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回家时,祁平云已经做好了饭。
在中国好像什么事都能被吃饭一事暂时揭过,饭也是关系拉进的媒介。
陈春山坐下后,祁平云就给他递了筷子,窗外是闪烁着的人间。
“谢谢祁叔,我没事了,今天让你为我担心了。”陈春山的嗓音还带着沙哑,闷闷的腔调让人不由得心疼这个可怜的孩子。
“春山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祁平云又给他加了几筷子菜,示意他快吃。
吃完饭后祁鹤一和陈春山就各自回了房间,因为没有作业,陈春山索性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没一会,卧室的门发出了响动。
“卡崩”一声,门被外面的钥匙打开了。
“小陈同志,感觉好点了否?”祁鹤一拖着长长的调子,声音满是笑意,可怜脸上只有很清浅的微笑。
陈春山不知怎得不想回答他,哪怕一句话都觉得竭力,他揉了揉眼眶,酸涩的眼睛被揉了后更加脆弱,似乎抵挡不住再来一次的关心。
“给我腾个地方,哥今晚跟你睡。”
祁鹤一用脚踢了踢陈春山的小腿,一个大字就出现在陈春山床上,“知道我为啥找你不?”
说完这话,祁鹤一像是不在乎答案似的就不吭声了。
好一会,闷闷的嗓音响起,“不知道。”
祁鹤一想扭头,却被一个手掌按了回去,手掌很湿热,祁鹤一感知到后就直接把脸放在那只手掌上,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是不是没给你说过我妈妈的事,想不想听?”狡黠的语气淡淡清减了些许悲伤的气氛,也转移了陈春山的注意。
听到这话陈春山下意识地一愣,贺青衫一直是祁鹤一的逆鳞,饶是祁平云也很少在他面前提起。
陈春山下意识地摆出倾听姿态,可躺在床上的人却缄默了,好一会儿,祁鹤一的声音才又响起,嗓音也有了沙哑的痕迹。
“我没讲过这些,语序可能会有点乱。”祁鹤一揉了揉鼻根,又闭上眼睛,双手搭在肚子上佯装放松,又慢慢开口,“其实今晚不是个合适的聊天环境,但我想,可能会让你感觉,这个世界很烂,但有不少人为这个世界缝补。”
陈春山隐约觉得和今天的事情会有点关联,就听祁鹤一继续道:“我妈妈是一名记者,一个爱管闲事的记者,记得我们初遇的地方吗,那是我妈妈失踪的辖区,她在跟我爸聊天时了解到了当地的隐形人**易链,得知渺阳山的境况后,她向上级递交了调查申请,但批复迟迟没到,这件事背后的交易网络太过繁杂,想让罪恶从阴沟里浮现凭她一个人太难了,但说不清是不是冥冥天意,她在一次踩点时遇到了一个逃出来的女人,那天我妈妈走的有点深了,距离公路......太远了,随行的江叔那天没跟着我妈妈往村庄方向走,后来收到了一条旅拍相机的视频,和一个定位,视频里她带着一个女人跑到了一个坡下,她最后对着镜头笑了笑,像是大获全胜般......江叔收到消息就给我爸打电话了,我爸也带着人很快赶到了,但位置标下只有那个女人。”
陈春山全程都是静静的听着。
他能感觉到祁鹤一语气里的克制,悲伤不太贴切,那更像是某种冷静的、漫长的清算。
“我长大后顺着她的线索查下去,我明白她不是冲动,但她有点太狠心了。”渺阳山的事背后错综复杂的链条,引诱了她这样一个,向往和平的囚徒。
“阿姨......嗯......或许不是狠心,也可能是太善良了。”陈春山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踟蹰半天憋出了两句话就又闭嘴了。
“她确实善良,她救了两条命。”祁鹤一说完就坐了起来,定定的看着陈春山的眼睛,陈春山的眼睛是偏浅的,和那个女人有点像,这样的场景也熟悉。
“那个人怀孕了?”陈春山有点讶异。
“胎儿发育成熟了,打不掉了。”祁鹤一淡淡的笑了一下,没在吭声。
陈春山仔细揣摩了一下这句话,不住的交叉双手用大拇指捻着虎口,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
床不大,祁鹤一揉了揉陈春山的耳朵,又开口道:“你今天救了一个人哎,足以证明,你不属于那座山,为了不能归咎于你的出身而讨伐自己,不必要。”
陈春山轻轻的放缓了按压的动作,眼神中渐渐有了一丝清明,“不必要吗?”
“完全不。”祁鹤一加强了语气,坚定的拍了拍陈春山的右肩。
陈春山似是再也忍不住,眼泪爬满脸颊。
创伤之所以难以抚平,从来都不是因为它所带来的伤害,而是它背后的征兆,就像是猫咪长期被凌虐后,往往被打时不害怕,被打前会很害怕,每一个凌虐前的象征都会让猫咪毛骨悚然,但真正打下时,猫咪反而会不害怕,只是这样的应激就像是反复溃烂的疮疤,每一次的试探后,都会结痂,但不会愈合。
陈春山的创伤来源于贬低他的家庭,动辄打骂和羞辱让他害怕被抛弃,而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伤筋动骨,倘若不幸,他或许此生都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享受爱护和珍视。
瑞阳小区算是个学区房,离南城一高很近,祁鹤一也不担心迟到,索性又开了个话题,“想学什么,今年高三了总得大概有个专业方向了吧,之前问你你都不说。”
陈春山抬眼看了看眼前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人,把心底那个医生咽了回去,开口:“法医吧。”
“那敢情好,我想当刑警,咱俩这职业也近,不愧是我兄弟果然跟我心有灵犀。”
陈春山想起这人房间摆的侦探小说,无奈咽下一口气,这想猜不出来也很难吧。夜色渐渐深沉,两人也缓缓睡去。
半夜,陈春山惊恐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祁鹤一的侧脸,窗外的光晕在他的眼唇,而自身急促的呼吸也昭示着梦境的惊悚,熟睡的侧脸,有规律的呼吸让他安下心,“还好。”
喃了一句后陈春山轻轻蹭到祁鹤一旁边,虚拢上祁鹤一的手,才继续睡去。
次日,小雨把天空渲染成灰色,祁平云给两个孩子留了早餐就走了,因为在一个房间,所以祁鹤一没有赖床,赶着祁父出门的尾巴就起床了。
反而陈春山依旧蹙着眉头似乎是在做噩梦,祁鹤一上前把他摇醒就回自己房间洗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