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微光
靳衡的指令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刑侦支队内部激起了层层涟漪。
“‘幽冥会’?最高优先级?”
“头儿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那段录音确实邪门,但‘夜行主’……这听起来也太玄乎了。”
窃窃私语在办公区的角落里流淌,尽管靳衡凭借过往的赫赫战功和不容置疑的能力积累起了足够的威信,但这一次的指令,依旧让部分习惯于传统刑侦思维的队员感到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超自然?召唤仪式?这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舒适区。
靳衡能感觉到那些隐藏的疑虑,但他无暇解释,也无法解释。难道要开个大会,告诉所有人我们正在追捕一个可能召唤鬼神的邪教组织?他只能依靠核心团队的力量。
小刘和老吴被他叫进了办公室。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头儿,技侦那边已经在全力分析音频了,但对方用了至少三层加密和变声处理,溯源难度很大。”老吴率先汇报,脸色凝重,“另外,按照你的要求,我们对筛选出的三个重点区域进行了初步的卫星图像和热能扫描对比,西山公墓附近那片林地……在最近三个雨夜,都监测到了异常的热源信号,范围不大,但位置固定,且与已知的人类活动轨迹不符。”
靳衡的目光立刻投向桌上地图那个被重点标记的红圈。陈见素的“感觉”,技术的“异常”,在这一刻形成了交叉印证。
“废弃化工厂和旧仓库区呢?”他问。
“化工厂近期有流浪汉活动的迹象,热能信号分散且符合人类特征。旧仓库区信号微弱,无明显异常。”小刘补充道,“头儿,西山那边……要不要先派一队人过去摸摸底?”
靳衡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行。对方不是普通的罪犯,我们不清楚他们有什么非常规手段,贸然行动可能打草惊蛇,甚至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他看向坐在角落沙发里,一直沉默不语的陈见素,“我们需要更准确的信息。”
小刘和老吴的目光也随之落在陈见素身上。他们对这个被队长亲自带回来、身份不明的苍白青年充满了好奇,但也敏锐地感觉到队长对此人的特殊态度和……依赖?
陈见素感受到众人的视线,抬起头。他不太习惯这种被聚焦的感觉,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才低声道:“我需要……靠近那里。越近,感应可能越清晰。”
“太危险了!”小刘脱口而出。连对方是什么底细都没完全搞清楚,就让这个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人去冒险?
靳衡的指关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何尝不知道危险?但时间不等人,下一个雨夜随时可能到来,而他们掌握的线索却支离破碎。陈见素的特殊能力,是目前唯一可能快速打开局面的钥匙。
“我跟你去。”靳衡最终做出了决定,声音不容置疑,“就我们两个,伪装成登山客或者勘察地形的人。小刘,你带另一组人,在外围策应,保持通讯畅通,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靠近。”
“头儿!”小刘还想劝阻。
“执行命令。”靳衡的语气斩钉截铁。
小刘和老吴对视一眼,只能应下:“是!”
行动计划初步拟定,小刘和老吴离开办公室去做准备。室内再次剩下靳衡和陈见素两人。
靳衡走到陈见素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坐着的他平齐。这个动作让他少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多了几分平等的审视。
“陈见素,”他看着他的眼睛,语气严肃,“我知道这很危险。所以,我需要你告诉我,靠近那里之后,你具体能做什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或者说……可能会吸引来什么?”
他需要尽可能多地了解情况,评估风险,制定预案。他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尤其是这种完全超出常规的仗。
陈见素迎着他的目光,靳衡的眼神很沉,带着刑警特有的审慎和一种背负责任的沉重。他沉默了几秒,组织着语言,试图向这个理性世界的人,描述那个混沌感知的世界。
“靠近能量聚集的地方……尤其是这种邪恶的仪式地点,”他斟酌着用词,“我可能会……听到很多杂乱的声音,看到一些……破碎的画面。就像接收信号不好的电台,信息是混乱的,但其中可能夹杂着有用的碎片。”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至于吸引……就像黑暗中的火光会吸引飞蛾。我的存在,对于它们来说,本身就具有很强的吸引力。靠近源头,可能会让一些原本潜伏的、或者被仪式吸引而来的东西……更加活跃。”
他没有隐瞒可能带来的风险。这是合作的基础。
靳衡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陈见素的描述依旧抽象,但他能理解其中的核心——高收益伴随高风险。陈见素是探测器,但也可能是引爆器。
“你能分辨出哪些是有效信息,哪些只是干扰吗?”靳衡追问。
“不能完全分辨。”陈见素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很多时候,要靠直觉和经验。就像……沙里淘金。”
靳衡深吸了一口气。这无疑是一场豪赌。他将筹码压在了陈见素的“直觉”和“经验”上。
“好,我明白了。”他站起身,恢复了惯有的决断力,“我们会做好万全准备。你只需要专注于感应,其他的,交给我。”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仿佛只要他说“交给我”,天塌下来也能扛住。
陈见素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似乎松动了一点点。
下午,天色阴沉下来,乌云低垂,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闷湿感。这并非计划中的雨夜,但阴沉的天气同样有利于掩盖行踪。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SUV驶离市区,朝着西山方向开去。开车的是靳衡,陈见素坐在副驾驶。后座上放着一些简单的登山装备和勘察工具作为伪装。
小刘带领的另一组人,开着另一辆车,远远地跟在后面,保持在通讯范围之内。
越是靠近西山,陈见素的感觉就越发明显。起初只是细微的、如同蚊蚋般的低语在耳边萦绕,随着车辆驶入盘山公路,那些低语逐渐变得清晰,夹杂着痛苦的呻吟、疯狂的呓语、以及某种……空洞的、持续不断的呼唤。
他的脸色开始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安全带。
“怎么样?”靳衡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
“很……吵。”陈见素闭了闭眼,试图屏蔽那些无用的杂音,集中精神去捕捉与符号、与仪式相关的特定“频率”。
靳衡放缓了车速,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隙,让山林间清冷的空气流通进来。“能坚持吗?”
陈见素点了点头,没说话。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现实世界的景物与那些扭曲的、半透明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山路两旁茂密的树林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这辆缓缓行驶的车。
按照计划,他们没有直接前往地图上标记的异常热源点,而是在距离还有一公里左右的地方,找了一处相对隐蔽的空地停了车。
“从这里步行过去。”靳衡熄了火,拿起装备,同时将一个纽扣大小的通讯器递给陈见素,“别在衣领里面,随时保持联系。”
陈见素接过那个冰冷的金属小物件,依言别好。他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着靳衡指尖的温度。
两人下车,背上简单的行囊,伪装成登山者,步入山林。
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林间的光线愈发昏暗。那种无形的压力越来越重,像是一块湿冷的布,紧紧包裹住陈见素。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周围的“噪音”已经变成了轰鸣,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惨白的脸孔、滴血的利器、扭曲的符文、还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的脚步变得虚浮,身体微微摇晃。
“跟着我。”靳衡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地在他耳边响起。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股稳定的、属于生者的热流透过皮肤传来,像一道坚固的堤坝,暂时阻挡了部分冰冷混沌的侵蚀。
陈见素几乎是依靠着靳衡的牵引,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他努力集中精神,在那片信息的洪流中搜寻着。
“水……很多水……”他喃喃自语,声音细弱蚊蝇,“不是自然的水……是……是怨气凝结的……黑色的……”
靳衡立刻警觉起来,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这里并非靠近任何已知的溪流或水潭。
“还有……哭声……很多人在哭……很绝望……”陈见素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符号……我看到了那个符号……在……在一个入口的地方……”
“入口?什么样的入口?”靳衡压低声音追问,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林间寂静得可怕,连鸟鸣虫嘶都听不到。
“地下……像是……一个废弃的……防空洞?或者……墓穴?”陈见素的描述断断续续,带着不确定性。
靳衡立刻在脑中调出西山区域的地图。这一片属于待开发林地,历史上似乎并没有大型军事设施的记载,但存在一些年代久远的、零散的民间墓葬群。
他扶着陈见素,根据他模糊的指引,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方向,朝着林木更深处、地势似乎微微下陷的地方摸去。
越往前走,周围的空气越发阴冷潮湿,光线也愈发暗淡。陈见素的状态也越来越差,他几乎将大半重量都倚在了靳衡身上,身体冰冷,呼吸急促。
“就在……附近……”他喘着气,手指无力地指向左前方一片被浓密藤蔓和灌木覆盖的山壁,“那里……感觉最强烈……符号……还有……很浓的血腥味……”
靳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片山壁看起来与周围并无二致。但他相信陈见素的感应。他扶着陈见素靠在一棵大树后坐下。
“你在这里休息,绝对不要动。”靳衡的语气带着命令,他将自己的强光手电塞进陈见素手里,“拿着这个。有任何情况,立刻按通讯器,或者大声叫我。”
陈见素虚弱地点了点头,握紧了那支沉甸甸的手电。靳衡的气息残留其上,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靳衡拔出腰间的配枪,检查了一下弹药,然后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朝着那片山壁潜行过去。
他拨开层层藤蔓,仔细观察着山壁。岩石表面布满了青苔和岁月的痕迹,乍看之下毫无破绽。但他没有放弃,用手指细细地触摸、敲击。
终于,在靠近底部的一处,他发现了一块岩石的触感和声音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他用力一推——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那块看似坚实的“岩石”竟然向内凹陷,然后无声地滑向一侧,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混合着泥土腥味、腐烂气息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冰冷恶意的风,从洞内扑面而来!
靳衡的瞳孔骤然收缩!
找到了!
他立刻按下通讯器,压低声音:“小刘,发现目标入口,位于我当前位置山壁。立刻向指挥部报告,请求特警支队支援!重复,请求武装特警支援!洞口发现隐蔽机关,内部情况不明,可能存在极度危险人物及未知威胁,没有我的命令,外围人员严禁进入!”
下达完指令,他回头看了一眼陈见素藏身的方向。青年靠坐在树后,脸色苍白如纸,闭着眼睛,似乎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能等他,也不能留他一个人在外面太久。里面的情况未知,但每拖延一秒,风险都可能呈几何级数增长。
靳衡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枪械上的战术手电,炽白的光柱刺入洞内的黑暗。他不再犹豫,侧身,敏捷地闪入了洞口。
就在他身影没入黑暗的下一秒,那扇石门又悄无声息地滑回原位,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
山林间,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靠在大树后,意识在冰冷与嘈杂边缘挣扎的陈见素。
他手中的强光手电,散发着唯一一点微弱而坚定的光芒,在这片被邪恶笼罩的山林里,如同风中之烛。
而深入虎穴的靳衡,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恐惧与责任之上。洞内的黑暗浓郁得如同实质,手电光只能照亮前方有限的范围,空气冰冷刺骨,带着一股铁锈和**混合的怪味。
通道向下倾斜,墙壁粗糙,似乎是人工开凿后又经自然侵蚀。他屏住呼吸,放轻脚步,耳朵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
走了约莫几十米,前方隐约传来潺潺的水声,以及……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在一起诵念某种诡异经文的声音!
靳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
拐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他,也瞬间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空间。洞顶垂下无数钟乳石,而在溶洞的中央,竟然是一个漆黑如墨的水潭!水潭不大,却深不见底,水面上漂浮着缕缕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气。
水潭周围,被人为清理出一片空地。空地的地面上,用某种暗红色的、疑似血液的液体,绘制着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图案——正是那个与“幽冥会”有关的邪恶符号!
符号的周围,摆放着七盏摇曳着幽绿色火焰的油灯,灯焰跳动,映照出围坐在符号周围的七個身影!
他们全都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兜帽遮住了面容,低垂着头,双手以古怪的姿势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那低沉的、诡异的诵经声,正是来源于他们!
而在那七人围绕的符号中心,水潭的边缘,赫然绑着两个人!正是之前失踪的那两名受害者!他们似乎陷入了深度昏迷,一动不动。
更让靳衡心惊的是,在水潭的正上方,洞顶的位置,悬挂着一面古朴的、边缘雕刻着扭曲纹路的铜镜。镜面并非映照出洞内的景象,而是翻滚着浓稠的、如同石油般的黑暗!那黑暗似乎在不断试图从镜面中渗出,与下方水潭中的黑气相互呼应!
仪式……已经开始了!
靳衡甚至能看到,一丝丝微弱的、乳白色的光晕,正从那两名昏迷的受害者眉心被强行抽出,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地面那个巨大的血色符号之中。符号的线条随着光流的汇入,正隐隐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而水潭中的黑气,以及铜镜中翻滚的黑暗,也随之变得更加活跃!
必须阻止他们!
靳衡不再犹豫,他举枪瞄准,厉声喝道:“警察!全部不许动!双手抱头!”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溶洞中激起回响,如同惊雷乍响!
那七名黑袍人的诵经声戛然而止!
他们几乎同时抬起头,兜帽下的阴影中,亮起了一双双……非人的、闪烁着幽绿或猩红光芒的眼睛!
没有惊恐,没有慌乱,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漠然。
为首的一个黑袍人,缓缓站起身,他的身形比其他人都要高大一些。他抬起一只手,指向靳衡,兜帽下发出一个沙哑扭曲、不似人声的音节:
“杀。”
另外六名黑袍人如同提线木偶般,动作僵硬却迅疾地站了起来,他们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把闪烁着寒光的、造型奇特的匕首,那匕首的刃身上,似乎也刻着那个邪恶的符号!
他们如同鬼魅般,朝着靳衡扑了过来!速度远超常人!
靳衡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清脆的枪声在溶洞内炸响!子弹精准地射向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黑袍人!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靳衡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子弹击中黑袍人的身体,并没有预想中的血花四溅,而是发出了如同击中败革般的闷响!子弹竟然被弹开了!只在黑袍上留下了浅浅的凹痕!
他们的身体……不是人类?!
靳衡瞳孔猛缩,瞬间意识到这些“人”可能已经被某种东西彻底侵蚀或控制!他一边快速移动,利用溶洞内嶙峋的钟乳石作为掩体,一边持续射击,瞄准他们的头部、关节等可能存在的弱点!
子弹打在岩石上,溅起一串串火星。黑袍人的动作虽然因子弹的冲击力而略有迟滞,但依旧悍不畏死地逼近!他们手中的匕首挥舞着,带起一道道冰冷的阴风!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血色符号光芒越来越盛,抽取受害者生魂的速度似乎也在加快!水潭中的黑气翻涌,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拥有无数触手的庞大虚影!铜镜中的黑暗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开始从镜面中弥漫出来!
“阻止……仪式……”陈见素微弱的声音,突然通过通讯器,断断续续地传入靳衡耳中,带着极度的痛苦和焦急,“镜子……或者……符号核心……破坏……”
靳衡精神一振!陈见素还在坚持!
他一边与六个刀枪不入的黑袍人周旋,一边快速观察着整个溶洞的布局。符号的核心在水潭正前方,被那七个黑袍人和两名受害者阻挡。而那面悬浮的铜镜,位置更高,似乎与整个仪式能量场紧密相连!
打碎它!
靳衡眼神一厉,猛地一个侧滚翻,避开两把交错刺来的匕首,同时举枪瞄准洞顶那面铜镜!
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
那个一直站立未动的高大黑袍人,兜帽下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如同指甲刮过玻璃的嘶鸣!
溶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水潭中那团模糊的黑色虚影猛地探出数条由浓郁黑气构成的触手,如同闪电般射向靳衡!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靳衡只来得及向旁边猛扑!
嗤——!
一条触手擦着他的肩膀掠过,他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侵入身体,半边胳膊几乎瞬间麻木!手中的枪也险些脱手!
另外几条触手则狠狠抽打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坚硬的岩石地面竟然被腐蚀出了道道深痕!
而那个高大的黑袍人,此时也动了!他并非冲向靳衡,而是缓缓走向水潭边那两名昏迷的受害者,手中多出了一把造型更加诡异、通体漆黑的骨刃!
他要进行最后的……献祭!以完成仪式!
“休想!”靳衡目眦欲裂,强忍着身体的麻木和刺骨的寒意,再次举枪,不顾一切地瞄准那个高大黑袍人,以及他手中的骨刃!
砰!砰!砰!
子弹呼啸而出!
高大黑袍人似乎对子弹有所顾忌,身形诡异地扭动,避开了要害,但子弹依旧在他手臂和肩胛处留下了痕迹,黑色的、如同石油般的粘稠液体从破口的黑袍下渗出。
他的动作被成功阻滞!
但另外六个黑袍人已经再次围拢上来,封死了靳衡所有的闪避空间!水潭中的黑色触手也再次扬起,蓄势待发!
情况危急万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靳衡!”
洞口方向,传来一声嘶哑却清晰的呼喊!
是陈见素!
他不知道何时,竟然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跟了进来!他站在洞口,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身体摇摇欲坠,但他手中紧紧握着一个东西——正是那本用油布包裹的《百鬼夜行志异》!
他猛地将油布扯开,露出了那本古朴的线装书!书的封面,那个复杂的、仿佛蕴含着某种规律的图案,在溶洞幽绿火光和手电光的交织下,似乎隐隐流动起一丝微弱的、纯白的光芒!
就在古书显露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浩大而纯正的波动,以陈见素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那波动扫过整个溶洞!
地面上的血色符号,光芒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
水潭中翻涌的黑气和触手,如同被灼烧般发出滋滋的声响,猛地缩回!
洞顶的铜镜,镜面翻滚的黑暗为之一滞!
那六个扑向靳衡的黑袍人,动作齐齐一僵,兜帽下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就连那个高大的黑袍人,也猛地转过身,兜帽下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陈见素……或者说,他手中那本古书上!
“不可能……这是……‘守夜人的灯火’?!”沙哑扭曲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趁此机会!
靳衡眼中寒光爆射!他没有任何犹豫,将枪口再次对准洞顶那面铜镜,用尽全身力气,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子弹连续击中铜镜的镜面!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冰层碎裂的声响!
铜镜的镜面上,骤然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镜面中翻滚的黑暗发出一声无声的、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尖啸,猛地向内收缩,然后如同破碎的泡沫般,骤然消散!
几乎在铜镜破碎的同一时间!
地面上的血色符号光芒瞬间黯淡下去,那七盏幽绿的油灯灯焰剧烈跳动,然后噗噗噗地接连熄灭!
水潭恢复了死寂,黑气消散无踪。
那六个黑袍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地,不再动弹。唯有那个高大的黑袍人,发出一声不甘的、充满怨毒的怒吼,身形一晃,竟然化作一团黑雾,朝着溶洞深处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遁去!
“想跑!”靳衡强提一口气,举枪欲射,但那黑雾速度极快,瞬间便没入缝隙,消失不见。
溶洞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尚未散尽的硝烟味、淡淡的腐臭,以及那两名昏迷受害者微弱的呼吸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靳衡靠着冰冷的石壁,大口地喘着气,半边身体依旧麻木冰冷,额头上满是冷汗。他看向洞口的方向。
陈见素倚着洞壁,缓缓滑坐在地上,那本古书掉落在他的膝边。他抬起头,看向靳衡,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最终只是无力地牵动了一下,然后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陈见素!”
靳衡的心猛地一紧,也顾不上身体的不适,踉跄着冲了过去。
洞外,隐约传来了警笛由远及近的呼啸声。
支援,终于到了。
但这场发生在黑暗溶洞中的、关乎生死的较量,才刚刚落下第一幕。潜逃的黑袍首领,神秘的“幽冥会”,未曾真正降临的“夜行主”,以及陈见素和他手中那本被称为“守夜人的灯火”的古书……
更多的谜团和更深的黑暗,依旧笼罩在前方。
靳衡抱起昏迷不醒、轻得如同羽毛的陈见素,看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责任、担忧和某种难以言喻情愫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他收紧手臂,将怀中冰冷的身躯更紧地拥住。
无论如何,他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