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潇妈妈比想象中的晚到一些,这让邹言能有时间把自己的脸和胸口擦拭干净,衣衫上的污渍没时间处理。
“就这样吧,看起来更真实。”
程潇搂着他靠在沙发上,拦住了他继续擦拭的动作。
“好,阿姨快到了?”
邹言顺从的松开手,任凭纸巾落到地毯上。
程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出手机看了看才说:
“五分钟,她收到视频的时候正在做脸,做完了才来的。”
“潇潇。”
邹言伸手轻轻抚摸他的指节。
“怎么?”
程潇很久没跟他这般亲昵了,想到这次之后,要很久才能见面,也生出一丝不舍。
邹言垂着眸,看不清神色,声音轻柔带着试探:
“阿姨应该还记得我吧,会不会说你不懂事……”
邹言明显还有话没说完,程潇也不急,反手握住他,以示安慰。
“包庇罪犯。”
邹言用气息推出这四个字。
他一直想问,但是不敢,如今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他想知道,在这些旧识眼中,自己对谢岑犯下的罪行,是否值得被宽恕。
程潇误会了,以为邹言害怕母亲拿他换好处,言不达意的安慰着:
“她和许家很久没有合作了,你放心,不会把你扔回去的。”
邹言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停下的了手中的动作。
他不敢再问一遍,只是一句,就已经用尽了他的勇气。
邹言对谢岑是有愧疚的,他见过那张照片,鲜活,像朝阳一样灿烂,如果不是自己强求送上的肮脏鲜血,谢岑也不会长眠。
谢岑的父亲,是个很和蔼的人,他见过的。
谢家的产业在中欧多一点,许岑学琴的时候,多受其照拂。
也因如此,邹言不敢面对谢漓度,不敢让这个因自己丧失儿子的叔叔,向深渊中的罪犯施以援助。
邹言的沉默,让程潇误以为他安了心,吻了下他的额头,程潇就去厕所了。
趁程潇离开,邹言闭上眼深呼吸,驱散铺天盖的的自责,睁开眼把刚收到的钱转到自己的卡上。
刚处理完,门外传来嘈杂声,邹言抬头望去。
厕所没有动静,邹言也不去他,因为知道自己去开门会好一些,先挨两巴掌让她出出气,一会她跟程潇沟通的时候也会更清醒一点,场面不至于闹的太难看,也不会太脱离掌控。
随着房间门的移动,战争的硝烟弥漫在几人周围。
和预想的一样,女人见开门的不是程潇,上前越过保镖,直接一巴掌扇了上去。
邹言顺势倒地,看起来楚楚可怜,心里和表情不符的想着:''指甲好长,应该划破了。''
“把他腿打断,长长记性。”
女人比想象中的冷静,似乎并不意外这男人的身份,这是邹言没有预料到的。
邹言快速旋转的思维,这并不合理,如果她一开始就知道是那个麻烦的''罪人''跟在程潇身边,不可能现在有证据了才上前,应该宁可错杀的查自己,把危险扼杀在摇篮。
“程夫人。”邹言向后退着,暂时呼唤她的名字,能让保镖停一下动作,争取一点时间。
女人径直走进房间,坐在唯一的沙发上,面无表情的盯着邹言。
邹言确信她现在一定认出自己了,既然没有惊愕,那么就代表程潇的一举一动都在女人的监视之下。
邹言摸不清女人的意思,不敢轻举妄动,保镖见女人没有理会,继续上前。
“等等!”
程潇终于出来了,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就听到了,他也害怕直面母亲的怒火,想着邹言挨两下自己再出去沟通,但是听到母亲冰冷的命令,程潇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中的更为严重,马上冲出门叫停。
“打。”
女人一个眼神都没给程潇,好整以暇的姿态,让邹言知道今天一定逃不过了。
“看来得改签了。”随着疼痛从小腿骨上传来,邹言咬着下唇想。
保镖下手狠准,邹言没有受额外的苦楚,骨头碎裂的清脆,让程潇皱着眉向后畏缩了一下。
“好了好了,断了。”
程潇硬着头皮上前搂住母亲的胳膊撒娇:
“哎呦妈咪呀,就是玩玩,你跟一个小东西置什么气嘛,你看公司我也没耽误,该去的聚会我也没少去,怎么还对我的小爱好意见这么大啦?是不是有人背后教唆,离间我们母子情分呢!”
邹言痛的冷汗直流,隐约听着程潇熟练的撒娇,暗骂一声''蠢货'',女人的行为处处体现着她对全局的掌控,这个蠢货居然还想着用感情牌混弄过去。
“我会消失的。”
邹言气若游丝,努力挤出文字。
女人睥睨的扫视了他一眼,嘲讽着开口:
“你若真这么懂事,就该死在那个妓院里。”
听到女人的话,程潇才意识到现状,松开母亲的胳膊,轻轻跪在她脚边的地毯上。
女人把脚移开,似乎不想和儿子对话,接着对邹言说:
“他救你出来,我只当是玩玩,但是你行事作风太张扬了,许靖霖下周回国,想活命就老老实实配合。”
邹言一边和疼痛对抗,一边思索女人的意思,很快明白,自己一直高估了程潇的独立性。
好在女人的意思是要放自己一码,不会把自己送给许靖霖,思及此处,邹言感激的点头答应。
女人轻叹一口气,嘴唇研磨了一下才开口:
“滚远点,别让许靖霖抓住弄死了。”
“顾姨。”
邹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信任之前的一切,连带着把人都放在最坏的地方质疑。
很明显,顾玲希念及旧情,要把他送出去。
女人重重给了程潇一脚:
“隔壁的那个今儿我就不见了,若风言风语的传到公司里,你就跟你哥一起滚到国外去。”
“妈咪,我断了,我都断了,我好好学,不玩了,别气。”
程潇稳住身形,听到熟悉的威胁才松下心,斜靠在母亲的膝盖上娴熟的发誓。
女人对保镖抬了抬下巴,保镖拎起邹言出去,邹言隐隐听着程潇还在发誓,顾玲希语气严厉的训斥,瞳孔有些失焦。
邹言希望这是因为疼痛,而不是因为快要吞噬自己的嫉妒。
保镖把邹言丢到车上,邹言知道打断腿是因为怕自己不配合。
“可以,先固定一下吗?”
邹言小心的出声,担心自己以后真的再也无法站起。
“先去医院,医院用救援机送你出去,替顾总跟谢总问好。”
副驾驶看起来像助力一样的人出声解释,突如其来的名字让邹言陷入迷茫。
“是,谢漓度,谢总吗?”
邹言迫切的想知道,背后推手是谁。
可助力再也没有回话,只是机器一般的坐着。
保镖给邹言灌了一颗药,邹言头脑逐渐昏沉,黑暗侵袭,邹言的头无力的垂在保镖手上。
/
邹言醒来,就在飞机上了,手机就在头边。
没有消息,程潇没有,陌生的短信也没有,邹言看着专业的医疗设备,猜测这是转园的医用机。
“您醒了,还有半小时落地,这是您的证件,安心养病,不要太忧虑了。”
听到动静的护士走了过来,把一个小袋子放在邹言身边。
“谢谢。”
邹言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服从安排。
还好邹言没有困惑多久,刚进病房,就见到了等待多时的严铮。
“好久不见。”
严铮看起来稳重了许多,应该是受到了他哥哥的影响,现在严铮完全没有了当年的纨绔样子。
“严总。”
邹言不知道他的目的,只能先恭敬的打个招呼。
“跟我这般生疏做什么。”
严铮微笑把椅子搬到了邹言身边,像当年般闲散的靠下,出声解释:
“谢岑没死,谢总在你失血昏迷的时候见到了你,结合许靖霖的异常,直接把他转走了。”
邹言瞪着眼睛,想从严铮脸上看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染病是真的,谢岑抢救了两天才缓过来,怕许靖霖对你下死手,他还安排了人主动认下过错。”
严铮坦荡的继续解释,毕竟没人会主动承认这么大的过失是自己犯下的,在那个档口凑上去,肯定利益驱使。
邹言上下打量了严铮一眼,眼前这个熟悉的好友陌生的可怕。
“谢总需要我做什么。”
邹言平静的询问。
严铮很惊讶,他没想到邹言能这么快缓过神来,还猜到谢漓度要有新动作。
“谢总想问你要不要复仇,毕竟这么个恶心东西盯着自己儿子,谢总心里也不舒坦。”
严铮也不卖关子了,直接了当的说出目的。
“乐意之至。”
邹言欣然答应。
“那你好好养伤,后续会有专人来跟你对接。”
严铮见目的达到,起身想要离开。
“谢谢。”
邹言突然出声道谢,严铮站在原地不解。
“周狸。”
邹言出声解释。
严铮惊讶的打量了邹言一遍,像是审视,更像是肯定。
严铮没有回应,只是径直离开。
邹言也不阻拦,他一直觉得周狸眼熟,也对他莫名其妙的善意警惕了很久。
直到刚才,邹言看到严铮的模样,想起了他哥哥,才想到曾经在严铮哥哥身边,见到过和周狸很像的人。
程潇应当是谢总计划中的意外,顾玲希一定跟他达成了合作,才会火急火燎的把自己送出来,原来那段拼了性命自救来的平静日子,才是最该被修正的东西。
邹言想喝点水,但是身边没人,他只能强行压下自己的**,紧闭双目继续琢磨。
若问邹言对许靖霖恨吗?邹言想是的,但不全是,当初被许靖霖从孤儿院接走,虽然直到他贪图的是一时之欢,却真真切切给了那个混沌的孩子温暖。
许岑是爱他的,爱他给的身份,爱他给的宠爱,爱他的一切。
所以即使被抛弃,被折磨,痛恨也不是纯粹的。
但是伤口和疤痕叫嚣着,它们让邹言想要许靖霖死,邹言愿意配合谢漓度的计划,也是为了给那个,被无数特殊嗜好的陌生人压住的躯壳,讨一个带着血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