最适是16度至25度,杜知道的体温偏低,眉眼中带着死气。苍白的面容,温润的像是一块黛色的美玉。 杜知道是一摊泼在宣纸上的墨,它也是墨,一摊生长着的墨。 留下的墨汁四面八方分成几股溪流,在苍白的皮肤上肆意流淌,包住整个手臂,像是蛇吐出信子舔舐杜知道的手臂。 杜知道只皱眉,“你还在吗?” 声音轻轻地,像是高原上弹开的棉花。 墨汁已流淌到他指甲,杜知道慌忙去拿另一只手去接,那个时候在想什么?是在想它拿到资料失控,还是在想它分的太多会受伤。 在指尖的墨汁忽然转了一圈,从手心中流回去,像是在十指相扣,流过脉搏时杜知道全身都僵硬了,不敢轻举妄动。那摊墨汁却毫不自知,凝聚在一处又顶起菌盖,调皮地摇晃整个菌子。 “老……师。” 它借杜知道的口吐出那个词,那是杜知道自己都陌生的语调,舌头带着生硬和艰涩。杜知道握笔的手一抖,笔便在本子上划一道。 杜知道很快就整理好神色。 “为什么这么说?” 杜知道的喉咙突然痒痒地,忙着把那股不适压下,佝偻着身,捂住口鼻装作是打喷嚏。 “我的诞生是因为你。” “我?” “是的,我的身边也只有你。只有你在希望我出现。” 它用着和杜知道分毫不差的声音,菌丝停在杜知道的咽喉上,又化成几股墨水逆流而上,从唇间渗入到口腔里。 异物入喉的感觉并不好受,杜知道无助地张着嘴,想呵斥它,也只能是如小兽呜咽。 杜知道自以为掩盖得很好的不适,在它的眼里根本无处遁形。 它没有所谓的繁文缛节道德规范,它所做的不过是学着白衣服的人检查身体。 墨水又化为菌丝毫无预兆得抽出,又激得杜知道咳嗽不止。墨水顺着脖子滑入衣领,它学着人类的方式拍着杜知道的背,嘴上还是说着老师,却带着玩味。 “真是的老师,要照顾好自己。去找他们来拿药吗?或者我帮你把生病的地方切下。” “咳咳。不……咳咳,我……,自己抗着一会儿就好了。”杜知道咳嗽得面颊染上红晕。 墨汁鬼伞又重新潜进皮下,老师的身体为什么越来越孱弱,自我瓦解很疼吗?痛,又是什么。 它没有再说话,它知道剩下的时间老师一定会再拿着青金石,放在手边端详,每到这个时候它就想冲出去,阻止杜知道。 那样的杜知道总是让它感觉很有距离感,仿佛马上就会消失不见,有只无形的大手横在他们之间。要夺走它的老师,它来这个世界的礼物。 “老……师……”它这样唤着杜知道,没有回应,杜知道是被它气急了,才没有回应,人总是这样百转千回。 它不懂,但它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消耗学习,它学得很快只要让菌丝探一下它就掌握。杜知道厌烦它也没事,人总是会自我怀疑,自残自伤,但他们的身体会宽容地容纳他们,千刀万剐,换个新形态。老师喜欢谁,它就模仿着那人的一颦一笑,总有一天杜知道会接受它。 “老师。”它又唤了一声。 “嗯。”这次杜知道回应了,带着气音,像是昏昏欲睡。 杜知道也累了,频繁的咳嗽让他已有种时日无多的感觉。不说都忘了,他死过一次,迈在土地里,现在身体里到处都是菌丝缝合。 “老师,我未曾教过你道理。不必如此称呼我。” “可你会一直陪着我,这样还不算老师吗?” 它慌了神,慌忙从身体里跑出来就像,大片的墨汁从杜知道的身体里涌出,一点点形成一个少年。黑白渐变的发丝,还有那张和杜知道如出一辙的脸,它就像另一个自己,带着白头纱的自己。 “学生会毕业,植物会生长……”我也会死。 “那我不要你当我老师了,你做我的朋友,家人,爱人……哪怕是仇人。” 杜知道看着这张稚嫩的脸笑了,他早就时日无多,摘除器官最后一个要摘除的是他自己,悦耳的笑声却像一根根扎进它的心里。 它拨打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没人来。杜知道被下毒了,还是他自杀没人知道,也许杜知道只是厌倦了怀着愧疚在它身边活着。 恰好,杜知道所谓的器官资源共享也不可能落地,威胁到他们的利益,就要无声无息死去,一个思维混乱的怪物比一个逻辑清晰有主见的人要好对付好控制的多 它突然瞟到桌子上的青金石,表面还带着岩石。 “根拳而土易”不能顺其性,这是植物的病因。 “老师,我放你走。”菌丝包裹着青金石递过去。 它奋力撕扯着自己的身体,把自己从杜知道的身上剥离,离开他杜知道才能走。 走了也一定还会回来。 故事外的唐明突然出声打断。 倘若是杜知道逃了,它的愤怒也情有可原,可这样一来青金石在它的手里就说不通了。 “逃,是我逃了。杜知道被埋了那么多年,身份证件丢了,你觉得上面的人能让他走吗?他的生命全都是依附那个怪物,胃的作用是消化和腐烂。” 这是真相,杜知道踉跄地从一摊墨水里站起来,慌慌张张地朝门外走去……他要走不能让它看见自己的死,要让它相信自己走了没回来,在A537号中等下去满怀希望的等下去,活着。 杜知道躲躲闪闪,跑到候班室里,遇上困得打瞌睡的我。还好我睡着逃过一劫,没接通电话,不然他也保不下我。去了,在人的一方我是灭口,在怪物那儿我是生吞还是活剥。 他让我快跑,跑,项目已经收尾,我们这些人也该被投熔炉了。 杜知道说话时他的身体就撑不住了,他也像和他为伴的墨汁鬼伞一样自我瓦解。 它害死了它的老师。 在那摊墨水还残存的孢子里,它隐约感受到一条腿迈过去,带着杜知道气息,老师回来了吗,它对时间已经失去了感知。 气息是熟悉的,但他潜意识里没有再凝聚成菌丝缠上去。 后来它听到翻找东西的声音,笔记被撕得粉碎,紧急拿出的笔墨打翻在本子上,又画蛇添足平添许多虚妄之言。青金石也跌在地上。 那分明是老师的气息。但它觉得有必要阻止,墨水刚刚往前走了一步,碰到冰凉的尸块附在上面。高挺的鼻梁,总是弯弯地看着它的眉眼此时紧闭,它的老师回来了可是又好像没回来。 那个陌生人朝着它老师的尸体走来了!他要干什么? 那千万个孢子拧成一股绳,驱使着它行动,它盯着睡着的杜知道,墨水的中心冒出水泡,类似人类吞咽吐沫。 墨水在杜知道的身下荡起水花,它是异形是从罪恶中诞生的产物,杜知道生前压抑的甜美在他死后破土而出,如黏腻的蜜,散发的香甜就像老师朝它招手。 它贪婪地吞咽,老师变得和他一样了,它不能容忍这个人再把杜知道偷走。伴着食欲与独占欲它吞下这份青涩的苦果。 把杜知道带回去的清理现场的医生被眼前一幕吓呆了,失手将修改过的笔记扔到房顶上,那里是阳光照耀的地方,它触及不到的地方。 天沉下去,在果香与颓靡的梦里它清醒过来。 “老师。”它轻轻唤了一句,狼狈得用不熟的双脚战力,衣服随意拢了两下。 双眼是泛起水雾,它记得像是跑到耶梦加得的花园里轻嗅每一寸花丛,果香萦绕在鼻尖。现在呢?它没走几步,双膝瘫软的跪在地板上,眼眶里止不住的是泪水…… 它徒劳流着泪,双膝按压着青金石,它昨天又化作了“兽”,唇齿间翻涌的血腥,果香还未散去。 它跪在地上,地板倒影出它此刻的脸,他们最后是真成了一个人,不分彼此,不过老师不会再回应他。 它想它和杜知道是该更近一步,他们是仇人,杜知道用这样的方式抛下他,它拽起地上的青金石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它在报复杜知道。 可他们又是一个人,杜知道的行为方式早就刻在它的骨子里。杜知道珍惜的东西,它怎么会不珍惜。 它抽出自己一块骨,用拟态的特质模仿出一模一样的来,日夜抚摸着那块青金石,它永远不会回应的老师。 “你的意思是A537号,房间里的笔记是你造假的。” 医生沉默地点点头,毕竟他要报答杜知道时,杜知道都还在说“把我拖到那孩子身边去,让它忘了我,恨我。” 到最后杜知道是在布局还是真心为它好,的答案也随他一起被埋葬在雪天里了。 “你的笔记误导了一个人,他蠢到要去盗取青金石。” 唐明毫无形象把医生拎着领子提起来。 随还与肯定看到了那份笔记,他手去盗取青金石的瞬间,菌丝会绕着他的手臂攀上去,占尽他的皮肉。 医生双手放在胸前,连连摆手,“青金石是它未能送出的一颗真心,它不会随意把青金石变回菌丝,不过要小心拿到青金石它会倾尽全力追捕你。” 唐明的神色稍有缓和,拿到青金石后,把青金石丢到笼子里,就能控制他,褚鹭宣那边他期待就是和怪物的殊死决斗。 “心中无想,便不会有幻。这是破除幻象的一种方式,还有一种方式是一直生活在虚幻之中,幻象便可有可无。” “你呢?双马尾就是那个寻找骨髓配型的女孩吧。” 医生往外走去,该来的总会来跑不掉。 “我,我看到它的结局就行。” 形式对褚鹭宣最有好处的一点就是在场的人,褚家的人都看不上,得罪的不少。今天他一朝被困,不用他挖空心思把人聚集起来,自发的成群结队的走来了。 眼底带着轻蔑,双腿踢着笼子,像是敲锣打鼓的示威。 “哟,褚少也有今天。这儿笼子可真寒酸,让我说,啧,配不上褚少。”几个纨绔子弟流里流气,面色不善。 褚鹭宣仅仅是背过身,无悲无喜,“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都只能乘口舌之快,对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有一句话说得好,丧家犬,汪汪叫。” “你说什么!”几个纨绔子弟中为首的人怒了,双手抓住铁杆摇晃,笼子有些晃动。 “我说丧家犬。”褚鹭宣又把话重复一遍。 为首的人把一手伸向笼中,像是要通过两个栏杆之间的空钻进去,把褚鹭宣大卸八块。很快,有人又拦下,好生好气。 “褚少别这么说,出事了大家都没跑,好歹也是共患难的关系。事别做太绝。” 那人搓着手,摇头晃脑,像是一只贪婪的苍蝇,碍于自身实力没法明目张胆的和野兽竞争,只得在利益分配完后,叮咬猛兽,待他们被这只苍蝇烦得无可奈何离去,分一杯羹。 “共患难,啧,没听它说吗?我,褚鹭宣,盗取宴会主办方提供的所有生物资源,装神弄鬼。是诚心不想让你们活下去。” 褚鹭宣不动声色后退,他可是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他们的皮下蠕动着一条菌丝,像是多出一条心脉,长在别人身上。 “不让他们活下去,是不该,但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是和您一样有侠肝义胆的好人,杜知道无名小卒,不可能完全发现生物资源。所以……”那个人语气一顿,脸上挂着谄媚,眼神灵魂得像为首的人使了个眼神。 为首的人想来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不知是不是咽不下那一口气,双臂环抱,接过话茬, “交出藏起的生物资源的下落,我们就放了你。” 回应他的是褚鹭宣的大笑,他笑得痛快,脚步虚浮就像是一个醉酒的人,褚鹭宣嘲弄着它。 它还是高估了人性,还是要去重蹈杜知道的覆辙。它以为能借着作恶的心安理得,把杜知道没能完成的事完成。它想多了,无论是善还是恶,都抵不过利益的甘甜可口。 它给褚鹭宣定下的罪名却成为褚鹭宣吸引火力的诱饵。它是治好了纨绔子弟的病,可是那是他们有病时才想的,没病了,就想要一鸣惊人,补偿自己多年来无从发泄的嫉妒,只有立下一份功绩才行。 那不是需要隐藏的怪物能给的,只有无中生有的生物资源才能给,而它也做了伪证,生物资源被褚鹭宣窃取了。褚鹭宣能窃取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纨绔子弟几人会去拜师,学着褚鹭宣的方法。 “好啊,我还可以告诉你们怎么样把生物资源无声无息地运走。你们好好想想我之前在明面上做的事情就知道了。” 之前褚鹭宣做的事,在彩蛋死鱼事件中召集大家,查监控;然后谎称双马尾走失,去寻找……先遣散的人群,自己一个人晚回来了;最后就是指认随还与。 褚鹭宣没在手术室外侯着,空出一段时间,还有寻找双马尾时刚找到线索就遣散人群。桩桩件件,在几个纨绔子弟的脑海里合理化所有的疑点。 他们舔舔嘴唇,“褚家仗义。我们会把人群聚集在笼子前,到时候就请褚少帮忙拖延时间。” “你们不是说好放我出去的吗?”褚鹭宣脸上满是懊恼,对背信弃义的不可置信。 “褚少,不是我们不想放你,只是……你等等再等等。”几人沉迷在美好的幻想中,没注意到褚鹭宣眼底的冷意。 丧家犬,就是丧家犬,来宴会时被人卖了一次,这会儿被人骗了还自鸣得意。 褚鹭宣掏出藏起的手机 “喂,吸引火力的我做到了,那几个蠢货很快就会把人带到笼子前来。你说的让别人给我开门就是这个意思吧。” 把困住自己笼子转化为保护罩,愤怒的人群找他复仇时,众怒之下推到笼子。 第17章 妆人17 唐明按住藏在发丝下的蓝牙耳机,“知道了,自求多福。” “笔记本你篡改的部分,想过它看到会是什么后果吗?” 医生双手交叠,“不会怎么样?它做出第一件事就是把墨水洒到杜知道的身上,吞噬养料弥补自己缺失的力量。” 医生的话里透着凉薄和嘲弄,相当于变相否认了杜知道和它朝夕相处的情意。 可是如果它真的只把杜知道当做一道需要精心调味蒸煮的食材,与医生见面时的杜知道身上没有一根菌丝就很难解释。 “你错了,它不过是在用它的方式享受战利品,庆祝它得到了回应。” “得到回应?” 医生露出了和褚鹭宣听到怪物会保留伪装而放弃使用能力时一样的表情。 嘴巴大长着,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张开一张嘴想把惊讶吞下。 唐明转过身的瞬间,卸下伪装,幽蓝的眼睛发出金色的光来, “忘记,你只是个普通的医生。”声音低沉。 “你,你是……”医生还没说完,唐明已经绕到他身后,重重一击打昏了他。 第一次使用能力,还是简单的物理方法更为有效。 回屋换下裙子,随还与摘下又被他想方设法取回来的耳环还在口袋里,在靠近胸口心脏的位置发烫。 称量心脏的判官仿佛也心有灵犀,往远处瞭望一眼。所有人依旧衣冠楚楚,随还与和每个人擦肩而过,好像有点太顺利了。 还是说说笑笑,经过它的门前时压低声音,他们还是很尊敬它,但有什么东西变了。 它所缔造的人墙,开始掉墙皮,附上白蚁,与钢筋水泥撕咬,剥去体面灰白的壳。在每一个笑背后,他们眼神躲闪,像是中世纪白日祷告赎罪的牧师,在走到酒馆里时,他们的上帝就又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们在害怕随还与,为什么?他们的功利心放轻了,不是为他们的借口千奇百怪,去的目的地是一样的,去湖边,批判褚鹭宣,问问他的罪人。 “你真的相信他……”纨绔子弟中一人站在它的门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几个纨绔刚拜师学艺。可惜,今时不同往日,纨绔没有褚鹭宣那么强的话语权,也没有号召力。只能在它的门前截胡。 看清来人是随还与,额角随之冒出冷汗,结结巴巴,是在为刚才地怀疑找补。 “谁能不相信他,当然这是慈善晚宴,我不奢求你能替我美言几句……还希望您能当从没见过我。”纨绔像一个老旧但关节灵活的木偶,迈着滑稽的舞步滑出去。 现学现卖太潦草,鞋子还沾着泥土。凌晨时雨就停了,鞋子上的泥土附在鞋面上呈圆边形,龟裂的泥土,碎渣掉下来。 纨绔去过湖边,去看谁,墙头草两边倒,在这儿的好处没捞够就跑到褚鹭宣那里。 如果随还与是普通的一个人,那个人就会拦下随还与带到湖边去,没人会相信纨绔的谎话。那些笑都是给他编谎话的蓝本,真正的宝藏。 这些都和随还与没关系了。 门开着,或许是它对自己能力的自信。地板上油墨溅了一地,不是墨汁鬼伞自我瓦解时融化的墨水,只是用来书写工具。 房间里的陈设和A537号房间里的大差不差,可青金石无影无踪。随还与的目光停留在屋内的杜知道上。 它在故人的躯体里藏了三个谎言,红润的嘴唇,人死去很长时间后嘴唇会是灰白色;还有尸斑,菌丝都不敢在那张无暇的脸上休息分毫,它又怎么会容许尸斑;这具躯体也不完全是杜知道。 随还与的指间指向杜知道的口腔,笔记的内容经过加工,后面的几页被人撕下。 随还与皱起眉,笔记这个标准的参照物被扭曲,还怎么判断真假。青金石,真的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吗? 脑内的眩晕让他闭上眼睛,偏偏是这个时候,世界意识,你如果真的在意剧情为什么在我踏进这扇门里时没有阻止。他极力抗争,在脑海里回顾它披着杜知道皮时的每一个细节。 那张皮的头发渐渐落雪,它大惊失色,停止问诊。 随还与指甲用力捏住床头柜,指间泛白,它担心被人们记住得是它而不是“杜知道”,它披着是只披着狼皮的羊,笔记上造假撕毁得就是它和杜知道之间的联系。 随还与的视线模糊,它还是在意这份皮囊,躯体躺在墨汁鬼伞丛中,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方方正正的 “棺材。”随还与念出心中所想的后两个字。它践行杜知道意志的时候,会不会也在拿那些人做实验,它要复生杜知道, “我要让你长久得活着。”像是一句永生的诅咒。 成功,杜知道回来,不成功,杜知道向善的理想也能实现。 尸身不腐,不烂,在传统的殡葬文化中“压舌”可以保护尸身不腐不烂,同时象征死者尊贵的身份,在另一个世界也能享受荣华富贵。 对杜知道来说,青金石含着远去的理想,对,也是一种荣华富贵。鬼使神差地随还与将手伸向被墨汁鬼伞簇拥的躯体上。 刚伸出去,那只手就被另一只大掌捉住,“那里来的小老鼠?”语调轻浮上调 。 随还与马上判断出来人不是它,只要不是它,所有的筹码都可以谈。随还与镇静下来,侧过头看去,五官分明一张脸,一半绚丽夺目,一半朴实无华的眼睛。 那个人是唐明。这一次随还与和墨玉般的眼睛更接近,另一只如欧珀的眼珠只能通过转动来靠近想亲近的人。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随还与尝试强行移动手腕。 “嗯?”与唐明无辜地神情相对的是他钳制住随还与丝毫未动的手。 “那么不想见到救命恩人,也是,有美人相伴,还要忙着拯救世界自然是要冷落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 连笔记的具体内容,和A537号房间里发生的事都没告诉唐明 “你是怎么进来的?” 唐明的眼向左挑了挑,落地窗大开着,站近了还能看清楼下往湖边走的人。 “有时信息误差,会导致一个人做出的判断大相径庭,比如你得到的资料不完全。”唐明苦口婆心地劝导。 随还与眼见挣脱不开,随即逆向思维,摊开手掌将唐明的手握紧。 “大差不差,知道又怎么样,就像现在的我们一样,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你也参加了宴会,我凭什么相信你。” 快拿青金石,要没时间了,随还与看到,杜知道身下的墨汁鬼伞已经卷起菌盖的边。 随还与另一只手贴在唐明的脸颊上,他见过原文中的随槐安用这个动作和女主初见的时候,随槐安对包办婚姻的接受度很高,做出这个动作是在警告威胁时密灼,不要因个人恩怨滥杀无辜。 掌心托举对方的下颌骨,小拇指弯曲靠近脖颈上的血管,用亲昵的姿态把握对方的命脉。 随还与模仿的很像,动作的一比一还原复制,不过没有暗流涌动的情绪加持,随还与的态度不够强硬,还有随还与知道陌生人是唐明后,雏鸟效应把提防也磨灭。 所做出的动作也就变了一层意思。 晶状体运作的反射中,唐明被锁在随还与的眼眶之中。 感受着唐明血管间涌出的生命力,被唐明牵着神经,随还与是无心之举,唐明却是快要喝醉了,醉在那双眼睛反射出的光芒里。 “随还与,你是个疯子,但你也该考虑清楚,你知道的不是全部。”唐明嘴上还算是清醒,还在警告随还与,警告的还是青金石吗? 钳制的手早就松开,心早就乱了。 随还与快速地掰开杜知道的嘴,用屋子里的的纸巾包住,把青金石迅速拿出来。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拿出这块石头,我的行踪将会无处遁藏。” 随还与语气的镇定不似作假,唐明眯起眼,想好好认一认,随还与真正的样子,随还与的千变万化,时而是阴晴不定的水,时而是坚硬如铁的冰,现在呢? 真相的太阳向一切刺出弯刀,刺到随还与的身上,便巧妙地汽化成水蒸气,和迷雾同流合污,让人猜不透。 原文中 第18章 妆人18 窗帘像蝙蝠的蝠翼,笼罩住全部的光明,扎着双马尾的少女,像住在玻璃屋的洋娃娃,她的四面八方摆满镜子。 “没事,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它学着杜知道的样子,仿佛那个人还活着。它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按住另一手的中指,在那里似乎总是欠缺一枚指环,它知道它的想法不过是心中的空缺日久经年拉大造成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 它安慰着一副皮囊,这个女孩得了白血病需要适配的骨髓,老师走时嘴里念叨着的也是一个需要骨髓的病人。 它的手在颤抖,操控着菌丝拉开窗帘透过一层光出来,但当光真正打下来落在它脸上时,它又蜷缩成一团,抱紧了笔记。 “多晒晒太阳是好事。”杜知道的声音跨越时空又穿到它耳朵里。 “墨汁鬼伞喜欢潮湿的环境,太阳会把水汽蒸发。”它张开嘴,一个人自言自语。 记忆中的杜知道愈发模糊, 墨汁鬼伞也喜欢温和到温暖的环境,把窗帘拉开,太阳光会给腐烂的食物赋能,让他们回温。 “把窗帘拉开吧。”它的话像自己的回音。它握着笔记的手又小心翼翼,第三根火柴早早熄灭,杜知道还没回来。 它如梦初醒,它不愿意承认但就像那个神经兮兮的随还与说的,杜知道已经成了一种执念,让它疯魔,根茎越肆意横行,朝虚无就更迈进。 阳光只能照见屋内以双马尾为中心,距离周边镜子的距离为半径,菌丝疯狂缠绕上去,形成一个中空的茧,双马尾的头上撑起更多的墨汁鬼伞,像一顶顶时髦的帽子,眼睛被菌盖投下的阴影全然遮蔽。 整张脸只露出唇鉴明一丝光阴,拉开的窗帘照进来的阳光在唇齿之间,说话时一张一合就像是一扇门。 吸引它重新踏进泛黄的记忆里。 “我,杜知道,我要回去还有人在等我……” 双马尾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还没读完一个句子,她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一个字也没有提到吗?它打断了双马尾,用菌丝亲自翻找着笔记。 老师的气息怎么一点都没有,不,菌丝停在被撕扯留下的纸张上,在这里,冷风从窗沿上刮进来。 又像当年一模一样,它本来以为拿到笔记,老师就又在纸张和言语中又活了一遍,可是笔记上什么都没有,只会机械地重复, “我,杜知道,我一定会回去。” 它也是以为放了老师是为老师好自作聪明,才落得孤家寡人的结局。 双马尾的手抚过笔记纸张的裂口处,又和当时一样,那些人逼死老师,就连着自欺欺人的纸张文字也不曾放过一二。 怀疑在借着双马尾的皮囊,在眼中翻涌凝聚它迫切地需要一个证据证明:杜知道对它是全心全意,没有一丝虚与委蛇的假意。 老师,如果真的是厌倦,不,是那些人,他们做出有哪一件事是不害人害己的,到最后杀了老师把尸体拿到门前示威的也是他们。 恨意将怀疑撕得粉碎, 它睁开眼睛。 躺在地板上的身体也跟着睁开眼睛,一个它忽略的答案正摆在它眼前。 回到杜知道身体里的它,看着送上门的答案。 随还与。 那个率先识破它伪装,声称见过杜知道的人,还把它的分身推下去 。 解读日记失败后,另一个答案摆在它面前。 它放缓这具身体的呼吸,像是野兽在伏击猎物时的放低姿态,再往前走几步它在心里无声地催促随还与快走几步,走到陷阱里。 在走几步开门监控摄像头就能拍到随还与和身后的另一个怪物,人们看到监控录象时就会把焦点集中在随还与和跟在后面从头到尾没露过脸的宾客上。 藏不起来的菌丝会被八卦的气息掩埋,而它就又可以借此事大作文章,又可以装出一副掩面而泣的神情,继续扮演它的老师。 说随还与和外人勾结,要独占生物资源。 地上它的阴谋怎么能躲过天空的爪牙。 唐明那只像万花筒绚丽的眼珠趁着眨眼的一次间隙一转刚好看见了杜知道身下撑开的墨汁鬼伞。 唐明身体像前倾,头枕在随还与的颈肩, “一会儿,你又要和我说谢谢了。”像一株无根藤不经植物得允许擅自将自己和对方绑定在一起,同生共死。 随还与想像上次打发化了妆兴师问罪的唐明时一样,扭过身侧过头,唐明会自行飞去像只故作矜持的丹顶鹤。 随还与刚想这么做,却发现,唐明的手虚搭在腰侧,随还与一转身就会真碰上。 “怎么不把头回过来?” 伴着轻笑,唐明说话时随还与感觉脖颈间裸露的皮肤处被摇晃的桃花枝晃过,带着花蕊的痒意。 随还与又握紧了手中的青金石,要应对唐明的的问题只有推开门离去,门外有监控,唐明也不会像喝了假酒似的老逗他。 随还与是真害怕自己有一天一个不小心打扰唐明的兴致。 随还与的手在门把手上,一不做二不休,推开门的瞬间。 两个怪物不约而同地想太好了,犹如神兵天降的菌丝朝着随还与袭来,根本就来不及闪躲。 唐明的手收紧,抱着随还与的腰,闪避及时。 菌丝擦着随还与的脸过去,带着不可阻挡的士气撞在墙壁上。 在一片石灰与墙皮的粉末中,唐明在随还与耳边说“看吧,我就说,一会儿你得谢我。” 随还与的头被摁在唐明的颈肩,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唐明轻拍着随还与的背。 随还与用手捂住嘴,想压低咳嗽。他的手很快被拿开,想到自己的头还埋在唐明的肩膀处,唐明的身份现在又是陌生人多少有点不合适。 刚抬起来,又被摁下去,还有那只手也被拦下。 “嘘,它还没走你抬头我的气息就乱了,骗不过他。反正你拿着青金石,你的行踪它都知道,咳嗽这么折腾会落下病根。” 前后矛盾的两句话。但以它的自负真的会忽略咳嗽声,固执寻找青金石。这里到处都是生病的人,随还与的健全太过碍眼。 唐明的角度刚好能看清随还与剧烈运动后泛红的脸,还有咳嗽时呼吸节奏被打乱造成的心悸。 随还与把唐明的胳膊当成栏杆,用手撑着,用另一只手捂住心口平复呼吸。 唐明移开目光,心脏的跳动太吵,而且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唐明不明白为什么要把随还与也牵扯进来一个怪异的世界里,他已经受了精神的折磨,难道□□的痛苦还要强加于随还与吗? 随还与的呼吸平复。 它也完成了自身的休整,刚才它被气恼了,原本和老师相似的面容也因为情绪而变得狰狞。 它只能对着镜子,控制着面部,不能生气,老师从来都是宽厚待人,不能皱眉,皱起眉来就和老师不像了。 拿着青金石,就像老师常做的,用思念封存恐惧和绝望。老师的青金石被砸的四分五裂,新的思念寄托在新的石头里,异曲同工的纹路却又彰显着相同的轨迹。 那块青金石是它用杜知道的遗骨做的,蝶骨,振翅高飞的蝴蝶存在于杜知道的脑颅骨里,他也是一只蝴蝶褪去陈旧的茧还怀念着虫时的生活,四面八方飞去,陷在它编制的网里。 不见了,青金石不见了,千方百计做的心理建设即刻崩塌。它的命脉被随还与拿捏了,它要小心些,弄不好随还与手一抖,就没了。 它不敢亲自去找随还与,也不敢不找随还与。它把自身的根茎伸展出去,联系它趁着人们向它谄媚时种下的菌丝。 菌丝牵动着人们的神经,人们顿时头痛欲裂。 站在笼子前的几个纨绔子弟,笑得更厉害了,“瞧吧,各位,杜知道无知小儿,才是真正的骗子,他对大家的治疗都只会害了大家。” 在菌丝的操纵下大家的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找出随还与。 利益在眼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里人痛苦惯了,在玻璃房里待久了,下定决心宁可做朝生暮死的昙花,也不做畏手畏脚的长寿龟。 菌丝和意志力打了几十个来回,褚鹭宣高高挂起坐壁上观,看着众人丑态百出。 为首的纨绔子弟品尝到权利,他也不好受,咬着牙扯出一个笑脸,一改先前对褚鹭宣恶劣的态度。 “您看,您的名誉恢复了,您先前藏起生物资源不过是形式所迫。现在已到了关键的时间节点。把生物资源的位置告诉我们。” “不到时间,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循着我的轨迹就行了。” 褚鹭宣闭目养神,保存体力。 它调动菌丝失败后,察觉到自己被背叛后,维持不维持人形也没关系了,它到时候会更不要命。 那几个蠢货既然想独占不存在的宝藏,那就再走一遍吧。也帮随还与分担一下火力。 菌丝没有连接上,它被气笑了。人的贪婪真是可怖,墙头草随风倒,它又抚摸了一下那张老师的脸,它不能顶着这样的脸去干野蛮的事。 它的意识转移到双马尾的体内,挨个病人躺着的房间锁上门,操控着她退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闭上眼沉睡。 这样的事不该牵扯无辜的人。 第19章 妆人19 石灰粉和墙皮都落在地上,随还与调整呼吸。唐明靠在墙上,上仰着头,像是座瞭望塔,视线所及的地方无一不像太阳下的冰,无论杂质还是水珠都暴露得干干净净。 随还与仔细看着手上的青金石,温润如玉的质地,被岩石包裹的部分纹理致密,不像是一块久经风霜的颜料矿该有的质地。 唐明阻止拿取石头的原因是未知全貌,说明他知道笔记本上的内容,并且很有可能他从另一个知情者那里得到了不一样的故事。 如果仅是一块矿石,不可能给它提供位置信息。杜知道和它融为一体又是肯定的。 随还与的瞳孔骤然放大,如果这是杜知道的遗骨,很多事情就说的通了。 它会模仿,但情绪的表达,共振不是能通过对皮肤肌肉的牵引达到的,它必须设身处地站在杜知道的视角,青金石对杜知道是故乡的牵挂,杜知道对它而言也是家的锚点。 “你听到了吗?”唐明绷直身体突兀地问 天花板板上像是一朵要下雨的乌云,纵横交错的棋盘格似的间隙是绸缪的雨丝,寒意总是慢一步到来却不容忽视,一滴滴墨水砸在地上,带着它的愤怒走过来。 “跑。”随还与的身体已经先行一步拉过唐明的手,唐明的身体前倾,被拽着走。 墨水滴在地板上飞快地长出墨汁鬼伞,把道路都堵上,翻开瓦片,把长廊中的杂物绞碎。 它不需要流下眼泪,索性也没留着那双盛满哀伤的眼睛。像是一只“兽”仰头用湿润的鼻尖在空气中轻嗅 。 “它愿意全然舍弃自己的人形也是拼了。”随还与拿出体测跑八百米的潜力,无奈长时间不运动,眼见速度越来越慢。墨汁鬼伞的墨汁悬在它的头上 随还与全力奔跑,一路上都没看到人影,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追逐,人群被它提前遣散了。 “往湖边跑!” 湖边,湖边的迷迭香恐怕也沦为了它的帮凶,随还与刚想提出质疑,视线又落在他和唐明的相握的手上,绚丽多彩的眸子无声索取着信任。 他们的意见不一致,各奔东西是它最期望看的画面。反正也快没力气了,顺着唐明走。 唐明跑到随还与的前方由背后的守护者,转为前进的冲锋者。在湖边的前方出现了人影,刚才见过的纨绔子弟,正蹑手蹑脚地朝这边走着。随还与看着唐明勾起的唇角。 未雨绸缪,步步为营。 随还与把青金石拿在手上转个弯,计算着合适的角度。 “礼物到了吗?说不定他们看到圣人的另一副面孔时还会很高兴。” 唐明的蓝牙耳机中传来褚鹭宣的声音,唐明还没开口说话,随还与抢先一步开口。 “送到了,快引起公愤把笼子腾出来。” 随还与的声音穿到另一边时,褚鹭宣一愣,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褚鹭宣环视周围一圈三个蠢货都不在看来是组团寻宝去了。 既然如此。 “哈哈……你,你们,都被骗了。” 众人哗然, “褚少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不过是痛打落水狗,可没有其他的意思,褚少是被逼的失心疯了吗?” 褚鹭宣掏出手机,“我是什么意思,你们还记得我去监控室吗?” 众人的脸色变得惨白,像是锈在衣服上呲着牙披头散发穿着华服的般若。 “你们的秘密在我手上。”褚鹭宣轻晃手中的手机,里面正循环播放着一段视频,经过宽广的走廊上是来往的侍从,走到客房戛然而止,令人想入非非。 “多少钱?”虚荣的假面撕在地上。 没有人敲锤子,一场拍卖却拉开了序幕, “我出3000万,买断这份资料。” “500万外加S市中心地段商业街的开发权。” 褚鹭宣把食指竖起放在唇边。 “做生意,重要就是仁义,我一个粗人可不懂弯弯绕绕,今天我可是被定在耻辱柱上。我可不敢再信各位了。”褚鹭宣的手机一晃,把音量调到最大,稀碎如猫叫的声音从黑匣子中传来。 不能再让他放下去,众人失了理智,伸出爪子想要碰到褚鹭宣的衣角把他撕的粉碎。 摇晃栏杆只是他们发泄的手段,直到笼子被愤怒触动,稍退后几步。 “这笼子可以掀开。” 他们看着缩在笼子里的褚鹭宣,脸上的五官拧在一块,像是在说你完蛋了,马上笼子就会被掀开,而你也失去了庇护。 他们拨通电话,自行出力摇晃笼子。笼子的裂口扩大,地动山摇,植物疯长。 等怒气消下来,脑子降温的人们,忽然想起来只是摇晃笼子为什么身边的草地也在颤动。 有庞然大物在靠近,基因中处于原始社会祖先留下的密码提醒着他们。 只是提醒,那样的危机已过去太久,久到他们想到猛兽只能存在动物园中的温驯和科幻片里的虚假。 能反应过来的只有那些无知者无畏的,三个纨绔子弟,心里想的是伟业。 他们用宏大叙事的滤镜把随还与看成是一个带兵的堂吉诃德,身后的菌丝是受他号令的千军万马。 “给我,给我,褚鹭宣答应了,把生物资源交给我,我们。” 生物资源……随还与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墨汁鬼伞丛,没有强大的身躯,走过去留下的墨色脚印不容忽视。 褚鹭宣这是给他们画了多大的饼?不过墨汁鬼伞能复制一些器官,勉强也算是一种生物资源。 几个纨绔子弟像前伸出手, 随还与跑的脚都麻了,你要我给你, 一条灵活的菌丝缠住缠住细嫩的脚腕,像一个银色的镯子,限制性随还与的行动,唐明回过身打算也跳入那片无形的洋流中把随还与捞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随还与身体前倾,青金石顺着运动的惯性,向前飞去。 缠住随还与的菌丝放空,随还与的身体脱力,即将摔倒时,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还好,接住了。 不止一个人这么想。 菌丝差一点得手时,一个不起眼的石子抛来,绕乱了青金石的轨迹,落入一个纨绔子弟的人中。 他张开双臂,像是要迎接属于他的长矛和骏马。他的嘴大张的,还维持着大笑的模样。 墨汁鬼伞转眼就种满他的肩头,在身上扎了跟,生机就此从四面八方流出,他只得目眦欲裂将带着诅咒的青金石丢给扔石头的同伴。 他还未说出的壮志豪言,伴着呼吸,自我瓦解在空气中。 “怎……怎么……会这样,我们不是该跟褚鹭宣一样,一呼百应。” 他像是要朝天叩问,却不知天在何方。 “跑,咳咳。”身后被唐明搀扶着的随还与好心提醒道。 唐明为他顺着气。 “你这个人很奇怪,当时拿青金石当诱饵时比谁都勤快。如今到了尘埃落定时,懒惰下来了。” “褚鹭宣有个同伴。如果他连这儿都处理不好,他就不会来了。你不也用‘尘埃落定’来形容吗?”随还与是以原文为依据发表的观点。 随还与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像是窥探到星海奥秘的占星师。 他准是把我当成褚鹭宣的队友了,唐明在心里下结论,转念一想却又觉得疑点重重。 唐明朝他伸出手,“你不好奇结局是什么吗?” 随还与看着停留在眼前的手,握住,恐怕唐明换回装扮后,又要盘问一遍读后感。 随还与所幸皱起眉头,装出一副难以抉择的模样,“不了,我还有在意的人,我不知道他在哪,这样的事是不该牵扯进他。” 唐明原本没往这处想,随还与这么一提他倒是想起来了,他还没有用这副面孔问过随还与。 “是和你一起来的女士吗?你对她……” “她是我嫂嫂,我敬重她。”随还与打断唐明,他又ooc了,他的身份是个陌生人,我现在的神情是不是要装作很惶恐。 随还与食指中指并拢,放在太阳穴上,按压。 唐明绕到随还与身后,解放随还与的双手。随还与舒服得卧在唐明的怀里,他是跑得真累了,但是他更知道刚才他的提示唐明会错意,还不是卸甲归田的时候。 “还是要去看一眼。” 随还与抬起头,不动声色与唐明拉开距离。 另一边就没他们那么闲适,那个纨绔子弟,一边哭一边跑,他看到铁笼子。 恨从心起,褚鹭宣,是,褚鹭宣,是他怀恨在心用计陷害他们。 “别,别打开笼子,褚鹭宣要把大家都害死。” 众人起笼子的手要纷纷撤回去, “晚了。” 褚鹭宣压低重心,一个滑步滑出铁笼。 那个纨绔子弟的眼中满是恨意。 “拿去,你的东西我还给你了。”他大声嘶吼着,想着自己放下青金石就会像随还与一样全身而退 。 青金石被再度高高抛起,纨绔子弟像一把完全伸展的弓,用手臂幻化出的弓箭把带着诅咒的石头射出去。 褚鹭宣没有接侧身闪过,青金石投到铁笼子里,笼门挤出的一点点缝隙早就关上了。 曾经锁住它,关住它的枷锁,此时此刻却成为它最想要的臂膀。 第20章 妆人20 它撞在铁笼上,在铁笼的外沿长满墨汁鬼伞,本该向外伸展的枝丫,像是碰到某种禁制,不能移动分毫。 随还与远远地停在人群外,蹲在那个纨绔子弟的旁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还有一口气,随还与向唐明示意。 唐明掏出手机,拨号键上显示的正好是110,“报警吗?” “这种事情可以吗?能解释超自然生物。” 唐明的手机不轻不重在随还与的额头点了一下,“法律没规定超自然生物,法律规定非法器官交易要判刑。” “没在名单里,半路才路面的神秘人会被当成第一嫌疑人。”随还与掏出手机拨打120。 离得人远也是因为唐明的身份问题。 随还与一边拨打电话,一边观察着铁笼前它的反应。 “它会怎么样?” 随还与伸长双臂,向四周寻找信号。 “那些人的体内还留着它的菌丝,褚鹭宣抛出巨大的利益使他们暂时克服恐惧,美梦破碎,他们恐怕抵不住下一波菌丝。” 唐明拨电话的手一顿,后知后觉自己和褚鹭宣的通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中断了。 信号屏蔽器。 褚鹭宣有同伙。 唐明突然理解了随还与刚才的话, 褚鹭宣如果真的需要我放他出来肯定会主动求助,但是我过去用他的目的作为开场白的时候褚鹭宣明显是回避的。 褚鹭宣在心里暗自放了一把称,在掂量原计划和我给出的计划哪个更可行。随还与的借口是为了阻止同伙放置信号屏蔽器。 “用不着菌丝,美梦破碎,他们的下一个举动是明哲保身。那时候不管它是用哪张人皮,威胁还是利诱的方式他们都会同意。你说呢?” 随还与惦着脚拍拍唐明的肩。 不是吧,打不通电话用着这么伤心吗?不,那怎么是一通电话呢,那是唐明对正义的信赖,还是不要以己度人。 “没事,只是有点后悔。这么想可以,但是它真的会再假手他人吗 ?” 随还与主动伸过来的手被唐明捉住,握在手里。如果随还与能分出一点心神落在那只相握的手上,就能觉出一丝熟悉来。 信任破碎,对所有人失去信任吗? 随还与的问题很快得到了答案,因为所有的人都跪下了,双膝跪地双手交叠,呈跪拜状,看得更清楚。 在场只有笼子前的褚鹭宣和远处的两人还站着,鹤立鸡群。 他们的脸上没有菌丝裹挟神智的痛苦,就像对话间猜测的那样,没有胁迫,他们的就像是寻常寺庙的香客。 “你们如果不抵抗,就会变成它手中的木偶。”褚鹭宣不解,或者说只把同情和不忍都藏到了疑惑里。 众人有几个人露出苦笑, “我们即使不做行尸走肉,也不过是带着名牌标签的木偶。褚少,你当真以为我们糊涂。” 它来临时带来的死鱼彩蛋,宾客有的只是放纵,没有几个逃跑;这样的勇气,偏偏被褚鹭宣用一节无中生有的监控录像唬住了。 “愿用走进笼子做为交换,神智,金钱任它拿去,只要它能让我们活下去什么都可以。” 这明明是好事, 可以不对自己负责,又可以一劳永逸解决自己的痛苦……它把他们面对死亡的畏惧剥夺了,□□的疼痛,死后名声的好坏,亲人朋友的愧疚。 在意的是身体,那躯壳里的芯子也不必在意。 墨汁在众人的脚下摊开,就像一个不娴熟的猎人揪出埋在积雪里的猎物一样。 他们在褚鹭宣的面前一个接一个倒下又站起来,褚鹭宣瞪大眼睛,有时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精神和□□的存活可以分离。 它和褚鹭宣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墨汁鬼伞的毒素像是一面蛛网把所有人都笼住了,包括那只扬言要复仇的蜘蛛。 这算是对失败者的慈善吗?被雪包裹的猎物,张开嘴,吐出肺腑里仅有的热气,又被寒意夺走形成水汽。 他们的关系再也不是向抗衡的,褚鹭宣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自己干的好事,难辞其咎。 看着银白色的浪潮推得铁笼叮当作响,墨汁流的更快,像是它要黑色血流干,露出整颗红色的心来。 笼子被推开,像是一顿佳肴掀开了顶上的盖子,众人的脸上连狂热的血气也没有了,手撑着笼子,紧绷着,露出的血管是和青金石一样的青色。 它的复仇成功了,它活成了悲天悯人的杜知道,他们活成了自相矛盾自我瓦解的墨汁鬼伞。 终于,终于碰到他了,唯有那个不能放弃。 强行披上人皮用手去握那块青金石。 它做的事错的少,愧疚的多。 众人的身体快要腐烂,嘴边却挂着融进蜜糖的笑意。潮起潮落,笼子被白色的泡沫冲出的空隙摇摇欲坠。 它维持菌丝的联系也就越困难,越困难,麻痹得神经也就越少,最后几乎是人们自己出来撑着笼子,去索求菌丝的吞噬。 它听不到众人的哀嚎,断裂的手和脚会慢慢长回来,只要青金石在老师就陪着它。 “毕竟,那是杜知道的遗骨。” 随还与像是能听到它的心声,开口补上了后面半句话。 它回头看去,像是一只兔子被捕食者咬断脖子时瞪大眼睛,感受着自己流逝的生命。 “你……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他没有死……不,老师死了。你知道杀害他的凶手是谁。” 它语无伦次,想要扑过来,它早就没力气放在菌丝上,菌丝自然也就断了。 肌肉的酸痛,时间的长久,随还与一只脚踩在笼子的边缘。 浪潮的平衡被打破,力道卸了,笼子被关上,残留的力量收不回来,痛得它跌在地上,无力得扒着笼子,眼睛还在期望随还与能够多透露一下,杜知道的事情。 随还与,蹲下与它平视,杜知道对它是虚情假意中掺了几分真情呢?还是最后的妥协。唐明把故事告诉他后就走了,可能一会儿就又化着妆问随还与,无论如何今天的恶人只能是他来当。 褚鹭宣识趣得走开,如果随还与想要的报酬只是和它说句话,这样的要求无伤大雅。 他还要安置因为脱力晕倒的宾客,以及把慈善会办下去,处理舆论。 “杜知道和你共生,没了你他会死,可墨汁鬼伞天然带着毒性。他干脆喝下了有心之人给他准备的一杯毒药。” “你骗我!他如果喝下毒药,我怎么会感觉不到。”它急着打断随还与。 “你觉得呢?他为什么没有告诉你,没了菌丝他会死。” 它跌坐下去,还捧着那块青金石,就像是看到老师死去时湛蓝色的眼睛。 随还与没在管它,它还要拥抱宴会的终幕。 彩蛋被重新挂起,褚鹭宣的人来的很快,把宾客扶回房间。 很奇怪的一件事,有人是锁在房间里,还没有来得及被那几个纨绔子弟蛊惑,被它锁在房间里,到底是对生命的敬重,还是食材的保鲜。 没人清楚,连它的存在都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没有名字,来去匆匆。大家心照不宣没有在提起疯狂的梦。 “它从来没有想害过人。”这是双马尾苏醒时说出第一句话,她不知道它是谁,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健康的梦,在梦里她又蹦又跳。 它从来没有想害过人,一直在给予一直又失去。 “晚宴今晚就会结束,慈善的光辉永存。晚宴特别调制的香薰和通气系统为大家制造了一个美梦。让我们举杯欢庆 。” 司仪在台前坐着晚会的总结, 大屏幕一转,放映出褚鹭宣曾经掏出过的监控录像,还是红色的地毯,这一次画面却没在停留回播,衣冠楚楚的侍从灵巧的打开香槟,画面一转又是烟花炸的分身碎骨,划破天空。 那不过是一条酒店的广告。 “此外,本次会场将于明年同一时间改装为酒店,希望大家下次仍能到访齐聚一堂。” 有人落寞,有人欣喜。 唐明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捶胸顿足的医生,褚鹭宣会把它杀了,他也管不着。 随还与绕到唐明的身边,“你的耳环。”伸出手把一个锦盒递给他。 唐明下意识摸口袋, “在找什么?难道你知道这耳环在哪里,所以对我手里这只……” 随还与无聊了,决定要向唐明讨回来一局。 唐明眯起眼睛,想找我的纰漏,你还太嫩了。 ”对自己这么不自信,想通了不能只送别人一只耳环。我是怕你把拿我另一只耳环也拿走。” 打开锦盒,里面却不是耳环,躺着的是一支簪子。 祥云花样,又有点像是一只丹顶鹤从云中窜出来。 刚想找随还与时他不知没人影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他怎么看出我来的,还是这是要送给别人的…… 在回去的前一晚,唐明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好。 同样的还有今天的失败者。 青金石躺在它的手心里。 它坐着勉强维持住身形,月光照到青金石时发出耀眼的光芒。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杜知道的虚影在空中浮现。 共生,此消彼长。 它的眼睫毛突然颤抖, “老师……” 握住了那只手 本章 打电话的行为无特殊意义,只单纯为剧情服务引出信号屏蔽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妆人20 第21章 妆人21 曲终人散,众人各自归家。笼子门前停着一双高跟鞋。漆皮的鞋面,马蹄跟和绑带设计,鞋跟大约4.5厘米。 “从我见到你时你就穿高跟鞋,不累吗?” 褚鹭宣从背后的黑暗中探出头来,按道理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见到时密灼,他们的交易已经完成。 “过惯了惦着脚尖走钢丝的生活,一时适应不了 。”她的整张脸埋在宽大的帽檐遮蔽出的阴影里,就像是低声念咒语的女巫。 “话又说回来,褚少打算拿它怎么办。是单纯的复仇吗?” “你是以什么身份向我问话,是朋友那你就该知道我追它就是为那十几个矿工报仇,如果是合作伙伴,我们两不相欠。” “我是不该过问,想必褚少已经找到比它更直接的证据,让褚家把贪得吐出来。”时密灼捂住嘴,像是对失言的抱歉,又像是对褚鹭宣胆量的惊讶。 褚鹭宣拿出手机,他知道时密灼说的是哪件事,不过他还是不敢相信褚家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时密灼静静地立在一旁等着褚鹭宣搜索的答案。 褚氏集团:寻宝活动。 110元或采矿一整天,寻宝一次,挖到稀有矿物自己保存。 以活动的名义,没有劳动合同,吸引淘金客为自己买命;北方港口的动力煤是1100元/吨,110元寻宝,这一招相当于把煤矿的价值转换抬高价值。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的新闻还有另外一条,当地强降雨紧急预警,矿区在半山腰上。 褚家事先挑矿工的时候又做了全身体验,那压根不是意外,褚家压根没想让那十几个矿工活。 怪不得,那么大的矿区为什么只招了十几个矿工。 杜知道的笔记褚鹭宣也看过,一个画家为什么要去采煤矿的矿井里拿颜料,这样想来那矿里究竟有没有煤也是个未知数。 “在大雨发生透水,地表上的人也比矿井里的人先一步感知。事情发生后,那些不在名册上的人被定义为擅自闯入施工区域。褚家花了最少的钱,得到了好名声,开展了新业务。” 时密灼神情严肃,接着补充。 褚鹭宣把头转向它,它正对着笼子里的一摊墨,孤芳自赏。 它或者说杜知道现在是唯一的证人。 “杜知道去矿井到底是干什么的?” 它一愣,朝褚鹭宣勾勾手。 褚鹭宣刚刚走到笼子门口,蹲下与他平视,感到一阵凌厉的风将要打到他脸上。闪身躲开,它的手撞到铁笼子的笼门上。 “无可奉告!” 褚鹭宣没有放弃,它早就把自己的软肋交出来。 “杜知道画家身份是作假的。” “你胡说!老师是一名伟大的画家,颜料矿都是亲自找的,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是褚家把一座产颜料矿的山说成产煤矿的,指鹿为马。” 它气的胸口都在起伏,时密灼无奈地看着把事情抖出去的它。 本性纯良,如果杜知道能多活几年,也不会变成这样,没准就是在一个会客室里喝着茶谈话。 话说到这里,时密灼知道自己该走了。 “等等,我会向随槐安隐瞒见过你这件事,下楼消防通道的监控坏了。” 时密灼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帽子。 “你说这话是作为朋友还是合作伙伴。” “朋友。” 褚鹭宣的声音闷闷地,像是玩捉迷藏时躲起来却又总是想别人能找到他的孩子。 等背后的门关上时,褚鹭宣走到笼子的控制装置前 为了杀它,褚鹭宣避开唐明,避开高深莫测的随还与,结果……他这又是图什么? “两个选择,一个继续扮演杜知道跟我开庭,一个……” 褚鹭宣没有说完,转身拿出一把麻醉枪, “永远在梦里沉睡。你那块青金石我也可以让人实弹射击毁掉。让你再也见不到他。” 它的态度从无所谓到慌乱,不,不行,我把老师藏得很好,他怎么知道。 “你不怕我又用什么手段。” 褚鹭宣解开枷锁,“有一个人会替我看着你,你也见过他了。屋子里的监控只有今天没开。” 一通电话从打过来,看到电话号码时褚鹭宣有点后悔刚才对时密灼信誓旦旦的担保。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褚鹭宣像是被至于瀑布下冲刷,随槐安他们有十几年的情谊,但是随槐安最近有点怪,喝茶也能喝醉。 “你弟弟回家了,不去关心关心。”褚鹭宣一边关上门,一边回着电话。 “他身边的人自然会关心他 。并且我……不说了,发定位。” 窗外夜幕降临,立交桥像水波纹荡开,“睡莲。”随槐安念出他想到的一个词。 “您需要再加几只睡莲的插花吗?”身旁的秘书处于专业素养开口。 随槐安摇摇头,“抱歉,我……你下班吧。” 他坐下,拿出手机等着褚鹭宣的回音。 他也不知道自己念出的睡莲到底是一种花卉还是名画,植物转瞬即逝,名画又太薄情寡义。 薄情寡义,这四个字也正是此刻和随还与同搭乘一辆车的唐明想说的词。 随还与用手支着头,阖着眼,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这样对他最好,前方的司机不用紧张频频回头看,随还与也不必装疯,说疯话。 唐明知道随还与没睡,司机的害怕和颤抖都体现在车上,心里打鼓,车子也就跟着打鼓摇摇晃晃,可是随还与稳稳地像是被定在原地。 离得唐明远远得,唐明的手里握着簪子。他在躲我,为什么?簪子在手中转了一圈,唐明接着换道时的间隙装作重心不稳,按下间隔帘的控制按钮。 随还与马上睁开眼。 他送出去的簪子,祥云的那一端放在霓虹灯下,车内昏暗,霓虹灯的光时不时踏在祥云上,他的眼眸像是一口盛满水的古井,照的见太阳,映出朱颜,花,雪,月落进去却是沉入水中。 至于风,随还与自己就是清风。 “舍得理我了,你在想谁?”唐明伸出指尖勾勒随还与的眉眼。 “救命恩人。”随还与想和唐明拉开距离,可是他原本就是靠在一边最边上,眼下是退无可退,只能说出一个差不多的名字。 霓虹灯的光把两个人的影子写在遮挡帘上,随还与推开,没推开。 “你是我的长辈,我自然是要敬重你几分。” “就只是长辈。” 随还与的逻辑是没错得,面对长辈,的确一个年龄相仿的玩伴,尤其是这个玩伴还带有神秘色彩。 随还与的脸早就把他出卖的一干二净,随还与低着头,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看唐明的眼睛,像一只藏在草丛的小鹿。 咬着嘴唇都破了皮,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靠在唐明耳边说一句“天才,求你了,别玩了,那个司机的领带上有针孔摄像……” 剩下的话,唐明已经听不到了,他听到了唇齿摩擦间,弥漫得铁锈味,随还与像是深海里用歌声引诱水手的海妖,水手的溺亡难道真的是海妖的错吗? 海妖怎么会懂凡人嘈杂的琴弦,他不过是像寻常,说着和鲸鱼大同小异的语言,看着未知生物的靠近……荡起好奇与非人感的水花。 随还与接过唐明手中的簪子,反转,放下唐明伪装的长发,素手在发丝间反转,最后用簪子固定。 好了,送个离别礼物,飞鸟不会停留在一处,他是天空的信众,理应远去。 然后我一个人,就又回那座空荡荡的囚笼。 车停了。开门的却是一只苍老的手。 “还与回来了,哈哈,玩的还算开心吧,我年纪大了,也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东西。” 随厦,原主的父亲,白手起家,创立随便有钱集团。原文里他是慈父,在原主母亲去世后,把集团交给随槐安,当甩手掌柜,无功无过。 随还与先行下车,一言不发。 原主是怎么和他爸相处的,穿越一个月,在知道有精神病的情况下都没来探视原主一次,刚过完一场“慈善”宴会,随厦的态度无非就是看到他有用,想重炼一枚棋子。 唐明还坐在车上,随还与眼疾手快关上车门。司机带着唐明去了地下车库,总之这不关外人的事。 “还与能听到我说话吗?我知道你怨我,没能救你妈妈。可是你不能因为一点仇怨就放弃‘长生’,那是多少人的心血。” 司机一走,就露出尾巴,长生,又是长生。 杜知道是为长生变得不人不鬼,褚家是为长生变得草菅人命,原主也是为了长生变得疯疯癫癫……还要用多少个短生换长生。 随还与的头又在疼了,像是有人在他的耳边嘶吼,夹着声音,像是一根针刺进头皮,醍醐灌顶时带着刺痛。 “哈,呵呵,父亲,你怎么又说是我的父亲,你应该是长生的恩人。您还要怎么样,活的还不够吗?还是肖想完美的躯体,宴会没什么好玩的。” 随厦摸摸胡子,“你累了,去休息。” 这样就好,随厦得不到,也不许别人得到,他还要活很久,妻儿老小,对他都是浮云。 佣人上来按住随还与,关进房间。 第22章 妆人22 暮色沉沉,随槐安没能等到褚鹭宣的位置消息。 秘书在下班前还是托人从花店买来一束睡莲,她可能只是同情她的老板,或者不过是想升职加薪。 随槐安想着,门开了,他刚想皱起眉头,却见那人携着远方的气息走来,坐在随槐安对面的沙发上,像是一坛封在冻土下的美酒,有风雪的清冽更有酒的刚烈。 “那边有点乱,我就先来找你了。”褚鹭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以随槐安的性格这茶大概是他最长喝的西湖龙井,不过是水不同。 褚鹭宣他不懂茶,觉得茶没味,随槐安总是说的无味最是美味,他也体会不出来。 喝茶的人不会让他失望。 他手上的茶刚倒下,就被随槐安抽走,换了一杯。 “这杯温度刚好。” 褚鹭宣接过茶的瞬间,用手点了点随槐安的手,放松,我不会莫名其妙消失。 随槐安靠在沙发背上,常常呼出一口气,“还好你是真的。” 茶的苦涩缠住舌尖上的味蕾,随槐安拿起褚鹭宣倒得茶一饮而尽,他喝了很多年的茶只有在面对褚鹭宣时才会用这样方法,乱无章法。 褚鹭宣折下放在花瓶里的睡莲,一般来说一朵睡莲的花瓣在8到25瓣之间,8到25秒的时间可以给随槐安理清条理。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母亲走的时候,她问我你想要钱,还是爱。”随槐安用一只手当作面具,遮住自己的半边脸,那只手长在他身上,却又不像他自己的,像是从幕后探出来。 他的生活里一直有一双大手在操纵。 “你选了钱。这是个好选择,兄弟你不用自责,谁都会这么选。谁会拒绝金钱。” 褚鹭宣把睡莲放在大理石茶几的中央,分不清,中间提亮的是月影还是睡莲的光。 “我选得是爱,呵呵,很可笑吧。”随槐安扯出一个支离破碎的笑。 随槐安选的爱,爱呢本就是最大的谎言,母亲失踪,弟弟好端端地疯了,可所有人都说自己的家人一直是这样,都在恭喜自己。 调查那个项目,免不了接触时密灼,什么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身边竟然处处布满眼线,到最后只能用一种荒唐的身份达成合作。 他好像把身边的人越推越远,褚鹭宣自那以后也对他变得小心翼翼,我们可是十年的情谊,如果是十年前的褚鹭宣不会眼神躲闪,连对视都不敢。 “对阿姨来说,这就是她理解的爱。” 褚鹭宣手捏住睡莲的花瓣,睡莲为何要沉睡,随槐安没有必需参与长生项目的理由,他不用献祭,不用像随还与一样疯疯癫癫的,更不用像他一样刀尖舔血。 可随槐安也是可悲的棋子,他的母亲要用他的婚姻作为时密灼登台的阶梯,他没有探查真相的权利。那场被吹嘘成天作之合的婚礼,除了新郎和新娘全部到场。 褚鹭宣刚想开口,随槐安的手指便横在了他唇间。 “不想开口,不想听你说谎。” 随槐安背过身就像刚才那个一口气灌下一碗茶的人不是他一样,他还是那个冷静自持的随便有钱集团继承人。 褚鹭宣的手停在半空中,他当然明白,随槐安的醉意来源刻舟求剑,茶凉了,褚鹭宣也没有办法。 “嘟嘟——,少爷被关禁闭了。客人还坐在车上。” 父亲对还与的态度近些年都是不冷不热,怎么会突然发难,难道还与的疯病不是真疯,他们共同在讲同一个谎言。 “我马上回去,你先牵制住他。” “呃……”司机看着打算从车窗翻出去的唐明再一次感慨。 “我知道了,把他放走吧。”随槐安挂断电话。 褚鹭宣指指腕表“希望我们下次再见面时时针能往前走一点。再见,不耽误你了。” 临走时,褚鹭宣把几支睡莲全拿走,随槐安不喜欢花,那这些花也就不该出现着。 不知怎么想的褚鹭宣出门后没有马上离开,他靠在随槐安公司的消防通道里,看着随槐安的车扬长而去。 随槐安在刻舟求剑,而他在自欺欺人。 司机挂断电话,唐明坐在车里。 “随槐安什么时候回来?”语气生硬,和他扮演的人设相悖。 “您,可以先行下车,这会儿少爷应该被关在房间里。” 司机两边都不想得罪,给车门开锁,这样他又践行了随槐安的命令,随厦那边问起来就是乘客自己跑下来的。 时密灼没有告诉唐明需要和随厦,随槐安这些无关人员接触,她的态度可能更恶劣一点,提防,对抗。 唐明拉开车门,“告诉他,他弟弟归我了。”不管司机有没有带话,大步向前迈去。 随还与被关起来,正和他的心意。房间的抽屉里有一沓笔记,大部分是骨头的手稿,原主之前应该从事医学,还有五行八卦图。 “长生项目”。随还与念出随厦提到的名词,随厦当时的神情俞发清晰,癫狂,发丝竖起,面目可憎,红血丝布满眼眶。 随还与下意识想到那本造假的笔记上,五脏六腑和五行相对应。胃像是被一支大手捏住,恶心,头痛欲裂。 有人锻造“胃”就有人会去锻造剩下的脏器,然后……就像忒修斯之船一样,把全身的零件替换成永恒不会老旧的船板。 随还与头痛欲裂,他更肯定原主参与的长生项目,就是干这些蠢事。 柳壶村他肯定要去一趟。宴会上那个拿着一幅画来找他的人,引出后面墨汁鬼伞的追捕。 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有人邀请自己入幕登台,自己也不好拒绝。 随还与的指甲划着手稿,随厦把他关起来,留在原来的屋子里,像是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让冷气包裹随还与,顺着发滴下的水让随还与看清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随还与像是被人剜出躺在案板上,刀削,盐蘸,放在冷水里捞出,在油锅里炸,掂锅烧油,随还与拼尽全力站都站不稳,额角像是磕在桌子上。 桌子,椅子,那些手稿覆上来,牵扯不清,“置身事外,救死扶伤……哈哈。”它们都开了智。 随还与躺在地上翻来覆去,用手把那些手稿,桌子椅子推开。 推了,椅子砸在身上,手稿 ,八卦图还好端端得收在书柜里,站在书桌上,只留随还与一人躺在地上,在这里磕磕碰碰。 唐明从窗户翻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他接触了伪装,用自己本来的面目靠近随还与。 “随还与,你还记得我吗?” 唐明像是井绳从一潭死水的井口抛下,呼唤坠入其中的随还与,身在井中的随还与翻个身像是虚浮在半空挣扎着去碰井绳。 即将触碰时,却又往前一推,把唐明的手推得远远地。 “你又不认识我,我做了无法原谅的事。” 随还与把头伸到书桌底下,踩在他胸膛上的椅子就像是一把高悬的剑没入他的身体,前方的书桌即是断头台,只要随还与摘掉路易十六的王冠,他就能颠覆自己早就的帝国。 唐明把随还与身上的椅子拿下来,和他一同缩进书桌狭小的天空,他又有多光明磊落,那只琉璃花窗般的眼睛过于耀眼磨灭他原本的朴素。 圣母已深陷火海,那只眼睛可以将随还与带入幻海,可唐明不想那么做,真实的痛苦还是虚假的快乐哪一个更摧折人心。 “不关你的事,你自己也说了你是穿书者,你顶替他的身份自然要替他承担一份因果,受他身体里情绪的折磨。” 唐明用随还与给自己写好的剧本,把随还与从老角色中脱出来。灌下他意料之中安眠剂。 疯狂过后又是死一样的沉寂,随还与表情空白,他仿佛从滔天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他放松身体等着身体回温。 随还与面对荒诞世界建立的心理防御机制是合理化,合理化,他又成了一个穿书者。 我,我刚才在做什么?被原主的情绪影响了。 唐明的脸上挂着担忧,大脑切断了随还与无法承受的情绪连结。问题没有被解决,只是被隐藏了,他可能会慢性疼痛,失眠,免疫力下降。 “跟我去柳壶村。” 随还与平静后,说的第一句话。 “如果我拒绝呢?” 答应随还与去柳壶村,他一定会即刻动身,他刚结束一场命悬一线的宴会,又要透支自己去追寻另一个答案吗? 随还与自己能听到他的气息的紊乱,能感受到皮肤下血管的凝固吗?他自认罪无可恕,可贪欲哪里是由一人决定。 随还与歪着头,像是不解唐明为什么会拒绝,忽然又释怀,种果得果,这些事和外人又没关系。 “不会怎么样。”我会自己去。原主参与长生项目已经间接强迫他植入了一只特意的眼睛,把他变成怪物,也没道理再为难他。 “你说的不会怎么样是要赶我走。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救了你足足三次。” “我也牵连你遇险三次。” “我会和你一起去,我要找一支笔。” 两人对峙。 为什么,他会愤怒,他的痛苦即将解决,不该高兴,欣然接受吗?我不是原主,我给不了他超凡的异能,给不了他长生。 他有一天会离开,只需等待,适应他的存在接受他的离开。 随还与的舌头像是打了结,越绕越大,像是脑子褶皱的勾勒,他把脑子噎在喉咙里。 随还与竖起耳朵,钥匙插入锁孔,金属的碰撞宣告着开门人的小心。 “快藏到床底下。”随还与的神情急切,不能让唐明被发现,像是保护一件珍藏的古董。 这个时候,不是扯着袖子找家里告状,把我这个私闯民宅的陌生人撵出去,而是把我藏起来。 “啧……” 计划被打乱了,唐明是想过极端想法,随还与把他赶出去,或者是押着他,他就有理由变本加厉,在他的身边时时营造着一个玻璃房子。 随还与对自己的信任简直不可思议。 唐明在床底下躺着,灰尘里总带着记忆,透过缝隙却又能窥见现实。 随还与的用右手手肘靠着门,朝开门的人挑眉。 剑眉星目,意气风发。 原主的哥哥,随槐安,本书的男主。 “我们早就已经是我了。” 琼瑶进行时,随还与不需要说太多气氛烘托到这儿了,谁比谁更可怜呢? “你,是随还与吗?”随槐安的嘴唇开开合合,做着手语。 在随槐安的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和他一样失去母亲的孩子。 “哈哈,别让父亲看到你这样子。哥哥。”随还与捧腹大笑后,把脸冷下来,擦肩而过时故意撞了一下随槐安的肩。 “是你太蠢了,蠢到无可救药,才会导致今天这副样子。”随还与只能对着随槐安恶语相向,他憎恶太阳的光,更不想让太阳落下。 他只能反射太阳的光,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它也是这样的,笼子的锁已经开了,它还不离去,老师还在这里,这里就是天空。 时密灼去而复返。 “不感谢我吗?我可是让你活下来了 。” 它的头低着,黑眼珠向上看,阴森可怖 。 “五行相生相克,你是怕丢了胃,肝胆也活不成。” 胆,中正之官,生发之气。肝主疏泄,和脾胃有重大关系。 胆主决断,肝主谋略。 “聪明,但你又何止是胃。” 第23章 妆人23 “照顾好我弟弟。” 关门时,随槐安轻声说。 随还与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身后如影随形是跟着的随槐安。看着他欲言又止,随还与索性停住等着他把话说完。 他们注定说不上什么话。 就像那个著名哲学话题“魔术师的兔子”:生活不过是从宇宙魔术帽中拿着的兔子,有的人深入兔子柔软肚子,对一切司空见惯;有的人挂在兔子竖起的细毛上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神情紧张。 “如果你有的选,你会……”随槐安想问随还与关于爱和钱,他会选那个。 “我本来就没得选。” 随还与回答。 答案显而易见,他的弟弟太贪心,太会诡辩,这样的人要么all in ,要么不选。随槐安能想象到弟弟与母亲争辩的样子。 你对我没有爱,不可能给我钱。愧疚,厌恶,这些情绪都是基于在意产生。爱,本身就是一种情绪的巨大化。 如果你给我钱,我不可能得不到爱。人的情绪很大一部分因素受激素,和后天教化。 金钱可以刺激人的感官,潜意识里把我和快乐对等。后天教化的方式更为简单,孤儿院里的孩子不少,生存资源,教育资源……都可以用钱实现。 后面母亲一定也会拿弟弟无可奈何,可是现实做出选择的却是随槐安。 “选什么?槐安你弟弟刚回来情绪不稳定,你……” 随厦突然进来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他带着一副老花镜,真像一个和蔼的长辈。 “爸,还与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在家这么长时间都没恢复。”随槐安快走几步迎上随厦,下意识把随还与挡在身后。 “对,所以我打算请个私家医生来。”随厦斩钉截铁,眉头紧锁,像是宫廷画像中的官员。 “私家医生?爸,还与的事还是和公司有点关系,贸然请个医生过来怕是……当然,我不是反对您,我只是觉得应该尝试更开放的办法。” “再怎么样,也不该不念血脉亲情。”随厦的手里拿着一叠照片,里面是几处模糊的照片,露出的一角,随还与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他被唐明提进窗户的一瞬。 照片是仰拍的,摄影师需要伏在地下,画面朦胧,带着抖动相机才会产生的残影,他和唐明不会被发现。 “这明显就是用转件恶意剪辑编辑出来的,时代变了,你看你看这眼睛怎么会是蓝色瞳孔怎么是金色,从遗传学来讲不科学。” 随槐安揪着照片上的一点沾沾自喜, 随还与简直没眼看,干的很好,但是那确实是我,你说的很对,对不起是老弟给你拖后退了。 “听说最近密灼拍下的一件珠宝就是中间泛着金色的坦桑石,我问过拍卖行的人,他们说那宝石像是一颗珍珠,包着宝石的珍珠蚌还没打开,保证新鲜。” 他的气息均匀,苍老像是腐化了他的生命力,只留下骨头。 “拍卖行的人怎么可能作假,答应了随家,又卖给其他人。谁能摘一只眼睛做义眼。” 随还与听着不寒而栗。 想着眼眶是调色盘,用“化学染料”渲染出的绚丽,仅仅是想着金属钳子掰开他的眼皮露出花瓣似的眼底,随还与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转过身要回到房间。 “我跟你讲不清楚!既然你说我,我一个老人家不谙世事,那你把时密灼叫过来问问她。” 随槐安扶着头,他无力,他不明白父亲怎么把一件珠宝和照片联系起来。 “让她过来又能证明什么,珠宝属于她个人私有财产,难道您要强取豪夺。摊开手问一个小辈要东西!” 随厦摸了摸下巴,像是被人踩到尾巴,想要吹胡子瞪眼,又怕正中随槐安下怀,气堵在喉间出不来。 “大门的虹膜解锁该更新了。” 随厦说话时咂摸嘴,像是暗自品尝着话的咸淡,像川菜却没香气只剩下辣得刺痛,剩下的花椒大料全都没有。 随还与极其巧妙听到了虹膜录入,唐明的秘密在眼睛上,虹膜不一样怎么办,他会被怀疑又成一件珠宝。 像开蚌,扒掉蚌上下故土的气息,划开蚌的口,手法粗暴,还要打碎蚌的壳,用粗鄙无知,假模假样评估蚌的价值。 随还与三步并两步从上楼,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不暴露太多情绪。 房门大敞着,随还与的心里像是一只闯入训马场的兔子,抬着脚跨过栅栏,放肆奔跑又担心被突袭的骏马袭击。 人为的杂草丛生,那只兔子用它朱红似的鸠眼看时间,随时承受着粉身碎骨的痛苦。 随还与走进大门,双膝突然软下去,咚,膝盖的两个脑袋磕在地板上,接着是躯干,随还与临近床边注视着床底的深渊。 灰,雪花般的灰尘,让人想起燃烧时火焰的不近人情,分不清是融进泥土的雪还是折进火丛的木料。 “唐……”明。 “明”还没有说出口,随还与识相得咽回去,他不能说出他的名字。 这会让他涉险,他们都是不能宣之于口得禁忌,像所有有毒的果子一样,散发着橙花香气,名字在随还与的口中百转千回,没能说出口。 墙上挂着的钟表,时针和分针一动不动表盘却会因为秒针转动带来的惯性移动。 10分钟,唐明会在哪儿,房间内物品被摆放整齐,唯独床下的灰没扫。 排除随槐安他的人要来打扫不会忽略床底,排除随厦在他的眼里原主的受重视程度不会让人轻易打扫房间…… 他自己走出房间。 随还与下结论的瞬间,唐明懒洋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随槐安他们都在楼下,你不跟着去吗?” 唐明打着哈欠,像是无事发生,不过是舟车劳顿休息一会儿。 随还与拉住他的手,“快跟我来,你现在不能待在这儿,提前去目的地等我。” “等等,目的地,什么目的地。”唐明的眼中闪烁着迷茫。 随还与天人交战,怎么告诉唐明他的马甲被看穿了。 “刚才,就在这里,你翻窗户进来。” “我还会翻窗户,我自己都不知道。”唐明眼神游离还在狡辩。 随还与深吸一口气,夸夸他。 “天才,你不是想问我觉得救命恩人怎么样?他英俊潇洒,杀伐果断,如果他不在我身边我可能真的会像古人编一个神话。可是我就在他的身边。” 唐明装出倦怠来掩饰心中的山呼海啸。 突然随还与伸出手,唐明的瞳孔放大,眼睁睁看着随还与和自己的距离拉进,耳垂被那只手捏住。 “一直都是你。” 唐明的手也摸上自己的另一只耳垂,他的另一只羽毛耳环没摘。 唐明的手突然拦住随还与的腰,随还与下意识后退,顺水推舟跌进关禁闭的房间。 先猜出来的人可以得到奖励,可唐明也不是会闷声吃亏的性格,他会奖励猜对的好孩子同样也会惩罚戏耍他的捣蛋鬼。 所以,随还与想要得到哪个呢? 唐明恢复他原本的面目,顺手关住房门。 “看我演独角戏,玩得开心吗?”唐明的声音有些哑了。 随还与躺在床上,身下是柔软的席梦思,像是倒在云里,脑子又告诉他那不过是弹簧的谎言。 他朝唐明勾勾手,等唐明的头凑到他耳边。 “快走,虹膜录入时穿帮你不怕吗?” 随还与的手指着唐明异色的眼珠说。 唐明反倒往前靠了靠,拉着随还与的手靠近他另一只墨色的眼珠,倒影出随还与的镜影也是黑色的。 “你呢?他们随时都可以上来,他们要给你请医生找乱七八糟的人来治你的罪。你不怕吗?” 唐明反问他。 在唐明的眼中那虚无缥缈的精灵像是有了实体向前一步,气息在嬉笑打闹,两个人间无比安静。 短暂的沉默后,异口同声地开口。 “长生。” 长生,被发现随厦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私家医生,该瞳孔录入这些不过是让项目人员更好和随还与对接的借口。 唐明站起身,整理衣着,变回时密灼的样子。 随还与躺在床上再度翻阅手稿,随槐安的态度是想让他远走高飞,苦于没有正当理由,随厦不放人,除非要去的地方既和“长生”有关又关系商业项目。 柳壶村,不就是吗?靠近矿区,商业价值,又是“胃”的制造基地。 兜兜转转,还是要去柳壶村,照片的提供者的目的也清晰。表面是给随厦老爷子递到实际上加强刺激,我们都被算在一盘大棋里。 随还与拿出手机,在黑名单里找到联系人随槐安。 随还与:帮我安排,我要去柳壶村度假。 绿色气泡方位变化的瞬间,随槐安得到了消息。 他刚和随厦大吵一架,坐在沙发的两端谁也不服谁。 看到信息,他真的忍不住夸随还与。 “爸,我是觉得还与对公司参与的太少,这次的酒店宣传还与做的不错。褚家要解决前几年的矿区事件,这时是我们拓展势力范围的好时机。让还与去不至于太声张。” “矿区是被生物资源中心收购的那个。” 随槐安点点头。 “我认为年轻人还是要多锻炼。去把资金批下去,别苦着。” 第24章 虞慕1 铁笼压制着它,它也对感到熟悉,铁是可以再利用的,褚鹭宣暂时没有和时密灼合作的想法,自然也就不会留着身为怪物的它。 它蜷在笼子里,走时能让褚鹭宣用笼子打两个手镯吗?它并非喜爱困住,但只有它衰弱时才能显现出故人的形来,这样的事也便无关紧要。 褚鹭宣把手中的稿子甩给笼子里的它,“背下来,你也不想让杜知道白白送命,对吧?” 它摩挲着青金石,“那个女人真的会把真相告诉一个毫无关系的路人吗?” 墨汁鬼伞像飞蚊症上漂浮的絮状物,围成一团,像是秦岭拦截的海风寒潮,褚鹭宣只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它已经感受到了时密灼把“心”算作褚鹭宣的容器,阴阳相生,很快就会有对应怪物找上他。 那个女人不会失手,她像砒霜,昨日送到随家的照片。它提醒褚鹭宣,作为他阴差阳错让杜知道重现的报答,至于褚鹭宣能不能听进去就不关它的事了。 “她和我的计划有重合的部分。”褚鹭宣要扳倒褚家,而褚家参与的长生项目是一根引线,事成之后全身而退。 “希望故地重游的时候你还能这么说。” 褚鹭宣停下手中的事,有一件事它说对了仅凭一张罪证可不行,褚家在秦岭的活动才是重头戏,他要扒开过去的伤口。 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它要是留在这儿会不会窥见更多秘密,杜知道又是什么态度。 随槐安发来一条消息, 柳壶村那边的矿区,随还与要去,和宴会上发生的事有关吗? 他知道这个关在笼子里的怪物还缺什么,人类文明实践教化。柳壶村,就让它回到它像去的地方。 褚鹭宣的手在液晶屏上敲击, “他想去的不是矿区,让他去吧,褚家的势力太强,刚拔出来,地头蛇还没冒出头这会儿去,没什么大问题。” 转过头,看着关在笼子里的它。 “给自己取个名字吧,我会送你去柳壶村。” 明明是它曾经费劲心机想要去的地方,杜知道的虚影出现后,它反倒没那么渴望了。 靠在铁笼上的身体绷直,额角上挂着冷汗,心突突的跳,这不是来源于它的心跳,只能是杜知道。手心的青金石上也浸满汗珠。 “你不怕我失控 。” 褚鹭宣摇摇头,“不是还有杜知道看着你。” “当时我在宴会上兴风作浪时,他可是一点都没管。” “你在宴会上,除了透支自己,还做了别的事吗?宾客的神智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口口声声说的复仇也都是别扭的践行他没完成的事。” 只有在菌丝幻化成侍从捕捉随还与时,杜知道干涉,侍从落入水面没有挣扎就消解了。 杜知道不是不管,在他的眼里那不过是它的恶作剧,摔疼了才会听话。 它不愿回柳壶村,它是清楚”青金石是杜知道要带回去给别人的,它怕,怕杜知道真的让它独行。 答应他。 耳边忽然传来杜知道微弱的提议。 它没再反抗,声音像是被杜知道拨乱的琴弦, “好。”至少为我命名吧,它说。 杜知道沉默像是在理解它的问题,久到它闭上眼睛倾听杜知道的话语,昏昏欲睡。 尺泽。 次则侠白下尺泽 又次孔最与列缺。 “我想好名字了,就叫尺泽。” 尺泽把名字告诉褚鹭宣。 褚鹭宣打开手机,回复随槐安。名字只是完成社会化的第一步,从抗拒到顺从,时密灼说得没错杜知道只是死了,又不是不掌控他了。 尺泽会跟着他们,他对那里还算熟悉。 随槐安公式化回复好的。 他知道现场的氛围没有他想的那么轻松,他们都低估了随厦的贪婪。 风吹掉片片落下来的叶子,随厦会不满意。他想要阳光反射在树叶光滑的叶面上反射出的金叶子,想要虚荣违背天理的生命力。 可叶子不落下来随厦更不满意,他就要下令砍了如日中天的树,他要树只能是幼苗,困在四方的田字格里,田字格的上方最好加上拼音。 “你,我不同意你去。” 随厦眼里闪着冷漠与怀疑,唐明知道眼前这个半截入土的老东西根本没认出,或者压根不在乎这副外壳芯子是什么馅的。 唐明表演的面具像是要碎了,他的手托住腮就像是托住脸上的面具。 “密灼你买的蚌呢?槐安的母亲也是像你一样好奇,丢三落四,她早早就病了。” 随厦老泪纵横,就像是鳄鱼张开大牙吞食猎物时的施舍,他还要活很久,他的孩子们还孱弱,他只能照顾施舍他们。 随还与心中的反胃更盛,随厦的表演就好像再说还好她死了。眼里闪得全部是庆幸和喜乐。 “那就让我去度假。”唐明在随还与身后,如果随还与晕倒他也能及时扶住他。 唐明太熟悉随厦的做法,不过是想立威,就像是民国刻意彰显自身身份而常常在宴会餐桌,指责佣人打骂子女的废物 。 内心深处早就是腐烂的尸臭味,缺的就是一团火,烧的一干二净。 照片就躺在桌子上,唐明只需要反动眼珠就能看到,这份照片除了她能做到还能有谁,她明白地告诉唐明这个身份她不要了。 假死,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爸,公司有事需要您过去。”随槐安终归是看不下去这场闹剧,恭敬地将随厦“请”了回去,当然随厦也是看到随还与的精神状态在逐渐恶化,不想再招惹祸端。 冷风过后的屋子里就只剩下唐明和随还与。 “说吧,你要去哪里。”随还与率先开口,他不介意陪唐明去更多的地方,总归他是被原主参与的项目变得不人不鬼。 唐明变回原貌,“你不着急去柳壶村,你有考虑过计划之外的地方吗?” “着急,至于计划之外,我的出现对这个世界来说就算是脱轨。” 随还与看着唐明,心却已经跑到九霄云外,它究竟是意识的整合还是杜知道想象出来的。 我也会被这个想象出来的世界吞噬吗?唐明及时扯住随还与的衣角,将他拉回来。 “我去的地方是坟墓你也跟我去吗?”唐明半开玩笑说,他已经想到随还与笑着轻拍的肩膀。 随还与沉思一会儿,不去,唐明本来可以不去,他要去,我,一个祸害,“长生”项目的罪魁祸首。 “跟你去吧,我无处可去。”随还与眯起眼睛像是又说了一句无伤大雅的疯话,他像是分享了酒神的酒杯,千杯不醉。 偶然闻到琼浆玉液香味的唐明倒是犯了难,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是娥眉螺子黛,是眼若秋水。 “你还是别跟我一起去了,那没有疾病,没有痛苦,只是一直在流逝。” 随还与知道唐明在叙述那只眼睛的故事,他强迫自己竖起耳朵,即使手脚冰凉发麻,还是伸展着身体做出放松的假象。 唐明察觉自己的失言,刚想靠近随还与,又阻止,这时候过去不论说什么,都会拆穿他的伪装,让事情更糟糕…… 太阳第二天照常升起,就和随还与想的一样,随槐安给他备车给了他一张科研经费的卡,原主有过的卡和那些奖项叠加在一起,临行时贴在耳边告诉他。 “褚鹭宣为你安排了一位向导,尺泽。” 随还与没有回答,窗外下起了细雨,像是临别时的眼泪,他大概是多愁善感,把快要感冒的是的不通气当成悲凉,不论哪个时节下雨都是正常的事。 唐明坐在车里朝随还与挥手。 大概真是他多虑了,唐明怎么去坟墓里度假。 第25章 虞慕2 唐明坐在轿车后排,“还与在回头找东西吗?” 司机的神情有些紧张,克制着擦额角的冷汗的手。“没什么可奇怪的,少爷丢三落四是很正常。” 唐明等那辆车扬长而去,“短信发一张图片给对方,收到需要多长时间。” “几秒。” “再打一通电话呢?” “几分钟?”司机看着指针的报时,心里扑腾得更快了,赶不上飞机就只能改签,事情就麻烦了。 “帮我去拿个梳子。”唐明的眼睛没离开随还与离开的方向。机场人多眼杂,到了肯定是走不了。 只有在路上,开车出去落水,或者遭遇车祸失踪,火焰和爆炸不考虑,覆盖性太广,天干物燥不可控性太大。 唐明把人支开,手已经拉开车门坐上去。有些生疏,短短一个季节过去,作为人时操控汽车的记忆还不算太远。 转动方向盘,长着轮子的铁皮马就扬起尘土。 司机忙上忙下从梳妆台上拿到梳子,再跑下楼时,院子里空空如也。 园丁照例把花坛里的花多余的枝叶剪掉,偶尔抱怨着今天司机开车时的毛糙,草坪上还压着车轮印。 “车呢?”司机拿着梳子,明知车开走了还是抱着希望问,他只是需要一个回答的时间来消化这件事。 “你这个人!车不是被你开走了。”园丁没好气地说。挥着修枝剪把司机赶走。 咔嚓,咔嚓, “那站在这里的我又是谁?” 司机也是昏了头,拿出手机不知道告诉谁:给随槐安打电话他不会责怪但也绝不会让他再接送随还与,随厦那边也会斩草除根;给随厦打电话免不了一顿责骂,老爷子心狠手辣,随槐安那边没准会说情。 再三权衡利弊,还是拨通随槐安的电话。随厦和随槐安中间的隔膜已经是明眼人能看出来的,双方不一定会交换信息。 “老板,客人自己开车离开了。” 随槐安抿了一口茶,手上钢笔在文件上画出优美的曲线。 “好的,没事,今天休息一天。老爷子那边我晚点会去说。” 随槐安点点头,挂断电话。 抬头褚鹭宣也刚好推门进来,手机还停留在耳边也是刚打完电话。 “尺泽也出发了。” 褚鹭宣点点头,斜靠在椅子上,坐没坐像。他拿起手边的茶就像喝酒时的隔空碰杯像随槐安致意。 “你猜猜看他们会怎么会合。” 随槐安伸出手回应他,“还能怎么着,找个地方见面。” 褚鹭宣仰着头看着随槐安办公室里的水晶吊灯,和那个怪物打过交道的人是清楚。睚眦必报,随还与可没少戏耍他,他真的能忍住。跟随槐安那个笨蛋也不好说。 从随槐安的角度刚好能看清褚鹭宣露出得一节雪白的脖颈,随槐安压下眼,这样纤细脆弱,不适合随意露出来,但这个人是褚鹭宣从雪里飞出来的人,就又是一种震慑。 “他们是会见面,不过在这之前记得宽慰一下随还与。” 褚鹭宣似笑非笑。 随槐安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心里还是有些宽慰好歹褚鹭宣没说谎。 随槐安只能掏出手机亲自问唐明,“你有什么打算。” 电话那头传来随槐安的声音, 随槐安被排斥在长生项目之外不可能知道他们的目的和计划,能猜到他们目的地的人只有褚鹭宣和时密灼,随槐安未必会信任时密灼。 所以,电话之外,除了打电话的随槐安还有褚鹭宣。 “我没有什么打算,只需要你帮我个忙,别挂断电话,我要换身份记得顺着手机信号定位找车。别告诉随还与。” 随槐安大致听明白唐明话中的意思,褚鹭宣把手指放在唇间。 唐明太高估随还与的人性,随还与他的弟弟究竟会怎么做? 唐明把车开到悬崖边,桅杆老化生锈,拉开后背箱的门,酒瓶,血浆还有减轻冲撞的纺织品。 车流量少,距离悬崖500米,踩下油门跳车,冲击力和惯性会把栏杆截断,山下是水,车门禁闭,留下电话,酒精,给记者发散思维的契机。 借酒消愁,酒驾坠崖尸骨无存。前一天,刚被索要财务,还有那通通话记录,都可以成为证据。 后面的事就是随厦和随槐安的斗争。 提前开车门,踩下油门的瞬间,冲出去,跳到柏油路上。 唐明手撑着方向盘,试图抵抗惯性抢着在栏杆刺破车窗玻璃之前用手肘顶开半掩着的车门,玻璃擦着皮肤划过,耳边传来栏杆的哀嚎。 唐明在地上翻滚,磕在用防护网固定的山石上,石子在他身上刻下铭文,还是太逞强了。眼皮越来越重,车却像不倒翁一样依然在悬崖边摇晃。 唐明挣扎着站起来,伤口在渐渐愈合,这也是他这只眼睛的唯一好处,把他从濒死时救回来,也让他和怪物更近一步。 他站起来,身上的石子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像是小孩玩的弹珠,随还与玩过这样的游戏吗? 唐明步步走向那辆摇晃的车,鞋子早就被滚到一边,他一晃一晃走向车子,突入奇来的铃声打破了车的平衡,让车低下头噗通 。 手机震动时吐出泡泡,很快水涌如芯片,像在嗓子里种满了棉花。 唐明把鞋捡起来,套上。 希望褚鹭宣找得向导能快点来,唐明就可以伪装成其中一个的工作人员随之离开。 随还与打出的电话石沉大海,唐明昨天说的话疑点重重,他隐隐有种感觉一些无形之物在离他远去,他只能无助地蒙上眼睛,茫然地伸出双手摸索着前进。 随还与的手按上太阳穴,另一只手拉下了间隔帘。对他一个穿书者来说原主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要去消解的又是一份怎样的罪孽。 不考虑这些,随还与连独行和结伴这种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 “打开车上收音机,播放晚间新闻。”随还与对司机命令道。 想靠外物麻痹封闭内心,随还与愈发害怕玻璃,怕反射出自己的倒影,原主的鬼影。 把手机调为静音随还与靠在椅子上几乎感受不到车的运动,呼吸平稳,时间过去多长。晚间新闻结束,随还与闭上眼睛。 “听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收听我们的节目,情绪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尤其是在高速路上大家更要情绪稳定……最近发生一起酒驾超速,坠海案,受害人是随便有钱集团ceo的妻子……” “嘶,关掉。” 车内的灯光不会熄灭,这里又是永远安全的白昼,用硫酸纸和稀有气体就能造出迷幻的灯光编制一场天衣无缝的谎言。 禁音的手机上是随槐安打来一条条未接电话,在电子屏幕上种满绿油油的森林,屏幕光滑像刚刚擦过的地板映照出随还与的鼻梁和眼睛。 “你也不必太难过。” 随还与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清楚地看到那双眼睛属于他自己的眼睛是含着笑意。 两只桃花眼像是从桃红柳绿的院子被风吹到朱墙外的花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落在地上的花瓣还有点沾沾自喜,随还与能听到它们间的窃窃私语这毕竟是他自己的眼睛。 你看我就说,你靠近我,我会害死你。 随还与长呼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他喜欢保持内心的封闭,也就没注意到他的眼角处留着像是被星星吻过,照出光点。 像是极寒之地永远在迁徙途中的冰川,只露出坚硬崎岖的一角。 随槐安的电话再一打过来,液晶屏像是被放在一块苹果上,还是青涩的模样没有掰开果皮。 随还与抢先一步按下接听键,阻止这一颗果子腐烂,种子落入土地,就像那些通话记录所叠加的树一样。 “还与,你……”随槐安刚想开口就被随还与打断。 同样糟糕的事情不需要听两遍, “我知道了,没什么事我挂了。” 电话被挂断,随还与把一条条通话记录向左划去,关闭手机,等再睁眼时就到了下榻的酒店。 办公室里的随槐安看着电话, “你说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们可以不张口天外传音。” “随还与是知道,但他好像没说知道的是什么事 。”褚鹭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节目。 看来是那个怪物占上风了,也不一定随还与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他的认知。 随槐安摇摇头,派过去的人已经到了打捞汽车的阶段,随便有钱集团对于那条路的维修也会出力 。 唐明枯坐在这条路上不知道多久,无人机先行照明,唐明挥舞着手臂。 他现在的身份应该是第一目击证人,随槐安的人来了还带来了记者,他要面临记者长枪短炮吗? “你好!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我们电视台受随厦董事长邀请,将会对此次案件进行为期48小时的特别节目。弄清此次案件的始末。” 唐明马上躲在草丛里避开电视台的车,悄悄靠近打捞小队一行人。 随厦老爷子是真的手眼通天,这么快就要争夺案件舆论主动权。 他们的事就让他们来。 拉开车门,车里没有监控录像等设备这也是他选择这一行人的另一个原因。 “什么人!” 很快他们的情绪就被抚平,挂上熟稔的笑“是你,我们的工作快做完了,回去……” “回去,回哪去?”唐明那只奇异的眼睛瞳孔的花纹像是在转动的表盘。 “回……” “你错了,我们要去的位置是这里。”唐明调试着导航,落在酒店。”唐明循循善诱。 “是,我怎么忘了。”其他人也是一拍脑门。 等到唐明坐在驾驶座上时,想闲聊几句才发现他们根本叫不出他的名字。 第26章 虞慕3 随还与到了下榻的酒店,他会把行李安置,打开行李箱里面不过是几套衣服,剩下的空间把一个人塞进去都绰绰有余。 电子地图显示柳壶村离这里不过几公里,离当时的矿区也只有10公里,10公里还没有大学离家的距离远,他的家人又会在方圆十公里怎么样寻找? 在门把手上扣上杯子却不上锁,打印好的材料纸张扔在地上。随还与把自己放置在柜子里,窗户大开着,落地窗纱就像是万圣节幽灵讨要糖果时垂下的裙摆。 手中握着充满电的手机,病症大概在此刻显现,随还与神经紧绷,透过柜子的门缝观察着房间,仿佛他已经穿过看到在不就的将来有人潜入,刀光一闪身首异处。 咕咕,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反射出猫头鹰眼睛都夜光,像是一轮被流放的月亮 。 柜子里原本昏昏欲睡的随还与突然打开手机录像和录音,那不是猫头鹰,是汽车停在楼下打出的车灯。 唐明从车上下来,用手抵住车门。 “谢谢。”他扯出一个笑同时从打开的车窗里将车门反锁。 “谢什么谢,走了……收工回家”睡觉。 驾驶座上的人话还没说完,手撑住脑袋,我这是怎么了?开错地了,这是哪儿? 车门锁着,“人老了,记性也越来越差,刚刚导航导错位置了。” 问后面的兄弟,众人也是点点头连连称是。 唐明那只璀璨的眼珠平添一抹釉色,像雨后群青。 身影像鬼魅从楼道中溜进去,手停在门上像是一个垂着头的人在菩萨殿前的一百阶石阶上扣首。 手刚敲了一下,门便借着这一丝微不足道的力敞开。 门,没锁?随还与这个习惯不太好,要是出远门遇到坏人怎么办。他知道来的人不是坏人,才这么心大。 想到这儿唐明像绕过尖刺吃到冰糖葫芦。 开门时下压把手,杯子落地发出尖利的惨叫,门是朝里开的,它的碎渣被开门时一扫,便滚到角落默不作声。 房间里到处都是散落的手稿,异色的眼珠一整抽痛,像是被带动着感受到手稿悲鸣。唐明用手捂住那只作祟的眼睛,像是回到了被抛在手术台上的夜晚。 当务之急是找到随还与,他遇害了吗? 随还与透过柜子的门缝看到被扔在地下的枕头被子,还有被打开躺在地上的行李箱。他的下一个目标很明确,周围只有随还与藏身的柜子还没被搜寻。 不过来者的状态似乎很差,频繁大幅度揉搓眼睛。 随还与决定自己出来,用手揉眼睛很容易感染。 那只瑰丽的眼睛在哭泣,只能缩居在唐明的眼眶中流泪,唐明又感受到那股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一束强光从他身后打过来,室内照明回复,眼球接触强光时瑟缩一下却还是倔强地睁开。 在短暂适应性产生的黑暗中,一只手撑开他的眼皮检查着眼球的感染,唐明想挣扎,手抬到一半时,视觉恢复。 出现的是随还与的脸,唐明怔住。怎么会是他,人的反应做不了假,刚刚随还与靠近,撑开他眼皮时身体产生的排斥。 随还与提到过的“长生”项目,现实给唐明开了一个荒诞的玩笑,随还与他觉得有人情味的人是”长生”项目的参与者。 正等着有朝一日唐明身死挖下他的眼睛,没准当时给他植入眼睛把他变成怪物,不伦不类的人也是他。 “你当时把侍从推下水看到了什么幻象。”唐明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大漠上被风琢磨的荒石。 “我自己。” 那只如宝石的眼睛正盯着随还与,只要他神情有一丝松动唐明马上就可以察觉,堂而皇之继续逼问他。 可是随还与没有,那只眼睛里也是沉默。 “你为什么能义无反顾地杀掉幻象,你看到真的是你自己吗?”唐明不死心又问。 “幻象反应出的是人心底的愿望,我的愿望就是陷入长眠。”因为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住秘密,我,原主曾经犯了很大的错。 “滴点眼药水吧,会感染。”随还与掌心的温度被唐明感知。 “好。” 唐明做出让步,他躲开随还与。 “还有两个小时六点我睡一会儿。”随还与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你不问我话吗?”唐明觉得自己也有点神经质,他想让随还与问他怎么回事,是生是死……他想要得到随还与情绪的波动。 怎么会不想问?用被子蒙住头可能会呼吸困难,惊醒。 随还与想要的就是惊醒,逝者被点破已经死去的事实就会消失。 是的,在随还与的眼里唐明还是死了,在这里的不过是可悲的幻想或者是亡灵。 唐明坐在床边捡起散落得一张张资料,大部分是一些人体解剖学的插图。 在随还与所谓“原主”的人生里大概真的很无趣,没有游戏存档也没有日记,只剩下苍白稿纸堆砌的世界。这样的人很容易被掌控,进行“长生”项目,带着天真稚嫩的恶意。 唐明靠近床边,隔着织物,随还与的呼吸越发紊乱,手搭在被子上,随还与的脸因为气息不通顺,面色潮红。 他也不用看随还与的脸上的狰狞,只需手轻轻一按,所有的事都会迎刃而解。唐明顺从心意伸出手。 房门半掩,随还与在梦中不会感觉到痛苦。时间也悄无声息流逝,天边已泛起鱼肚白,黎明女神驾着她的马车招摇过市。 唐明的眼睛中映照出雪堆似的床,时间已过六点,昨天随还与织就的茧还放在床上,让人疑心那在这里沉睡的幼虫是否还会羽化。 玻璃片被素白的手拾起一片一片扔到垃圾袋里,碎玻璃在唐明的手上划出一道又一道,马上又愈合。 “你忘记叫我了。别徒手拿玻璃。”随还与从床上醒来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唐明在捡玻璃。 按理说他不该睡的这么好,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撩起了他盖在头上的被子。 唐明递过来早餐和一张纸。字体娟秀,摩擦字的边缘还会留下像极光似的墨痕,大概是刚写的。 白骨研作墨,发丝引作笔,泪水来灌木。笔杆日日新,书者岁岁长。 “泪水滴在木头上会发霉,长出黑斑。”随还与皱眉,那支笔是用生物资源中心收敛的碎尸所做,出现在拍卖会上。 唐明想借此来提醒随还与,你还有时间有机会后悔。 可是,他只看到随还与长长的眼睫毛,像是古代建筑上翘起的琉璃瓦,飞檐。 太阳照到那如鸟向上伸展的羽翼般的砖瓦上,一转眼不知醒了几十里路,唐明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廊檐斗拱。 半边风化长满锈迹的铁皮上“柳壶”两个大字像是被西风吹倒的杨树,歪歪扭扭。 门前坐着一个拿蒲扇的大娘乐悠悠,一见到随还与两个人就笑了。 “我知道你们要来,便一早坐在这儿等着了。” 唐明拉住因为好奇想要靠近的随还与,冲他摇摇头,“大娘,是谁告诉你我们要来的。” 她拖着骨瘦如柴的身体,把蒲扇扇得更快了,把嘴一撅, “谁,谁也没告诉我,这是是我老婆子赢了那个整日不干正事的毛头小子。他说明天不会有人来,我不信,怎么没人来,助农的知青还记挂着老百姓……” 她说起话来絮絮叨叨,像是想用话语让时间倒流回到她的时代。 麦子又翻了一层浪,很多年没有生人跟她说过话了,随还与捏捏唐明的手,其实不用他提醒唐明的戒备早就松懈了。 “对了,我怎么还在这儿,把客人晾着可不好,罪过,罪过。”她竖起双手合掌很是虔诚,把马扎收了,蒲扇放在身后,像是捶胸顿足给自己打气,示意唐明他们跟上。 “这儿村里快到花神祭了,你们一定要在这儿住几天再走。” 就像所有农村一样,柳壶村里庄稼作物的朋友还是那些陪着疯跑的老朋友,老朋友也真是“老”了,人烟稀少,一片荒凉,没有一点过节的氛围。 唐明怕扫了老人的兴,也是出于愧疚一路上不停搭话。 “我们是刚被调过来,我想问问花神是谁?花神有什么忌讳。” “花神,传说这儿花神是一株菊花所化,气质清丽,可以传达亡者的思念,治病救人。”老人来了兴致,一张嘴滔滔不绝。 菊花,随还与想到那块青金石,青金石染料本来就是用作宗教画,还有“菊”这个意向。 “花神的名讳是叫文菊吗?”随还与试探性问。 谁知大娘一听哈哈大笑摇着蒲扇, “谁告诉你们的?你们准是被那个什么鹅井道人坑了。文菊是我的小女儿,在城里学画画呢?晚上回来你就见到了。” 挨家挨户走过最活络得好像只有随还与和唐明一行人,大家都在自己做自己的事,好像只有他们被包裹在花神坐下的菊丛中馥郁芬芳。 不对劲,随还与用眼神示意唐明。 窜了个空子,唐明装作不小心跟丢的样子,找到一个拿锄头的大爷问。 “大爷这都要过花神节了还这么忙?” 大爷叼着烟拜拜手,“什么花神节看看这是要秋收过麦了。小孩边儿玩去。” 第27章 虞慕4 黄土地上,远处是工地机器运作的嗡嗡声,绿色的防护网像是婴儿的襁褓袋,钢筋水泥管是连接婴儿与母体之间的脐带。 带着绞丝银镯子,头上插着簪花的少女从被防护网包住的画室中走出来。 急匆匆往柳壶村的方向赶,收养她的菊婆脑子日益糊涂,也快到她脑子里“花神节”的日子。 她不想在看到那些人朝一个老态龙钟的好人扔白菜,欺负她浑浊的头脑。这个时候突然蹦出来的一个人拦住她。 那个人带着一顶大帽子背上和她一样背着写生用的画板,他像是小孩畅想未来时想象的标准画家,手上沾满丙烯颜料,指关节处残留着铅笔的铅渍。 “请问柳壶村怎么走?”他弱弱地问一句,像是一只拢着兔子皮的灰狼。 她皱眉,下意识想把身后的画板作为护盾,却发现动作太大,怕打草惊蛇只能作罢。 “你跟我走就到了。”她不再多说,想着把他带回去,也就让菊婆赢了,村里人也当她料事如神。 那个人压低帽檐,身体刻意弯下,像是背上的画板如有千金重。 寥寥炊烟,前方是低矮的房屋,晚上起雾把所有又包在纸里,只等着有人把中心的火点燃,让孔明灯腾空升起。 “吃饭了,别客气。”大娘把锅端上来,掀开锅盖,还冒着蒸汽,第一层外围是馒头几道小菜,中心放着的是一条色香味俱全的鱼。 褐色的汤汁淋在鱼身上,蒸汽环抱,在黄河里跳着,肉质历经江河波涛的捶打口感适中,鲜美非常。 第二层则是南瓜粥,熬的金黄,没放糖,用勺子舀出其中的南瓜,放在嘴边闻到的率先是清香,一口咬下是绵软,无味乃是致味。 “来来,吃吃吃,今天不用等文菊,那丫头不知道上哪儿玩去了,没准又替我去敲打那个道士了。” 随还与看着满桌的菜,无从下手,在他的记忆里这样的事几乎不会发生,所以他更多的是迷茫。 一双筷子把鱼肉夹到他碗里,顺着筷子看去是唐明含笑的眼,“吃啊,被当时的彩蛋吓怕了 。” 唐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面对一个有凶手嫌疑的人自己还有闲心给他夹菜。 眉眼怎么也压不住,好在大娘还算健谈,扭过头去和她交谈,欲盖弥彰。 “谢谢。”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唐明一顿不自觉想扭头问问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转念一想,对方既然是轻语,便是不想让别人听见。事后去求证就更是不对了。 随还与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鱼肉,唐明和大娘聊得热火朝天。 “你和他的感情很好,以前在一起长大。”大娘上下来回打量着两个人调侃道。 “不是,只是普通同学……” “是,一块儿长大的。” 两个人尴尬得对视一眼,大娘捂着嘴笑。 答是的是唐明,答不是的是随还与。 他为什么要答是,跟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有什么好处吗?没事,这样的情况下唐明做出的判断也没错,顺着长辈说,总是要更讨喜一点。 “我回来了,家里来客人了。”前院的灯被打开,暖融融的灯光更是增添几分烟火气。 大娘急忙站起来跑出去,“是文菊回来了。”脸上的皱纹被笑容挤得站不住脚。 随怀与和唐明也跟着出去,像看看文菊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带客人来了。”她边进门边转过头看去像是想招呼客人,回头一看黑色的夜空和洋灰地那儿来的人。 “傻孩子,怎么往外看客人在这儿呢。”大娘握着文菊的手拍拍她,隔着一个人,随还与和她的目光对上。 随还与看着她,在他眼中“文菊”太过稚嫩,还不是感春悲秋的年纪,可情感是相互的。 “我是款冬,她是菊婆。我是她收养的孩子。” 把菊婆扶到椅子边上,款冬言简意赅的交代身份。 “我……” “不用告诉我你的名字,你们也在这儿待不长,菊婆她年纪大了,记事没那么清楚,想走就走吧。”款冬说话间给自己盛了一碗饭。 随还与想要打听笔的下落,可笔又实在是太玄乎,随还与便又转了个弯问她。 “村子里有什么怪事吗?” 款冬的指尖打在桌子上张开口,刀片似的话从嘴里飞出来“怪事?这村里的怪事也就是那年村东头的郑家媳妇。” 唐明撩门帘的手一顿,菊婆和他擦肩而过,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提了一只煤油灯。 “郑家媳妇那丫头我还抱过她。那会儿真是自由,她满街乱跑。跑……跑累了就躺在菊花地里。穿着纸棉袄,脖里挂着五颜六色的花圈。” 菊花地,纸棉袄,花圈……这些东西都带有丧葬元素,她结的是冥婚,还是家里是开殡仪馆。 款冬狠狠瞪了唐明一眼,嗔怒,像是在责怪他们两个人提起老人家的伤心事。 菊婆把煤油灯放下,摆摆手,指了指煤油灯,款冬把灯罩打开,掐灭了中间的灯芯。问菊婆把蒲扇放在哪了,借口支开她。 随还与坐着等着听接下来的故事,款冬把菊婆支走就是要讲故事了,不然她早就拉着菊婆一道走了。 “别乱猜了,她是个傻的,失踪了两年才被人发现。你应该也听过就是当年的活埋疯妻案。” 款冬把灯收起,手里拿着蒲扇,撩开门帘。 “我说这话就是想吓退你,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这儿不是你找乐子的地儿。歪脖子树前的破庙有个怪道士你有什么事找他去。” 撩帘子时,斜着撇了他们一眼。 回到客房,随还与再想细查,却发觉唐明脸色苍白 ,不停放慢呼吸。 随还与走过去,机械地把手递过去,歪着头,唐明双手冰凉,通过手借他一些热量他会好一点吗? 那起活埋疯妻案婆家姓唐,凶手唐良的舅姥爷家和裳氏结亲,生下的孩子叫裳来明,再到离婚改嫁,就成了拖油瓶。 涂抹姓氏,被当做祭祀礼器送到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这个孩子就是唐明。 唐明的思绪混乱,在他的感觉里像是一束光打下来,他伸出手去抓住,还不够!他索取想要地越来越多,像是一瞬间又跌回兽群,将自己完全置于灼光下。 随还与被一股力一拉撞进了唐明的胸膛里,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整个身体僵住,被突入起来的贴近打得措手不及。 大脑理性被主观情绪冲击地支离破碎,想撑着物体站起来,唐明却早早排除他所有的选项。 他的手不死心,胡乱地找周围的物体,他能触碰的物体只有一个——唐明的身体。 唐明穿了一件休闲衬衫,隔着布料,随还与感受到掌下穿来的热源,抬头,如万花筒的眼睛,黑洞似的眼睛,两只截然相反的眼睛都在注视着他。 眼中的人仿佛失去所有的力气和手段,眼中还缠绕着不甘心和计算,无能为力,哪怕唐明清楚地知道随还与心机深沉也不影响被蛊惑。 随还与扭过头像是认栽般把头贴在他的胸膛上,跑也跑不了,不看你了。 病入膏肓,唐明出车祸,不在了。他的精神混乱,现实世界的感官和他悲观的想法相冲突。 唐明的状态稳定,手不自觉抚上随还与的头,“你说如果有一个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错,你觉得他应该……” 随还与望着此刻活生生的唐明,这算是亡灵索命吗?冤有头,债有主。交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千刀万剐。”随还与第一想到的就是原主,眼中带上几分戾气,无论是原主还是接手那堆烂摊子的随还与本质都是一样的。 “是吗?那你觉得我去作刽子手。”唐明捧起随还与的脸。 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这样的人理应归到书画中,就不该来到人世。 他也下不去手,但相比让美丽挥霍流逝,不如把他敛入手心,握拳,密不透风,永远收藏在掌心中。 随还与听着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反倒是有些心安,“当然可以,理应如此。” 两个人心照不宣签约,生死之契。 顺从自己的**,他不必在纠结随还与是不是凶手,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穿梭的人影把院子里的吹灭了,最终是随还与站起身说我累了,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款冬,半梦半醒时随还与,想着她的名字当真是有趣。 款冬和野菊花在花朵外形的确有些相似,因为它们都是菊科植物,有着菊科典型的“头状花序”特征。 款冬的叶子在长出后非常壮观,形状像一颗巨大的心或肾。 “肾”,在那张五行图表中就有心和肾。它也来了,款冬回头时是想寻找来客,过门仅被一个名字吓退的只能是它了。 夜深人静,款冬就像活跃在随还与脑海一样奔走在现实中提着一个食盒,远远看见村东头的歪脖子树,爬上树,又顺着树枝上了紧挨着的庙的房顶。 庙年久失修,月光指路,款冬趴在屋顶上手拱成喇叭状:“宋鹅池,宋鹅池别睡了,我来找你算账。” 屋檐下拿蒲扇罩着脸的少年,屋顶上下落的瓦砾砸在他脸上,把他也砸醒了。 “姑奶奶!你跑那儿干嘛去!快下来,快下来。”还来不及睡眼惺忪眼前的宋鹅池被吓傻了。 忙的七上八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款冬又顺着树爬下来,顺来的树枝敲着宋鹅池的头,“你小子,多少岁了,学会和菊婆打赌了。还撺掇菊婆去村口。” 宋鹅池穿着打着补丁的道袍,树枝又勾着,想跑也跑不了。只能受着,“那个按道理算这件我是此庙的主人有510岁。你这是欺负老人。” 款冬可不管三七二十一“那你怎么引得两个外乡人,算东算西,他们两个戳中了伤心事。” “我还真不知道,我是过去和一个人说好的他要来找笔。” “谢谢。” 第28章 虞慕5 天刚蒙蒙亮,早上的寒气还未散去。尺泽站在那处他昨天未能涉足的院落的一颗树边,树皮缺一口少一块,指甲挤压着树皮还在撕扯着,像是他心中的缺口越扯越大。 文菊是杜知道什么人,为何他在刚见到她时一言不发,在迈过门栏时情绪起伏到,让占据主导位的尺泽让步。 我,抱歉,离去吧,她是我没能救的人。 尺泽捂住心口,另一只手,将树皮撕的粉碎,心中的暴虐暴露无遗。 “好。”它轻声说着,生怕打扰到杜知道。它一直都是这样乖巧,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待杜知道自己献出一切。 它故意找到过去荒废的住宅,处处作为砚台,把被雨水冲刷的土地作为笔纸。 菌落蔓延到破庙的圣人像下,宋鹅池翻开蒲草垫,拿起胡子似的拂尘在空中胡乱飞出几下,像是一个老头在吹胡子瞪眼。 “这可不太妙,贫道我还是去躲躲。” 四下皆是麦田无处可藏,在农户家更是雪上加霜,至于款冬家,她怕是会把自己赶出去,思来想去,也只有那里能勉强算是一个地方。 草木疯长得过头,土地新翻过,凹一块凸一块 。 宋鹅池离近了仿佛还能嗅到曾经盘踞在此的蛇结,人把心比作蛇结,在日复一日的跳动中,滚出躯壳,在人死后也不曾离去。 墙角长满万寿菊,宋鹅池便在那里躺下,任由伸出的荆棘划过脸颊,亮洁的白菊投下灰蓝色的倒影,在恶名,不洁中寻求庇护。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本该被这儿菊丛庇护安眠的人此刻又拿着一把蒲扇坐在村口。 昨日重现,随还与跟着菊婆,指望着能套出一点信息。 “菊婆,你说的郑家媳妇是怎么回事?我从新闻上看到的那户人家似乎不姓郑。” 菊婆,拿着蒲扇放到嘴边像是惊讶,眼神飘忽不定,把周围干着活的村民都上下扫了一遍。 她吊住嗓子那声音,又哭又笑,用着哀婉七零八落的曲调把那故事重讲一遍。 “郑家媳妇,那是本名,有人想替她保留下来,保着保着也就只剩下这一样。姓唐的那户人家把她娶回去,当树木种在土里也没有把她当家人……” 姓唐的那户人家,随还与一顿,像是不小心踩到了树枝,反应过来,侧耳倾听。 “那孩子喜欢乱跑,天生痴傻,古灵精怪。有时一连疯跑出去几天,家里也都习以为常没人理她。 只是总有些,不怀好意的人要去拿她,跟着她疯跑的孩子倒也聪明会借先祖的灵光,穿着纸作的花衣裳,洒着纸铜钱,有时鼓捣来花圈拿在手里。那些神鬼莫测想是也来庇护她。” 菊婆眉眼的笑藏都藏不住,蒲扇也被扔在一边,像是难得丢掉了一把坏掉的伞。 随还与无事可做也跟着笑。既然那些令世人敬畏的事庇护她,为什么杜知道还要找青金石,为她添上祝福。 “后来呢?” 菊婆把蒲扇又拿回手里,用来挡阳光,身体还在发抖,仿佛被某种畏光生物夺舍 。 “她被议亲了。不是所有人都会被未知的存在吓怕,会有人比他们更可怕,被议亲就是有人打破这份忌讳,她一出去便有人捉住她,把她往乱七八糟的地方带。她身边跟着她孩子也不见了。” 菊婆身体发抖,离得随还与远远的,两只手不断搓着胳膊,在她眼里洋灰地早已扭曲正如一条鱿鱼舞动触须。 “菊婆!”款冬不知道从哪跑过来,抱住菊婆,轻拍她的背。 眼神犀利地看着随还与。目光像是要在他的身上刺出一个血窟窿。 随还与反倒是放松,“她就在这里,正抱着你,她回来了,她不是谁的附属品。她是文菊。” 菊婆的目光呆滞,却环抱住款冬,像一个等着挨批评躲起来的孩子。 随还与明白自己该去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不碍事,可他刚迈出一步。菊婆和款冬就叫住他。 “站住。” “听我讲完这个故事吧。年轻人。”菊婆被款冬搀扶着坐下,倒了一杯茶:白梅,玫瑰,菊花,三花茶。 几片花瓣被沸水冲泡,雾气腾腾模糊谎言和现实的边界,即使花茶刚刚流经过老人的嗓子,从声带挤出来的也是沙哑的。 “她被关在房间里等着生命的到来,流逝,不能再去疯跑有了几分大人的样子。可是,那些‘生死大事’曾带给她的照拂早在暗中标好了筹码。 那户人家对她越来越反感,把她放出去,疯跑找到发泄口。 有人说她诞下过一个孩子,谁知道,可能那不过是她被绑住手脚用作肥料时的求生手段,也许不过是土压在小腹上造成的幻想。” 反正她不能真有孩子,那苦难就会繁衍,别人要怎么跟他说母亲的事,如果无人看护那又是一重业果轮回。 最后的话菊婆没说,她也是糊涂时而清醒时而疯魔。 “别怕,文菊,我陪着你。”她轻拍着款冬的手,唱起摇篮曲,倚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款冬拿起手边的蒲扇要丢随还与,蒲扇叶擦着脸颊跑过去。 随还与捡起蒲扇放回去,三花茶,疏肝理气,平复情绪。 “是道士告诉你的,文菊就是郑家媳妇。” 她大概已经料到了随还与会像所有的外乡人一样,大言不惭将自己作为救世主,主动揽下苦差事,然后发觉自身难保,回过头诘责讲故事的人。 “不是他,我也是胡乱猜的,你知道吗?那一年的雨季,有人给文菊找来一块青金石想祛除她的厄运。” 款冬抬起头很快又低下头,在这几年里如果真的有,早送来了。她听说过跟着文菊跑得人里有个画家,去了周围的颜料山上。 “算是知道,如果要来早来了,你能听懂吧,迟迟没来那就是被吓破胆,但流言蜚语总会片面,他们会用克死,不洁,讨债,避祸来形容。” 款冬正如她的名字,迎接冬天,把刺骨的风打到每一个人身上。 “你的名字是菊婆起的吗?”随还与突兀地问。 话题转变速度太快款冬措手不及,只能点点头,“是,本来不是叫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改主意,改成款冬。” 随还与笑笑,菊婆给她起名款冬而不是文菊,文菊是她想成为的人,在她匮乏的词库里,想到美好的祝福第一时间就是文菊。 可又怕这会把那份祸递给她,改名是正常的,毕竟她在被埋时还在想着她在痛苦中唯一有一丝血缘关系的孩子。 随还与转身,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他该去找笔,希望他的幻想还能重现,终有一天,那份幻想会消弭,模糊,到时候就履行诺言,把脑袋摘下来。 菊婆眨眨眼,似乎是要醒来,睫毛颤了颤,突然重心不稳。 那些潜伏在角落跟青苔相争的墨汁鬼伞扩散到村口。菊婆只觉脑袋被人放到石板上,沉沉得醒不过来。 眼皮在打架,在留白的缝隙中她看到款冬在渐渐离她远去。 菊婆想唤她回来,可是她的身体太沉跟不上她远去的方向, 文菊,文菊,你要去哪?等等我! 一会儿她就释怀。 款冬,走吧,你不该被束缚。 她躺在石板上就像躺在菊丛中,耳朵还不聋,仿佛又听到当时跟在她后面疯跑的小孩,在跟她说话。 菌丝嵌入款冬的身体,提着她到一处地方。 唐明翻过后院,走过菊丛,将任何风吹草动收入耳中。 菊丛在晃动,不是风,是人的呼吸。唐明拿着靠在墙边类似锄头一样的东西。悄悄靠近。 谁还会来这里,不能是村民,案发后这里就被厌弃;不能是孩子,他们不会这样死气沉沉待在一处;就只能是居心叵测的人。 唐明双手拿起锄头高高举起。 沉睡的宋鹅池睁开眼,锄头已经落下,急忙翻身躲开。 “蓄意谋杀!救命!” 身上的道袍破破烂烂,沾满泥土,锄头定住他的衣角。 要跑就要先要把定在他衣角的锄头拿开,拿开就要经过唐明,怎么也跑不了。 正当宋鹅池快要就范的时候,锄头被拿下来放到一边。 他怎么忽略了那个拿锄头的人?他不害怕吗? 第29章 虞慕6 “你能看见你背后有人吗?”宋鹅池怀疑自己眼花了,随还与的表现太过从容,自信。 听到问题的少年只是尴尬的笑着,身体僵硬。难道我在不知不觉中又和幻想出的人说话,或者说他本来就是被我打倒在地。 随还与刚才拔锄头时身体因为惯性后退,唐明站在他的后方,用手托住他的腰,接住他,这也导致他们的距离极近。 唐明只需要转动一下眼珠就能看清随还与的表情,不用移动位置就能察觉随还与负在身后的双手冒出细密的冷汗。 “我吓得你了吗?我没有恶意,你先站起来。”随还与逃避了宋鹅池的问题,他伸出手给似乎是想拉宋鹅池站起来。 唐明轻轻在他的手上拍了一下,强硬地让随还与把手收回去。 宋鹅池看着两个人的互动,拿锄头凿他的人吓人却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反观朝他伸手,要拉他起来的人给人一种恶寒。 浑身上下像是都被抛在井里,一点点又爬上来。 掩在大褂下的手掐指一算,再看到那只如霓虹灯的眼睛,拍脑门想起来。 怎么是他?宋鹅池不认识唐明,但他认识代表“胆”的怪物,和他约定过找笔的人。 宋鹅池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随还与将伸出的手又收回来,他太顽固喜欢合理化,在他的视角里那只手是他自己收回去或者是宋鹅池拒绝。 因为傲慢,收回手的人只能是他自己。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随还与点点头。 宋鹅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在这个人的思想里“胆”已经死去,他不敢承认他们的感情,即使“胆”活生生站在这里他也不敢当真。 “胆”究竟做了什么,才会造成结果,他能感受到两个人之间有某种联系,这个朝他示好的人无疑是参与“长生”实验。 宋鹅池没有点破事实,他只笑了一下,一个“不存在的人”要更方便终止计划,特别是在处理“长生”核心人员的时候。 “这里是唐家的院子,臭名远扬的凶案现场。你们,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宋鹅池明知故问,他还能来干什么?找出其中不合逻辑的地方,那几天是梅雨季。 “不干什么,只是……” “丢了东西在这儿。”唐明接上随还与的话,偷偷摸摸观察随还与,如果随还与能向他投来目光,他一定会转过头然后偷瞄。 “好奇。”随还与停顿一下,克制住自己转头的动作。 和人说话时无缘无故转头看向一处是很不礼貌的,再者在他的心里唐明应该是死的,不该再被束缚,要给他一个空子钻。 “不用再好奇,如今那户人家已搬家去无所踪,近几年的梅雨季也把这里冲毁,挖出的土堆也被填平。唯一还算真实的只有这几间房屋。无人问津。” “菊花很漂亮,是你种的吗?”随还与似无意状提起,锄头上的泥土还没有干燥成块,土地没有翻凿的痕迹。 菊花有什么好看的?搭讪,转变话题的方式也太生硬。宋鹅池在心底吐槽。 “不是,应该是随地张出的野花。”干点什么好呢? 随还与刨开菊花周围的土地,黑色盆栽终见天日。 “这可不是野花,有人使用过锄头在这里种花,定期养护。怎么会是无人问津。” 唐明走到门口把宋鹅池拦下,“你说谎了。” 随还与弯腰,拾起被宋鹅池压倒的菊花,带着清冽香气的细胞液被压出,花瓣皲裂,还维持着原有的形。 宋鹅池在大褂下的手演算,大拇指掐住无名指,中指。 盯着唐明那只巧夺天工的眼睛,那不属于他,却又和他适应性良好,蒙蔽双眼,占据眼眶。 赋予他璀璨却又将他囚于身侧,赋予他**却又对他弃之敝履。 肝胆相照,宋鹅池明白了,他们之间的联系。把握“长生”的医者手段绝妙。 “小友,贫道送你一句话,‘肝脏是悲伤之源。’”宋鹅池站直,一拂袖,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面对的是随还与,话却是对唐明说的。 随还与不是普罗米修斯,他的肝脏仅有一块,被鹰叼走就只能空着,任由他盗来的火焚烧。 宋鹅池是想告诫唐明,不要被器官间的关系所牵动,对曾经的实验人员手下留情。可这又和“这里只有两个人。”相悖,听到这句话,落在心里的人是随还与。 在这里出现的怪物是“肝”吗?“肝”主谋略,多虑多思,思维活跃,想像对付“胃”那样利用信息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谢谢。”随还与道谢,唐明放行。 在那一瞬间,宋鹅池的目光落在站在自己对立面的同僚,像在责备他对自己挥动锄头,或许只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随还与的脑子嗡嗡作响,还在一一排除种下菊花的人会是谁? 务农村民不会来案发现场,一年四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开发商更是不会,和气生财,他们不会靠近这里;孩子的力气太小,翻土一气呵成,以小孩的体魄过于勉强。 菊花在随还与的手里绕圈,摊开再收拢,他也见过……在茶杯里。 有一户务农的村民倒是有可能,菊婆。她讲述故事时的无奈,设身处地,还有坐在村口等人。 天把脸沉下来,唐明拽了下随还与的衣角,像是呼唤回一个漫无目的漂泊于海上的孤舟。他怕随还与会陷入那些旧恩怨中。 “回去吧,天好像要下雨,回去时腿陷在泥里,会很狼狈。” 唐明开口,伸出手,在暴雨来临前这是很常见的手势用作判断。 不过仔细一看,他的手心朝地,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真正想的是给随还与打伞,然后陪他在雨中继续思考。 雨,文菊被埋那天也下了雨,会陷在泥里。 随还与猛然抬起头,如果埋下去的时间不长,暴雨引发山洪,文菊又从泥地里爬出来呢? 从“胃”和杜知道的之间的关系看,“长生器官”和人产生联系需要的最多就是执念或者说是人心底的呐喊。 菊婆在等的人如果是文菊呢?那么多号称青年才俊让她失望,为什么还要苦苦等下去。她的人是文菊,很多事就能说通了。 她在这里种上菊花怕文菊找不到家。 随还与把土又合回去,只是一个猜测。 “文菊从中逃出来了。菊花是菊婆种的。” 随还与突然靠近唐明,指甲在他的眉中心点上一点,像在给某种小动物开智。 随还与大胆的动作把唐明郁闷的心情放进榨汁机里,过滤掉苦味,酿成果汁只剩下酸甜。 “记住。”随还与见唐明没反应,稍微不满,很快又舒展眉头,他又能不满什么,那不过是一个幻影,自欺欺人想弥补过错,人走茶凉后,才开始信息共享。 “我记住了。”对于随还与难得的强势唐明还是决定要满足一下,这是他们难得的任性。 没有松开随还与的手,很公平,刚才唐明满足随还与的要求,现在随还与照理来说应该也答应唐明的要求。 大门禁闭,从门内反锁。按理说不应该,菊婆和款冬不在家也是从门外锁上。这样的锁法,倒像是在把人拒之门外。 “款冬!款冬!你在哪里?听得到吗?”菊婆焦急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 “回答我——” 围墙低矮,捡来几块转头放在墙边,踩上去摇摇晃晃,随还与扶着,唐明先是把手搭在墙上,和做引体向上的原理差不多,依靠臂力将身体撑起。 菊婆疯疯癫癫,抱着头,她要找款冬,却先把自己锁起来。 是有人告诫过她,对她的一种保护。 “勇气是相互依存的,款冬不见了,她被剥夺了面对世界的勇气。” 随还与虽然没有看到院内的景象,但还是能猜出个一二三来。 满院疯跑的菊婆向上看去,伸出手,像是想触碰她年轻未能触碰到的天光破晓。 “我求求你,我不能出去,款冬回来见不到人会害怕。我不要了,我全都不要了,我只要我的款冬回来。” 她摇着头,无可奈何,手足无措。她要被困在这里多久。她会陷入自我怀疑,即使款冬能回来,她也会失去自己。 “把门打开,你不知道款冬在哪里?你还知道文菊在哪里。” 情急之下,唐明喊出来。随还与守在门前,门开了。 菊婆从中走出来,像个即将准备接受责骂慌张跑走的孩子。 疯狂地跑到,那处她出来的地方。 款冬昨天回来时,菊婆叫她文菊,能悄无声息把文菊带走的人也只有它了。墙角里晕开墨汁。 随还与朝唐明使个眼神,唐明陪同菊婆,他自己要去找它。 夜晚墨水在天幕上肆意铺陈排比,编造诗句,就连太阳也要退避三舍。 尺泽坐在一颗树上感受着那不属于他的心跳。 老师,你还在看对吗?面前是您一直以来都像见到的人,文菊。 为什么不说话。 舌尖刚不受控制,就又被它重新夺回主导权,不要说放过她之类的,这样的话还是少说。 第30章 虞慕7 歪脖子树前,正对着的破庙,有一个年轻人在读书。手机散发出的蓝光照射在他脸上。 隔着一层窗棂,宋鹅池用手支着头,半阖眼,手支着头。 “玼兮玼兮,其之翟也。鬒发如云,不屑髢也;玉之瑱也,象之揥也,扬且之皙也。” 念得是宣姜夫人,形容她貌美暗讽她品行不端。 引经据典不是拿着手机说着驴唇不对马嘴。本来就不打算告诉他真相的心,经过这一套诗文的千锤百炼,更是铁石心肠。 “施主不必多此一举,贫道避世,平日也就在深山里对山下的事是……” “款冬不见了。”随还与抛出一个雷。 宋鹅池吓得跳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快走,别管那些唬人的玩意了!”施主也顾不上说了,拉着随还与就要找人去。 手机息屏,放进兜里,最后的画面却不是古诗文,而是活埋疯妻案专业人士分析各人物心理 ,定格在妻子用孩子苦苦哀求。 墨点顺着房檐滑下,滴在地上,长出新的墨汁鬼伞。 把随还与念出的古诗文告知它。 她不是宣姜,她没有仇恨,都是因为我,是我自作聪明让她向玄之又玄的东西寻求庇护,让她在议亲时被厌弃。 尺泽的手擦过自己的眼眶,他们共用一具身体,或者说本来就是一个人,它在擦去杜知道的眼泪。 就是这样,我才要把当年的事问个清楚,老师我是你执念的回音。 “放开她,她和当年的事无关。” 它从树下跳下来,眼前的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一张娃娃脸少年老成。 道济天下,尺泽越过眼前的宋鹅池玩味地看向随还与。 他故意得,没先去找款冬先去找宋鹅池,利用它的善,料准它不会伤害谁。 时间充裕,利益最大化,寺庙早就布满墨汁鬼伞,或许就连那几句诗都是刻意念给它听的。 “玩弄人心的感觉怎么样?”像是日常的询问,说完就忘了。 “还可以不该是你反馈给我效果吗?弄这么大阵仗,你还是选择从善。” 随还与没理会它的嘲讽,他盯着它,想把藏在躯壳里的杜知道揪出来。 “我能选择从善从恶,你呢?你有的选吗?” 宋鹅池趁着他俩拌嘴的时候,跑到靠在树上的款冬旁边,背对着她摇晃她。 “喂,醒醒,姑奶奶,咱别搁这儿睡。” 款冬伸出手重重在宋鹅池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松手,你都快把我晃晕了。我没睡。”突然一条菌丝向宋鹅池袭来,分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尺泽感受到体内力量的调动,陡然醒悟,随还与的真正目标是杜知道。 它想终止菌丝的行动,又或者想帮助杜知道让菌丝的行动更灵活。 随还与只是一眨眼就猜到了它的行动, “最好别轻举妄动,你不想知道你老师的往事吗?心结太久解不开,可是会把人困死其中。” 尺泽迟疑一下,收回手,用心倾听杜知道的活动。 离开她,不能再让你们这些江湖骗子再制造悲剧,什么驱魔仪式,那只会饲养你们的肮脏,污秽。 它睁开眼睛,老师怎么会这样,它好像是读懂了那些杜知道的未尽之言,但又在云里雾里,无所不能如老师也会犯错吗? 他们都是怀着一颗善心,做得又怎么都是错事。 它又饿了,像是回顾生存的本能,倒不如说它一直在克制食欲,越是填饱肚子疑惑就越大,疑惑越大就越饿。 菌丝还在增生,围着款冬,像是围着一团篝火 。 “你在后悔,为那个孩子气建议,那个跟着文菊跑闹的孩子就是你。杜知道。” 身边的菌丝首尾相连,压到一片,拙劣得模仿出被焚烧,承载了罪恶的菊丛。 刻舟求剑又何止是他一个,锄头砸向菊丛,压折一众芳华。菊婆一下又一下用锄头抛开土地,土地下面的化肥也是烂掉的花瓣。 她让菊花代替她自己安睡,“文菊,你不要醒,就这样闭眼一会儿就过去了。” “菊婆,你冷静一点。”唐明的眼睛中的万花筒开始转动,不擅长的能力如今掌握得炉火纯青,只要菊婆回头,就会陷入一个无忧无虑的梦。 “我冷静不了!我本来就该认命,当好’郑家媳妇‘被人欺辱也就别再说话,我为什么要疯跑,我为什么不是一个正常人。” 唐明顿住,他没想到菊婆就是郑家媳妇,文菊是她想成为的人。 几率白发跳出衰老,那是文菊几十年前落在她头上的花瓣。 菊婆一手指着天,另一只手按着锄头深砸向地底。 “这不公的老天爷,总是让没意思的活下来,又让想活的白白送命。” 菊花是她种的,伤疤是她撕开的,她又在为难自己中得到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上肢下垂于躯干两侧,掌心向前,下肢并拢且脚尖朝前,人体解剖学标准姿势。 她真切地看清自己,垂于两侧的手,她用它们刨开泥土,那一夜下了好大的雨,她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奇怪,隔得那么远她怎么能听见。 我要我的孩子回来。 “我不是傻子,害死一个孩子后我就不傻了。我把故事告诉你,裳家小鬼,你带我去找我的孩子。” 菊婆的语气平静, “菊,花之隐逸者也。” 她本来就是这样。 唐明对随还与越来越好奇了,让唐明跟上菊婆,宋鹅池说的是真的这屋子里确实没什么是真的,只有这儿菊花。 文菊是菊婆清醒时的样子,这里的菊花能让菊婆清醒。 正如他说的,唐明会是那个裁决的侩子手,他在默许我筹备,揭开真相,唐明越来越期待随还与会怎么为自己辩解,他或许会绞尽脑汁让我处理他。 人走后,藏在菊花里的灵被唤醒,那菊花便没用,款冬花和菊花很相似,在那接连倒下的菊花里是否还混着几簇款冬花在捂住伤口。 花没有感官,疼的只会是人,人替花疼。 款冬脸色苍白,空气中的潮意俞加浓厚。 眼皮在打架,抵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款冬!”宋鹅池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开玩笑,冲过去,道袍的宽袖被用来菌丝扯住,风灌入袖口就像是一只硬要是扑火的飞蛾。 雨滴落下,甘露平等的打在每个人身上,跟着唐明走的,菊婆停下,找了一根树枝作拐杖。 想着,这次就让雨土和成的面覆住鼻腔就好,不要再动手把土刨开,插着木枝就当墓志铭。 一抬头,裳家小鬼在瞧她,新的眼睛像唐三彩,曾经她远远地瞧过他一次,那时候他的眼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以为还是那场暴雨。” 慢吞吞跟上他的脚步。脚在湿润的土地上踩出一个个脚印。 按五脏六腑八卦图走,水对应的是肾,主生长发育与生殖,其华在发。 眼前款冬的头发伸长,像是汲取养分,雨,从碳素笔的笔尖变到琴弦,到滚圆的大豆,砸下。 宋鹅池被束缚着,身体向款冬靠近,他靠近一分,款冬的眉头就舒展一分。 “五脏六腑相照应,肾对膀胱,主水。” “主水?”同为怪物的尺泽如何想不到,怪物的出现需要依据一定的五行运作,就像“胃”对应土,它的养料就需要被埋入地底。 如果器官怪物的出现影响环境,当年的暴雨也就不算作意外。但是随还与瞄向尺泽,胃主土,它的到来就没影响周围地势环境。 区别在于…… 雨越下越大,一盆盆水泼在随还与的头上,干扰他集中注意力。 尺泽有杜知道在,一直以来,随还与都忽略了杜知道的特殊性,克制,管控。杜知道对应的是脾。 “杜知道,松开他,难道你想让文菊赶来的路上被水淹死吗?” 尺泽感到力量回来,脱离控制后菌丝瞬间灰飞烟灭。 宋鹅池在菌丝松开的一瞬跑过去,触碰到款冬的瞬间,雨势缩小。 她会怎么想?她收养的孩子,交换了她和杜知道之间的命数。 宋鹅池和款冬像两只小兽一样靠在一起,一切又像回答了十年前的雨夜,两个怪物从实验室逃出,走散了。 “款冬!杜,知,道。” 菊婆看到刚才的那一幕了。 款冬挣扎着望着自己视为母亲的人,她知道了,她会赶我走吗?她缩紧身体,预想中的鞭挞没有到来,只有一双手覆上她的头。 “淋雨了,头疼不疼,先回家睡觉一觉,我们回家。” 款冬摇摇头却诚实的闭上眼,她很累是真的。 菊婆弯下腰,把款冬背在背上。 杜知道驱使着尺泽快步离去,随还与走过去想搭把手,被唐明拉住,食指放在唇间做出“噤”。 尺泽刚迈出一步,就被叫住。 “过来叙叙旧吧,陪我一个老婆子过个热闹的节,这是你创立的节,你还记得吗?” 杜知道在一瞬间夺回身体控制权,回过头望了一眼,他的姐姐。 青丝对白发,几何时他们也曾许诺要一人青春永驻,一人走近历史的尘埃。 现在反过来了。 第31章 虞慕8 牛羊都奇怪了,怎么平日里冷清的村子闹哄哄地,往日只顾着吃草,今日要想一想,老天爷究竟是喜还是怒。 平日被人避之不及的院子今日倒是有了一番气派。款冬被菊婆扶到卧室躺下,帘子拉下,宋鹅池自请去后厨烧火做饭。 天实在是不早了,鹤烟也该升起来。 柳壶村的人面上不和,却会不约而同在同一个时间段烧起炉灶,那裹着饭菜香的烟气,成群结队,迁移飞去 。 随还与也想请命去干点活,却被唐明拉住按在座位前。 左边是垂垂老矣的菊婆,右边则是心绪不宁的尺泽。 随还与在中间,就像是天平连接托盘的杠杆,唐明站在随还与身后,手还保持着按下他时的位置,在他的肩膀上,靠近他脆弱的脖子。 “你该坐下听听,为自己想想证词。” 唐明穿着一件纯黑色的风衣,远远看去随还与就像被笼罩在黑暗中,被不怀好意的鹰遮蔽在羽翼下。 随还与好像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抛开身份的限制他不会讨厌我,会和我共享秘密。 不过他每次垂眸时,都会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封闭,就好像他认可的只不过是一个身份而不是具体的人。 唐明想着偶然和尺泽对视,对方眼底是翻滚的恶意,还有和当时褚鹭宣一样的同情。 “别逃了,这些事不该平白无故牵扯到这些新生的孩子上。” 仅仅是一瞬,刚和唐明对视的尺泽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唐明知道它还没走,手腕处缠绕的菌丝就是最好的证明。 菌丝温驯的锁在手腕处,杜知道整理袖口想要将这缕菌丝遮掩,无奈菌丝通人性。 被按下的随还与移动茶碗,挡住杜知道的袖口。 若无其事抬头,撞进绚烂夺目的眼眶里,慌忙低下头,他又看到幻象。 幻觉的出现不过是给他自己一个更体面的缘由,像他这样的人即使没被邀请大概也会偷听。 “我自小喜欢自由,疯跑,父母不管不理……”菊婆见没人开口,人都有些拘谨,便率先开口讲叙她的故事,老婆子一个在乎的东西又没几样。 顺着她的话音,众人被拉回牛还是牛,人还是人的时候。 她不喜欢别人随意给她按上的名字,她跑出想见到火车,飞机,她只喜欢疯跑对什么都兴致缺缺。 后来人们说她得了疯病,她没觉得有什么,有了疯病父母就越是不管她,疯跑一天两天也没事。 可一个人跑太无聊,没事,自由的风总会相遇。 杜知道当时是村里有名的捣蛋鬼,当有人拉住她的时候,那个捣蛋鬼总是会跳出来把不怀好意的人赶跑。 “我给她带上绞丝银镯,用纸披在她身上,让她藏到菊从中。把她变成世人眼里的女巫,自以为让你更自由。” 杜知道低下头,他又想逃走,他似乎总是这样,自己的一番好心好意,种下善的种子却结出恶的花蕊。 “不是你的错。” 趋利避害本来就是人之常情,权衡利弊之下她也要去面对,她很幸运,是那种不幸的幸运,她的故事还有人知道,还能在另一处地方生活。 后来,她嫁人,起初那户人家对她还是很满意,她还是能跑出去,跑到麦田里,人人都说她疯了。 他们才疯了,两个神神叨叨的人来得村里,要敛财建栋庙,没人信,要有人信就要展示神通,要展示神通就要找邪灵,那里来的邪灵。 千夫所指,众人厌弃,她就是那个邪灵。 “老大,该拿她怎么办。” “能怎么办,成了就成了,可若是没成,那就归俗。”两个骗子露出贪婪地笑容,眼睛像是两个窟窿,拿保鲜膜包裹肌肉,骨瘦如柴。 杜知道躲在墙角里捂住嘴,豆大的眼泪滑下来。 腿还没迈开,手先冲出去,跌在地上爬起来四脚,去找疯跑的文菊。 没跑两步,身后传来的拉力。 惊恐的回头。 “你在这儿,偷听?”她摇头晃脑,对即将来临的灾祸一无所知,初生牛犊不怕虎。 杜知道竖起手指,让她别出声,发出杂音的却是他,他把她头上的菊花扯下来,他害惨了文菊。 “呦!不用去找了,还带了个小的。” 文菊把头护在身后,她不傻,她跑出去流浪时就见过了,对她们厌恶,又无耻下流。 “跑,跑啊,用你给我讲过故事!带一块青金石为我证名。” 她哭喊着,向着不公,又像是在对花神的挽留。 花神,那不过是文菊躺在花丛中的一个倒影,文菊是她的影子,她呢?又是谁,是被活埋的疯妻。 杜知道要把他说的疯话变成真的,一个神该有什么,信众,壁画……褚家刚放出消息,疑点重重,没办法他只能去,了结由他种下的祸根。 滋——,电灯泡眨眨眼被无形的大手拢于掌心。 襁褓的婴儿在她的怀里哭泣,马上又被粗暴从门里拉出来,躺在土坑里,花神理应回到地母的怀抱。 她太倦怠懒惰,懒得跑懒得动,想起受刑得罪人死前总要哼唱几句歌词,唱黄梅戏,唱帝女花,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好像她之前就瞥见这个结局,那时的土是会蠕动的,混着浑浊腐烂的气息,拿去吧,我包含罪恶的躯体。 雨点滴下,听到婴儿的哭声,吵死了,令人厌烦的哭声。 有人把我从土地里拉出来,塞给我一个孩子。 抚养她,教会她跑出命运的围墙。 树枝上的雨珠顺着叶子滴到房梁上,绽开一朵雨花,惊醒睡在床榻之上的款冬,猛然睁开眼。 “你醒了,菊婆在和他们谈事情,饿了吗,先吃饭。” 宋鹅池“刚好”端着碗筷撩开帘子进来。 款冬慌忙要跑下床, “你干什么?你身体还没恢复,要去哪儿?” “我要走,别拦我。”款冬向窗户翻去,她不敢憎恨,怨怼,她所做的事也不值得被原谅。 “为什么要跑,人们不正是喜欢把过去痛苦的自己舍弃,换一个不确定的幸福。你做的很对。” 随还与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屋子里,像一个幽灵。 面对他宋鹅池心底的恐惧被无限放大,仿佛现在不是一间有些狭小的卧室而是堆满药剂的实验室。 随还与是会把怪物骗出来的暴君,轻而易举扯下一张张人皮。 这样的嘴脸连随还与自己也不适应,一阵头痛袭击他,摇摇头,刚才的恐怖消失得无影无踪。 “款冬?你醒了吗,菊婆要我拿电灯泡。” 款冬把电灯泡递给他,两只眼盯着随还与,她毫不怀疑话语的真实性,随还与应该把自己的过去割舍得还要狠,把自己弄疯也在所不辞。 电灯被探出的菌丝收走,拒绝了随还与进一步靠近。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四肢被挟制,唐明从背后抱住他。 这份幻想的感知有点多余了。 “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还不是一样,想用未来弥补过去。” 声音和体温成反比,像是压抑的愤怒破土而出。 唐明不知而来的愤怒,那只奇异的眼睛也在蛊惑他将眼前的随还与拖入无边的幻海。 对方回给他一个从容的笑容,惹人恼火,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好像会说话。 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在吓唬他们对吧,对过去还是会在乎。” 唐明还抱有一点希望,如果随还与完全不在乎,受到伤害,只有他一个人唱独角戏。 “完全不会。”随还与的脸上还挂着笑容。 过去的事是交付的本金,无论过程如何,也不能再把本金取回,只能向前。 “果然,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随还与晕倒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现实中唐明把随还与抱回房间,宋鹅池从屋里出来刚好撞上,自觉的把把脚收回去,关门。 梦中的随还与也在重复这个动作,开门关门,要等唐明挑选好环境,门才会真正打开。 门轴转动,面前是和古旧的木门风马牛不相及的实验室。 烧杯,试管放在桌子的边缘,有人从中走过就会哗啦啦摔在地上。随还与小心翼翼地把桌子上的玻璃制品一一归位。 手指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碰到瓶子就知道里面的化学药剂,□□,还有数不清的氢化物。 他在这里待过,停手,这些药剂是在防止中心休眠仓的生物跑出来的。 把脸贴在冰面上,想要看清里面的生物。 结果对上一只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休眠仓里的生物已经醒过来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舱门,快的随还与根本来不及反应。 舱门打开他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又想玩什么花招,主动打开舱门直面我。” 眼前少年的眼睛远没有多年以后的瑰丽,像是蜥蜴的竖瞳。 少年比随还与要矮,扯着他的领子让随还与不得不低头。 “我打开的?的舱门。” “当然是你打开的,舱门的按钮在外面。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你是新来的?” 少年的态度有所缓和。 “是的,是一个叫随还与的人把我骗过来的你知道他吗?” 随还与知道自己在梦里,这样的方式可以让他确定他的身份,是他本人还是取代的梦中一个角色。 第32章 虞慕9 不妙,唐明清醒着脚下却像踩在棉花上飘飘然。随还与神色安然,把唐明的手臂当做枕头。 明明是唐明自己让随还与陷入幻境,现在心里想得是如何把他叫醒。让随还与看着自己,然后呢? “然后呢?我问你。”宋鹅池把他心里想的念出来。 唐明下意识转身挡住宋鹅池窥探的目光,“不关你的事。” “你对随还与的依赖越来越深,随还与进入幻境时你在嫉妒幻象。我说的有错吗?你没怀疑,为什么随还与一来,胃,膀胱,肾就都出来了。” 唐明闻言只是把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了,“那随还与也有休息的权利,等他醒来再说。” 转身回房间,把头埋在随还与的肩颈处。 卷起一节头发在指尖缠绕,三圈还留出一节不至于牵扯头皮。 发丝从指尖溜走,幻境中的随还与也在做这个动作。 实验品刚从休眠仓出来身体还没恢复,满眼警惕地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实验人员。 眼睛瞄到白大褂上的金属牌,随还与三个字整齐地刻在上面 。 “你自我介绍的方式真特别。”指尖压过被随还与把玩的头发停在金属胸牌上。 “你叫什么名字,唐明?”随还与收到拒绝的暗示却没有放下对方的头发。 顺着头发感受到对方的身体颤抖,随还与的手抚摸头顶。 “如果我越狱,我可能会叫这个名字。现在的我叫裳来明。”裳来明偏着头,调整姿势让自己好受一点。 随还与在这时收回手,和刚见到唐明拿刀抵着脖子时一模一样。 “不拒绝吗?”随还与轻笑,能确定这个孩子百分百就是幼年的唐明,心智不够成熟,藏不住事。 小小的裳来明只把头扭在一边,用眼睛偷偷观察随还与,从被作为“祭品”送过来为止,这时第一次有人问名字。 其他人都只会叫实验品编号,脖子上带着的数字码。 “好了,逗你玩的,裳来明,你长大后要远离‘随还与’他会把你害死。” 随还与放开裳来明,打算走出实验室。 衣角却被人扯住,转头裳来明正用漩涡似的眼睛盯着随还与。 “你怎么不叫我唐明了?是因为发现我不是唐明,所以你要离开吗?” 随还与蹲下掰开裳来明的一根根手指,“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随还与,我会害死你。” “哈哈。” 掰到最后一根手指时,裳来明又重新抓住随还与的衣角,如此循环往复。 “那个人能被你害死能力应该也不怎么样,你不让他跟着也正常。” 随还与笑着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裳来明故意拖长音调, “所以你不如让我跟着你。” 悬着的心还是死了。 裳来明想要跟着随还与,实验室有条不成文的规定:样品已经拿出只有实验和销毁两条道路。 在十分钟时间内如果没有研究人员认证,就会被判定为越狱,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分针已经向前迈进一格半,快没时间了。 随还与的嘴被裳来明捂住。 门外响起敲门声,咚咚。 “有人吗?开门!” 颤抖,感到害怕却是随还与,反而是裳来明这个意外放出的实验品神色自若。 “快没时间了。门外站着的可是你的同僚。不去问候吗?” 话是这么说,但裳来明丝毫没有给随还与说话的机会。 “不知道说什么?” 随还与点点头,一只手向实验台下摸索,正常情况下桌底装有入侵报警器。 “告诉他,你不小心忘记了实验品的登记流程。” 随还与的手已经放到按钮的正上方,看到裳来明的眼睛时却停住了。 没有花里胡哨的妆点再平常不过的黑色,蕴藏着的是恐惧。 裳来明焦躁得频频抬头,摆弄头发,求生的渴望趋使着身体做出更多反应。 眼前的研究人员举棋不定,不知道还有多少底牌,反制措施。 裳来明极好的听力可以听到密码输入时的播报声,闭上眼睛,在心中倒数。 1,2…… “抱歉,我不小心忘记时间。实验一切正常。” 随还与在裳来明数到2时开口说话,门外数字的播报声停止。 “实验在关键时刻,我不希望有人打扰。” 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把呆愣住得裳来明拉起来。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在偷偷议论,脚步声远离。 随还与把实验台上的试剂推到里面,给裳来明预留出反应的时间。 “你的手段很高明。”话音里还有些哽咽,裳来明胡乱地把眼泪摸到一边。 “你不是新人吧,想用吊桥效应,让我配合你,作为你前路的踏脚石。放我走也是假的吧。” 推化学试剂的手一顿。 随还与真搞不清楚裳来明的脑子在想什么,明明救了他,却要被怀疑别有用心。 叹了口气,想要挽救一下自己的名声。 眼神聚集在裳来明上,皮肤苍白毫无血色。 随还与趁其不备捉住裳来明的手腕,把实验服宽大的袖子顺着胳膊撸上去,密密麻麻的针眼暴露在空气中。 裳来明防备机制趋使着收回手臂,想到随还与说“我会害死你”暗自较劲,把手臂又往前伸了伸。 随还与小心翼翼触碰青紫的针眼,缓慢接受理解“裳来明是实验品”的认知。 针眼无声地解释裳来明的抗拒,曲解。 “很疼吗?” 裳来明歪着头,揣测随还与的意思。 随还与在那一堆化学试剂里找碘酒,消毒酒精,直接一点,在找一块糖。 “我帮你找到了。” “你自己处……” 随还与的话卡在嗓子里,裳来明拿是针管和刀片,正要往身上扎。 夺过刀片,裳来明往后靠, “虚情假意的干什么?把实验完成你也好升职加薪。好孩子。” 裳来明的手搭在随还与的头上。 看着那张还未褪去青涩的脸,随还与感受到的是无力。 “只有在梦里我才能见到你。”随还与抱住裳来明。 “什么!” 现实和幻象中的唐明异口同声。 唐明抬起头,拥抱随还与。幻境逐渐脱离控制,变得越来越逼真,影响到现实世界唐明的记忆。 “‘裳来明’时没有遇到你,只是日复一日醒了吃药打针,朝不保夕,等到‘长生’被迫停止时,像只小老鼠溜出去。” 没有谁拯救,也不会去拯救谁。 唐明贴在随还与的耳边讲述着远不如幻境中美好的过去。 眼睛亮起,幻境中的裳来明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间被赋予色彩,回抱住随还与。 “你做的很好。” 随还与缓缓抬头,希望能在那双黑色的眼珠中找到一点天蓝。 太晚了,唐明及时收回干预幻境的手。 “完成实验。”裳来明重复道,语气有些机械。 用手挡住随还与探究的眼睛。 裳来明摇摇头,酝酿着刻薄的话语让随还与放弃对实验品产生感情。 “你有看过实验室的垃圾桶吗?”犹豫再三,心里想好的话,却总是在对上随还与的脸时戛然而止。 手心出满汗,说完就后悔,期望随还与能忘记这件事。 垃圾桶,随还与一步步靠近,鞋尖压过桶底吐出来的开关。 袋子包裹着一团团肉,血腥腥和化学试剂刺鼻的酸味交叠在一起。 随还与想捂住口鼻,看到裳来明面无表情的脸后悄悄把手拿下去。 “看到了吗?那里是昨天小鼠的实验耗材。” 随还与用指尖捏起塑料袋,往外拉,悲伤笼罩在身上 ,动作轻的像一阵风,不敢惊扰。 裳来明的语速很慢,慢到随还与刚好能看清每只小鼠的样子。 “老鼠的繁殖速度很快……”心砰砰跳个不停,随还与险些咬到舌头。 撒的谎连自己都骗不了。 “你是真的新人,怎么连这儿都不知道。” 裳来明走到随还与身边,把垃圾桶从脚下移开。 “‘长生’就是让多数的寿命集中在少数人身上。用多数生物卑贱换取少数生物尊贵。在这其中的我,是被送来的祭品,养在实验室里,‘扫把星’。” 随还与明白了。 “唐家活埋疯妻案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平息祖宗怒气。活人祭。” 本该被收走的祭品,被买下来,送道实验室。 没人替你求情吗? 你的家人后来找过你吗? …… 问题依次问去,裳来明摇摇头。 “别白费力气,我是真不知道。来到这里时,我只是婴儿。”裳来明打了个哈欠,枕在随还与的腿上。 裳来明早就厌倦,近乎将自己的人格抹除,只留下作为工具的循规蹈矩。 “在我之前,有研究人员出事吗?” “很多,如果不是失败太多次,你也不会一开始就接触到我这个级别的实验品。” 实验品的级别? “你是什么?五脏六腑。” 裳来明来了兴致,握住随还与的手,“取决于你把我做什么哪个器官。” 近在咫尺的脸上笑容天真无邪,随还与很熟悉这一幕,在原主的记忆里。也是不知道前路。 随还与拽着裳来明的手从离开实验室,大步流星。 吊桥效应,就先找吊桥。 第33章 虞慕10 门外是近乎无限的走廊,望不到边。没有脸的人朝随还与打招呼,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实验动物。 空气新鲜,像是来到室外。 随还与抬头,头顶还是铁皮撑起的天花板,脚下的供氧机还在运作。 制造实验室的人想要这样舒适的环境干什么呢?让研究人员忘却时间工作,项目紧急,需要保密。 “你的同僚和你的感情真好。”牵在手里的裳来明小声说了一句。 “呃?”随还与有些摸不着头脑,裳来明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12点钟方向提着小鼠笼子的人1秒向你看2次,3点钟方向拿资料的人,翻页的频率远远低于正常阅读速度,纸张和眼睛距离过近……” 裳来明依次分析随还与周围的人群。 就在随还与听着的时候,那些人已经把随还与围起来,围成一个圈。 随还与上下打量这些人,白大褂上或多或少沾着动物皮毛,还有衣角蹭到的染液试剂,所做实验中大概都有动物的参与。 这些人能来干什么,随还与的手边可是有一个珍惜实验“动物”。 “他们看的人不是我,是身为实验品的你。” 本来护在随还与身前的裳来明后退一步。 随还与主动迎上去和这些“同僚”寒暄,一只手背在身后向后摆动,示意裳来明先走。 裳来明还是有些迟疑,人群即将把出口堵死时,裳来明踏出一步。 循着记忆,返回先前的实验室。 跑到转角,手臂捉住被人提起,裳来明拼命挣扎,却在看清那个人的脸时瞳孔骤缩,停止动作。 怎么会是他! “嘘,实验品在实验过程中乱动可不好。” 裳来明被那个人拖着带走。 无神的眼睛望向拐角,还在期望谁能带自己离开。 随还与看到裳来明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心里松了一口气。 “需要帮忙吗?你的课题和我涉及的领域有相近的地方。” “我的课题我想自己去做去写。而且实验品现在不在我身边。” 随还与不卑不亢地应对问题。 “什么!”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连连后退, “随博士对自己的能力真是自信。”其中一个老学究捋着胡子说。 随还与就像看到了中学时代的老师一样,心虚,手心冒汗。 “呃,时间不早了。我去做实验了。” 细想一下,让裳来明独自一个人回去的确有些不妥。 随还与转过拐角,冷静淡然的伪装顷刻间当然无存,顾不得衣角的褶皱,直接冲到实验室的门口。 “请输入指纹。”冰冷的机器音给往随还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实验室的大门需要指纹密码,正常情况下裳来明会在门前等到随还与回来。 可是现在,周围没有任何掩体和研究人员,裳来明就是不见了 。 怎么办,随还与在心里自问。 没有人回答。 如果裳来明真的逃出去也是好的,即使只是在随还与的梦中。如果没有,随还与就在梦里又害了唐明一次,伤害过去的唐明。 随还与皱起眉,现实中的闭上眼睛熟睡的身体也在经行这个动作。 身边的唐明睡得很浅,朝随还与的方向侧过身,蓝色的眼睛亮起金色的光芒。 设置幻境,说是惩罚迁怒,可不愿意累着随还与,频繁更改幻境内容的人也是唐明。 亮起的左眼像是凌空浮起的鬼火,唐明不安地把头埋在随还与的腹部。 唐明觉得自己像是得了仅限随还与的皮肤饥渴症一样。忍不住想和熟睡的随还与接触。 失控的不只是唐明,还有幻境。 唐明控制不了幻境中过去的自己跑向随还与。 幻境超出唐明的记忆范围,唐明无从下手,却要承受使用能力带来的后果。 唐明握住随还与的手,试图缓解那份不正常的燥热。 幻境里同样感受到炎热的裳来明可就没那么好运,身边无依无靠,眼睛还被人蒙起来。 “别动,你看不见。乱动会碰倒实验器材,划伤。” 裳来明不会被骗一次又被骗一次,被机器臂绑住的手脚乱动。锋利的金属毫不留情在裳来明的手上留下青紫的痕迹。 “你知道我刚才给你打的是什么药剂吗?那是一种可以让实验品产生雏鸟效应的药物。乖乖待着,你也不想眼睛的纱布被摘下吧。” 裳来明动作停下,像是心里真有几分顾及。 “你到底是谁?” 被问的人勾起嘴角,“我吗?只是一个有些恶劣的手术医师。不要去怪随还与,即使你逃走我也会捉住你。” 裳来明没有再乱动,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脚步声。 “在等随还与来接你吗?那可能是更深的深渊。” “指纹识别成功,实验室欢迎您的到来。” 机器女声响起,随还与出现在门口。 “我说过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来干扰我的实验。”低着身子,用手撑住门框,整个人透着低气压不好接近。 裳来明被绑着蒙着眼睛,罪魁祸首朝随还与笑眯眯地打招呼,高兴得迎上去抱住随还与,就像来者不善的随还与是多年的老友。 气氛比随还与想得要轻松,看不清人脸的研究员抱住自己,研究员的年龄不大大概十五六岁和裳来明的年龄差不多。 “别这样看着我,如果是你你也会这么做。利用雏鸟情节摁住实验品。” 随还与不敢反驳,因为这个看不清脸的研究人员说的是真的:自己真的可能会因为懒惰不愿耐心经营关系,直接利用药剂产生的雏鸟情节让对方乖乖听话。 随还与呼吸急促,看不清脸的实验人员身份呼之欲出——原主。 “你怎么能忘了,你干过的事情。”眼前人的面容突然变得狰狞,随还与退无可退。 撞到实验台上,化学试剂叮当作响。 “你们在做什么?”被绑住的裳来明察觉出一丝不对。 随还与被抵在实验台上,左右为难,有一个瞬间两个人的脸同时转向被绑住裳来明。 “你看,我就说不要在这里。”语气里带着责怪。 “我想不想在这里,心里怎么想的,你不是知道的吗?原主,或者说过去的我。” 随还与咬牙切齿地反驳。 对方还是一脸嬉皮笑脸“别这么说,我好歹也帮你,你不用再一次抓着他完成雏鸟情节的植入。” “是我对裳来明植入的雏鸟效应?” 随还与的问题有些可笑,雏鸟效应让对方离不开另一方,而和唐明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随还与都在赶他走。 “你以为还能有谁,大名鼎鼎的随博士。” 机器的开关被关闭,裳来明束缚的状态被解除。 眼睛被蒙住,视觉被剥夺,余下的五感便被放大。 裳来明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手脚无力, “那你就再走一遍故事,他属于你了。”裳来明听到罪魁祸首说。 随还与抱着裳来明,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在睡梦中自己一不小心梦到了原主和过去的唐明。 可眼前的人实在是太真实,随还与也想笑,自己刚在说完用悲惨的过去换取幸福是再平常不过的,转身就被过去刁难。 “随还与。” “我在。”回答时随还与带着颤音,回应的同时把靠近裳来明的手抽回来。 裳来明却往前扑,冒着摔倒的风险也要去抓住那只手。 “唉,闭眼,不要看到任何一个人。”随还与一个健步冲过来,用手捂着裳来明的眼睛。 “别走。” 视觉被剥夺,陷入黑暗让裳来明很没有安全感,就像是一只明明即将破壳被堵住出路的幼鸟,依据本能向上啄壳冲破黑暗。 裳来明的手已经好几次想扯下眼前的纱布,不敢睁开眼,怕看到的是虚无的白色。 “我不走。”随还与把裳来明抬到眼前的手打下,刻意避开密密麻麻的针眼。 “你和那个人说了什么?那个人是你的同伙。” 裳来明把随还与的胳膊当成抱枕抱住,试图用这样方式应对陌生的感情,和生气有些类似。 裳来明有时都觉得自己疯了,仅因为一张脸的相似就跟着陌生的实验人员参与陌生的实验。 “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至于那个人,大概是我不愿意接受的自己。” 随还与坦然回答,一边帮裳来明整理眼睛上的纱布。 只要结果是好的,不管过程有多么扭曲。那样的人真的是原主——随还与的过去吗? “什么?那个人也是你,也就是说从始至终想得到我的人都是你。”裳来明的食指探到纱布的下方,平整的纱布凸起一角。 “可以这样……”说。 话还没说完就被裳来明抵在实验台上。 “嘘,别乱动。如果你再动一下,我就扯下纱布。”裳来明哑着嗓子。 随还与两只手举起,谁知道这个雏鸟效应有没有经过改版,有定位,被看到就再也逃不掉了。 有的。 心里的声音回答随还与,随还与起身不敢再靠向身后,怕回头看到的是原主一模一样的脸。 只能往前,近到和裳来明呼出气息都交缠在一起。 你怎么能忘记,唐明可是你最伟大的作品。 过去的随还与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只要再重复一遍亲手做过的事情就能醒来了。” 现实中唐明昏昏欲睡,呢喃着借着幻境中裳来明的口,说出通关秘诀。 随还与的脑子感觉快炸了。 我亲手将裳来明锻造成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