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宫宴,设在太和殿偏厅。鎏金铜炉里燃着上好的银骨炭,暖意顺着地砖漫到脚边,混着殿角梅枝的暗香,倒比寻常宴席多了几分清宁。
雨柔坐在皇后身侧,指尖捻着颗蜜饯梅,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席间。李公公就坐在斜对面,穿着簇新的貂皮袄,正端着酒杯与户部尚书说笑,眼角的皱纹里堆着笑,却总在无人注意时往皇后这边瞟,像只伺机而动的狐狸。
“尝尝这个。”皇后用银箸夹了块水晶肘子放到她碟里,“御膳房新换的厨子,手艺不错。”
雨柔谢过,刚要下箸,就见李公公端着酒杯走过来,身后跟着个面生的小太监,捧着个锦盒。“皇后娘娘,”李公公躬身行礼,声音尖细得像被炭火烧过,“这是太后赏的暖手炉,说是江南新贡的银丝炭,烧着不呛人。”
锦盒打开,里面是只掐丝珐琅暖炉,炉身绘着缠枝莲,确实精巧。雨柔却注意到小太监的手指在发抖,袖口还沾着点墨渍——那墨色暗沉,正是昨夜在织造局库房发现的霉斑染出的颜色。
“替本宫谢过太后。”皇后淡淡颔首,并未伸手去接。
李公公的笑容僵了一瞬,又转向雨柔:“雨柔姑娘如今协理六宫,辛苦得很,这暖炉给姑娘用正好。”
雨柔刚要开口,殿外忽然传来喧哗,秦岳一身戎装闯了进来,甲胄上还沾着雪,显然是刚从城外军营赶来。“启禀皇后,”他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寒气,“南境急报,节度使陈武遇刺,生死不明!”
满殿哗然!陈武正是上次被举荐去南境接替旧部的将领,才到任不足一月。
李公公脸色骤变,手里的酒杯“哐当”掉在地上:“怎么会……陈将军勇武过人,怎么会……”
雨柔却盯着他发抖的手指——方才还稳如泰山,此刻却抖得像筛糠,分明是心虚。她忽然想起昨夜在织造局搜到的账册,其中一笔“采办费”的收款人,正是陈武遇刺地的一家客栈掌柜。
“李公公似乎很怕陈将军出事?”雨柔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还是说,公公知道些什么?”
李公公猛地抬头,眼神怨毒:“你个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咱家只是惋惜陈将军!”
“惋惜?”秦岳站起身,从怀里掏出封信,“这是从陈将军遇刺现场搜出的,上面写着‘事成之后,李府兑现承诺’,笔迹与公公给织造局的密信一模一样。”
信被传阅开来,李公公的脸由红转白,再转青,瘫坐在地上:“不是我……是太后……是太后让我做的!她说陈武是秦岳的人,留着迟早是祸害!”
皇后将暖炉狠狠砸在地上,珐琅碎裂的脆响刺破殿内的寂静:“把他拖下去!查!给本宫往死里查!牵连到谁,绝不姑息!”
侍卫上前拖拽李公公时,他还在疯狂嘶吼:“你们不能动我!我是太后的人!太后说了,等太子……”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
雨柔看着他消失在殿门后,忽然想起昨夜在偏殿翻到的旧档——先皇后的陪嫁清单里,有一支与暖炉上的缠枝莲纹样相同的发簪,而那发簪,十年前就被太后“借去观赏”,再也没还回来。
“看来,该去给太后请个安了。”皇后的声音冷得像殿外的雪。
雨柔点头,指尖捏碎了碟里的蜜饯梅,酸甜的汁水流进指缝。她忽然明白,这宫宴从来不是宴席,而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每一道菜、每一句话,都藏着刀光剑影。
秦岳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南境那边我已让人加急处理,陈将军只是轻伤,不碍事。”
雨柔抬头看他,甲胄上的雪正慢慢融化,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辛苦你了。”
殿外的雪又开始下,落在梅枝上,簌簌作响。雨柔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忽然觉得这寒冬还很长,但只要手里的金印够烫,身边的人够可靠,再深的暗流,也能踏过去。
宴席散时,雨柔特意让人把那只碎裂的暖炉收好。炉底的缠枝莲纹在火光下扭曲,像在诉说一个被掩埋多年的秘密——而她,正要亲手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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