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微沉,天边翻滚着的云烟层层交叠,看似安静却又变幻无穷。
刚踏进院子,蛇尾状的玄铁鞭带着破空的锐响劈头盖脸抽来,空气仿佛都被撕裂出一道无形的口子。
毫无防备的突袭让禾隹瞳孔骤缩,眼底瞬间翻涌的杀气像淬了冰的刀锋,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抬脚,靴底精准地碾在鞭梢七寸处,那力道让鞭身猛地一颤,硬生生被踩在地上。
“反应够快的啊!”
禾隹抬眸,看清面前的四只眼睛,瞬间敛去眸中的杀气。
“不快不行,这玩意儿抽下来,我可顶不住,你们干嘛呢?互殴?”
敏语道,“朱严是来送药的,我看他腰间的鞭子有趣,就跟他比划比划。”
原来是老毛病又犯了。
朱严是就是那个和慧屿、十五一起顺利通过试炼的红毛,此刻正防备的看着禾隹。
“羽神族不是严禁私下斗殴吗?”禾隹抬脚,任凭他收回鞭子。
“这!我……”
敏语挑眉,“你又不是羽神族的,你怎么知道?”
“听说的。”
“听十五说的?”
“不是……”禾隹的声音低了半分,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提到他就皱眉?”敏语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语气陡然尖锐起来,“怎么,碰钉子了?”
这话跟针似的,禾隹深吸一口气,“多关心关心你师兄,少操心我的事。”
“亏你还记得师兄受伤了,做为一个仙侍你却出去玩了一天。”
“是他赶我走的,你亲手推我出的门。”
敏语双手叉腰,“还不是因为你贫嘴!”
禾隹无语,只有想动手的冲动,看她的样子,将离应该没有大碍了。
“你喜欢十五?”朱严怪异的看向禾隹,“他素来冷傲,劝你别被他的皮相迷惑了。”
可他不仅皮相美,身子也很美,还很香……
“听这话的意思,你被迷惑过?”
朱严炸毛,“你别瞎说!我只是因为他跟我一样,自小没有父母,所以才主动和他亲近,谁想到他根本就不领情,对我爱答不理的,不仅仅是对我,他对其他族人也是这样,也就少主能与他说上几句。”
禾隹眼尾漫不经心地扫过朱严泛红的耳根,语气懒懒散散,“可我记得在天澜画轴里他还救过你。”
“救我跟搭理我是两回事!他救了我,我跟他道谢他理也不理,之前还好点,去了趟凡间后就总是刻意躲着我。”
敏语看出些门道,凑过来撞了撞禾隹的胳膊,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跟他不就在凡间认识的,他对你应该不这样吧。”
禾隹指尖顿了顿,语气依旧,“他对我很好。”又看向朱严,话锋一转道,“羽神族王族年轻一代除慧屿,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羽后早逝,并未留下其他子嗣,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日见到羽族少主的绝世风采,才好奇一问,你们慧屿少主当真没有手足之类的?不一定是羽后生的,就是、就是……”
禾隹不知该如何描述,就被朱严生气的打断了,“少主没有任何手足,他是王族唯一的后裔,羽王与羽后感情甚笃,不会做出任何背叛之事,你要是敢辱我王族,就别怪我不客气!”
禾隹深吸了口气,摆手道,“你想多了。”
朱严的答案与他探究的别无二致,可柔姒的孩子明明就在羽神族,只有她的血脉才能用她的碧落绫。
可现在全族上下却没有他的一点消息,好像被刻意藏起来了一般,是鸆之做的,亦或是敬峤……所以那枚手环才会出现在慧屿手上。
“吱呀”
雕刻着复杂花纹的门开了道缝,随即缓缓推开,珈珩从里面走出来,面色有些苍白,显然耗了不少心神。
敏语走过去,“大哥,你还好吗?最后那点生源之力逼出来没?”
“安心,我又不是纸做的,这点对我来说……咳咳,不算什么。”珈珩幻出折扇一把摇开,嘴角带笑,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羽神族的圣药帮了大忙,但最后一点生源之力只能靠他自己引出,以他的修为不是难事。”
彻底松了一口气的敏语,转头就对朱严眨巴眼。
对方接住了她的眼神,甚至回应的轻点了下下巴,“将离神君无碍,我也该回去复命了,就先走了。”
朱严转身,无意瞥到禾隹那双眼黑曜石般的眼眸,静静落在他身上时,勾起一抹洞穿一切的笑,掩盖要被看穿慌乱的朱严刻意摆出镇定,最后却是同手同脚路过禾隹的身边。
“我送你!”
果然敏语立即跟上,看来是要选个地方重新比试了。
珈珩摇着扇子走近几步,他笑的斯文儒雅,狭长的眸中映着薄光,“我应该没看错吧,禁地那位着白衣的是季康安,熟人见面,感觉如何?”
禾隹贪婪的舔了舔嘴角余留的香韵,却道,“不想提他。”
“那就说点别的。”珈珩从袖中掏出个东西,递到他面前——那是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通体泛着柔和的粉光,里面像是有雾气在缓缓流动,“这是靡霏珠,可通灵脉,维继灵力,不过只能用一次。”
“给我?”禾隹左眉轻挑。
“不日你们就要回上界了,南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要多加小心。”
差点忘了这茬,禾隹没客气,直接从他手里拿起那颗珠子。
珈珩笑着接近,试探着低头靠在他的耳边,轻声告诉他如何使用,难得他没有避开,时隔多年他们终于又靠得这样近了。
禾隹俊俏的五官依旧张扬,只是是没了强大修为傍身,少了几分傲慢,棱角都变得柔和了,甚至有些圆滑,像这种得了好处就给好脸色的事,他以前从来都不屑,毕竟山神有目空一切的资本。
“以后别跟着敏语乱跑,她胆大妄为惯了,虽有天赋却惰于修炼,关键时刻护不了你,尤其是有绘魅的地方……”
谁指望她了!禾隹边应付的点头边揣起珠子,这玩意虽用处不大,但有总比没有好。
珈珩贪婪的望着他,呼吸渐渐有些急促,在他察觉前扇子一晃,弱弱的靠在他的肩头。
禾隹皱眉,“你怎么了?”
“耗了些本源灵力,有点累……”珈珩语调低低的,带着轻微的喘息。
靠的太近,禾隹闻到了他身上清冽的咸涩气息,那是海水的味道,犹豫了一下,才顺势揽住他的肩,防止他站不稳又摔倒。
“不行就不行,逞什么能!你们龙族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还爱打架,走哪遇上谁,都喜欢争个高低。
“总不能……让你看笑话。”珈珩他偏过头,额角抵着禾隹的下巴,声音闷在胸前的布料里,“别让敏语知道,不然她又要担心了。”
太近了,珈珩气息拂过颈侧,带着点虚弱的痒意,禾隹克制住要避让的本能,脸上浮出淡淡的阴霾。
“那你还能站稳吗,好重啊……”
比起从前,这次算是很有耐心了,珈珩也不敢过于放肆,见好就收,“当然,我还得去寻敏语,不能让她在羽神族再闯出什么祸。”
现在去,估计胜负还未分,“去吧。”
禾隹将他的身体扶正,又敷衍的替他理了一下衣襟。
目送他离开后,逮着机会的他立马钻到将离房里。
将离端坐在雕花梨木榻上,半扎的发髻松了些,一缕墨色长发滑落在颈侧,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素日里总带着几分妖冶的眉眼此刻闭着,长睫在眼下覆出一片浅影,倒衬得那道紧抿的唇线添了几分脆弱。
可芍药之姿,向来千娇百媚,即使病态他依旧像是深山老林里勾人的精怪,说不定他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平时才总是冷着脸。
“神君?”
禾隹轻唤了一声,见他没反应,果断的抽出灵力。
现在问出菩提所在才是关键,只要拿到手,他立即就去把绘魅给灭了!
正当禾隹要施展摄魂术,他的手腕却被猛的捉住。
“唔……”将离喉间溢出一声轻叹,缓缓睁开眼,冷漠的看着他,“什么事?”
怎么说醒就醒!
“就……这,我、我我最近修炼感觉灵力不是很顺畅,想问问你该怎么做。”
冷漠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丝暖意,像看着迷途知返的孩童般,将离欣慰的看着他,收起戒备,松开手道,“灵力滞涩,多是心浮气躁之故,若遇阻滞处,不必强求冲破,只以意念温养,如春日融雪般慢慢来。”
听君一席话,果真如废话,不通就干啊,干了就通了!
“好,那我去试试。”不想再听多余的废话,禾隹装懂就要溜。
“等等。”将离抬手,指尖凝出一缕柔和的白光,示意他过去。
看出他想做什么,禾隹摆手拒绝,“你还受着伤呢,就别操心我的事了。”
你都这样了,先顾好你自己吧!老子真不差你这点东西。
“无妨,过来。”
“真不用。”你现在弱的未必打的过我。
可将离依旧态度强硬,似乎非要将他引上正途不可,禾隹叹了口气,半蹲在他面前。
一靠近,就闻到了他本体的芍药花香,夹杂着一股青草气息。
将离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眉心,“我渡你一丝灵力引路,感受它流动的轨迹,记住这份平和,修炼如行舟,急则易覆,稳方能致远。”
废话真多啊,这爱说教的臭毛病跟霖闫一模一样。
“谢神君。”
少年鼻梁挺直,像被精心雕琢过的玉,嘴角不笑时带着点倔强的锐气,将离想起那张俊极生艳的脸,或许再等几年他还能在看到……
当初要是能一起回上界就好了……
“噗……”
艳红的血沫喷涌而出,禾隹迅速往旁边一滑,稳稳的避开了。
都说了不要,偏要给!现在好了,又受罪了吧。
这时候还敢调动灵力给他者,该说他是太自信了,还是太蠢。
将离擦掉嘴角的血沫重新入定,可眉宇目纠结暴露出并没那么顺利,周身的灵力波动愈发紊乱,毕竟霖闫修为高出于他,被这样的生源之力游走灵脉,灼伤必不可少,更弱一点的被撑爆也说不定。
禾隹不动声色的走到他身侧,他废话虽多,但终究没什么恶意。
而生源之力,血亲可引,这对禾隹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
不知是否疼到出现幻觉,将离感觉到一股温柔的暖意从肩头扩散到四肢百骸,这样温柔的灵力他很熟悉……
“师父……”
禾隹嘴角抽了一下,低声道,“我是你爷爷!”
将离微不可闻的蹙眉,没有得到想要的称谓的禾隹暗骂了一句,“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