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狗偏方》 第1章 第一章 “怎么样了?”女子容色淡雅,语气虽冷却带着一丝忧虑。 “今晚应该就能跟那个情劫遇上。” “有什么需要赶紧开口。” “嘻嘻,好乐余,我想要点符纸。” 女子凭空幻出一枚锦袋扔过来,“这里面一共有四张,雷、火、隐、欲,够你用的了。” “多谢!”掂了掂袋子,火速收入怀里,男子张扬的眉眼染上笑意,好好一张俊美的脸生出几分狂妄之色,一时之间意气风发的让人移不开眼。 “禾隹!你一个人在那傻笑干嘛呢?”园门口一男子冲这边喊道,“王爷要出门了,还不快过来。” “就来。”他朝身边的乐余胸有成竹的眨了眨眼,天生多情的眉目嬉笑着,“等我的好消息。” 女子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一挥衣袖化作云雾散了。 王府门口,管家已经备好了马车,方才喊禾隹的同僚已在马车后站岗。 “今天去赴宴的都是贵人,小心伺候着,切不可张扬。”老管家吩咐道,余光瞟到禾隹,“尤其是你,关岚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莫要惹是生非。” 禾隹指了指自己,眼珠一转看了眼旁边一本正经的关岚,抱着剑道,“怎么每次都要点我,之前差事我不都完成的挺好的。” 老管家哼了一声,“记住我的话就行,别老想着反驳,贵人要是有吩咐,你也这么横冲直撞的?” 禾隹撇了一下嘴,虽然早知道凡人护卫不好做,没想到这么不好做,什么人都能踩上一脚,不过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今天出差错,于是低下头回道,“知道了。” 闻言,老管家“嗯”了一声,却依旧颇有不满,但他没空继续多话,王府的主人过来了。 正直初秋,尚有余热,天生病弱的小王爷已经穿上了夹衫,还得侍女扶着出来。 堂堂儿郎娇弱成这般真是没眼看,禾隹这么想着,眼睛却很诚实的盯着看了又看,甚至还踮起脚,生怕看不清楚。 姿容卓绝的少年缓缓走了过来,柔顺的发丝垂在脸侧,迢迢风姿、利落清雅,因为身子带着若病,平添了一丝娇软的浓丽,像极了江南水乡烟雨朦胧中的梨花,皎洁中带着艳气。 直至小王爷被扶上马车,禾隹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可巧被正上马车的侍女柳烟瞧个正着,嫌恶的往他这边狠狠的剜了一眼。 禾隹装作没瞧见,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她没法发作,只刻意将帘子压得严严实实。 小厮架着马车缓缓而行,关岚挺直腰背毕恭毕敬的跟在后面。 禾隹调侃道,“这么板正,你不累吗?” “刚刚房伯说的话你都忘了?”关岚嘴动身不动的提醒。 房伯便是那个老管家,“他正是多嘴的年纪,我才不与他计较。”禾隹从掏出个油纸包,剥开就大口啃起来。 “他提醒你也是为你好。”关岚瞄了他一眼,见怪不怪,“你快些吃,到了那里可不能这样没规矩。”说完又怕他噎着,“我腰间有水,要的话就拿去。” 禾隹摆摆手,表示并不需要。 马车在威严的府门前停下,小厮麻利的放下垫脚凳,恭敬的等着车里的小王爷下车。 禾隹再次踮着脚望去,小王爷被前后扶着,可还是一个不稳,身子往旁边倒去。 柳烟还没来得及惊呼,就看到一个黑影蹿过来,人就被稳稳的接住了。 手中温热的身子软绵绵的,身上还有好闻的香气,从这个角度看去小王爷长睫毛根根分明,随着他的抬头,禾隹在琉璃般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本想多看会的,却被跳下车的柳烟毫不客气的敲了一下胳膊。 “属下一时情急越矩,王爷莫怪。”他放开小王爷,学着关岚平日的样子,有模有样的行了一礼,微挑的眼尾占着些许挑衅,仔细看就知道他丝毫没有知错。 “无妨。”小王爷淡淡开口,声音如清泉流动,这样的音色即使骂人也动听。 柳烟挤开禾隹,跟随小王爷往正门处走,她故意慢了一步,杏眼圆睁斥道,“就你多事!” 被莫名其妙被骂了一句的禾隹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扶了一把,对这些做奴才的人来说不是好事吗? 当然他也不是为了这个,今天是小王爷遇情劫的日子,必须一点差错都没有。 随小厮一起栓好马,一声啰响,前院的丝竹笙歌和众人轻笑之声传到后院。 和各家的小厮和侍卫对比鲜明,做奴才的即使主子不在,也半垂着头的站在原地,一副恭敬的样子。 “方才你做的没错,柳烟的话别放在心上,她也是关心则乱。”关岚突然低声道。 “你每次都要安抚被她针对的人,是怕有人心存报复于她不利?”禾隹笑着反问,“你喜欢她?” 被点破的关岚脸一下子就红了,半天憋不住一句话来。 禾隹揽住他的肩,“喜欢就去追啊,你背地里搞这些她又不知道,到最后都是白忙活。” “……她不喜欢我。” “那就想办法让她喜欢你。” 关岚摇摇头,“现在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又是个默默付出的,好没意思,禾隹暗叹,要说关岚平日也是个开朗聪明的,怎碰上情爱就这样了,不去争取,背后却搞些小动作自我感动,卑微的实在有些可笑。 也不知道小王爷遇到会怎样…… 午宴开始,那女子应该快出现了,希望他那个不灵光的身子争气点,最好是金甘玉露一相逢,瞬间坠入红尘恩恩爱爱,两人千万要爱的死去活来,万万不可有差池……或许他该去看看,以防万一。 “去哪?” 刚抬脚,禾隹就被拉住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关岚,“尿急。” “真的?” “算了,我就在这边撒吧。”他说着就要解裤子。 “住手!“关岚一脸惊慌的按住他的手,生怕丢了王府脸面,“快去快回,千万别乱跑。”又交代两句后,他才撒开手。 禾隹一溜烟的跑开了,躲开了奴仆和侍女,寻声绕到前厅,跳上大树遮盖的墙头,藏身在杂乱的树枝间。 台上女子声调宛转悠扬,和着琴声给人一种情深似海的错觉。 “这圣城最美的歌姬,竟也比不上康安的万分之一。” 小王爷的名字便是季康安。 “少怀你莫不是醉了,康安是什么身份,一个歌姬怎可与他相提并论。”席间紫衣男子淡淡开口,言语间夹杂着玩笑,听着不像是责备倒像在一唱一和。 面对这样的调侃,小王爷却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倒是旁边的柳烟气成了猪肝色。 也让其他阿谀奉承的来了劲,“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琼姿皎皎,玉影翩翩,灿若浮光,静若春雨,小王爷之相貌,我等凡人见之难忘。” “其实这卿离姑娘也不差,二皇子刚刚怕是没瞧见,方才那么多歌姬舞姬小王爷都不曾瞧上一眼,唯有她入了眼。” 紫衣男子笑了笑,转头对小王爷道,“既如此,康安,这名歌姬你带回去吧,她赎身的钱二哥替你给了。” 季康安往台上看去,那歌姬目光倔强,未露一分怯,歌声也不曾间断,只在听到赎身二字时她的声线抖了一下,秋水眸略带紧张的看向这边。 “二哥,今天这个场合怕是不合适吧!”青衣男子放下手中的杯盏,皮笑肉不笑的提醒。 “我心疼康安,找个人给他解闷,有什么不合适的,三弟莫要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情义。”二皇子冲台上招了招手。 名唤卿离的女子立即会意,上前几步朝着众人盈盈一拜。 “康安觉得如何?”二皇子笑眯眯发问。 小王爷缓缓起身,他今天穿了件浅蓝的里衣,外套月白长衫,素雅且内敛,往那一站便让人挪不开目光,“那就多谢二哥了。”说完朝二皇子行了一礼。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都笑了,唯有老熟人三皇子面色阴鸷。 “你我都是兄弟,不必客气。”二皇子端起酒杯朝这边遥遥一敬,示意他坐下。 一时间丝竹之声又起,嬉笑之声还在继续。 禾隹心中的石头总算暂时落下了,他翻身下墙,颠颠的往回跑。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刚进后院关岚就立刻走了过来,生怕他出什么岔子。 “院子太大,路太长,绕了好久才找到地,难不成你让我随便找个地方,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感觉这么虚呢。” “你以后少跟房伯废话,好好的却学的跟他一样整日疑神疑鬼。” 禾隹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走到马车后面站好,随后用下巴点了点关岚,让他也过来站好。 这督促的举动让关岚瞪大了眼睛,偏偏又挑不出出错,只能随他一起。 直至临近天黑宴席才散,马车来到前门时,小王爷已经在等着了,除了柳烟,卿离也跟在他的身后。 乐余说的没错,契合的人一旦相遇,必定会打破一切成规,什么山什么海都阻隔不了。 可惜并不是所有情爱都是甜蜜的,更多的包含着毒药与烈火,一旦烧起来,势必要燃尽一切执念,那些曾经的义无反顾终将化为灰烬。 [加油][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郡主娘娘安排的秋日宴本是为了让世家男女互相相看的,现在却给塞回来个歌姬,摆明了就是欺负咱们王爷没父母手足。” “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不要在王爷面前说,稳重懂事是你的长处,好好收着别丢了。” “房伯,难道就没有法子能将人赶走,她要是留下,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说。” “人是二皇子赎的,怎么赶?王爷既然应承下来,就不用咱们多事了。” “可是……” “你我都是奴才,莫要逾矩了。” 房伯好意提醒后便离开了,柳烟气恼的将手中的托盘放到假山石上,指着上面的茶水骂道,“呸!还想让我伺候你,你也配!”她气愤的揪旁边的花花草草出气。 坐在屋檐上的禾隹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咬着嘴里的草茎,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柳烟的抱怨,从赴宴回来的第一天开始,这小妞就哪哪瞧着不顺眼。 “你在上面干嘛呢,给我下来。”柳烟擦拭眼角时,抬头便看到了他。 禾隹一跃而下,一如既往的散漫,“房伯说的有道理,你还是听听他的话吧。”千万别给渡劫整出什么幺蛾子。 “用得着你来管我,去把这个送到王爷书房。”柳烟目光指了一下山石上的托盘。 “这又不是我的活,找我干嘛。”禾隹吐掉嘴里的草,扬眉道,“去找关岚,他最听你的话。” 被拒绝的柳烟,气的跺了一下脚,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多事扶王爷,王爷根本不用去宴席,更不会带回来个莫名其妙的歌姬,我也不至于……呜呜呜……” “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要摔倒的。“难怪当时柳烟会骂他,禾隹恍然大悟,心中更是一凛,小东西太乱来了,当时他要是没扶住,岂不是要就此错过。 “皇族世家根本没将王爷放在眼里,谁会将女儿嫁进来,王爷本不想自取其辱,偏偏就你手快。”柳烟边说边擦泪,不一会眼睛就肿了。 “我是侍卫,眼明手快是我的本分。” “你!呜呜呜……”她越哭越伤心,杏眼如同核桃一般。 禾隹掏了掏耳朵,有些嫌烦,“好了别哭了,不就是送个茶吗?我去就我去。”反正都要盯,暗处盯和明着盯也没什么差别。 柳烟抬起红红的眼,“真的?那个歌姬也在,你看见了可别当着王爷的面发作。” 发作什么发作,禾隹莫名其妙,这二人在一块他拍手叫好还来不及。 书房里檀香袅袅,季康安看到来人并不惊讶,好看的眉眼抬了一下便又垂了下去。 禾隹识趣的给下棋的二人倒好茶水,见他们相处融洽,本想不多做打扰,目光却落在了小王爷执黑子的手上,莹白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又柔又润的光泽感如同白玉一般。 “我输了。”季康安笑着摇头,打破了冗长的沉静。 卿离颔首道,“承让。” 禾隹这才反应过来,半天这二人就说了这一句话。 “到吃药的时辰了,王爷莫要忘了。”经过几天的相处,卿离早已将他的习惯记于心中。 季康安放下手中的棋子,冲身边的人道,“去把药拿过来。” 禾隹扫了一眼四周,最后低头问道,“在哪?” 季康安抬脸,对上那双张扬的眼,水红的唇动了动,“案桌上右手边盒子第二层。” 禾隹忙不迭的去取。 卿离一时没忍住笑了,半掩着唇道,“王爷果真好脾气。” “见笑,他是我的侍卫,平日不管这些的。”季康安回头看了一眼禾隹的背影,嘴角微扬,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禾隹取了药丸过来,顺带倒了杯水,自认天衣无缝的端到小王爷面前。 “不打扰王爷休息了,卿离告退。” 每日服完药后,季康安都要小憩一会。 卿离走后,房里又安静下来。 小王爷倒出两粒药丸,仰头往下吞,雪白细长的脖颈一览无余,往下锁骨的线条微微隆起,这样嫩滑的肌肤必是一捏就红…… 禾隹用舌尖顶了顶发痒的犬牙,不知怎的想到了第一次跟小王爷见面的时候。 他因灵根不稳,修为低劣,连简单的隐身术也无法运用,为了达成目的他只能卖身进王府做侍卫,住进来的那天晚上,他去厨房搜罗吃的,路过庭院时,便瞧见小王爷坐在院中的台阶上仰头看着漫天星辰,当时他就想这张脸比破星星好看多了,与其仰着脖子受累,还不如揽镜自赏。 “咳咳咳……”季康安水刚入口,便抑制不住的咳起来,手中一抖,水又浇到了手背,“烫……咳咳咳……” 一时间又是呛又是烫的,禾隹手忙脚乱的不知该做啥,慌张的接过水杯,又眼见小王爷咳的脸色发红,赶忙蹲下来一下下给他顺背。 上手的那一刻,禾隹强装镇定,他向来最看不惯软弱无能的男子,只是手下这娇娇弱弱的身体倒让他觉得有些无措,生怕力气大给折在手里。 白皙双颊爬上红晕,季康安依旧喘的厉害,整个人窝在禾隹的臂弯,似乎这样借力才能稳住身子。 好闻的香味一波接着一波,禾隹放轻了手上的动作,轻的好像在抚摸占便宜一样,他刚觉得不妥,脸上就挨了一下。 熟悉的老力道了,也不疼。 “不许乱摸。”小王爷的声音低沉,像是耳边的呢喃,深如湖水的双眸一瞬不瞬的望着他,虽是拒绝却实在勾人。 挨了一巴掌的禾隹却不敢再碰他,说不准小王爷就是故意让他犯错,好有借口打他一顿,毕竟若不是他,他也不会在秋日宴上被羞辱。 沉默片刻,季康安侧身搭上他的手臂,身子也靠了过去,“扶我去榻上。” 床榻在书房里屋,还是有点距离的,禾隹本想直接抱小王爷过去,不过刚被打了他很快打消这个念头,毕竟第一次他这么做的时候,小王爷也是给了他一巴掌,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柳烟便总是针对他,后来关岚提醒他说做奴才要守本分。 替小王爷脱了鞋后,禾隹又帮他盖上被子,刚要告退,小王爷又叫住他。 禾隹一抬头就看到小王爷歪着头看他,眉眼清丽,肤白如雪,青山秋水,皆败其下。 “你觉得卿离怎么样?” 禾隹摸着下巴想了想,回道,“挺好的,漂亮还聪明。” 季康安撑着头看他,眉头微蹙似有不满,“那我呢?” 这是在问他俩是不是般配?禾隹眉毛一挑,那可太配了! “王爷之品貌世间难得。”自信点大胆追爱吧,我的小王爷。 季康安微蹙的眉舒展开,神色微动,轻骂道,“油嘴。” 禾隹面无表情,心中却很想狡辩,怎么实话实说也要被骂。 刚要出门,他踏出门的脚还没放下又折返回来,怕又被柳烟念叨,于是收掉了桌上的茶水,触碰到小王爷杯子的那一刻他愣了一下,这水都快凉了,根本就不烫。 小王爷皮肤这么娇弱,竟连这点热都受不住,啧!真弱! 第3章 第三章 这天晚饭刚吃上,三皇子就过来了。 依旧是一身青衣,腰间配着美玉,只是一张清俊的脸却处处透着算计,每次他一来就粘着小王爷聊天,相比他的热情,小王爷好像并不领情,有好几次都故意称病不见。 “近来身体可好些了?”季广夏一坐下来便嘘寒问暖,眸中透出的笑意掠过一丝贪婪。 “劳三哥挂心,我很好。”季康安放下筷子,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季广夏向身后的随从使了个颜色,雕刻华丽的木盒立马递到了他的跟前,“我今天给你带了好东西,打开看看。” 季康安拒绝不了,白皙的指尖一挑轻松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支金色的发簪,顶端镶嵌着红色宝石。 “这是上好的鸽血红,世上也只有此物能衬出康安容色之一二。” 如此女气的簪子,谁都看得出他按的什么心思。 站在一旁的柳烟冷眼瞧着,面上虽无太大波澜,心里却早已将这个三皇子骂了不下十遍。 “谢三哥。” 季康安“啪“的一声盖上盒子,重新拿起筷子夹菜。 真是倔强……季广夏向来聪明,也擅察言观色,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个堂弟表面虽看着温和,但内里是个不服软的,王府落寞成这般了,还是不肯找个靠山依靠。 “除了这个,我还给你带了一件其它的。” 随从又抬上来一个黑布包裹的大物件。 躲在树后的禾隹眉头拧起,双眸微眯,审视着气味的源头。 随着黑布被掀开,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一只橘白的猫窝在笼子里,抬着头瞪着无辜的双眼。 该死!禾隹暗骂一句。 “这狸奴是不是同你小时候养的一模一样。”季广夏将橘纹猫取了出来,目光绞缠着季康安。 小猫爪子前伸,“喵呜喵呜”叫着,小王爷摸了摸它的头,季广夏顺势将猫放到他的手里。 “住手!”禾隹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守在门口的关岚愣了一下,刚要拦人已经进到厅里,他眼神锐利,紧紧盯着季康安怀里的那只猫,“王爷,这猫不干不净,还是不要碰的好。” 季广夏神情微变,脸上浮气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怎么?你担心本皇子要害你家王爷?” 禾隹垂眸,从上往下俯视对方,虽尽量隐去了不屑与鄙夷,看起来依旧十分生硬,“我没这个意思。”是又怎么样,狗三蠢货! “三哥送的东西,我还是信得过的。”季康安挠了挠猫下巴,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小猫呼噜呼噜的眯着眼看向这边,禾隹猛的瞪大眼睛,五指成爪龇牙低吼了一声。 “喵!”小猫像见了鬼般,全身抖了一下,头往身体里缩,同时拼命往季康安怀里钻。 禾隹见状得意的撇了一下嘴角,抱着胸高高扬起下巴,俨然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 “一个奴才,在主子面前这般放肆,规矩都学到哪去了?”季广夏面色沉下来,声音中带着隐隐不悦。 “三皇子息怒,他来府上时间不长,又是个榆木脑袋直性子,还望您大人大量,别同他一般计较。”柳烟赶忙解释一番,又狠狠瞪着始作俑者,“还不快下去!少在这惹主子不高兴。”同时她看了一眼关岚,示意他将人拉走。 关岚拽了一下禾隹没拽动,按着他的肩低声道,“今天不是你当值,不好好歇着来干嘛,快回去!” “我记得他来了快五年了。”季广夏反笑了一下。 柳烟表情略有僵硬,她没想到三皇子会对个下人有所关注。 “三哥好记性。”季康安笑意不达眼底,他叹了口气,对禾隹道,“站到旁边去。” 禾隹听他这么说,再看看瑟瑟发抖的猫,终于迈开脚,站到了柳烟的旁边。 柳烟见他过来,狠狠的给了他一记眼刀,关岚也行了一礼,继续回外面守着。 “康安,如此御下可不行,你就是心太软了,好比上次二哥硬塞给你的歌姬,明知收了她要被耻笑,你却还是怜恤她将她带回王府,她这样的身份留在府里对你是没有好处的。”季广夏皱眉,附上季康安抱着猫的手,好言道,“要不要三哥替你处理了。” 处理你爹!想拆情劫门都没有!禾隹压制住蠢蠢欲动的腿,心中默念静心咒,生怕控制不住一脚踹他脸上。 “不用了,三哥,她平日陪我下棋弹琴挺好的。”季康安拒接,想抽回手,反而被一把抓住握得更紧。 “三哥也能陪你,何必要个外人。”季广夏感受着掌心的温柔,暧昧的凑过去,“这样的女子留在王府不是好事,你没有依靠,那些人本就看轻你,现在你都不知道他们说的有多难听。” 难听你爷爷!禾隹斜眼看着他,眼眸浮现出浓烈的戾气,他闭了闭眼,试图装的镇定一点,毕竟小王爷已经拒绝他了。 “我母亲乃元国帝姬,是外族,如今乾国跟元国关系不睦,照方才的说法,三哥应该舍弃我才对。” “康安,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你明知道我对你……不论如何,三哥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既然如此,外人非议我,三哥理应替我骂回去、打回去,而不是在这教我怎么忍气吞声,再说人是二哥送给我的,我若佛了他的面子,他一生气,三哥打算怎么为我出头?” 季康安微侧着头,带着一丝狡黠,指责的话如玩笑一般落下,却如针一样根根扎心。 果然三皇子有些急了,他抓住小王爷得手放在自己胸口,“只要你一句话,你让三哥怎么做三哥就怎么做!” “嘁!”大话谁都会说,你倒是做啊,一旁的禾隹不屑且鄙夷的瞥了一眼,随即腹部就被捣了,柳烟胳膊肘绷的僵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小王爷偏过脸,避开对方深情的眼,再次想将手收回,白皙的脸透出嫌恶,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无奈,胸口小小的起伏着。 季广夏揉搓着手中细嫩软腻的手指,将人往身边扯了扯,“康安……你莫不是当真对她动了心?” 废话!不对她动心,难道对你动心!禾隹握紧拳头,要不是他灵根被封,他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教这个狗屁三皇子吃上一顿毕生难忘苦头。 季广夏不知收敛,贪婪的从小王爷的手摸到手腕,柳烟的神情没有太大起伏,只是手绷的更紧了,一旁的禾隹甚至感觉到她在发抖。 “动心又如何,说到底这是我自己的事。” “我不许!你不能这么……” 侍女端着汤进来,正愁没借口禾隹挤开一直半边身子压住他的柳烟,一把拿起侍女托盘里的汤就往季广夏面前猛的一放,逼得对方话说了一半就不得不撒开小王爷的手,身子往后仰着躲避。 “三皇子难得来一趟,多吃点。”禾隹用了巧劲,放汤的动静虽大,却一点也没溅出来。 “放肆!做事如此毛躁,你到底想干什么!”季广夏拍桌子气道。 想揍你!禾隹低头抱拳,违心道,“我没别的意思,就只是想让三皇子吃点好吃的,来这么久,三皇子光顾着说话,一口菜都没吃。” “本皇子面前轮不到你来讨好献乖。” “我只是想为方才的事补过,三皇子不会怪我吧。” 季广夏狭长的眼瞪着他,还想发作又想到身旁的季康安,为保持风度只好咽了回去。 “他虽蠢笨,但心思是好的,三哥尝尝。“小王爷放下手里的猫,亲自盛了一碗汤递过去。 听他这么说,季广夏也不好推脱,端着碗抿了一口,只是一直皱着眉,面色不善。 禾隹依旧站到原地,这次柳烟倒是十分友好,没朝他翻白眼也没有小动作打他。 三皇子一时也没了兴致,却还是舍不得走,喝了汤又陪小王爷吃了点饭,絮絮叨叨聊了点年幼的事,最后他还是开口,“三哥说的你好好考虑一下。” 小王爷勉强扯了扯嘴角,“有需要我会去找三哥的。” 三皇子眸光一亮,想去抓对方的手,却被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也还是浅笑着应了一声“好”。 等他离开,都快入夜了,面对对方的不舍,小王爷只好亲自将人送出去。 人一走,柳烟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就要找禾隹算账,回去的时候人却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 “人呢?” 守在门口的关岚摇头。 柳烟抱怨道,“你怎么不拦着他!” 怎么拦啊,他总不能看着兄弟领罚吧,索性王爷没有下命令,他这也不算玩忽职守。 “算了。”季康安眨了一下眼,低头笑了,如同缥缈的远山,似近又远,淡然且平和。 柳烟嘟嘴道,“王爷你这么惯着他,他越发要上天了。” 季康安道,“明天去找他,让他把我的猫还回来。” 闻言,柳烟这才发现厅中早已没了猫的身影,这个禾隹真是太胆大妄为了! 只是……王爷明明已经发现了,为何还要拖到明天? 这不是故意给机会,让禾隹有足够的时间去犯错吗? 第4章 第四章 月黑风高。 禾隹掏了掏耳朵,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猫,“别装了,你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你身上的味儿。” 听他这么说,猫一改喵呜喵呜的叫,竟直接开口说了话,拉怂着饼脸委委屈屈道,“你和我是同类,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凶?” 禾隹觉得可笑,“你爷爷我可不是猫,更不是妖!” “可是你身上的味道跟我很像。”小猫可怜巴巴道,“自从我开了灵智,先前的同伴都不理我了,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你放心,不用多久我也能修成人形。” 开了灵智的妖物,想法、心智远比做畜牲时更多、更密,与其说同伴不予理睬,倒不如说他再也无法像之前一样融入进去。 禾隹蹲下身子,打量着小猫卖惨的样子,漆黑的眼眸如同深渊,“这么重的血气,你吃了多少人?” “我没有……” “你想要他的神格。” 不容小猫狡辩,禾隹直接说出了这个答案,他嘴角上扬,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夜色中显得阴冷而狠辣。 小猫眉毛下撇,眼睛湿润润的,“不是的,我是被抓过来的,本来我也想逃跑的,后来我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就想进来看看。” “你的意思是你是来找我的。” “嗯!”它怯怯抬头,润泽的眼睛微微一转,显得十分无辜,“我真的不是坏妖。” “好啊,那我就给你个自证清白的机会。”禾隹语气平淡,却能听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仪,以及来自身处高位者言语间不自觉流露出的命令语气。 “怎么证明?” “你只要乖乖蹲着不动就行。” 他咬破食指,鲜红的血顺着指尖滴落下来,却又在下一刻诡异的愈合,嘴唇上的血艳丽而刺目,昭示着方才的伤口并不是幻觉。 嗅到了血气,小猫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凶狠、贪婪,口中的唾液滴落,喉咙里发出粗哑的呜呜声,血液中强大的灵力让它近乎疯狂,只要吃了他,它必能修成人形,成为大妖! 它一跃飞扑过去,禾隹轻而易举避开了,对方却没有接着攻击,而是去舔舐地上那滴未干的血。 “我猜你口中的同伴早就被你吃了。” “它们都是灵智未开的畜牲,根本不配做我的同伴。”小猫舔了舔嘴角,果然是上上等!可这些远远不够,它想要更多的血! 它续足力打算再次攻击,体内却传来异样,整个身子寒冷异常,它低头一看,腹部被白光环绕,这些白光正一点点燃烧它的身体。 “这是什么!你是谁!”小猫疯狂在原地扑腾,想要灭了这些白光。 禾隹伸出舌头舔尽嘴角的血,“我的血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起的。” “我错了,你放过我吧,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啊……”小猫的哀嚎声在深夜中听着格外凄惨。 禾隹冷眼看着它的手脚被摧毁,身体被燃尽,凄惨的挣扎终是徒劳…… 远处湛蓝的深海里,辉煌礁石堆砌而成的龙宫中,沉寂多年的炽焰铃终于由发出了声响! 男子猛的睁开眼,面露狂喜,“阿稚,你果然还活着……” 第二天,禾隹被小王爷传唤时正和关岚蹲在墙角吃包子。 关岚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回话,不要冲动、不要乱张口。” 禾隹给了他个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眼神,便随着小厮去复命了,徒留关岚在原地摇头感叹,真不知道他这种类似与生俱来的自信从哪来的。 小王爷这会刚睡完午觉,房间里安神的香还未燃尽,隔着屏风,柳烟正伺候他穿衣,禾隹静站在一旁,觉得这个屏风十分碍眼。 等小王爷穿戴好,柳烟从屏风后走出来杏眼略有担忧的朝他望了一眼,走时又投了一个眼色示意,并用下巴轻点了点小王爷。 什么意思?不明所以的禾隹一脸懵,接到回应的柳烟顿时无语,最后轻“呸“了声出去了,顺带关上了房门。 季康安慢慢走出来,一抬头便看到了站的笔直得禾隹,他的身形修长,腰身偏细却紧实有力,体型匀称而完美。 “我的猫呢?” 料到有此一问,禾隹摇头,“回王爷,没看见。” 季康安眸子暗了暗,转身取了架子角落里的一本书,坐到桌前随手翻开,“你拿走了它,谁给我解闷?你吗?” 去找卿离啊,她可以给你解闷,让你开心!“王爷要是喜欢,属下可以重新找一只回来。”禾隹试探着开口,耀眼的黑眸肃然若寒星,过分俊美的五官给人一种阳光明媚之感。 季康安翻了一页手中的书,迎上他的视线,“为什么是重新找一只?你杀了它?” “没有。”这回说的是真话,他确实没有动手,“它肯定是自己跑了,猫这种东西野惯了,就很难再豢养。” 放下手中得书,季康安走了过去,白衣微动,衬着里面的浅紫里衣,像一块软软糯糯的糯米丸子,禾隹咽了口口水,明明刚吃完肉包,他好像又饿了。 “你脾气不太好,也不会伺候人,你怎么给我解闷,让我开心……” 啧!真难哄!禾隹无力的皱了一下眉。 “不服气?”小王爷轻轻道了一句,尾音带着狡黠微微上扬,“就因为我抱了它,你就把它撵走了?” “没有。“闻到他身上的香气,禾隹往前进了一步,没忍住多吸了几口,眼睛也放肆的盯着那张完美到极致的脸,他也不是没见过美人,只是小王爷这张脸……就好像特地为他长成这样的。 想到这,禾隹吓了一跳,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随后低下头退回原地。 小王爷却往前进一步,倨傲的抬着脸,露出雪白的颈项,清透无暇的肌理惑人不浅,“禾隹,你看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怎么突然转到这来了,禾隹恭敬道,“没想什么,就是觉得王爷真好看。” 乐余说过,不论男女,只要听到夸赞自己容貌的话都会开心,呵!马屁稳了。 “还有呢?” “呃……王爷身段也很好。”芝兰玉树远不足以比拟。 “看久了都不会腻吗?” 禾隹如实摇摇头。 “今天你倒是很乖,说的话也中听。”季康安嘴角上扬,带着几分自得,“不过猫没了,跟你脱不了干系,既然做了,就要受到惩罚。” “不是我做的。”禾隹继续否认,主打一个死不认账。 “没看住它,让它跑了,也是你的错。” “啊?” “跪下!”季康安语气突然严厉,素日温和的底蕴褪去,眉眼处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不过这副样子对禾隹并没有什么威慑力,但他必须在王府继续待下去,所以事情不能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于是膝盖一软,老老实实的跪下,目光也低垂下去,长睫一下子遮住了晶莹的双眸。 季康安自上而下的看了一眼,瘦削修长的手在袖中攥紧,平时张扬肆意的人低眉顺眼的跪在自己脚下,那股旺盛的生命力似乎也在怜惜他,终于他的生命不在是死气沉沉的臭水。 禾隹一开始跪的还算稳当,时间长了就失去了耐性,加上老是维持一个姿势实在很不舒服,便小幅度的动动手脚来缓解。 “不许动!”透过书页察觉到他到不安分,季康安冷声呵斥,音色低哑而暗沉。 “腿麻。”禾隹小声辩解。 闻言,小王爷立即“啪”的摔下手中的书朝这边走过来。 禾隹心中大喊倒霉,却不敢露心迹,咬咬牙半仰着脸等着迎巴掌。 小王爷却径自走到他身后,从后面捉住他的手腕,将手别到后腰。 “王爷……”禾隹转头一瞧,小王爷从头上扯下浅紫的发带,在他的手腕上绕了几圈,不知是用了力还是被气的,白皙的脸上染上绯色的红晕,连耳根也是淡粉色。 “把头抬起来。”系紧了发带,季康安在他面前站定。 真是不知好歹!禾隹无奈舔了舔唇角暗骂一句,依旧如他所愿抬起头,直勾勾的望着他。 浓密的眉毛叛逆的稍稍扬起,平日的不羁被藏在眼底,俊美的脸上是伪装的乖巧。 季康安满意他的妥协,却又觉得不够,“知道错了吗?” “嗯。”错个屁。 “错哪了?” “我不该没看住那只猫。”狗三送的,有必要这么看重吗! “是吗?你的眼睛可不是这么说的。”季康安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对于皮糙肉厚的禾隹来说一点爷不重,甚至他能感觉到小王爷掌心的柔软。 “我真的知道错了。”早知道就该让那只猫先咬你一口,“你饶我一次,以后我都听你的。” “我让你做什么你都做?”季康安垂眸看他,声音带着一丝暗哑。 禾隹想也没想,“当然。” 季康安避开他坚定的眼神,不想再看到在纯粹清澈的眸中看到了脸红的自己,他立即背过身坐回案桌前,洁白如玉的指节强装镇定的翻着书。 经他一弄,禾隹也不敢再乱动,老老实实的跪着,希望小王爷能尽快消气放他离开。 此时屋外阳光正好,从八角窗照进来,弥漫在案桌周边,坐在那里的人自然逃不过,金色的光撒了他一身,整个轮廓自带光芒。 禾隹的目光停滞,他终于想起这双眉眼像谁了…… 第5章 第五章 深秋一到,树叶落了一堆,这个季节的凡人总是特别多愁善感。 这段时日小王爷时不时唤卿离弹琴下棋、喝茶尝鲜,二人谈笑风生,甚至彻聊整夜,比起她来之前,小王爷的气色也好了不少,笑容也比从前多了。 果真是金甘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禾隹的好日子也算是指日可待了。 只是今天这琴弹得哀哀戚戚的,像是有天大的委屈一般,还生怕别人不知,非要宣得沸沸扬扬,听着不如以往那么顺心。 “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的!“柳烟气呼呼的将手中得饭碗摔的响亮,一把捂住自己的耳朵。 关岚叹了口气,“王爷执意要留着她,你再多劝也没用。”他一向恪守本分,不多言、不多做,但事关柳烟,他忍不住提醒,“其实她若能让王爷高兴,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懂什么!”柳烟斥驳道,“你听听她弹的都是什么东西,王爷身体本就不好,她还上赶着弹这些哀调。” “可我见王爷这几日……气色好像比之前好了不少。” “所以你也觉得我是故意找茬吗?” “当然不是!” “哼!”柳烟抿起唇,眼底愠色渐浓,余光瞥到了旁边一直在干饭的人,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吃吃吃,就知道吃!关岚无所谓,你也无所谓吗?” 被点的禾隹吞下嘴里的肉,他知道柳烟是赞成三皇子将卿离送走的,也曾向小王爷进言,可惜小王爷斥责了她,“王爷喜欢她,我有什么办法。” 柳烟不可置信瞪着杏眼,“你竟这般轻描淡写,王爷的名声、你的有心意就一点都不重要吗?” “什么我的心意!”扒掉最后一口肉,禾隹嗅到了不对劲,“我跟你可不一样!”柳烟的心思全府上下都清楚,只是没有挑明而已。 “你取笑我!” 禾隹舔了舔嘴上的油渣,想了想,难得正经道,“柳烟,王爷若对你有心,就不会有卿离的事,太执着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他是来历劫的,一个短命的命格,实在不值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柳烟眉峰轻蹙,倔强道,“我自己选的路,我不后悔!” 她的话刚说完,琴声也停了,树上一群麻雀向一望无际的碧空飞去。 禾隹往树下望了一眼,将自己的碗推到关岚面前,“我去当值了。” 说走就跑,直到跑到树下又放慢了脚步,双收别在后腰,一如既往的懒散悠闲。 “找我有事?” “你迟迟未归,老翁不放心。”乐余拂了拂腰间璎珞上的轻尘道,“他对你,比对我第一次下凡还要紧张。” 禾隹折了茎草衔在嘴里,笑道,“有什么好紧张的,小情侣现下如胶似漆,我这把肯定稳了。” 乐余半信半疑,“不管如何,我既然来了,还是得瞧瞧再走,不然老翁问起来我不好交待。” 禾隹转身看看四周,确定没人后,取出隐身符往身上一贴,“随我来吧。“ 午后阳光正好,内院中小王爷与卿离正围着炉子烹茶烤柿子。 也不知刚刚他们聊了什么,刚来就听见卿离问道,“王爷是有喜欢的人吗?”她夹了一颗柿子,取了竹夹慢慢剥皮。 小王爷饮茶的手一顿,随即想到什么,眼眸一弯,顿生波光粼粼,嘴角也勾起淡若清风的笑意。 “其实情爱大多都是骗局,即使当下是真的,可后悔也是常态。”卿离将剥好的柿子递给他。 季康安看着晶莹剔透的柿子,“就没有能真正白头偕老的吗?” 卿离思考了片刻,抬起美丽的眸子,如实道,“有。”只不过太少了,少到她都快忘了那些真情实感,“可一旦心中有了牵挂,你的情绪便会被牵着走,还不如不要的好。” “不去试试怎能知道好与不好呢?” 卿离看着季康安的手微微出神,开口问道,“若是结果不如意,失去的远比得到的要多,你不会后悔吗?”话一出口,她立即感到了不对,“王爷莫怪,是我多言了。” 身份尊贵之人,最忌忤逆,卿离平时也不是口不择言的人,可能是季康安为人宽容敦厚,让她一时忘了收敛。 “无妨,你我只是观念不一样,这并没有冒犯到我,你无须苛责自己。” 卿离颔首,赔笑着替他斟满茶水,“那我便祝王爷得偿所愿。” 季康安揉捏着一直藏在在袖中的发带,“借你吉言。” 他的声音轻柔而温和,仿佛暖流拥抱人心,透过他眼中的温情,可以感觉到爱与关怀的呵护。 “瞧见了吧,这要是换成我,小王爷铁定赏我一巴掌。”禾隹永胳膊挤了挤旁边的乐余。 乐余瞥了他一眼,眉头紧锁。 禾隹问道,“怎么了?” “感觉他们之间少了什么?” “有吗?一起下棋弹琴、吃饭聊天,爱侣不都这样吗?” “不对劲。“乐余眸色一暗,随后重重敲了一下禾隹的脑袋,“他刚刚根本就没在看那个女子,那个深情的眼神就不是给她的。” 禾隹捂着头,“不是给她那是给谁的?遇劫之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怎么可能还会出错?” “情爱这东西无外乎见色起意、因怜生爱、同病相怜,这个女子于他而言是最合适、最容易动心的,但并不代表万无一失。” “你把情爱归纳的未免太狭隘了,世上也有很多志趣相投的爱侣,小王爷跟那女子就有不少共同的爱好。” “志趣相投也是同病相怜的一种。 ” 禾隹眨了眨眼,半张着嘴无法反驳,“那也不能光凭一个眼神就下判断。”这可是他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这个劫小王爷必须老老实实的给他应了。 “我干这个已经几百年了,你怀疑我?” “要不你再仔细看看呢。” 乐余转眸又正眼瞧了一眼,“他们之间明显少了**,有怜却无爱,他心里有人了。” “啊?” 禾隹上前几步,瞪大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乐余摇头叹了口气,扶额揉了揉眉尾,“最近他跟谁走得近。” “好像没有谁跟他……” “好像?下界之前我就提醒过你,历劫这事出不得差错,必须与历劫之人寸步不离,你是不是偷懒了!” “当然没有!“ “你最好给我好好想想。” 禾隹咬着拇指,把这段时间都事都想了一遍,又看了看季康安和卿离,二人面容和煦如沐春风,这都不算爱吗? “喜欢一个人,恨不得一直黏在一起,你看他们二人的距离。”乐余摇摇头,又问道,“你可曾看到过他们牵手、亲吻?” “这……确实没有。” “情爱滋养**,他们之间这样平淡,你是瞎了吗?竟一点都看不出来?” 禾隹半垂着脑袋,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小王爷还能喜欢谁。 “乐余、乐余,你在哪呢?酒已备好,今天冯冯还带了好些鲜果,速来!” 皓腕间的链子微微闪光,收到消息的乐余低头理了一下发尾,一本正经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见酒忘友,你也太不讲义气了!”禾隹揪住她的袖子。 乐余面不改色,“你先想,我一会就回来。” “等等,你不能……” 话还没说完,她便化作一阵云雾散了,禾隹脸色一黑,用力吹散手中的余雾,转过身看着继续烹茶的二人,有种想走过去把桌子掀了的冲动。 求收藏和建议[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第6章 第六章 出了院子,禾隹揪下身上的符纸,就地往台阶上一坐,如果乐余说的是真的,小王爷目前为止还没有入情劫…… 不!他用力甩了甩脑袋,这次下凡的机会是他费了近百年才得来的,关乎他是否可以露头去往上殿,如果失败……他没有时间、更没有耐心再来一次了…… “今天你是在后门当值,坐在这里干什么?” 闻言,禾隹头也没抬,嘟囔道,“别烦我。” “这是……被气着了!”女子眨着杏眼往他身后方向望了望,了然的拿着帕子捂嘴一笑,“哟!刚刚还跟我讲大道理,怎么去看了一眼,就顶不住了。” “你能不能别老阴阳怪调的……手里端的什么。”禾隹嗅了嗅鼻子,话锋一转盯着对方手里的盘子。 “我看王爷这几日胃口不好,就做了些包子。”柳烟靠着他坐下,“说吧,瞧见什么了?” 禾隹长舒了口气道,“两人在烤柿子。” 柳烟嘴唇动了动,终是将因嫉妒而愤怒的话语咽了下去,她自小来到王府,陪着季康安长大,小时候他们也曾围在一起烤柿子,可随着长大,那人却对她越来越生疏,“这还是当初我教他的,他小时候胆子小不敢碰火,都是看着我烤,烤好我就给他剥一个,他很喜欢,只可惜身子弱不能多食。” 禾隹托着下巴转头看向她,“既然他不珍惜你,还给他做什么包子。”他快速下手,拿起一个就往嘴里送。 柳烟没好气道,“他是主子我是奴婢,我不伺候他我伺候你!” 禾隹用力咬了一口包子,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问道,“你觉得王爷是真心喜欢卿离吗?” “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吗?你应该很了解他啊。” “他又不是什么都都跟我讲,我怎么了解他?靠猜吗?”柳烟拿了一个包子砸在他脸上,“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禾隹顺嘴叼住包子,含糊不清道,“别这么多心,我就是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想知道你自己去问他。” “怎么问?” 柳烟翻了个白眼,气的将盘子整个砸在他身上,“用嘴问!” 说了半天说了句废话,禾隹吞下包子,烦躁的思绪涌上来,他深吸了几口气却依旧感觉到胸闷和压抑,这种不着调的沉重与无法拿捏的疑虑压的他火气直往上冒,“他要是真心喜欢,就该直接给人家姑娘一个名分,要是不喜欢就该保持距离,一天天黏黏糊糊的在吊谁呢!”历个劫还拖泥带水的,一点也不干脆! “你这还给敌人打抱不平,你疯……王爷!”柳烟嘲讽的话刚说了一半,想拍禾隹肩膀的手刚伸出去,在余光瞥见一共熟悉点身影后停滞在半空,她慌张的站起来,行礼时险些踩到自己的裙摆,却不忘抬脚踢了一下旁边的人。 季康安站在树下,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那张精雕玉琢的脸映着阳光异常鲜艳夺目、灼眼迫人。 “王爷。“禾隹丝毫没有背后议人被逮着的窘迫,敷衍的起身敷衍的行了一礼,他巴不得小王爷全听见了,最好现在告诉他答案。 “我要出门,去备车。” 季康安心情似乎很好,笑意从眼角曼延,连着语气也比平日温柔不少。 原本该守门的禾隹被拉来做来壮丁,起初他是极不愿意的,但看到小王爷带着卿离一起时,心里的火苗又燃了起来,虽然乐余经验丰富,但人的情感是非常复杂的,她说的也不一定准确。 “听说福绵楼推出的新菜色比宫廷御厨做的还要好,也不知真的假的。”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卿离笑着对季康安道,后者的眸光却从窗口往下望去,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瞧,卿离了然的掩唇一笑。 禾隹好不容易停好马车,将马绑在店铺旁空地那边,期间马撂起后蹄踢了他一下,他想也没想,立刻回踢过去,马儿“嗷呜“叫了一声,勉强乖了一点,楼下打杂的跑堂的看他这般费力,都忍不住偷偷取笑他。 他想发作又不敢太过声张,只能尽力压抑,一张意气风发的脸硬是皱的苦大仇深的样子。 同样站在二楼的柳烟却为他捏了把汗,也不知道王爷是不是故意为难,今日没带小厮,驾马车的活就落到了禾隹头上,他平时最爱偷闲,今天算是老老实实的做了一回奴仆。 “叫他上来。”季康安嘴角上扬,仿佛乌云褪去,日光倾泻。 柳烟领命,下楼将人领了上来,暗地里又交代了几句,不过禾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现在就想要个痛快。 “别站着了,都坐吧。”季康安抬起下巴,点了点旁边的位置。 禾隹刚要坐下,就被柳烟一把拽住,拉着他往旁边靠楼梯的另一桌坐下,“别往跟前凑,你怎么总是不长记性。” 禾隹疑惑,“不是他让我们坐的吗?” “即便如此,当奴才的要有自知之明。” 禾隹无语。 接下来店小二上了不少新菜,而他们这一桌始终只有糕点和热茶。 小王爷吃的挺开心,跟卿离一句接一句的聊着。 “好了,别再看了。”柳烟小声提醒,夹了一块糕给他。 禾隹托着腮看也没看一眼,更没有要吃点意思,楼梯木板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他无意瞥了一眼,看到为首的熟悉面孔,脸色越发难看。 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跳来跳去! 再往后看,是一张极为雅致的脸,狭长的眉眼,英挺的鼻梁,恰到好处的笑容,那人也回视他,不,应该说从他往下看时,这人就一直盯着他,甚至对上眼时,还冲他微微颔首。 待人上楼柳烟起身行礼,“三皇子安。” 在她眼神威逼下,禾隹也不情愿的起身拜了拜。 季广夏却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直奔季康安那边去了,“康安,难得你有心思出来逛,怎么不叫三哥陪你。” 禾隹暗自发笑,这三皇子早就派人监视王府的一举一动,竟还在这装模作样! “不敢打扰三哥。”季康安行了一礼,卿离也起身拜了拜。 季广夏朝身后挥了挥手,两名侍卫会意,退守至楼梯边。 “见过王爷。“陌生的男子向季康安拱手行礼,季广夏道,“这是周珩,周尚书的侄子,先前一直在老家,近日才上京。” 季康安道,“怪不得,我就说好像没见过。” “康安,你该经常出来走走的,老闷着怪无趣的。”季广夏坐到他与卿离中间,又冲周珩点点下巴。 “我坐那桌。”周珩笑着指了指旁边,坐到禾隹旁边,柳烟赶忙起身为他倒茶。 “不敢劳烦姑娘。”他却接过茶壶自己倒了一杯,随后又唤道,“店家,上一壶清水过来。” 清水来时他也是笑着接过,丝毫没有富家子弟狗眼看人低的劣性。 “只有糕点,需要来点荤食吗?”周珩娴熟的取过禾隹面前的空杯,满上后又递了过去。 禾隹的目光却一直在季康安身上,他握着拳企图在那张极美的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见他没有回答,柳烟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干嘛?”禾隹不客气的反问。 柳烟使了个眼色,他低头看到杯中水,对周珩道,“我不喝茶是因为我不渴,并不是不爱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见他这般无礼,柳烟着实有种烂泥扶不上墙之感,闭了闭眼,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提醒了。 好在周珩并没有在意,只是微微一笑,温柔而纵容中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旁边桌上季广夏滔滔不绝,丝毫不给卿离开口的机会,她也自觉,更没有窘迫,反而为他们添茶布菜。 禾隹却想把废话连篇的季广夏从楼上扔下去。 “你很在意王爷和那位女子的关系吗?”周珩抿了一口茶问道。 “关你什么事。”禾隹看向他,正在气头上的他也没什么好的语气。 柳烟打圆场道,“公子莫怪,他这个人就是说话直。” “无妨。”周珩挥挥手,又对禾隹低声道,“要不要我帮你测一下。” 禾隹转头看向他,语调有所和缓,“怎么测?” 周珩但笑不语,屈指敲了几下楼梯栏杆,禾隹顺着朝楼下看去,一个农夫模样的男子走了上来。 “阿煌。”男子站在楼梯口,轻声唤了一句。 卿离倒茶的手一顿,她抬起头,“你、你是……” 季康安疑惑道,“你认识他?” 卿离点点头,起身道,“卿离有些事要处理,就先不打扰二位雅兴了。” 禾隹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狗也能看出二人之间的猫腻,他希望小王爷能给出一个完美的答复,不放人走,或者放下季广夏陪着一起去也行! “去吧。”季康安只淡淡吐出两字。 轰隆一声,禾隹感觉天要塌了,他木然的看向一脸恬淡的季康安。 “康安,你就不好奇他们是什么关系吗?”季广夏笑眯眯问道。 季康安放下筷子,“侍卫没有拦他,想来人是三哥带来的,康安愿闻其详。” “他们自幼就是邻居,年少定情,可惜女子父母无能,只能靠卖女苟延,这一别便是八年。” “这么说三哥是干了月老的活。”季康安嘴角含笑,“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一桩美谈。” 闻言,季广夏也笑了,诱着季康安天南地北的聊着。 禾隹却垮了脸,小王爷晴天霹雳一般的答复,将他心中的希望炸的支离破碎。 “这不就测出来了。”周珩侧身,往他身边靠拢,方便上菜的小二将新菜放置桌上,到鱼的时候,他又突然拦住,“鱼就不用上了。” “这……” “拿下去吧,钱我照付。” 小二乐呵呵的下楼,微弱的鱼腥味还是钻入了禾隹的鼻息,他拿起水灌了一口,压下心头的不适。 周珩不紧不慢的又给他添了一杯,禾隹转眸看到桌上的新菜,都是一些肉类,放在平时他一定痛快干一场,可现在他毫无食欲。 第7章 第七章 一直到天快暗,楼下侍卫走上来对季广夏说了什么,他才起身同季康安道别离去。 周珩随着一起离开,临走时他冲着禾隹挥手道别,像是熟识多年一般,就连柳烟也赞叹他为人毫无半点架子。 二楼一时间安静下来,小王爷却自倒了一杯酒,靠着窗口慢条斯理的抿着,方才季广夏连哄带骗的引着他也不曾下口,皆托病拒了,现在倒有了闲情逸致。 卿离回来时,他也只是微微抬头,没有关于那个男子的任何质问,“这酒挺香醇的,要不要尝尝?” 卿离有些魂不守舍,脸上的妆容也花了,却也没扫兴,拿起酒倒了一杯,陪着小王爷共饮。 看着互不相悦的二人,禾隹灌了一大口水站起来,脸上怒意难掩,“不早了,该回去了。” 季康安撑着头看他,白皙的脸上染上淡淡的红晕,似有些醉了,话里带着玩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主子。” 柳烟没忍住“噗嗤”笑了。 “你身子弱,还是别再喝了。”喝多了死的快,要是没遇上情劫就死,所有的力气都白费了。 “……你管的还真多。”季康安掀了掀眼皮,深邃的眼眸含着审视望向他,话里虽有抱怨,却没有怒意,听着像一声叹息。 柳烟劝道,“禾隹说的也有道理,晚上天也冷了,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季康安却接着饮了一杯,待杯子空了又呆愣愣的看着窗外,就在禾隹仅剩的耐心就要耗光的时候,他才吐出两个字,“回吧。” 小王爷摇摇晃晃的下了楼,禾隹去取马车,回来就听到他嘟囔着要去放风筝。 柳烟只好哄着骗着,好不容易上了车,他又要和卿离下棋,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让禾隹实在忍无可忍,他抽了一下马屁股,车立即加速也颠簸起来。 “慢点!”柳烟的呵斥声传来,禾隹恍若未闻,又抽了一下马屁股,速度一快,小王爷果然不哼哼唧唧了。 王府门口早有小厮侯着,待他们下车,便将马车牵往后院。 “我去煮些醒酒汤,你扶王爷先回房。”柳烟叫住禾隹,直接将人推到他身上。 禾隹本想拒绝,死手却不听使唤的顺势将人揽住。 卿离好心要帮忙,柳烟却道,“服侍王爷的事,不敢劳烦姑娘,不然王爷醒了该怪罪了。” 卿离浅浅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朝自己的院子去了。 “轻手轻脚的稳着点!要不是你力气大,也用不上你。”柳烟朝禾隹翻了个白眼,理了理略有散乱的发髻,又叫来一个掌灯的小婢。 秋风萧瑟,小丫鬟点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醉酒的小王爷整个人靠着禾隹,身子香香软软的,怕他摔倒,禾隹只好紧紧箍住纤细的腰枝。 怀中的人却不安分的动来动去,禾隹没好气,“怎么了?” “你抓的我好紧,好疼……“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颈侧,撩拨的人耳根直痒,他低头看着小王爷,干净完美的轮廓异常鲜艳夺目。 “嗯……”怀中的人吃痛,闷哼一声,细弱的娇音绵软而甜蜜。 禾隹猛然一惊,才发现自己竟加大了力度,反应过来不知所措的收手,在季康安身子要跌倒在地时,他又顺手一捞将人扯回来,自然而然的打横抱在手里,“这样娇弱,要不是生得富贵,还不知道怎么活。” 冰凉的指尖抚上他的脖颈,小王爷蹭了蹭,靠在他的胸口点点头,似乎赞同他的说法。 “醉鬼,现在装乖也不顶用了。”禾隹恨铁不成钢,低声道,“知不知道你到底错过了什么?” 季康安半睁着眼看向他,柔美的五官清透无暇中透着无辜。 “当真一点都不喜欢卿离?”禾隹低下头,敛着眉问。 小王爷但笑不语,连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笑个屁!”有你哭得时候,禾隹气道。 “我不喜欢她……你不是该……高兴吗?”季康安突然按住禾隹得后颈,借力将自己往上抬了抬,话里带着醉意。 高兴个毛线!禾隹无语到了极点,紧咬着牙忍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告诉我是谁?” 季康安挣着身子凑到禾隹耳边,轻声回道,“你猜。” 禾隹黑脸,“刚刚我就不该抱住你,应该直接让你摔在地上,疼死你算了。” “呵呵呵……” 小王爷轻笑出声,引得前面提灯引路的侍女回头,见并无异样后,又转头继续看路。 “……你舍得吗……”季康安捏了捏他的后颈,微凉点手指插入他的发间。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禾隹反驳。 “真……生气了?” “呵!属下不敢。” “那怎么……还挂脸了……” 多说无益,禾隹憋着气,冷着脸不想再理这个醉鬼,他得尽快联系乐余,求她帮忙!以乐余毫无败绩的过往,肯定还有转圜余地。 回到房间,小丫鬟立即去打水伺候,禾隹轻手轻脚的将人放下,躺在床上的小王爷全无往日的矜持,眉眼间自成风流。 真矫情!禾隹想着要不要趁醉酒直接抽一顿,他的手指卡住小王爷瘦削的下颌骨,他扬起手刚要打上去,却又停住了。 对着这张脸禾隹实在有些下不去手,要是肿了、破了,可就不好看了,况且现在的他又是这般的温顺与柔软,虽然好欺负但也不能真欺负,这张脸还是干干净净的最美。 看了半天,最后禾隹只捏了捏他的脸颊,手劲不大,却还是留下了红印,“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好。”水到渠成的劫竟也能生出变故,待你重新归位必定也会觉得自己蠢钝如猪。 没来得及收回手突然被握住,季康安睁着清澈双眸定定的瞧着,有那么一瞬禾隹从他眼底看到一抹翻滚而上的暗色,却又转瞬即逝,再看时他的眼眸眯着,笑意蔓延开。 “就知道笑!”禾隹反握住他得手,摩挲着细软白嫩的指尖,大咧咧的坐到床边,故意吓他,“你这样子要是被狗三看到,他绝对会扑上来,就像这样……嗷呜!”禾隹一个俯身,龇着牙发出低吼,原本俊美的脸变得乖戾,眼神也透着凶狠。 小王爷吓了一跳,身子瑟缩着任凭禾隹虚压着他,放在平时早就一巴掌抽上来了。 禾隹甚是得意,随口问道,“你喜欢的人该不会就是狗三吧,这眼光……” “啪!” 话还没说完,巴掌却虽迟但到。 “……讨厌他!”季康安嗫喏着反驳,看着十分委屈。 “讨厌他你抽他啊,抽我干嘛!你每次对他都是笑脸相迎的,对我就是想抽就抽,你搞搞清楚,我们是一个阵营的,我才是来帮你的那个!”禾隹甩开他的手,虽然巴掌依旧不重,但是非不分的小王爷实在气人! 季康安坐起来勾住他的脖子,没等禾隹反应过来,在被打的那半边脸上舔了一下。 禾隹脑中空白一瞬,反应过来猛的推开他,“你干什么!”禾隹用力擦擦脸,试图擦掉痕迹来忘记那柔软的触感。 “你推我……”小王爷怔怔的看向他,瘦弱的肩膀耷拉着,虚弱的随时就要倒下去。 “我还要揍你!”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禾隹抡起拳头,“占便宜占到我头上来了,看我不……嘁!”拳头最终还是没落下,禾隹最终懊恼的锤了一下床板。 他看着季康安懵懂的脸,慢慢松了手,甚至好心的替人理了理衣襟。 这种下不了手的感觉实在不太妙,禾隹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处处受限,他向来都不是个心软的,都怪小王爷这张花容月貌的脸迷惑了他! “你不喜欢?”醉鬼又粘了过来。 禾隹盯着小王爷的嘴巴,不敢相信这张嘴真的添了他,他脑子一动,提了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要求,“把舌头伸出来……啊不!我不是……” 他刚要狡辩,小王爷已经将舌头伸出来,水红的丁香小舌仿佛娇嫩的花瓣,略带水光的眸子微眯着看,色气的眼神仿佛要将人吸进去,满含深情与挑逗。 醉鬼就是醉鬼,什么都敢做,禾隹却不敢看了,他低下头按住小王爷的肩膀让其躺下,随后又将被子拉高,“早点睡吧。” 小丫鬟打水进来时,禾隹正要退出去,一转头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心中一跳,心虚走过去轻声问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站着门边的乐余往里面看了一眼,“他舔你脸的时候到的。” 禾隹大惊,尴尬道,“出去说。” “他喜欢的是你。”乐余跟在禾隹身后,下定论道。 “我长得好、修为高,会喜欢我很正常,不过他应该没这个可能,而且他喝醉了,做的事也是无意识的。”禾隹在长廊拐角处停下,转身道。 “修为高?你在放什么厥词。”乐余抓到了重点,“你还真是没半点自知之明。” “我的意思是、是针对凡人来说,虽然在天界我是排在最末,但对于凡人来说我还是很厉害的。”禾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一颗心忐忑的跳得极快,“不过他喜欢我是真没可能,毕竟整个府上就我被抽的最多。”小王爷御下宽容,偏偏对他就喜欢动手动脚。 “又怀疑我?”乐余弹了弹指甲,颇有不耐,“那我走?” “好乐余我没这个意思。”禾隹拽住她的衣袖,“是真没这个可能,我刚刚还被他扇了一巴掌。” “疼吗?” “不疼。”说实话,扇过来的时候还有一阵香风,挺爽的。 乐余盯着他的脸看了看,“打是亲骂是爱,他为何打你不打别人?” “这也能说得通?你少诓我!” “诓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禾隹为难道,“就算他真喜欢我,我也上不了啊,还不知道他是哪路历劫的大神,万一飞升后记恨我怎么办,我不想惹麻烦。” 乐余道,“你真帮了他,他只会报答你,还记得之前我同你说过的那个叫林尽染的凡人吗?你可知他为何不用通过任何考核就被调去了上殿。” “为何?” “因为他是南清神君应劫之人,他本是个修道的凡人,多年修行虽有所小成,却始终是个**凡胎,是南清神君助他飞升上界,并将他直接带入上殿。” 禾隹眼睛一亮,“还有这等好事。”竟能直接通往上殿! “待会入夜,等他房里人散了,我们一起去瞧瞧他,到时候你按我说的做。” “做什么?”禾隹问道。 看着他清澈又带点愚蠢的眼神,乐余锁眉道,“做你!” “你吃辣椒了?怎么说话这么冲?” “禾隹,你也长了一副挺聪明的样子,怎么脑子一时有又一时无的,你就不会把事情连贯起来好好想想,做事要是只看当下,那和莽夫有什么区别。” 禾隹半张着唇听她的教训,在听到莽夫二字时,他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一把转过头,显然不服,却也没有回嘴。 第8章 第八章 夜间突然下起了下雨,房间仅留的烛火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着,床上的人早就睡着了,洁白面容如玉,看起来温顺可人极了。 乐余在屋子里晃了一圈,最后在床边站定,透过禾隹撩起的纱幔看着床上的人,“万山失色,明月薄之。”她又看了看旁边摸着下巴瞎琢磨的禾隹,“真是便宜你了!” 不等他反应,乐余揭了他的隐身符,一挥衣袖,将他推到床上。 禾隹大惊,赶忙用手撑住床板借力撑住身子,乐余却早有预料一般,横扫一手,断了他的后路,结实的身子牢牢压在季康安身上,他吓得立马要弹起来,又被身后人一脚踩住后腰,让他压的更紧。 “你干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下面的人早被压醒了,皱着眉反问道,“你来我房间想做什么?” 禾隹往身后瞥了一眼,龇着牙发狠:快放开我! 不是说好先来看看,探探虚实吗?怎么实打实的就让他上了!再不放开,小王爷说不定真会打他! “就说你想见他才过来找他的。”乐余淡淡开口,“要是不听话,就别怪我。”她从袖中拿出一张动情符。 这!谁贴谁禽兽! 知道这张符的威力,禾隹不得已认怂,酝酿片刻,硬着头皮看着小王爷道,“我、我想你了,就、就过来了。” “以下犯上可是死罪。”季康安墨色的双眸玲珑剔透,像浸过冰雪的琉璃,眨着潋滟的水光,“方才没与你计较,你还敢再来。” 禾隹浑身发麻,正想着怎么解释,突然疑惑道, “你没醉!” “所以你趁我醉酒是想来做些不可告人之事?”季康安在他耳边轻轻吐气,隔着被子将腿伸到他两腿之间。 做个屁啊!禾隹僵住,脑袋嗡嗡一片,他撅着屁股要起来,又被乐余压了下去。 “明明是王爷骗我来此,既然给我机会又何必明知故问。”乐余拨弄着发梢,脚上微微用力,“按我说的念。” 禾隹不可置信的扭头看着她,继续眼神示意:大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要是会错意,再见可是很尴尬的! “快念!”乐余晃了晃手中的符纸。 禾隹闭了闭眼,下定决心后开口复述了一遍。 季康安微不可闻的笑了一下,“禾隹,我的脸好捏吗?” “挺不错的。”他如实道。 “你和季广夏的心思一样吗?” “当然不是!”禾隹矢口否认,他绝对没有半分僭越之心,偶尔占个便宜也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东西,就算不上造次与轻薄。 “那你半夜过来……”季康安故意停顿,仰起脖子露出雪白的皮肉和两截精巧细瘦的锁骨,“你的心跳的好快。” 禾隹尴尬的笑了一下,他不止心跳如擂鼓,就连耳膜也一震震的。 “亲亲会吧。”乐余转身坐到床边,一手按住他的后背,五指按住他的头。 禾隹支着身子不肯就范,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跟你拼了!” “废话真多。”乐余手上施力,禾隹整个头埋进季康安的颈窝。 小王爷猫似的哼了一声,挠得人心痒痒的。 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侵略般的进入禾隹的口鼻,真是太香了! “你!你……”小王爷身体战栗,像春风中的柳枝,却配合的把脖子抬高了。 怕他叫起来,禾隹赶紧捂住他的嘴巴,“别叫!”下一瞬掌心却传来柔软感,像被烫到般,禾隹赶紧撒手,喉间发紧的如同被热碳滚过,愣是问不出一句话。 季康安看着犹如困兽的他,声音温柔缱绻,“如果是你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说什么…… 他的意思是……他真的……!!! 禾隹舔了舔嘴唇,品尝着残留的味道,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觉得荒唐至极。 “这不就找到了。”身后的乐余轻笑一声,她的总结惊得禾隹一头冷汗。 虽然他确实非常棒,从头到脚都完美得无可挑剔,但小王爷能看上他是属实没想到的! 微凉的唇已经含住了他,湿滑的舌头颇有挑逗性的轻扫而过。 身后的乐余干咳了一声道,“配合点!” 禾隹根本没想过要占这么大的便宜,绷着身子想要逃离,偏偏身后压的死紧,察觉到他的抗拒,小王爷的手也抚上他的后背,安抚似的轻轻抚摸。 没火也要被摸出火了! 乐余还在,她那么爱看热闹铁定不会走! 不行!绝对不行! “可、可以了,你先放开、放开我。”季康安的吻落在脖子上时,禾隹求饶的开口。 “现在是你压着我不肯起来。”轻柔的呼吸在耳边滑过,小王爷的话里带着笑意,却没有要停的意思,一只手…… 他是要!他竟然做出如此轻率的举动! 软软糯糯的小王爷竟这么大胆! 禾隹挣扎着朝后低吼道,“算我求你了,别再继续了!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求求你了!” 看好戏的乐余带着戏谑的笑意,弹了一下他的侧脸道,“不用谢!” 我谢你个毛!禾隹脑袋彻底空空。 “贼喊捉贼!”季康安哼笑,一把好嗓子如金玉一般。 被拿捏的禾隹力气越来越软,小王爷的手不安分的动着,乐余压着他不许他乱动,一副看戏的模样,他只好求那祸首,“你先别乱动,你听我说……” 他自出生起不是吃喝玩闹就是修炼,对**之事从未涉及,之前虽有同族对他表达过心意,但他也只是一笑而过,甚至觉得无趣,可现下却…… “你为何不跑?禾隹……是你自己太贪心。” 明明是他跑不掉啊!禾隹欲哭无泪,若是乐余不在,他也可以破罐子破摔,但她在绝对不可以,不然天界所有相熟的都要知道他的好事!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禾隹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不得太多,他乞求的看向乐余,张扬的眉皱起,眼里含着水光,因为**的影响,俊美的脸上泛着红,平添了一股媚气,他越是挣扎乞求,教人越想很狠欺负他。 乐余站在床头,“别这么看着我,不然我都想下狠手了。”她转着手中的动情符,很想贴到禾隹身上。 不过季康安就没她这么心软了,平日娇软的身子此刻生龙活虎的。 “我爱慕王爷多年,王爷从未给过我脸色,现下是出于真心还是只是逗逗我?”好在乐余理智占了上风,风轻云淡的开口道,“念完就放开你。” 禾隹如临大赦,迫不及待的将话重复了一遍,乐余说话算数,总算放开他,下一刻他掀开小王爷,连滚带爬的弹起来。 “怎么?在你心里我是个随便之人?”季康安正坐在床中间反问道,明显对他的逃离不满。 禾隹垂着眸直摇头,尴尬的不敢抬头看他, “那你是怎么想的?”小王爷朱唇微动,薄薄的耳廓上染上红云,同刚才大胆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还不好意思了!禾隹有些无语,想着该如何作答,时间一长小王爷的眸子慢慢暗了下去,方才的热情一下子消失的精光。 “我对王爷当然是出自真心。”乐余拍了拍禾隹的肩膀,“禾隹,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是照我说的做,还是……你自行权衡利弊吧,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说完,化作一阵烟散了。 禾隹看着床上的人,他觉得自己应该拒绝却又舍不得。 小王爷不但长得好看,日后历劫成功,对他必定有重谢,要是不成功,说不定小王爷还会怪他。 他舔了舔唇,将乐余的话说了一遍。 听完他的话,小王爷笑了,眸中的星火摄人夺魄,掩盖不住的喜悦溢于言表,他冲着禾隹招了招手,“过来。” 刚刚的事让禾隹心有余悸!他心虚的想要拒绝,脚却不听使唤的走了过去,手在碰触到小王爷脸颊的那一刻又突然撤回。 “夜深了,我还是先回去了。”不等小王爷恩准,他落荒而逃。 出门前他听到了小王爷叹息般的声音,“胆小鬼……” 雨下了一夜,到第二天也未曾停歇,凉嗖嗖又湿哒哒的感觉十分不好过。 “想什么呢?怎么没精打采的?” 今日轮到禾隹守大门,跟他一起当值的是他的好搭档关岚。 关岚笔直的站在一旁,担忧的看着他,“莫不是受凉了?” “没有……”靠在门边的禾隹摇摇手,昨天的一切就跟梦一样,惊得他一宿没睡,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也不知哪里来的精力,充沛的他毫无倦意。 “那就是饿了。”关岚瞥了眼四周,从怀里掏出个馒头扔过来。 禾隹为难的接过,“我是容易饿,但也不是什么都吃。”嘴上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咬了一口。 “做奴才的还挑三拣四,能吃饱就不错了,待会说不定就要你出力气。” “嗯?” 关岚扬起下巴点了点廊下,“那个人一早上来来回回半天了,扯着脖子往王府里张望,却一直不敢上前,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好事。” 顺着他的目光,禾隹看到了那个撑伞的男子,蹙眉道,“是卿离的同乡。” “你怎么知道?” “昨天出门碰见的。” “那他是来等卿离姑娘的?要不要跟房伯说一声?” “要说你去说。” 这事估计跟狗三少不了关系,普通平民往高门大户里看一眼都不敢,他却来来回回张望了一早上。 “说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禾隹即刻立正挺胸,即便如此,也少不了一顿数落。 “看看你的样子,王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房伯朝他翻了个白眼,禾隹索性也不装了,低头猛啃了几口馒头。 “没出息的!”房伯骂了一句,刚要接着训,就被关岚打断了。 关岚指了指外面的人,说了原委。 “我去禀告王爷,你俩给我好好守着,尤其是你!”临走时有点了点禾隹,直到看到他规规矩矩的站好才离开。 他一走禾隹又泄了气,靠着门边一副无病呻吟的模样。 如今箭在弦上,他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虽说陪着历劫也没什么多大损失,只是他对小王爷纯粹只是好色,并无真心,若掩盖不好怕是要误事。 但要是事成,说不定他便可一步登天,拿到自己想要的。 既然要做那就必须要做好,避免夜长梦多,他该想个办法讨小王爷的欢心,等到他付出所有真心再给他重重一击。 该如何讨小王爷欢心呢?送礼物?送吃的?带他出去玩? 思绪游离间,卿离撑着伞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一脸得志的柳烟。 门外的男子见人出来,立即迎了上去,卿离却后退一步,指了指不远处的茶肆方向。 “想不到竟直接找上门了。”看着二人的背影,柳烟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又对禾隹道,“你猜王爷是怎么会的?王爷说,随她去吧,她若是愿意,随时可以离开,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 见她得意,禾隹很想告诉她,就算卿离没机会,她也没有机会,因为小王爷喜欢猛男,对美女并无兴趣。 第9章 第九章 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了。 园中的花草落叶被打了一地,乱七八糟的铺盖着,本就就不多的仆从又有得忙了。 “随我去库房把炉子取出来,擦干净加上碳火给王爷送过去。”房伯走过来,对禾隹道。 一听到小王爷,禾隹一阵头皮发麻,“我、我肚子不舒服,让关岚去吧,我来关门!” 暮色将临,快到落锁的时间了。 被赶上架的关岚没有拒绝,主动走到房伯旁边,房伯却阴恻恻的看了禾隹几眼,随后骂道,“懒驴上磨,就你事多!” 禾隹捂着肚子狡辩,“我真的肚子疼。” “我看你就是吃太多了,让你往东你还要去打鸡,以后中午只许吃两碗。” “可……” “房伯,天快黑了,我们还是快些把暖炉备好,不然王爷该受冻了。”关岚打断还想着争辩的禾隹,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莫要再多言。 最后房伯哼了一声,领着关岚去了。 二人走后,禾隹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应该趁机会多见见小王爷的,可是一想到……他就莫名的紧张,万一小王爷不认账怎么办?万一他真的只是开个玩笑? 不能吧?他们都亲嘴了,要只是玩笑代价未免太大了。 越想越烦,到了晚上一闭上眼小王爷的一颦一笑就跟刀刻在脑中一样挥之不去,任凭禾隹怎么驱赶也无法入眠。 他咬咬牙,一气之下套好衣服,直奔小王爷房中去了。 他必须去找回自己的场子! 轻脚轻手进了房间,刚关上门就听到了一道慵懒的声音。 “听房伯说你肚子难受?现在不难受了?” 季康安坐在床边,头发半扎,后面的长发垂到胸前,微弱的烛灯用薄纱罩着,映衬着少年白皙的面容,如同镀了成釉艳的胭脂,透着难以言喻的美。 饶是见惯了美人的禾隹每一次再见都会忍不住一看再看。 “好多了。”禾隹回道,二人之间关系的转换还没让他适应。 “还是你在躲我?” 小王爷不仅漂亮,看人还准,他这么问让禾隹不知怎么开口,是与不是都不是最佳答案。 “呃……就是人前看见你有点不好意思。”动了动脑子,禾隹想了个自认比较好的答复。 “再不好意思的事也做了。”季康安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吧。” 见小王爷这般坦然,禾隹也不好意思再扭捏,况且以他的相貌能力讨个这样的美人也不为过,带着理所当然的坦率他大步走过去坐下,一靠近又闻到了小王爷身上好闻的味道,忍不住夸赞,“你好香啊。” 季康安带着笑,不太清白的眼神在禾隹脸上游走,他故意靠近,气息吐在耳廓,狡黠道,“我也闻闻你的。” 漏算一步!禾隹懊悔,早知道洗个澡再来了,现在身上估计不是汗味就是馊味。 可小王爷却说,“你也很香。” 啊?禾隹错愕的转过头,两人目光接触,季康安满脸温和,眉眼出挑如皎月,像是蓄意再勾人一般,蛊惑得他心脏如擂鼓,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小王爷从枕下摸出一块东西,欢喜的捧到禾隹面前,打开包裹的丝帕,是一个金项圈,暫刻着花草图腾。 禾隹愣了一下,低头不语陷入了沉默。 “不喜欢?” “从前我有个相像的,下面还挂着锁。”那是娘亲特地为他打造的,锁里面还包含着她的半生修为,要不是那场大战,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也是别人送你的?”季康安的笑被掩去,脸色缓缓下沉。 直到禾隹回道,“娘亲给我的,可惜被我弄丢了。” 季康安面色稍霁,“要不要试试,我给你戴上。” 青葱般的指尖撩开禾隹的头发,项圈被卡上后,他有些难耐的动了动脖子,“好像有点小。” 小王爷勾住金项圈将人往面前一带,“很适合你。”他的目光逐渐炙热,喉结轻滑了一下。 禾隹挺着身子不敢苟同,这么小的圈口不像个项圈,倒像个栓狗的皮条,再加条链子就更像了。 季康安甚至配合的勾了勾他的下巴,就跟逗狗一个样,“有回礼吗?” “我没什么好东西回送你的。“禾隹想避开他的手,偏偏项圈还被拿捏着,一时躲不开,于是道,“你想出去玩会吗?” “现在?去哪?” “你想去哪就去哪,要是走不动我就抱你或背你。” 想到什么,季康安眼神亮了一下却又立即又暗下去。 “放心,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包括那些藏在暗处的守卫。” “好。” 穿上衣服的小王爷就要出门,禾隹拉住他,提醒道,“把鞋穿上。”第一次见他这般毛躁倒也有趣,本来禾隹也只是随口提了出去玩,没想到小王爷如此高兴。 季康安坐下,把脚伸到他面前,“你给我穿。” 对于这个表现的好机会,禾隹当然是牢牢抓住了,他蹲下身子,半跪着抬起季康安的脚,素白如玉的肌肤柔软光滑。 穿上鞋,禾隹又找了一件厚实的外套给人穿上。 可一出门就遇上了提着灯笼的房伯。 季康安问,“这就你说的不会被发现。” 禾隹尴尬的挠挠头,又赶紧朝房伯行了一礼。 房伯的眼神却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小王爷身上,弯腰颔首后绕过他们,带上被打开的房门,“我会跟下人交待,王爷已经睡下了。” 望着房伯离开的背影,禾隹张大嘴巴,不解的望着小王爷,“他竟然没骂我。” “你就这么欠骂?”季康安笑了一下,催促他快些走。 悄摸抱着小王爷越过墙头,禾隹没有放下他,抱着他轻快的跑着,这时候街上早就没了人,静悄悄的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南边郊外的庄子上有一处院子,小时候父亲母亲经常带我去那玩,每一年春季我们都会在那边空地上栽花种草,早些年我身子好的时候还能去看看,如今已经好久不去了。” “这时候去估计只剩树枝了,你应该早点让我带你过去的。” “现在也不晚。”小王爷若有所思,紧了紧环住禾隹脖子的手,“就是有点远,要辛苦你了。” 突如其来的体贴让禾隹很是受用,他勾了勾嘴角,将人往怀里掂了掂,脚步越发的轻快起来。 好不容易穿过泥泞的小路,到了地方却只剩一片荒地,什么花草早已不见,连树也没了,要不是有几个树墩,真以为找错了地方。 季康安呆呆的望着前方,满心的欢喜瞬间消散,他动了一下,想要从禾隹身上下来。 “地上脏。”禾隹反抱的更紧,第一次拒绝了季康安的要求,他是真的见不了白净的糯米团子染上一点尘埃。 小王爷乖巧的往他怀里缩了缩,瓮声瓮气道,“回去吧。” “一起去看日出吗?”不想让他白出来一趟,禾隹大着胆子提建议。 片刻后,季康安点点头。 选了个观赏的好地方,禾隹抱着人跳上大树枝干,待小王爷坐稳,他也立即坐到旁边。 “其实看见什么都没了,我挺难过的,禾隹,你不安慰我一下吗?” “呃……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你应该说,别难过了,我陪你一起重新种上。” “可就算恢复原样,也不是从前了的。”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任凭再怎么弥补也回不到从前。 若真的那么容易被安慰,重新再次得到,他也不会是今天这副模样。 “这不像你会说的话。”借着月华,季康安带着探究看向他。 禾隹垂眸,有些别扭的笑笑,“都说了我不会安慰……” “那你亲亲我。”不同于语气间的淡定,小王爷脸上涨着红潮。 闻言的禾隹也是腿一软,差点从树上摔下去,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真的?”还有这种好事! “你不想?” “不是。”禾隹脱口而出。 还没等他继续狡辩,季康安率先亲上他,柔软的触感让禾隹心中一荡,小王爷的脸愈发红润,眼尾开花一般勾人,双眸也是波光潋滟。 禾隹楞楞的看着,任凭他挑弄着自己,慢慢的蜻蜓点水的吻变成了唇舌痴缠,柔软的舌湿漉漉的勾着,起先禾隹把心一横,还能勉强应付,可随着对方越来越霸道,禾隹便招架不住了,这样激烈炽热的吻让他脑袋晕乎乎的。 他本能想要推开点距离,可又怕季康安多心,只能折中道,“……别急。”沙哑的声音一出口他自己吓了一跳,这哪是拒绝,分明是勾引。 果然小王爷亲得更凶了,身子也压了过来,被按到树上的禾隹解释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季康安充耳不闻,甚至为了惩罚他的三心二意吻得更深,禾隹大叫不妙,实在不忍直视,闭起眼转着脖子避让。 亲吻却又变得轻柔,方才泄露的霸道仿佛只是错觉,小王爷像个糯米团子一样轻轻舔舐着他的嘴唇,这样的讨好让禾隹觉得自己又可以了,他睁开眼反压向对方,依样画葫芦的胡乱亲着。 季康安笑了笑,主动仰起纤细的脖子邀请他,柔弱的像一只被捉住的猎物,却没有胆怯,有的只是宽容与温柔。 禾隹咽了咽口水,没忍住一口咬上白皙的玉颈,发痒的虎牙摩挲着柔嫩的肌肤,不受控的想要咬的更深一点,幽深的眼眸染上寒光,像一只狩猎的野兽。 “嗯啊……” 直到季康安难耐的发出声音,禾隹才察觉到做过了,立马松开口,可薄薄的皮肉上早已留下牙印,甚至出了点血,看着渗血的脖子,禾隹十分懊恼,好好的一副美景教他给破坏了。 “当真是跟狗一样。”季康安勾住项圈晃了晃,“禾隹,你看看你做的,我让你安慰我,你反倒欺负我。”刻意压低的声线像是耳边的呢喃,话里有不满却没有责怪。 “对不起,我没忍住……” “下次轻一点,别咬这么深了。” 禾隹发懵的点点头,眼睛依旧直勾勾的盯着季康安的脖颈,问了一句他自己也没想到的话,“我帮你舔干净好不好?”问完,他看着小王爷清澈透明的眼神恨不得立即给自己一巴掌,偏过头道,“当我没说。” “好。”季康安笑着应承,将衣裳往旁边拉了拉,露出大片雪白肌肤,戏谑道,“口水别沾到领子上。” 目瞪口呆的禾隹却不敢再下嘴,最后用袖口帮小王爷把血擦了。 “身子乏了,怕是等不了日出了。” “那我抱你回去。” “说好一起看的,你会不高兴吗?” 禾隹摇头,拈来一句情话,“你舒服,我就高兴。” 季康安看着这个在自己生命里横冲直撞的人,夸赞似的摸了摸他的侧脸,柔声道,“乖。” 此时此刻要是禾隹的尾巴露出来,一定是左摇右晃的。 第10章 第十章 沾了湿气的小王爷,第二日就病了。 大夫来了好几次就是不见好,本来房伯要去宫里请御医,却被小王爷拦住了,于是房伯私下找到禾隹,把气全部撒到他的身上,指责他护主不力。 挨了训的禾隹没有反驳,他本来想夜里去找小王爷,可他日夜被人守着,只能贴上隐身符偷偷看看他。 病中的季康安看着柔弱极了,像一片寒风中的树叶,勉强又无助,大夫说他没什么大碍,可就是不见好,急得禾隹像热锅上的蚂蚁,生怕他挨不住挂了。 这天中午禾隹被派去取药,他火急火燎的来回赶,想着趁送药时应该可以见小王爷一面,回到门口时瞥到路边的马车,他眉头紧皱,快步走到小王爷园中,果然看到了几张熟悉的侍卫面孔。 此时季康安的房门紧闭,房伯和柳烟面色沉重的守在门口,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谁在里面! 禾隹大步走过去,看见他柳烟搅着帕子迎了上来。 “三皇子过来探望王爷,正在里面说话聊天。” 来就来,还将近身伺候的人赶出来了,狗三!果真是一点脸也不要! 禾隹紧了紧拳,将手中的药交给柳烟,故意大声道,“王爷让我买的糕饼我也带回来了。” 他跨上台阶就要推门进去,却被狗三的侍卫拦住。 “三皇子有令,不许任何人打扰。” “我只是进去送个东西。”禾隹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知道小王爷怕苦,这是他回来的路上特地买来讨好的,希望这路大神能念着他的好,带他直通上界。 侍卫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让路的意思。 “我们王爷体弱,最挨不得饿,还请通融一下。”房伯拱着手好言相求。 侍卫不屑道,“三皇子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主子的话你敢不听!” 禾隹面无表情问,“若我非要进去呢?” “你敢硬闯?” 有什么不敢的,这天下还有他不能闯的地方吗。 眼见他要出拳,房伯呵斥道,“禾隹,不可放肆!退下!” “这是王府,凭什么他们说了算!”这个时候了还让他退下,狗三打的什么心思,禾隹不信这个老管家看不出来。 他现在就要英雄救美! “有事王爷会传唤我们的。”房伯一把将他拽过来,低声道,“莫要给王爷添麻烦。” 禾隹撇了一下嘴角,眼神阴沉,他转过身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手上稍稍用力,柔软的糕点差点被捏作一团,想到是给季康安带的,便赶紧收了力。 旁边的房伯无奈叹了口气,作为一个没落的王府管家,他要以大局为重,事情说不通、求不通,就只能忍受。 可下一刻…… “砰!”房里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碎裂的声音。禾隹蹭的一下起身,柳烟也担忧的跑到房前唤了一声,“王爷!“ 里面没有回应,只有耳力好的禾隹听到了细碎的摩擦声和小王爷拒绝的声音。 他一脚踹倒拦在门前的侍卫,不顾房伯的阻拦谁挡上去又是一拳,随后踢开了房门,大步跨了进去。 没走几步就看到,小王爷被季广夏抱在怀里,药碗则是碎了一地。 禾隹走过去一把揪起季广夏,将人甩出去,瞥见他下身隆起的反应时,抡起拳头就要揍。 “禾隹!”季康安捂着起伏的胸口叫住他,却还是晚了一步。 季广夏的脸肿了起来,恼羞成怒骂道,“大胆奴才,谁让你进来的!来人!” “外面的侍卫都被我打趴下了,你在叫谁呢?”禾隹拳头握紧,似笑非笑踩在季广夏的肩头,“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偏偏还往跟前凑。”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讥讽的嘲弄,不像个奴才,像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表面平静,杀意却如刀剑出鞘。 “你竟然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的命比我值钱,杀了你怎么着都不亏。” 季广夏僵在原地,从头到脚感觉到一阵寒意,他没想到一个奴才竟然胆敢如此放肆,更没想到他竟然为了季康安连命都不要! “住手!禾隹……咳咳咳咳咳……”季康安挣扎着从床上要起来,柳烟赶紧扶住他。 本来就没决定下死手的禾隹,回头看小王爷,湿润的眼眸带着担忧,可能是发热的缘故,他的双颊比平时红润很多,微微发抖的身子我见犹怜,害得禾隹都想直接干死季广夏,挣扎一番后才放开人。 季广夏见他松手,一刻也不敢耽误,麻溜的跑出了门。 嘁!孬种,禾隹暗骂一句,心里对自己英雄救美的举动异常满意,他抬着下巴,颠颠的走到小王爷面前,等待他的夸奖。 刚走进一阵香风飘过,虽然已经反应过来,但禾隹还是不知所以的挨下这一巴掌。 “谁让你动手打人的!咳咳咳……”小王爷咳得厉害,身子也不稳,柳烟有些扶不住,禾隹想帮忙,却被小王爷挡开,“别碰我!” 禾隹皱眉,“为什么,我不是给你出气了吗,还是你怪我进来太晚了?” “咳咳……他生性阴狠,你偏要去招惹他,日后他要报复你易如反掌,我是个没有实权的王爷,根本保不住你!” 原来是因为这个,禾隹差点忘了凡人阶级鲜明,所以小王爷是怕他吃亏才揍他,这不就是爱之深责之切嘛! “还敢笑!”小王爷气得坐到床上,对柳烟道,“你先下去!” “王爷,其实禾隹也是关心……” “下去!” 柳烟话还没说完,就被小王爷打断了,离开前她安慰的看了禾隹一眼,随后走出去带上了门。 “是我该打,你别生气了。”禾隹蹲下与他平视,率先开口道,“以后我都听你的话好不好。”还好下凡前看了不少画本子,甜言蜜语简直信手拈来。 “笑得这样开心,哪里是知错的样子。” “真的知道了,我发誓要是哄你就天打雷劈!” 季康安叹了口气,眉头依旧紧锁,“其实你没必要为了我得罪他,他也不曾占到任何便宜,以他阴狠的性子,这件事不好善了。” 管他好不好善了,“大不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反正劫数将至,小王爷活不长了,只要在他付出所有真心时,给他当头一棒,勘破情劫即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我能去哪?” 禾隹捧起他低下的头,放低身子从下往上看他,“有我在,他们找不到你的。” 床上的人表情怔了怔,心中描摹着他的眉眼,与自己多病的身子不同,这个人总是有着极旺盛的生命力,似乎真的没有东西能打倒他,“刚刚打的疼吗?” 禾隹摇头,“香!” “浑说!”小王爷抿了一下嘴角,指尖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真的!”禾隹身子往后一仰又折回来,如实道,“就是香,像耸露花的味道,闻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 “那是什么花?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是我的故乡特有的一种花。” “好看吗?”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小王爷轻挑了一下眉。 禾隹吞了口口水,低声道,“没你好看。” 季康安重新躺到床上,盖好被子,脸色依旧不好看,“这件事他势必会报复,但他好面子,怕别人知道他吃了亏,不会明着来,暗刀子肯定少不了。” “来就来,反正都不是我的对手。” “这样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那怎么办?要不我装弱被他打一顿?” “不危及性命和不落下病根的情况下,这个法子可行。” “那要是危及呢?” 季康安目光一寒,轻轻吐出三个字,“杀了他。” 这个答案着实让禾隹感到意外,他以为小王爷会劝他忍耐,偏他最厌恶忍耐。 “他的政敌很多,到时候随意嫁祸给他们其中一个。” 禾隹笑着把头伸过去蹭了蹭小王爷的胸口,像只讨好主人的狗,就差摇尾巴了,“都听你的。” 季康安捻着他的耳垂,直到发红了才松开,“买的糕点呢?” 拿出怀里的糕点,禾隹摊开油纸才递过去,最近他伺候人的本事突飞猛进。 “我何时让你买这些了,原以为你不会撒谎,没想到还挺老练,不会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也都掺了假吧。”季康安抿了一口酥,半开玩笑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禾隹背后冒了一层细汗,嘴硬道,“我对你说的都是真心话,绝无一丁点欺骗。” 有也是为你好,不然这劫得废! “暂且信你,去叫柳烟再煎一碗药来。“ “好。“禾隹帮着掖好被子,才转身走了出去。 喝了药的小王爷刚睡下,房伯便将禾隹叫到一旁,劈头盖脸的一通乱骂。 最后连柳烟都看不下去了,“难道就让王爷被别人欺负吗!” 此话一出,房伯才停下,早已年过半百的老头像被抽走了力气,肩膀无力垂下来,没在继续说什么便离开了。 同他的丧气模样对比,禾隹要显得轻松很多,甚至对柳烟道,“他也不容易,让他发发火也没什么。” “你少在这边跟我装懂事,平时不是最烦他了吗?”柳烟不可置信道,“今天是怎么了,真脑子坏掉了?” 还能怎么了,情劫步入正轨就差临门一脚了呗。 “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去守着王爷,他身边离不了人。” 待人走后,禾隹正想着要去哪里猫一会,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轻弱的脚步声。 他恍若未觉的接着往前走,直到到了一处僻静之地,他才猛的回头,身后却空无一物。 “出来吧,你真当我是傻子啊。” “好耳力。”那人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斯斯文文的行了一礼。 “你是来给你主子出气的?” “若是如此,他的暗卫早就将你围了。” 禾隹嘲道,“听你的语气,难不成你是来助我的?” “正是!” “可笑!我连你的名字都记不住,你却说你要帮我?” “在下周珩,这是我凡间的名字,你也可以叫我珈珩。“他笑了笑,走近几步,“我知道你并非凡间俗物,也知道你是为何而来。” 禾隹抬眸望向他,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凌厉之气,“你是哪条道上的?” “呵!你这语气真不像个天界小仙。”周珩笑道,“我自然同你是一条道上的。” “所以那个三皇子没立即来找我的麻烦,是多亏了你?” “不敢邀功,一点小手断罢了。”周珩指尖一动,一株水草出现在他掌心,“我改了他的记忆。“ “你是水族。“ 这种草他再熟悉不过了,早些年禾隹还用它的叶子捉弄过不少人。 周珩但笑不语,算是默认了。 禾隹却并不想与他有牵连,“多事。” “下次我会提前告诉你。” “没有下次。”禾隹转头就走,水族中有不少认识他的,万一暴露实在得不偿失。 一阵风过,吹起周珩的衣摆,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个极浓的笑,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近乎癫狂。 “阿稚,别的事我都能依你,唯独这件事,你说了可不算。” 直到禾隹背影完全消失,他才摊开自己的掌心,强忍着不去触碰的后果,就是掌心月牙形的血痕,不过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痛,从前为了忍耐,他甚至捅过自己的心窝。 第11章 第十一章 小王爷的刚病好了一些,就传来了要打仗的消息,皇帝当即就下令不许小王爷私自外出,甚至派了重兵守在王府周围。 于是房伯越发看禾隹不顺眼,觉得是他惹了三皇子导致的这种结果,府上其他人也人心惶惶,为此小王爷下令遣散了一批本就不多的仆从。 “再心不在焉,你就要输了。”季康安放下黑子,接过柳烟倒的茶饮了一口。 卿离望向他,“王爷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没什么好担心的。”其实他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又或者说他在等这一天。 “我……” 见卿离欲言又止,季康安道,“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 “我……我想离开王府。” “好。”小王爷一口答应。 一旁的柳烟却忍不住气道,“王爷平日待你这么好,你看到王府遭难了就要走,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声音之大、言语之刻薄,连躲在树后的禾隹听了也觉得刺耳。 “王爷之恩我来世再报。” 卿离跪下磕了三个头,季康安并未阻拦,若这样能让她心安也好。 “你是要跟那个男子一起离开?” “他早就成家了,我也与他说清楚了,我对他早已没了当初的情意。” 季康安继续问道,“那你打算去哪?” “去元国,楼里有一个姐姐与我关系极好,她被人赎身带去了元国,我们一直有书信来往,可就在上个月突然断了,我要去找她。” 柳烟直言道,“听说那里在杀乾国人,你去了也不一定还能见到她。” “我知道。“卿离抬起眸子,透着刚毅与果断,“我们这样的人本就不值钱,我已经做好了去给她收尸的准备。” 柳烟平日虽然讨厌她,但此刻还是有些佩服她,世间无情人多如牛毛,生死关头还不忘记昔日情意的,想来也坏不到哪去。 季康安吩咐道,“带她去账上领些银子。” “不用了,王爷,卿离不敢再劳烦。” “王爷给你的就拿着,我们偌大的王府难道还缺这点钱吗?”柳烟打断卿离,“随我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透过窗口季康安看着灰蒙蒙的天倒吸了口凉气,放松筋骨靠在椅背上。 “出来吧。” 闻言,禾隹从树后走出来,大步跨进屋内。 “你老躲着做什么?”小王爷放下快凉的茶。 看着面前面如冠玉,唇若点丹的可人,禾隹道,“外人在,不大好意思。” “害羞?我看是龌龊吧。” 冤枉啊!禾隹不知从何解释。 小王爷淡淡的笑着,眼里却有钩子,朝着禾隹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些。 禾隹听话的走过去,小王爷拉着他的衣带示意他蹲下,“你们练武之人都这么抗冻吗?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加件衣服?” 他的手滑到禾隹的脖子,长颈上还留着上次留下的痕迹,他记得禾隹在他身下让自己轻一点,不过他没肯,很任性的留下了一个青紫的印子。 事后他冲禾隹笑笑,对方也只是揉揉脖子毫无抱怨,下次依旧又随着自己。 “你的手好冷。”禾隹握住脖子上往里探的手轻轻搓了搓,他实在是顶不住小王爷暧昧的调弄,只好给他捂捂手。 “我的身子也冷。”晶莹的眼眸里藏着狡黠,季康安微张着唇抬头看他,娇里娇气的像一只等着被宠、被摸的小动物。 禾隹最受不了他这个样子,知道他是故意的,于是顺着大着胆子提议,“那我抱着你?” “嗯。” 小王爷用头顶蹭了蹭禾隹的下巴,“还记得你刚入王府那会傻得跟个呆鹅一样,现在这样好多了。” 呆鹅?禾隹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从前的玩伴可都夸他聪敏精明,“有吗?” “我还记得让你伺候沐浴,你眼睛都不带眨的。”季康安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大多数人看他的眼神都透着贪恋与**,只有这只呆鹅傻傻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别人看他还知道避讳,呆鹅是哪个位置看的清楚就站哪个位置。 “我也记得,你还给了我一巴掌,然后还当着我的面换了湿透的里衣。”说实话,那巴掌挨得挺值的。 “当时我以为你会见色起意扑上来。” 苍天为证啊!当时他纯粹是觉得好看才多看几眼的,并没有起任何邪念,谁看到了好看的东西能忍住不看。 “如果我当时那么做了……” 季康安从他怀里抬头,按住他的后颈,贴着耳边故意拖着腔调说了两个字,然后低头闷笑。 禾隹却被他说的震得脑子嗡嗡的,甚至萌生了赶紧跑的念头! 冬日的晚风呼呼的冷,房伯把晚饭送到了小王爷的房间,看到送来的汤圆才想起来今日是冬至。 小王爷简单吃了几口,却不再动筷子了,房伯以为他不喜欢要去换别的菜,小王爷却挥手拒绝让他下去了。 “你要吃吗?”季康安舀了一颗汤圆递到禾隹嘴边。 “我不喜欢这种又甜又黏的东西。” “想起来了,上次在聚福楼你也是一口没吃,后来倒是有人点了些你爱吃的。” “嗯?” “禾隹,你认识周珩吗?” “不认识。” “但他好像很了解你的喜好,还知道你不爱吃鱼。”小王爷咬了一口汤圆,里面的芝麻馅露了出来。 禾隹赶紧解释道,“应该是碰巧吧,可能他自己也不喜欢。” 季康安眼帘微低,看似温和又蕴藏着锋利寒意,他轻声命令道,“我讨厌他,你不许和他有来往。” 禾隹听话的直点头。 放下碗,小王爷又喊他,“随我去个地方。” 院子里冷风嗖嗖的,刮在脸上生疼,廊上的灯也被吹的东倒西歪。 禾隹看着前面的人,单薄的身子仿佛要被吹走,他上前一步,腰一弯将人抱起来,季康安也不矫情,顺势环住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胸口。 小王爷说的地方其实就是后院,这个地方平时虽有人打扫,但并不像其它地方那样勤勉,加上久未有人居住,看着十分萧条,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裂缝。 “这是父亲和母亲的居所。”季康安推开门,手上沾上些灰尘,禾隹看得实在难受,对着柔若无骨的手轻轻吹了吹,将灰尘吹去,他抱着小王爷跨进去,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才将人放下。 “小时候我跟他们一起住在这里。”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大病初愈,他还是希望小王爷开心点。 季康安半仰着头,借着昏暗的月光审视着四周,**的雕梁已没有昔日的风采,桌椅也散发着微微烂木的味道。 “他们死的时候我才八岁……我恨他们丢下我一个人……丝毫没问过我……但我又很想他们……” 禾隹听他说的没头没脑的,思虑着要怎么接话,小王爷却突然看向他,眉头挑起,目光分外森冷,“禾隹,你要是敢离开,我绝不放过你!” 他的出生本就是一个错误,偌大的王府是他的囚笼,他在被遗忘、被抛弃中等死,原本他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直到烈日照进来,一潭死水上泛起波光粼粼,见过热烈的灿烂后,赴死的心便不再甘愿了…… “怎、怎么可能,我说过会听话的。”原以为小王爷是个好拿捏的软泡,想不到还有这么强硬的一面。 禾隹一时心里没了底,他真的不会记恨自己吗?应该不能吧……他若渡劫成功,自己可是首功! 况且历劫不过是将自己一半的魂魄投入凡间,理智会助他认清事实的。 “王府如今这个样子,很快我就会什么都没了。” “那我也不会离开你。”当然他也不会死在这,肯定要带着小王爷一起走。 “我相信你。”季康安抬手摩挲着禾隹的嘴唇,垫着脚亲了一下,“从你在季广夏马车上做手脚时我就相信你。” “啊?“那时候他来王府也有一两年了,实在是看不惯狗三那副做派,便悄悄在他车里撒了点药粉,狗三痒了一个多月,本来这事神不知鬼不觉,都怪柳烟安排人给他和关岚洗被子时到处乱翻,一个小婢女打散了药包,手痒的她立即报给柳烟,“那为什么当时你还拿鞭子抽我。” “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会纵容我,还是记恨上我。” 说实话,禾隹当时确实不想受这鸟气,可小王爷稚气刚脱的样子没什么威慑感,抽他的时候也没有多重,鞭打中柔软的发丝第一次垂到他脸上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惊了,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温软的东西。 “那我表现得好吗?” “非常好。”小王爷复吻过来,拉着禾隹的腰带让他弯腰配合,喘息声夹在风声中。 经过多次练习,禾隹已经能勉强撑上一会了。 房顶有灰尘落下,不等季康安反应过来,身子一轻,他被抱着退到了一旁,**的横梁才上面落下来,砸在他们方才的位置。 禾隹抬眼往那边望去,眉头慢慢蹙起,“没事吧。” 季康安盯着那半截木头“嗯“了一声。 “你身子好凉,回去吧。” 小王爷不语,禾隹也没有在询问,抱着人原路折返回去。 第12章 第十二章 “给我出来。” 夜色中,疏影横斜。 一个人影步履轻盈的从梅花树后走了出来,他唇角带笑,如山间青松,四时朝露。 “我说过不用你插手。” “你又救他一次,他只会对你更加死心塌地。” 可那块烂木头掉下来的时候,弄脏了小王爷白色的衣袍,浮尘甚至沾上了他的发丝。 “与其在这怪我,你现在更应该尽快收网。” 禾隹望着他,没好气道,“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管的劲劲的。” “他那个样子活不长了,你再耽搁下去,怕是会竹篮打水。” “闭嘴吧你!”禾隹忍无可忍,要不是灵力受限,他真想直接给这个多管闲事的点教训。 “该不会你……真动心了。”珈珩语调转冷,带着明显的斥责。 “动心你个鬼。“禾隹大声否认,“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傻货管东管西的。 “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我最烦你们这种说话只说一半的。”禾隹抬脚将脚下的石头朝他踢去。 石头还没到没到冯珩面前便掉落了,他连身形都没动,“真暴躁啊。”还是跟之前一样…… 听出他话里的轻蔑,禾隹握拳道,“有本事就别用术法。” “那我可打不过你。”珈珩笑着摆手,目光落到他被亲的艳红的嘴唇时,笑容凝固在脸上,“把你的嘴擦干净。” “就不擦!怎么你嫉妒有美人亲我?” “擦了!” “滚!” 珈珩压制住想把人揪过来的冲动,偏他很会记仇,自己若现在下手,结局同千年前无异。 “这是延益丹,凡人食之可暂保性命,我知道你自有打算,但还是不要拖得太久。”他态度一转,走到禾隹面前,笑的十分友好。 禾隹狐疑的看着面前的东西,小王爷娇弱的身子确实需要这个,他毫不客气的拿过丹药瓶,打开放在鼻下嗅了嗅,确定是真货后才收入怀中。 珈珩好言道,“我若真存着恶意,不至于用这种法子。” 拿到好处的禾隹,言辞不在那么犀利,“那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你我不过才见了几面,你又这么熟络,凡间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不如你直说吧。” 珈珩摊开掌心,露出一根红线,这是老翁的信物。 “你怎么不早说。”原来是老翁薅过来的。 “怕你自尊心受不了,一趟差事,数位帮手。” 禾隹不好意思的挠挠下巴,“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做什么,这人情算老翁的,我可不还。” 珈珩笑了,“放心,不用你还。” “还有帮忙就帮忙,别下狠手。”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还没想好,不过快了。” “他方才在你耳边说了什么?你脸红成那样。” 禾隹避开珈珩探索的目光,俊美的脸上颇有尴尬,他抿了抿唇搪塞道,“没什么,别多问了。” 珈珩上前两步,突然俯身手指一划,坚韧的发丝悄然落入掌心,他低语道,“其实我听见了。” “有病啊!那你还问,故意想看我出丑是不是。” “你这性子怎么说两句就急。” 禾隹无语,不想同他再聊下去,离开前提醒道,“记住别再胡乱插手,要是失败,我一定……要老翁找你算账。” 珈珩笑笑,目送他离开,等看不见人他摊开掌心,漆黑坚韧的发丝与红线纠缠在一起,珈珩低头亲吻,他和阿稚定要这般纠缠不清才好。 年末,房伯召集了所有剩余的签了死契的奴仆。 “王爷特赦,归还你们所有人的身契,领了银子就都离开吧。”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柳烟捏着自己身契道,“我不走。” “那我也不走了。”关岚赶紧放下自己的身契,站到柳烟身后。 禾隹啃了一口风干肉道,“再留下去说不定就真的走不了了。” “那你怎么不走?”柳烟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反问房伯,“王爷为什么不把他的身契给他,凭什么!” 房伯道,“王爷有王爷的打算,我们都是奴才,只能奉命办事。” “什么打算?我陪他多年,他说要赶我走就赶我走。”柳烟忍不住委屈的流泪。 “王爷用心良苦,你当真一点都不明白吗!”房伯叹气,反问道,“你现在闹小性有什么意义,能帮得到王爷吗?能救王爷出这个牢笼吗?” “我……” “你离开就是对王爷最好的报答。” “我不甘心,我要去问问他,我要听他亲口跟我说。”柳烟哭着往小王爷院子跑,关岚急忙跟上去。 禾隹刚要拦,房伯却道,“让她去吧,她会死心的。” 吞下手中的肉干,禾隹对继续发放死契的房伯道,“我去看看,王爷虽然这么做了,但他心里其实是不希望王府散了的,我怕他一个人撑不住。” 不然他也不会在卿离离开时对自己说那样的话,小王爷体弱,哪受得了这样的悲伤磋磨,自己得去好好安慰他。 可事实上季康安连门都没开,禾隹进到院子就看到跪在门前的柳烟,任凭她敲打哭喊,紧闭的房门没有丝毫动静。 关岚不忍心,想将人从地上扶起来,柳烟却甩开他的手,吼道,“不用你管!” 刚想上前的禾隹立马闪到树后,生怕被牵连。 不知过了多久,柳烟的哭声停了,她看着紧闭的房门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泪水依旧止不住的往下流。 折返时她看到了藏在树后的禾隹,朱唇轻启,自嘲的笑了下,“你赢了……” 禾隹心虚的不敢看她。 “你真不走?”这句话是关岚问的。 禾隹摇摇头,一如既往的从容,“马车就在外面,你们快走吧,趁还能离开快些走。” 关岚知道禾隹看着不正经,其实是很有主意,加上脾气一向倔强,所以他决定的事谁也改不了。 “保重。” 禾隹冲他笑笑,目送他追上柳烟。 等人走远,他才敲了敲小王爷的门。 门立即从里面打开,小王爷几乎是扑到他怀里的,娇软脆弱的不像样,柳烟自幼与他一同长大,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禾隹细心的拍了拍小王爷的背,被依赖的他心里却涌出一股异样,好像人都走了,小王爷已经完全属于他了。 季康安自他怀里抬头,眼睛红红的,鼻头轻微抽动,像一只刚被训诫的小动物,细嫩的手抓住禾隹的衣角,不同于楚楚可怜的外表,小王爷的手用力一扯,突如其来的力道让禾隹险些摔倒,好不容易勉强稳住,就被小王爷揪着衣领带到房里。 温热的唇带着霸道吻上来,过于激烈和强势的攻势不容反抗的让禾隹松口,侵入牙关后禾隹扶着他的腰,招架不住的胡乱回应,但又怕咬着小王爷的舌头,最后只是小幅度的动动舌头配合。 禾隹被亲的上气不接下气,呼吸跟着重了不少,怕扰了小王爷的兴致,他也不敢推开。 实在招架不住的才推了推他,可这次季康安没有放开,托着他的后脑吻得更深,还掐着他的下巴不许他逃。 好不容易得到喘息,禾隹急忙握住他的手,安抚道,“别怕,我不会走的。”除非你死了。 这句话果然有用,小王爷安静下来靠在他的肩头。 “我的出生本就是一个错误,偌大的王府也不过是个囚笼……”他在被遗忘、被抛弃中等死,原本他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直到烈日照进来,一潭死水上泛起波光粼粼,见过热烈的灿烂后,赴死的心便不再甘愿了,季康安抬头望着自己的太阳,“禾隹,哪怕是可怜我,你也不要骗我……” 禾隹感觉心被扎了一下,不忍的亲了他的眉心,“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可即便如此,季康安的身子依旧在他怀里发抖。 第13章 第十三章 这几日又下了几场雨,乾国战败的消息从前线传来,可皇帝并不死心,重新整顿了军队蓄势待发。 王府外的守卫一直没撤,季康安整日窝在房里不怎么出门,也粘人的紧,虽然他没说,但禾隹知道他脑子里的弦一直绷着。 “送你项圈怎么又不带,不是说了来见我就带着。”歪在床上的小王爷放下手中的书。 “今天忘记了。”禾隹放下偷这几日又下了几场雨,乾国战败的消息从前线传来,可皇帝并不死心,重新整顿了军队蓄势待发。 王府外的守卫一直没撤,季康安整日窝在房里不怎么出门,也粘人的紧,虽然他没说,但禾隹知道他脑子里的弦一直绷着。 “送你项圈怎么又不带,不是说了来见我就带着。”歪在床上的小王爷放下手中的书。 “今天忘记了。”禾隹放下偷跑出去买回的糕点和加了延益丹的药汤,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每次戴着小王爷总要像牵狗一样逗他,本来他是无所谓的,只是有次乐余来看见了,说了句,“我让你同他做恋人,你却给他当狗?” 丢脸!确实是太丢脸了,要不是她提醒,禾隹是真没发现,整个乐呵呵的任凭小王爷戏耍玩弄,他打小就是个聪明的,不知怎的一看到这张脸啥都记不得了,扑上去就示好,满脑子就是怎么占点便宜。 季康安喝完药,随手拿了一块糕点慢慢咽,水红的嘴巴色气的抿着,“难跑出去买回的糕点和加了延益丹的药汤,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每次戴着小王爷总要像牵狗一样逗他,本来他是无所谓的,只是有次乐余来看见了,说了句,“我让你同他做恋人,你却给他当狗?” 丢脸!确实是太丢脸了,要不是她提醒,禾隹是真没发现,整个乐呵呵的任凭小王爷戏耍玩弄,他打小就是个聪明的,不知怎的一看到这张脸啥都记不得了,扑上去就示好,满脑子就是怎么占点便宜。 季康安喝完药,随手拿了一块糕点慢慢咽,水红的嘴巴色气的抿着,“难为你了,竟还是热的。” “揣怀里带回来的。”禾隹嘿嘿一笑。 “下次还是别去了,被发现了不好。” “我都是趁着天黑去的,一来一回花不了多少时间,他们发现不了的。”有隐身符在,他还不是来去自如。 “我也不是非吃不可……” 季康安垂下眼睫,沉默的眼神流露出内心的担忧,却找不到合适的诉说方式。 “你是不是怕我出去后就不回来了。”禾隹蹲下身子,自下而上的看着他的脸,软软糯糯的肌肤上似蒙了一层霜糖,小团子一样可爱的不得了。 “……你会吗?”小王爷抓住他的衣角,有些急切的追问。 “不会,你在哪我就回哪。” “那就不要出去了,我不想一个人等你,等待太痛苦了。” “好。” 禾隹反握住他的手,小王爷眉宇一展,脸上笼罩的阴霾一扫而光,神色明媚起来。 “你手好冷。”纤细的指尖微微泛红,白皙的肌肤滑得不得了,禾隹放在手里揉搓,试图将自身的温度传给他。 果然季康安脸上挂着笑,带着浓稠的艳气,他摸了摸禾隹的下巴,赏赐般道,“我身上也冷,要上来抱抱我吗。” 当然要,这种表现的好机会怎么可能不要!禾隹立即扒了自己的外衣跳上床,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冰冷的被窝没多久被捂热了,季康安朝他那边挪过去,清澈的目光逐渐灼热,点点碎碎的流光此时迅速凝聚,既热烈又轻柔。 禾隹大着胆子搂住他的腰,头也凑过去,瞥到他床头的书,随口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季康安却反手把书合上,“你看不懂的。” 他哪有这么蠢,刚要反驳,小王爷缩进被子,两个人挨得极近,他人一下子就僵住了。 直到胸口一凉,禾隹低头一看,小王爷把手探入他的衣襟,放在他的胸口上,“手冷。” “可是你这样,弄得我好痒。”禾隹忍不住笑。 柔若无骨的手往下,落在紧实的肚皮上,不看也能想象出那里优美分明的肌理线条,被摸得舒服的禾隹索性舒展筋骨平躺下来。 “好乖。”这口气也像是在逗弄一只狗,季康安低声问道,“舒服吗?” “嗯。”禾隹诚实的点头,“从前谡谡也喜欢摸我的肚皮。”尤其是在他显形的时候,谡谡总会躺在他旁边给他捋毛,抚摸他柔软的肚皮。 季康安突然停下,“谡谡是谁?” “谡谡就是谡谡。” 似乎对他的答案十分不满,小王爷却猛的掐了一下他,“谁都可以摸你吗?” 禾隹一痒,忍不住笑,“怎么可能,谡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是我的妹妹。”禾隹避开他的目光,他的声音有些冷。 季康安松了口气,疑惑道,“我记得你进府的时候说家里没人了,她……” “死了。” 亲人的离世有多难受,季康安深有体会,他沉默片刻,轻声道,“那我来做你的亲人,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禾隹抬头看着小王爷,相似的眉眼间温柔乍现,已经好久没人对他轻声细语的说过这样的话了,有那么一瞬心中的不平被按了下去,他好似又回到了从前,做回了恣意妄为、自由自在的自己,“摸摸我的头好不好?” 俊美的脸上带着笑,撒娇般的垂下脑袋,季康安捋着他的头发,呼吸渐渐沉重起来。 “禾隹……” 清悦的声调带着含糊的尾音,落在禾隹耳中,好似糖水和着蜜汁,又软又腻,鬼使神差的,禾隹立誓般言道,“你不能像他们一样离开我,我会好好保护你,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杀谁。” 明明平日里是个爱闹又散漫的性子,这时候却是实打实的暴戾,最后几个字说的又冰又狠,像头随时会扑人的野兽。 “你说过要听我的话。”季康安揉了揉他的侧脸,“世事并非打杀这样简单,有些事牵连甚广,下次动手前问问我,我让你出手再出手,嗯?别让我担心好吗?” “好,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从前听腻的教诲之言,出自小王爷的口中竟也能如此悦耳。 季康安笑了笑,上次的事说来奇怪,季广夏竟然未有行动,按他的性子早就出狠招了,或许是这场战事影响了他,如此机会他更应该多多立功,但难免他不会秋后算账。 没有察觉到小王爷的担忧,禾隹的心境难得平静,对方柔弱无骨的手继续摸着他的小腹,身边的香气有些犯困,沉重的身子一松,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阿稚,快跑!” “兔崽子,你敢跑,看我不揍你!” “我要是兔子,阿娘你就是母兔子。” 女子彪悍的撸起袖子,明艳精致的脸上带着愤怒,“你别被我逮到,不然我一定打折你的腿,一天天的不好好修习,就知道玩!” 红衣少年停下脚步,“你这话天天都要讲一遍,不累吗?我都练好了,怎么就不能天天玩,我的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整座山都不是我的对手!” “山外有山的道理,你没听过吗?” “别的山上的也不是我的对手。” “你、你这个小畜生!” 被骂少年赶紧开溜,所到之处必鸡飞狗跳,玩累了,他就躺在石头上晒着太阳。 “阿稚哥哥,柔姒夫人来了,她让我来找你回去,说有好事找你。”白色的小鹿跑了过来,找到他身边时化作了一个女孩模样。 “好事?什么好事?”少年枕着手臂,懒洋洋的问道。 “好像她又怀宝宝了!” “替我恭喜她。” “那可是你未来伴侣,你不去看看吗?” “看丰禾和春和就知道了,不出意外这胎还是像他们的爹,我才不要这样的伴侣!” “柔姒夫人这次下的是白色的蛋,跟以往也不一样,肯定长得像她。” 少年一听,来了精神。 白色的蛋确实漂亮得很,外表温润如玉,还散发着荧光,因为还小并不能因为被触碰而做出回应,碰的急了便钻回柔姒的腹中。 她温柔的摸着自己的肚子,“我这次有信心,一定能给你生个漂亮宝贝。” “那我可得准备个礼物送给他。”少年乐得露出虎尾,三根毛茸茸的尾巴左右摇晃。 灰暗的苍穹下漂浮着浓重的乌云,隆隆的惊雷压的人喘不上气。 “我没有错!凭什么要我认错!”白色的火焰在少年手中凝聚,他在面具下冷笑。 “你妄想做这天地之主,挑起战乱,屠害生灵,竟还觉得自己无错!” “屠害生灵?难道我山神一族不是生灵!凭什么我要放过这些戮我族众的鬼魅!” “绘魅族领地被你焚尽,早已经死伤无数,你本该收手,却依旧毫无止境的征战,扩大山神族的领地……” “霖闫,你也配教训我!”白色的火焰如冰如雪,将靠近的仙族燃尽,连一丝神魂都不曾剩下。 “不知悔改!” “若你们愿意俯首称臣,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少年笑得残忍,火焰在他掌心缠绕,却在下一刻消失殆尽,好似有只无形的手将灵力从他体内抽离了一般,他无力的倒在地上,脸上的面具也随之滑落,露出一张俊极生艳的脸,太阴之火在他额间留下的印记殷红如血。 “收手吧,阿稚……” 身后传来声音,少年回头望着自己的族众,他试图调动灵力,却无法凝聚,他引以为傲的力量被锁住。 “为什么!” 少年撕心裂肺的反问,却到死也没得到答案…… 禾隹猛的睁开眼,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无力感又一次爬遍全身。 “怎么了?”怀里的人轻声呢喃。 他一把抱住软糯的身子,“我做梦了……” “害怕?”小王爷低声耳语,一下下拍着他的背,“你何时这样胆小了?” 禾隹缩进被子,闻到喜欢的味道,忍不住去舔季康安的脖子。 “别闹。”季康安困得厉害,“身子乏,没力气陪你……啊!” 禾隹执着的□□,舌尖下细滑的肌肤腻的他牙根直痒,最后他受不了咬了一口,“我就要舔。” 身下的身子猛的一颤,见他没有反抗,禾隹越发放肆的在紧致的皮肉间斯磨,理智却不让他下重口。 直到看到红肿的白皮,他才心疼的松口,像一只舔舐伤口的幼兽,轻轻舔舐那块红肿的地方。 被磨醒的季康安翻身压住他,低头是却见他似乎被什么困住了,迷茫的目光涣散得没有焦距,只是牢牢抓住他的衣服,目光清澈又愚蠢,根本就不明白他方才到底做了什么,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睡吧。”季康安无奈叹了口气,抱了抱神志不清的人。 下一刻禾隹就跟藤蔓一样缠上来,仿佛他们生来就是如此亲密。 第14章 第十四章 天还没亮。 禾隹清醒过来时,小王爷浅浅的呼吸喷在耳边,他的手依旧放在禾隹的肚皮上,被捂的暖烘烘的。 禾隹虚虚的描摹着他的眉眼,想着他笑起来时的模样,即使沾染了凡尘之气也有股远离尘嚣的纯净之美。 脖子上的红肿处却让禾隹刺眼,直到他想起来是自己的作为时忍不住笑了,小王爷竟然没有将他踹下床,还好好安慰了他一番,不仅任凭他又舔又弄,还不嫌弃的抱着他。 这种做珍宝感觉好久都没有过了…… “季康安,你对我可真好。”他低声唤了一句,但怀里的人太累了,并没有反应。 禾隹偷着乐了一会,无意间瞥到了小王爷放在床头的书,他一时好奇拿起来随手翻开。 看清内容后顿时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看了怀里人一眼,又瞪着眼睛又翻了几页,实在没办法将娇软的团子和这种秽邪之书联系起来! 书中翻云覆雨的两个男子变着花样□□着……实在有些不堪入目,其中一页一个男子用发带绑住另一个男子的手腕,肆无忌惮的侵犯…… 这似曾相识的手法,不就是小王爷上次对付他的吗?他合上书看了看书面,果然外面跟那日一模一样,纯洁如雪的小王爷就这么一边看着这个,一边绑着他让他跪着的! 受了大惊的禾隹看着面前的睡容,不动声色的将书放回了原位,他慢慢拿出小王爷的手,轻声轻脚的下床,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虽然他要帮小王爷渡劫,但没想过真的做……摸摸小手亲个嘴倒是没什么,真要坦诚相见未免太尴尬了,以后还怎么见面,他还怎么指望小王爷带着他通往上界。 禾隹甩甩头,脑子里却浮现一张泪眼汪汪的脸,小鹿般的眼睛从下往上着,可怜巴巴的等着被疼爱…… 不不不不不! 禾隹绕着院子飞快跑了几圈,才将这些念头从脑子里剔除。 不久前线传来消息,皇帝又吃了败仗,损失六座城池。 整个京都人心惶惶,街上不似从前热闹,王府也被看管的更严了,所有人都不许出行,一切越来越不好。 季康安依旧跟没事人一样,只有禾隹知道他的身体早就坏透了,要不是有延益丹撑着,他活不过两个月。 “三皇子来了。” 房伯跑着过来通报,他话刚说完,季广夏已经出现在院子里,今日他来得低调,没有带任何侍卫,随他一起来的只有珈珩。 晒着太阳的小王爷睁开眼,看到来人后立即站了起来,直到察觉季广夏并不是来为难禾隹的才松了口气,他心中虽有不愿,还是邀人前往厅中。 禾隹本想一起去,季广夏却道,“我与康安有些要事要聊,都不许跟着。” 他刚要反驳,就看到季康安微微摇头,示意他留下。 “明着不行,我们可以偷偷去。”待二人走开,珈珩冲禾隹使了个眼色。 “他今天是来干嘛的?”禾隹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皱眉问道。 “有人上书让季康安祭旗,安抚死亡将士,皇帝虽没有答复却也没有拒绝,他活不长了。” 季康安是两国邦交的产物,一旦关系崩裂,谁也不会保他。 “舍不得了?” 禾隹闷声道,“有什么舍不得的,这本来就是他的命。” 珈珩笑了笑,“你没动心就好,是时候得给他安排个结局了。” 穿过长廊,禾隹在窗台下蹲下,“乐余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小王爷戒备心很强,并没有完全信任我,他……很怕我会丢下他跑了。”所以才会一直试探,即使给他想要的答案他也未敢全信。 珈珩在他旁边蹲下,撑着下巴问道,“你这么尽心尽力是为了什么?” “往高处走啊,我不想一直做个低等小仙。” “上界那些神仙都不好相处,你这性子容易吃亏。“ 吃什么亏,他是去偷东西的,又不是真去修行的,一偷到他立马消失。 “不如跟我回水族吧。” 禾隹想也没想,“不去。” 珈珩还想再说什么,禾隹却突然起身,他听到了里面争执的声音。 季广夏愤怒的摔碎了手边的茶盏,“为什么?我可以救你啊?” “季广夏,我对你的身子没有兴趣,你要是实在难受,就自己往里面塞个东西。” 禾隹和里面的季广夏一样,被拒绝的话给惊得愣住了,一直以为小王爷才是……没想到啊…… 怪不得上一次他说狗三没占到便宜…… 寂静片刻后,季广夏拖着懦弱的音调道,“我从小就喜欢你,事事讨好你,不曾想你竟如此厌恶我。” 季康安冷漠道,“喜欢?威胁才对吧。” 闻言,季广夏自嘲的笑了一下,没再多说什么,仿佛被抽走力气般跌跌撞撞的出了大厅。 端坐堂前的季康安缓缓侧过脸看向窗外,原本阴冷的目光生出凶厉,窗口边珈珩站在禾隹身边,胸口紧挨着他的肩膀,如同多年旧识般自然。 “禾隹,过来。” 小王爷白皙的脸清如秋水,被点名的禾隹利落的从窗外跳进去,三步并两步走到他面前,生怕慢一点就要惹他不高兴。 “你在那干什么?” “没干什么,我就是怕你被欺负,所以蹲在那,方便随时出手。” “是吗?”季康安支着下巴从下往上瞧他,目光又转向窗边,那里已经没有人了,“你认识周珩?” 禾隹立即否认,“不认识,今日也才是第二次见面。” “可他似乎很了解你的喜好,上次在茶楼点的东西也都是你爱吃的。” “可能是……碰巧吧。” “上次的事季广夏没有发作,是他替你求的情?怪不得一直未有报复。” 不是求情,是篡改记忆,狗三是忘了这件事,禾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面对季康安的探究,禾隹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哄。 “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跟他真的不认识。”傻蛋周珩,也不知道躲躲,“你一定要相信我。” 小王爷盯着他瞧了一会,清凌凌的眸子如溪流,“我想相信你,那你会让我失望吗?” “当然不会!”一直被牵着走的禾隹决定来把大的,他撑住椅子的两边扶手,压低身子审视小王爷,“难道你觉得我会为了他背叛你?你怎么这么没信心?他能给我的所有好处加起来连你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我才没那么蠢。” 季康安一脸淡定的看着他,在听到比不上的时候眸光微动,耳后也慢一拍的红起来。 一览无余的禾隹喉结滑动了一下,他清楚的知道小小的耳垂含在嘴里有多舒服,按捺住冲动他继续道,“你以为我为何要留在王府?季康安……我豁出性命陪你,你却怀疑我。” 小王爷柔若无骨的手抚上他的眉眼,半掩在发下的耳根红的彻底,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记住你说的话。” 糊弄过去的禾隹发出一阵低沉的轻笑,他眉毛微挑,“你耳朵好红啊……” 季康安对着他的脸推了一把,将他整个人推开。 “刚刚季广夏说的你听到了多少?” 禾隹没有回答,只是低声询问道,“跟我走好不好?” 小王爷看向外面大好多天光,只觉浑身发寒,“走不远的……” “这个你不需要担心,都交给我,只要你愿意就行。” 小王爷抿了抿唇,沉默半晌后依旧还是之前的答案,“……让我想想。” 可惜早就没什么时间够他想的。 当天半夜,几个黑衣人摸进王府,带着火油撒遍所有角落,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皇帝既想安抚三军,又不想留下个不滥杀无辜的好名声,这便是做好的法子,世人都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 一直躲在暗处的禾隹,看着那群人翻墙离开,静静等火势变大后才走进火光一脚踹开季康安的房门。 那些暗卫下了**烟,人偶似的小王爷依旧悄无声息的躺在床上,火光在他白皙的脸上跳动。 不知怎的,禾隹突然想到从前有人问他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伴侣,他说,漂亮、温柔、不必很强,因为自己足够强,最重要要闻起来香香的…… “小王爷,你真该庆幸,要是在那时候遇上,我早就将你连捆带绑的带上山了。”禾隹将床上的人抱起来,低头笑的得意且放肆,“真娇气!” 出了房门,满脸黢黑房伯慌忙的跑到这里,穿过火墙他的腿早被烧伤了,胳膊上几处也被烧成烂红色,他明明是可以跑出去的却还是来到这里。 房伯在看到禾隹手上的人时,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带他离开这里,好好生活……” 禾隹意外道,“你不走?” “我是王府的管家,老王爷待我有恩,我答应他会守着王府,永不背叛。” 照如今的火势,留下只有死路一条,“小王爷要是知道你不在了,他会伤心的。” 房伯环伺四周,“可这是我最好的归宿。”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塞到禾隹手里,浑浊的眸子变得锐利且凶狠,“好好照顾他,要是让我知道你为奴不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禾隹根本来不及抓住他,火势便将他吞噬了。 下界前乐余提醒过他莫要干预他人命运,每个人都有选择决定的权力,谁也不该插手,可房伯没了,小王爷肯定要哭…… 他不想看小王爷哭…… 第15章 第十五章 远处连绵的峰峦披着黛青色薄纱,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他以后能依靠的只有你了。”女子接过递过来的茶水,瞥了一眼又放下,“苦味都冲脑门了,你喝不出来吗。” “我不喝。” 乐余一时语塞,抽了口凉气言归正传,“尽快取得他的信任,待他交付出所有的真心,再给他一刀,尘缘一了他能看破情劫,便算是渡劫成功了。” “那……如果看不破呢?你促成历劫之事这么久,就没有例外吗?” “如今历劫只是投下一半神魂,另一半神魂会理智的告诉他怎么做的。” 这么说在此之前就是有的了,没遇上劫失败了的大不了就是白跑一趟,这些看不破的也不知结果如何。 禾隹若有所思,“你说他为什么要来凡间历劫?” 乐余道,“无非是为了累积修为、修身养伤、悟得大道,当然也有一些受惩罚的神仙,不过这一类不需要我们管,理凡会给他们安排好一生。” 小王爷是哪一种?禾隹不受控的望向屋内,眉峰凝起,眸光暗沉如夜。 乐余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凡人的躯壳里只有他一半神魂,这一半神魂爱上你,不代表他本身会爱你。” “我知道,怎么了?” “禾隹,你好像一下子变沉稳了,都不像平时的你。” “乐余,你说……事情要怎么结束才好。”他不想伤害季康安,也不想…… 乐余定定的看着他,“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她走后,禾隹闭上眼准备休息一会,还没来得及吐口气,屋内传出来细碎的声响,他又赶紧跑了进去。 素雅的房里暖炉正旺,昏睡了两天的人终于醒了,修长手指遮着眼,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腕。 “这里是哪?”小王爷声音干哑。 禾隹走到床边坐下,张口就来,“我家。” “你……谁让你擅作主张带我出来的,我要……” 季康安挣扎着起身,禾隹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回不去了,皇帝派人夜烧王府,是我将你从火堆里救出来了,回去你也只能看见一片灰墟。” 是了,在昏迷之前他是看到火光的,也知道有人给他下了药,季康安晃了晃发疼的头,“他要是发现我跑了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不想连累你……” “这就是你一直不愿意的理由吗?”禾隹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臂,“放心,这里很安全,没人会找到我们的,你自由了。” 小王爷抬头,懵懂的看着他,并不相信自己会有机会能离开,也不敢相信能获得自由。 他应该死在王府里,这样他的爱人才会自由…… 突然想到什么,他猛的揪住禾隹的衣袖,“房伯呢?” 禾隹沉默,看着他的眼睛又不敢说谎,只能老老实实道,“他不愿离开王府,留在那里了。” 季康安抬头看着他,远山一样的眉蹙着,眼里蓄满了泪水,盛不住了一颗颗落下。 禾隹顿时慌了神,“别哭,房伯说了这是他最好的归宿。” “……皇帝要杀的人是我……大火因我而起。”季康安声音颤抖,透着凄绝的气息,眼泪几乎控制不住。 因为自己造就了亲近的人死亡,不管是不是他放的那把火,他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 小王爷从未这样失态,禾隹不禁想到他曾经是个不明世道的幼子,他父母逝世时他是不是也是这般撕心裂肺,那时候没人在他身边,他是不是只能独自舔舐伤口,让自己慢慢好起来。 微凉的泪水滴到禾隹手上,他的心口像是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酸涩的钝痛从胸腔深处蔓延开来,目光落在那人苍白的面容、颤抖的肩膀上,恨不得替对方承受所有伤痛。 “你别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错。”禾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胡言乱语道,“你还有我!告诉我,你现在要什么,我都给你……” 季康安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肩头剧烈颤抖着,压抑的抽噎着,喉咙发出低哑的嘶吼。 “别哭了,我求你别哭了,只要你不哭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怎么哄都哄不好,季康安困在自己的悲伤里,禾隹知道这种被悲伤吞噬的痛苦…… 他的手指蜷缩又松开,想触碰却怕惊扰,只能在原地手足无措,满心都是潮水般翻涌的疼惜与无力,他甚至开始怨恨自己的无能,心中第一次升起挫败感。 哭的厉害的季康安止不住用力咳起来,鲜红的血从嘴角呕了出来,沾上了他白色的衣领。 满目的红让禾隹有些暴躁,他不敢发火,不敢宣泄,只能心疼的亲吻小王爷的饱含泪水的眼睛,脆弱的眼睫在他唇边颤抖。 在小王爷的哭声中,他喉咙发出乞求的声音,“季康安,别这么对我,你这样比杀了我还难受……救救我好不好,求你了……求求你了……” “禾隹,禾隹……” “我在。”禾隹反复蹭他的脸颊脖子,低声求道,“别哭了,对我好点吧……” 小王爷捧着他的脸,看到俊美的脸上浓的化不开的哀愁,像在经历死劫一般,生生被痛苦掐住了喉咙。 季康安眼泪还是停不下来,却比刚刚好了一些,眼尾红红的寻找安慰,“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有我。”禾隹紧紧抱住他,一下下顺他的背,“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哪怕是死。”小王爷反抱住他,在他怀里抽泣,脆弱的人仿佛一捏就碎。 禾隹双臂用力,想将人揉进身体里,他不想这么贪心的,是季康安在勾引他! 季康安的眉眼、鼻子、嘴巴、身体就是故意按照他的喜好雕琢的,就连身上的味道也是他最中意的。 所以他生来就该是属于他的…… “你睡了很长时间,饿不饿,我买了你爱吃的。” 小王爷哭的有点累了,趴在怀里迷迷糊糊的没有回答,禾隹腾手,在尽量不动身子的情况下倒了一杯水,不动声色将延益丹放了进去喂到他的嘴边。 怀里的人却一动不动,眼睛有点肿,好像又要昏睡过去,禾隹真怕他挂了,低头喝了一口水嘴对嘴喂给他。 季康安没睁开眼,像幼鸟喂食一般喝下水。“吃点东西?” “……吃不下。” “你身体受不住的。” 小王爷不接话,禾隹无奈只能陪着他,就这么僵坐了一夜,后半夜不知道是做梦了还是怎么了,他喘息的厉害,禾隹从衣领伸进去一摸,身上全是冷汗。 直到第八天,季康安的精神才好了一些。 这些日子禾隹不熟练的伺候他穿衣吃饭,生怕哪里伺候的不好他又要哭,一颗心始终提着。 “我自己来,你也坐下吃吧。”季康安接过他手里的碗,慢慢往嘴里送。 食物的味道并不怎么好,他轻微的皱了一下眉头,还是被禾隹捕捉到了。 禾隹赶紧找补,“我还买了糕点,你要不要吃一些?” “不用了。”季康安摇头拒绝,他的脸颊浮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眶周围一片青灰,睫毛还凝着未干的泪,在眼下拖出深色的水痕,与被揉得发红的鼻尖连成一片。 即便如此,他却反过来宽慰禾隹,“饭菜挺好的,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你我之间没必要生分。” “嗯。”禾隹听话的点点头,顺从的在他旁边坐下,捞起一个鸡腿开始啃,“那你想吃什么就直接告诉我,我下山给你买。” “要很长时间吗?”季康安握紧手中的筷子,纤薄肩头微微蜷缩,蹙着的眉间实在惹人疼惜。 “不会,我腿脚快,但你要是不想我去,我就不去,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等我想到了告诉你。” 禾隹冲他笑了笑,啃完鸡腿舔了舔手,想起什么又道,“哦!对了,你平日里爱玩的东西我也带出来了。” 他起身从外面拿进来一个大包裹。 小王爷掀开一看,除了书籍,连棋盘也带出来了,翻了半天就是没带棋子。 在翻到一本书时,季康安脸突然一红,“你、你看过了?” 顺着他的指尖禾隹看到了那本书,脑子一紧,当时没注意,竟然把它也带出来了,此刻他脚趾尴尬的要抠地,面上却依旧装傻,“看过什么?” “没什么?”季康安松了口气,快速合上包裹。 寒风褪尽凛冽,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为了哄小王爷开心,禾隹搞了一把花种撒在墙角,没多少时日便开始抽芽了,不到半月就长了不少枝叶,有的甚至开始牵藤。 日子总算稳定下来,季康安情绪也慢慢好转,山中消息滞涩,没了凡尘俗事的叨扰,倒也过得快活。 只是一到天黑,季康安就粘人的紧,生怕他会跑掉一样,趴在他身上就不肯下来,禾隹怕他多想伤心,只好都由着他,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春分这日,禾隹从山下买了不少好东西,怕人在家等的急,他一路都是跑着的,进了院子,他一眼就看到了抱着不知从哪采的花的小王爷。 那花开的潦草,实在不怎么样,但在季康安手里那叫一个漂亮! 第16章 第十六章 面前的人唇角轻扬,如玉的面容在笑意浸染下褪去清冷,仿若初融的春雪,将世间万物都染上了三分缱绻。 季康安走过来,折了一朵红色的花别到禾隹的耳后,又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想不到呆鹅配红色这么好看。”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禾隹想趁机亲他一下,却又没这个胆子,最后讨好的晃了晃手里的包裹,“我买了酒,快来尝尝。” 怕小王爷喝着没趣,他还买了不少果脯糕点,当然也少不了烧鸡包子,毕竟难得下山一趟,禾隹也得解解馋。 胡乱摆好吃食,他立即给季康安倒了一杯。 享受着他理所应当的殷勤,季康安闻了闻,低头抿了一小口,醇厚的酒液滑过舌尖,是桂花裹挟着晨露的清甜,“确实很香,桂花酿的?” “好喝吧。” “嗯。” 禾隹笑,“那就多喝点。” 望着他面前的空杯,季康安问,“你怎么不喝?” “我酒量不好,而且我也不喜欢饮酒,总觉得有股味。”禾隹咬了一口带回来的包子,鼓着腮帮子。 “是吗?”季康安眼波流转,唇角勾起半边弧度,尾音拖得绵长,似在勾引,“一个人喝好没意思,你不陪陪我吗?” 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禾隹自然乐得成全。 “当然陪!要是我醉了,你不用管我,我睡一会就会好的,别费力搬我去床上,我怕不小心压着你。” 在天界喝醉时,都是乐余和吱吱带他回去,他们说他醉后不但跟死猪一样沉,还说他醉相没品,睡的四仰八叉的。 季康安亲自倒了一杯酒给他,禾隹受宠若惊,仰头便尽数倒进嘴里,又赶紧吃了几口包子压下那股味儿,不多时他的脑子就有点晕乎乎的。 “再喝点吗?” 禾隹晃着手想拒绝,抬头却看到季康安将自己的杯子伸到面前,瞧着被他含过的地方,禾隹鬼使神差的点头,他更没想到小王爷竟然会亲手喂他。 可对方却故意抬高手,迫使禾隹只能仰起头,喉间滚动的弧度如天鹅弯颈,酒水从嘴角溢出一些,从他的下巴一直滑到脖子,渐浓的醉意在脸上泛起两抹胭脂红,将眉眼晕染得愈发俊美潋滟,增添了一丝平日难见的媚态。 “还要吗?“季康安湿漉漉的眸光黏在他滚动的喉结上,尾音像浸了蜜的丝线。 头脑不清的禾隹顺从的点头,直到被喂了两杯才拒绝,“在喝下去我真的要醉了……” “无妨,醉了就醉了吧。” 季康安垂眸倒酒,眼底翻涌的暗潮凝成灼热的的诱惑,再抬眼也不曾掩去。 柔软的发丝搔刮着禾隹的指尖,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人拖入氤氲着暧昧的旋涡,连空气都变得滚烫黏腻。 占有欲和保护欲同时涌现,这一次禾隹没有顾及他的意愿,按住他的后颈便亲了上去,甘甜的滋味沉溺在虚幻与现实交织的旋涡里,如失了魂魄般再也抽离不出。 小王爷很是乖顺,任凭又啃又咬的,禾隹摩挲着他的后颈,指尖深深陷入发丝间,直到被咬的狠了,才喘息着道,“小畜生,怎么总喜欢叼脖子……” 禾隹眼神迷离涣散,原本清亮的瞳孔蒙上一层朦胧水雾,生怕手中的人厌恶,他赶紧收起犬牙,不情愿的放开手,“弄疼你了……你打我吧……” 微热的指尖描过禾隹的耳朵,“好乖。”下一瞬季康安便狠狠撞进他的唇,齿尖擦过他微张的唇瓣,滚烫的气息裹挟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舌尖强势撬开防线。 “喜欢我吗?”季康安摸他的耳垂。 禾隹点头。 季康安继续问,“想要我吗?” 禾隹点头。 “说话。” “想……” “你说的。” “嗯……” 丧失仅存的理智前,禾隹试图推开他,“别……放开……我、我不能糟蹋你……” “呵。”季康安笑着吻他的掌心,“书上说会有点疼,要是难受的话可以咬我。” 俊美的脸上透着疑惑,禾隹懵懂的望着季康安,还不等他开口问哪里会疼,吻又重新落下来。 酒醒时,天已经快黑了。 禾隹睁开眼就看到了睡在他怀里的娇娇香香的小王爷,他们的发丝交缠在一起,身上什么都没穿…… 这!他惊得猛的往后一缩,身后隐秘之处微微发胀,他整个人都愣住了,联想到是什么,仿佛惊雷劈在头顶,整个脑袋震得支离破碎。 不!这不可能! 禾隹整个人僵住,睫毛剧烈颤动,反复眨眼仍觉得眼前景象荒诞得像场梦。 他可是雄性中的雄性,神兽中的神兽,强者中的强者! “怎么了?”被他的动静扰醒,季康安半撑着身子看他,嘟囔道,“再陪我睡会。” “你、你对我……”卡在喉咙里的话,禾隹不知道该怎么说,两个耳尖红的仿佛要滴血。 沉默片刻,季康安掐住他的下巴,“你不高兴?” “我在做梦吧。”真希望这是一场梦,不然他真对不起特地把他生的如此剽悍的娘亲。 “为什么这么说?”小王爷语调也平直得有些冷漠,“你在怪我吗?怪我趁人之危。”他以为的水到渠成,在禾隹眼里只是一场难堪吗? “回答我。” 捉摸到他的不高兴,禾隹脱口而出,“我没有怪你。”才怪!老子应该掰开你的腿,而不是被你…… 不行!不能惯着这个小东西,他要揍他一顿! 不等他发火,季康安一寸寸松软下来,柔软的肌肤贴过来,软乎乎的脑袋枕在禾隹肩头蹭了蹭,好看的脸蹭他的脖颈,“那以后我就是你的了。” “我的?”禾隹喉结滚动,面前活色生香的人是属于他的…… 这个大甜枣实在太甜,让他没办法拒绝,更动摇了他要揍人的决心,看着小王爷可爱的模样,还没动手的禾隹竟然开始担心要是打坏了怎么办? 呸!他不能这么怂,不能这么顺着这个小东西! “嗯。”裹着撒娇的颤音,季康安像只缠着讨要零食的幼兽,“禾隹,我们会一直都在一起的。” 一直……在一起…… 禾隹呼吸滞了一瞬,反复盘算着这句话的意思,他似懂非懂的望着季康安,渴望能找到想要答案。 一股暴戾震得他心肺发疼,难以言说的兴奋油然而生,脑子里涌现疯躁的念头,滋养了占有的**。 都是季康安的错,他在勾引他! 不!不是季康安的错,他根本就不会犯任何错,季康安做什么都是对的…… 自从关系更近了一步,小王爷越发依赖他,每次出门采买,就靠在二楼的窗台等他回来,待远远看到他就飞快跑下楼。 禾隹一靠近,他就突然从院子里的花丛中跳出来,即使老早就发现了他毛茸茸的脑袋,禾隹还是会装着吓一跳。 比起在王府里,季康安更加鲜活,话也越发多了,每日在山上不是采花打鸡,就是踏溪捉鱼,有了延益丹,即使他的五脏早已损坏,看着也跟个无事人一样。 但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 暮春的风中夹杂着青草和花香的气息,到了夜间这些味道才稍稍淡一些。 “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保管万无一失。”风雅的男子摇着手里的折扇。 “他身体不行了,即使有延益丹也随时会倒下。”女子淡泊的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禾隹,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乐余,这么做是不是太伤人了,他现在只是个凡人,这对他来说未免太残忍了……” “你要是心软的话,我可以帮你去做。”珈珩合上折扇笑道,“你不屑欺辱弱者,我可没那么多忌讳。” 禾隹声音低沉,他不想吵醒还在熟睡的人,“怎么办?幻化成我的模样哄骗他吗?” “这难道不是个好办法。” 好你个头! “他是来渡劫的,这里不会成为他的归宿。”乐余道,“他迟早要回去,你不能一直占着他这一半神魂。” 禾隹狡辩,“没有!我知道事情的轻重,肯定不会耽误正事。” “那就好,准备好了,我会通知你,难得珈珩仙君愿意帮忙,事成之后你要好好谢谢他。” “人情是老翁欠的!为什么要我报答。” 乐余皱眉道,“受益的不是你?” 就算自知理亏,禾隹依旧想再争一争,刚要开口就被珈珩打断。 “放心,举手之劳,我也没想着让谁还,缘分罢了。”珈珩笑了笑,“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去上界?” 早就对答案倒背如流的禾隹答道,“我灵脉薄弱,修习不了复杂的术法,但或许上界有办法呢,我不想一辈子做个被呼来喝去的小仙,有机会还是得试试的。” “就你这性子,去了上界也……”乐余中指的红线颤了颤,她一挥衣袖便化做烟雾散了。 “她怎么走了?” 早已见怪不怪的禾隹瞥了眼一头雾水的珈珩,“老翁叫她,走了。” 月色清朗。 珈珩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到墙角的花时,打趣道,“这花你种的?” 禾隹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这样的粉色也未免太俗气了。”珈珩用扇子划了一朵捏在手里。 “又不是给你的。”季康安喜欢就行! “给那个凡人的?”珈珩揉搓着手里的花瓣,面不改色道,“你对他可真是委曲求全、心慈手软。” 山神天生对气味敏感,向来不喜欢这种俗气的花香,也只有青城山的耸露花他才会多看几眼。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几朵花而已。” 况且季康安平时给他们浇了不少水,但如果早知道他会这么分心,就不种这破花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季康安给房伯在西山边上立了一座空坟,每天傍晚散步遛食都会经过那里。 “禾隹,我想要那株草,你去摘给我。”往回走的路上,小王爷突然指着一块石壁上的草。 收到命令的禾隹顺着藤蔓爬上去将草摘了下来。 “你不是喜欢花吗?要这个草做什么?” “回去栽在盆里,可以做个盆景赏玩,从前都是房伯捣鼓这些,我想自己也种种看。” 他的指尖抚过小草枝丫,目光如水般柔和,缓缓流转间似能裹住周遭一切,禾隹忍不住盯着他看,像被宠坏的孩子一样抓住他的手。 “别碰,上面有泥脏得很。” “那你之前弄我手上的时候,怎么不怕弄脏我。”季康安眼波流转似春水荡漾,唇角勾起弧度。 禾隹微张的唇瓣半悬在凝滞的空气里,睫毛拘谨的急促颤动,他望向别处试图缓解尴尬,“明明是你不肯松手。” 得此美人,虽然不亏,但不知道季康安是不是那种书看多了,磨人的手段一套套的,弄得他每次都难以自控,清醒后又后悔没发挥好,再次被欺负了。 “还敢回嘴?” “我实话实说!” “不知羞。”如同逗狗一样,季康安指腹擦过他的下颌,在皮肤表面留下若有若无的痒意,又抬手将拇指按在他的唇上摩挲,“张嘴。” 禾隹没来的及拒绝,小王爷的手指就挤进牙关,这个动作暗示性实在太强了,他迅速往后退了一步,脸颊难以自控的发烫,耳尖迅速爬上火烧云般的红晕,连脖颈都跟着发烫,微红的眼角因害羞染上媚色。 “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季康安上前牵住他,笑着捏他的脸,“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我是爱侣,做这些再正常不过了。” 爱侣…… 禾隹的脸更红了,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想不到自己如此不争气,他转过身拉着小王爷往住处走,不敢再面对面对视,而身后环佩碰鸣般的笑声跟了一路。 不过很快,季康安就笑不出来了,他费力养了几日的盆景终于连根一起烂完了。 这几日天气也不大好,大雨下了一场又一场,一出晴就是毒日头,而被大雨淋得七零八落的花枝下残红落了一地。 刚烂完盆景的季康安心疼的碰了碰未落的花苞,“这雨真讨厌,糟蹋了我的花。” 禾隹顺手递了颗酸梅给他,“今天这么热,你怎么还穿了三件了。” “热吗?我怎么不觉得。” 看了看日头,禾隹勉强勾起嘴角,“……其实也还好。” 时间快到了,有延益丹也没用,这具身体快死了…… 小王爷折了几枝花插在瓶中,突然道,“禾隹,我想吃麓楼的芋泥盏。” “好,我去给你买。” “再带些酒。” 禾隹老脸一红,“酒多伤身,少饮为妙。” 听到季康安狡黠的笑声,他转身就往外走,刚走几步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小王爷依旧站在原地,看到他转头就笑着朝他挥手。 禾隹折返回去,“要不要一起去?”自从来了这里他还没有下过山,这和把他锁在王府有什么区别。 “不了,万一被发现会很麻烦。”季康安摇头。 “有我在,不会的。” 考虑片刻,小王爷依旧摇头,冲他笑道,“还是算了,禾隹,我喜欢等你回来。” 他的声音又软又柔,听得禾隹有些心痒痒的,于是嘴角一弯,半开玩笑道,“要是我不回来了,你怎么办?” 季康安笑容未改,甚至越发灿烂,“那我就去死!” 听到这个字,禾隹面上一僵,掌控真心的感觉,让他感到惬意的同时也多了一份说不清的感觉,他刻意避开季康安的眼睛,不敢与之对视。 可这条路是季康安自己选的…… “你这么说,我都不敢去了,万一我回来晚了,你又要抽我。” 禾隹目光下垂,尴尬的抓抓头发,季康安趁不备上前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温软的触感惹人贪恋,致使心中的妄念长出新的枝丫。 他忍不住俯身,头靠在瘦弱的肩膀上轻蹭,发梢垂落的弧度刚好圈出一片私密天地,成就这方温柔的角落。 要不是小王爷嘴馋,他今天真不想出门了…… “我哪有这么不讲理。”季康安将他抓乱的头发重新理顺,“你这撒娇乱蹭的样子真像条小狗。” “不是狗。”禾隹蹭他的颈窝,“是老虎,嗷呜!” 无缘无故又被咬一口的季康安低声笑了笑,宠溺的顺了顺他背上的头发,动作轻柔而缓慢,像在安抚受惊的幼兽,让体温透过衣衫传递安心,驱散了所有不安。 如果此刻禾隹抬头,还能看到他裹着蜜的目光,除了疼惜还有义无反顾的坚定…… 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蒸腾着人间烟火,食肆飘出糖炒栗子的焦香,混着烤羊肉的辛气,引得孩童踮脚张望。 禾隹要了一碗肉,刚吃了两口,就有人坐到对面,他一抬头就看到一张带笑的脸。 “好吃吗?”珈珩一把打开折扇,冲着禾隹扇风。 “还行。”禾隹又往嘴里送了一块,从怀里掏出一张清单递给他,“你要是没事,帮我去买点东西。” 珈珩看也没看,“这些东西他用不上了。” 事实如此,禾隹没有反驳,咽下嘴里的肉,他问,“除了延益丹,你那边还有其他续命的药吗?” 珈珩合上折扇,似笑非笑,“禾隹,你是入戏太深了,还是假戏真做?” 禾隹皱眉看了他一眼,“没有就没有,你别瞎问!” “好,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珈珩托着下巴靠近他,左掌一转,“其实想增进修为也不一定非要去上界不可,我也可以帮你。” 看清他掌心的东西,禾隹面色阴沉,眼底翻涌的怒潮被死死压制,周身萦绕着化不开的阴翳,空气仿佛都在无声凝滞, “什么脏东西,也配拿到我面前。” “这是绘魅的灵核,服之可增进修为。”珈珩掌心合拢,将其碾成粉末撒在禾隹的碗里。 金色的粉末融进汤汁,腥气缠住了禾隹的呼吸,即使屏住呼吸也挡不住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不断往鼻腔里钻,“千年前绘魅被屠族,不该有生还可能,你在哪找到的漏网之鱼?” “有一次外出云游,偶然间发现的,不尝尝吗?” “这么好的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这些绘魅竟还没有死绝! “唉……我一片真心为你,你怎的对我如此冷淡戒备。” 珈珩叹了口气,“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他的指尖一动,碗里的东西化作乌有,如云烟般散了。 “不如你随我回水族,龙宫里宝贝甚多,任你挑选。” 水族龙宫…… 禾隹垂眸看向他,“你是龙君?” 他正襟危坐,巧妙眉眼微微上挑,“是啊,看不出来吗?” 龙族向来高傲,不喜与外族为伍,怎么这个珈珩如此爱管闲事。 “确实没看出来。”禾隹靠近他,食指勾住他的下巴,“你是欠了老翁大人情,还是有把柄在他手上?我这点小事龙君竟也屑来帮忙。” 珈珩一把握住他的手,“感动吗?” “你跟老翁之间的事,我感动个什么劲?”禾隹不屑的一把抽回手。 “啧!心肠真硬!” “那也比心肠黑好,你不会是动不了老翁,所以想哄骗我去龙宫,拿我撒气吧。” 珈珩笑,半开玩笑道,“我要是想绑你,现在就能带你走,任谁也寻不到一点踪迹。” 拿起桌上的纸单,禾隹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你爱带谁走带谁走,我没工夫陪你扯了。” 等他走了,珈珩低头看着盏中的倒影,这张生的雅致的眉眼似乎还是欠缺了什么,还是他不喜欢这个身份…… 折返回山上时天色阴了下来,看样子又要下雨了。 禾隹提着货在山间飞奔,好不容易到地方,他刻意放慢脚步,不出意外季康安正躲在花架后面,等他过去就会跳出来吓他一跳。 他笑着推开院门,却看到乐余正坐在小王爷的摇椅上品茗赏书。 “你怎么坐在这?” “等你啊,买了什么好东西?”乐余放下茶盏微微坐起,流羽裙摆随着风轻扬。 禾隹踮着脚往屋里看了一眼,低声道,“你等我一下,待会我们出去说。” “不用避着了,他被那个叫季广夏的带走了。” “这么快!”满手的货品撒落在地,禾隹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之前不是说要等他付出真心……” “他已经付出了所有真心。”乐余抬手将书按在他脸上,打断道,“不惜承受神魂撕裂之苦来凡间历劫,他自有他的道理,别让你的犹豫、心软误了他的道。” 一把拿开脸上的书,禾隹的掌心冒出细汗,“把他交到狗三手里,他能悟出什么道?” “这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要做的是帮他斩断情感的依赖与期待,下凡前老翁怎么跟你说的你还记得吗?” “我没忘!” 逃避乐余压迫性的凝视,禾隹尾音带着刻意的轻快上扬。 “那就好,接下来都听我的!晚一点我会带你去找他。” 为什么要晚一点,他现在就想去! “……知道了。” 院子里没了季康安一下子安静了不少,花架上的花也黯然失色。 事情进展顺利禾隹应该高兴的,胸口却意外堵得慌,他坐在木质台阶上熬时间,几次三番将冲到嘴边的话咽下去,直到有雨水落下,他再也难以克制。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依旧在品茶的乐余眼睛都没抬,“天黑。” 还有一个多时辰…… 他回到房里,躺倒干净整齐的床褥上,甘甜的香味钻入他的鼻息,轻轻安抚着那颗暴躁的心。 季康安…… 突然被带走你会害怕吗?会哭吗…… 可这个情劫是你自己要历的,不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你我都只能成功! 第18章 第十八章 远处的山峦蒙着层混沌的灰纱,模糊的看不真切,酝酿许久的雨意,始终悬在嗓子眼,迟迟不肯落下。 不过一个眨眼,眼前的景色就变了模样,素色灯笼下满园春色缤纷,各色的花缀满枝头,在牛毛般的雨中花瓣偶有飘落,桃枝斜倚在青石墙上,与嫩黄的迎春藤蔓缠绕,如同斑斓的锦缎。 禾隹想起从前王府有个紫藤花架,他不止一次躲在角落偷窥,看着小王爷摇着蒲扇轻嗅,紫白的花落在他凝脂般的手背上,竟显得黯然失色。 可惜现下这个院子是狗三的,要是他也有这样的院子就好了,小王爷一定会非常喜欢…… “他的脾气可真倔。”珈珩带他们穿过花圃,“不管季广夏说什么,他都不肯就范。” 乐余随手折了朵花,“沉溺于情感的偏执罢了。”总有生灵会将回忆反复打磨成尖锐的刺,任其扎进血肉,舍不得丢开。 “我倒是有点佩服他。”木质楼梯发出吱呀声响,珈珩停在一扇雕花门前,微微侧身,朝着禾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乐余按住他要拉门的手,“待会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我知晓其中轻重,乐余,你不必防着我。” “你在怪我用珈珩神君故意绊住你,让季广夏有机会将人带走?” “没有。”禾隹矢口否认,“我还没有蠢到要去阻拦他应劫。” 不然等小王爷神魂归位肯定会恨死他,他也会失去去往上界的机会。 “那就好。”乐余一挥衣袖推开门,禾隹终于又见到了那张脸。 那是春日里最明媚的朝晖,将群芳的光华都悄然掩去的绝色。 同时缩在柜子角落里的季康安也看到了他,原本皱着的眉一下舒展开,他扶着墙起身往这边跑,脚下一个踉跄又摔倒在地。 禾隹本能的要去扶,却被抢先一步。 “康安!”一直守在旁边的季广夏刚碰到他的衣角,手背就被划伤了一道大口子。 季康安握着平日修剪花枝的剪刀,双颊粉红,瞳孔里满是寒意,眸光一转,他又望向禾隹,晶亮的眸子多了些许期待,“过来、扶我。” 暗哑的声音带着钩子,尾音像被拉长的丝绸,有点像在撒娇。 禾隹这才看见他脚不自然的垂着,白色的脚踝红肿的厉害,他长吸一口气,忍着想将狗三掐死的冲动往后退了一步。 烛火在季康安的脸上跳动,他忍着痛缓缓站起身,染上血的指尖微微颤抖,他固执且踉跄的往禾隹这边走过来。 “推开他。”乐余低声提醒。 禾隹却不敢有动作,小王爷眼角泛红的湿润与眼底迸发的锐芒形成对峙,汗湿的身体却越发香甜,就在快触碰到彼此的时候,乐余拽着他往后急退几步。 珈珩也挡到他面前,“人我带过来了,王爷有想问的,现在可以问了。” 季康安抬眸,眼神越过他看向禾隹,鼻尖泛红,呼吸带着不易察觉的抽噎,躁热的身体迫切的想与之贴近,脆弱的自尊却催促他清醒。 “康安,我真的没有骗你,是这个侍卫告诉冯珩你的藏身之处,我才能带你回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一直喜欢你。” 类似的话,季广夏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他贪婪的看着季康安,丝毫不顾流血的手背,依旧护在身边。 “禾隹,你哑巴了吗?说话!”乐余恨石不是玉的用力掐了他一下。 痛感却是从心里蔓延开来的,禾隹一把扒开目前的珈珩,上前两步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季康安靠在他的怀里,双臂抱住他,喉咙里发出乞求,“我要回家,带我回家……” “禾隹!”乐余直接给了一个大脑兜,“你不是明白你来干什么的,知道该怎么做吗?你耍我呢!” 在她第二拳要落下的时候,却被珈珩拦住了,乐余恼怒抬头,看到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嘴角微勾,黑瞳里却翻涌着暗沉沉的冷光,如同深渊中蛰伏的毒蛇。 禾隹没有忘记季康安是来历劫的,而他是来助他历劫的,他不想让小王爷功亏一篑,更不想错失这次机会。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怀里的人身子抖了一下,颤动中泄露着即将溃堤的脆弱,他自禾隹怀里抬头,睫毛剧烈颤动,积攒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带我回去吧……别把我留在这里好不好……” 当然好!禾隹巴不得能将人带回去,可他也知道不行! “回去……回去有什么好,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难养,要不是看你有点姿色,我才不会伺候你那么久,现在钱也花完了,我实在没力养活你了。”他将人从身上拉开,顺手将他往季广夏那边推去,“三皇子,可别忘了多给我些好处,这段时间他可花了我不少钱。” “为什么……”季康安险些又要跌倒,脸颊上滚落的泪珠划过紧绷的肌理,在泛红的皮肤上烫出蜿蜒的痕迹,整个人像风雨中飘摇的纸鸢,在强撑的外壳下摇摇欲坠。 因为你的情劫不能失败,禾隹挠了挠头,咬牙道,“我又不是真心喜欢你,难不成你要赖着我一辈子吗。” 闻言,乐余的怒容退了一些,凡人却不顾腿脚的疼痛,上前揪住禾隹的衣领,喉间发出压抑又破碎的呜咽,似困兽垂死的哀鸣,他拼命反抗等来的爱人,却这么对他…… 曾经的誓言好比一场笑话…… “我们曾经那么亲近,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为什么说变就变了。” 禾隹看着蓄水的双眸,机械的重复着乐余在他耳边说的话,“我救你出王府,不是为了让你困住我,世上有趣的人和事那么多,我总不能跟你一辈子待在山上,我救你一命,用你换点路费不为过吧。” “我没想过困住你,我可以一直陪着你啊……我没那么娇气,吃得惯粗茶淡饭,我、我再也不吃芋泥盏了……” 高高在上的小王爷即使面对流言蜚语也从未如此卑微,他看着高悬的太阳,祈祷着不要抛弃他,不要丢下他一个人…… “可我不想陪着你,看见你只会让我觉得厌烦,我累了,不想日日花费心思去哄你。” “可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禾隹深吸一口气,继续重复着伤人的话,“之前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多少能给我点好处,可现在呢,说不好听的你就是个废人。” 季康安,顺利历劫后,你会感激我的,我是为了你好,才这么做的…… “王爷,君子不强人所难,你又何必执着。”珈珩用扇柄击中凡人的穴位,在他被迫放手后,将禾隹拉到自己身边。 “康安,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人难受,你脚上的伤得赶紧就医,要是留下患就不好了。”季广夏好言安慰,他刚想上前,剪刀就横在他面前。 下一刻禾隹却亲手夺了季康安护命的家伙,随手扔到一边,不耐烦道,“别不知好歹。” “禾隹!” 他拼命的想抢回来,却因脚伤狼狈的扑倒在地,体内的药性发作到极限,单薄的身子止不住的痉挛,口中发出难以自抑的喘息声。 “坚持的真够久的。”珈珩居高临下的看着脚下的凡人,“不过欢楼的药不是忍一忍就能过去的。” 禾隹斜了一眼珈珩,紧握着拳忍耐着不去揍这个多管闲事的臭泥鳅,他狠下心对季康安道,“你乖乖听话,三皇子会疼你的,别再缠着我了。”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身后传来小王爷近乎绝望的声音。 “我一直在等你来救我……” “禾隹……真的不带我回家了吗?” 禾隹知道,只要回头就会看见那双相似的眉眼又在流泪,可此刻心软就是害了他。 庭中雨势渐大,被合上的雕花木门内传来细碎的声响,似啜泣、似呻吟…… “经此一遭,他会恨上你吧。”珈珩轻轻摇着折扇道,“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这本来就是他的情劫,只是我没想到你会下作到给他下药。”他反手朝珈珩挥了一拳,要被揍的人没躲,却是乐余施法扣住他的手腕。 “禾隹,你心乱了。” “能不乱吗,我现在就是个卑鄙无耻下流的负心汉!” 禾隹抽回手,无处可撒的暴戾之气在他心中膨胀,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只想疯狂地宣泄着体内翻涌的怒火 。 珈珩笑意不减,朝着禾隹扇风降火,“这也不能怪我,你都不知道他有多硬气,看到他脚上伤了吧,都摔成这样了还想着跑,我要是不用点手段,他要么杀了季广夏,要么再伤了自己。” 他说的这些屁话,禾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随着屋里声响越大,他知道要发生什么,只想踹开门杀了季康安厌恶之人。 如果他只是个凡人就好了,妖精也行……只要不是历劫的仙族…… 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季广夏叫声从里面传来。 失控的怒火仿佛决堤的洪水,禾隹再也无法阻挡,一脚踹开门,血腥的味道如潮水般涌来。 被逼至墙角季康安衣衫不整的靠坐在地上,他低垂着头,手里紧握这一块碎裂的瓷片,鲜血从他的脖颈涌出,弄脏了他雪白的衣襟。 可怕的记忆翻江倒海的涌现……禾隹仿佛被掐住脖子,每根皮肉都被抽离了支撑的力量,只剩下沉甸甸的钝痛。 “不……康安,不是我的错……”趴在地上的季广夏曲着四肢往后爬退几步,“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大片的红色刺痛着禾隹的双目,他无措的站在原地,胸腔沉闷的厉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他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下面的场景。 季康安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缓缓抬头,暗红血珠顺着指缝蜿蜒而下,“现在……可以带我回去了吗?” 他不想死在这里,渴求曾经愿意照耀他的太阳能够再施舍一些怜悯。 “啧!气性真大。”珈珩嫌恶的用扇子捂住口鼻,颇为可惜的对禾隹道,“他这个样子没用了,要不你还是带他走吧。” 禾隹撕了他手中的扇子,口不对心的重复乐余的话,“你想赖账!”转头又冲季康安吼道,“你就不能晚点去死吗?到死了你还要拖累我!” 果真如此……要是死在那场大火里就好了……季康安呆滞地望着虚空,那双往日灵动的眼睛蒙着上灰翳,瞳孔收缩成细小的黑点,透着衰败与绝望,他举起手里的碎瓷,在脖子上再一次狠狠划下狰狞的伤口…… “不!康安,不要!”季广夏手脚慌乱的爬过去,依旧未能阻止,“大夫呢?快去叫大夫!” “没用的,三皇子就别费心了。”珈珩微弯下腰好心提醒。 “康安不能死,我还没有得到他,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世上美人多不胜数,三皇子大不了再选一个。” 季广夏唇角扭曲,望向禾隹的眼里翻涌着不甘心,“是你的错,都是你错!你为什么要出现在他身边,要是没有你,他就会喜欢我的!” 寒光一闪如毒蛇吐信朝禾隹刺过来,他刚要躲避,比利器先到的是温热的身体。 禾隹愣在原地,他的指尖微微发颤,那把剪刀正中季康安的后心,逼得他吐出一大口血…… “我……不……”季广夏吓得瘫倒在地,摇着头不敢接受。 外面雨势增大,遮盖住禾隹如擂鼓般的心跳,他托着身前虚软的身子,不愿听乐余的话推开,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被乐余一把捂住嘴。 柔软的身子倒了下去的刹那,破碎的气音裹着血泡从季康安的喉头挤出,“我……恨你……” 曾经温柔的面容褪去了尘世的烟火气,烛火掠过眉骨与鼻尖,为这份寂静染上一层朦胧柔光…… 小王爷死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你运气真是好,竟然被调去了觉树殿。“ 少女凑过来,两个酒窝甜的腻人,“自从霖衍上神闭关修行后,那里已经千年未曾收过新人了!” “是吗?”三者并肩走着,中间的少年不以为意啃了一口手中的桃子,清透俊美的脸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喜悦之意。 “当然了。“走在最右边小童接道,“去了那里哪怕你是个木头,也能给你雕出个花。” 少年漫不经心的问,“为什么?” “上神不在,现在觉树殿由将离神君管辖,他最是勤勉刻苦,除了修炼还是修炼,上行下效谁敢怠慢?假以时日你可不就朽木生花了吗?” 啧!生不了一点,少年随手将桃核扔进天湖,他又不是真的修为低劣,他是灵根被封,灵力难以为继才造成他无法运用术法。 “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高兴啊?” “鹿露,你笑的太明显了。”他瞟了女孩一眼。 “说来也奇怪,老翁明明要将禾隹送去的是四季殿,怎么最后去了觉树殿?” 鹿露圆圆的眼睛一转,隔着他低声道,“这事我问了乐余,你猜乐余怎么说?” 小童配合的问道,“怎么说?” “她说啊——因为禾隹太优秀了,所以都抢着要他!” “哈哈哈哈哈哈——”小童笑着直不起要,够着禾隹肩膀疑惑道,“你今日,哈哈哈,怎么这么安静,哈哈哈,都不反驳一下吗?” 四季殿和觉树殿离得极近,禾隹想去四季殿是因为近水楼台,因为他要的东西在觉树殿,现在他一下子被调去了觉树殿,事情可以说非常顺利,他也确实该笑一笑,可就是胸口堵得慌…… “禾隹,怎么感觉你去了趟凡间变了很多。” “小孩子别乱说话。”禾隹敲了一下他的头顶。 “别老喊我小孩子,我有名字!吱吱!” “知道了,老鼠。” 吱吱皱眉,拽着他的袖子,“你也跟其他神仙一样嫌弃我的真身吗?” 禾隹道,“你的真身毛顺如锦、目如点漆,比你的人形好看多了。” 鹿露笑着对吱吱道,“你说你问他干嘛,他嘴里哪有什么好话。” 其实对于吱吱来说这是好话,因他的真身是只灰鼠,看不上他的神仙太多了,禾隹是唯一一个夸他真身好看的。 穿过天河,华林中的花一如既往的鲜艳。 禾隹瞧着团花锦簇的花丛,心里自然而然生出期许期待,那张烟水朦胧、眉扫嫩柳的脸是否会藏在花丛的背后,然后惊喜的跳出来。 “看什么呢?”后面的鹿露撞了一下。 刚刚的思绪又乱了,禾隹失望的收回目光,声音半卡在喉咙里,“没什么。” 巨大的花树下是一块平滑的石头,上面放着几壶酒和一些瓜果。 早就等在此处的乐余已经饮尽一壶酒,“怎么磨磨蹭蹭的?”她重新给自己拿了一壶,又递了一壶给禾隹。 与她碰了一下,禾隹轻抿了些酒,“我酒量又不好,你们就不能备点其它喝的吗?” “多喝几次就好了。“鹿露饮了一大口,将自己面前的果子扔了一颗给吱吱。 禾隹道,“明天第一天当值,我怕起不来。” “啧!你以前醉死了也不扫兴的。”啃着果子的吱吱晃荡着腿道。 “再喝我就走不回去了。”他的酒量一直都没好过,很重要一个原因是他不喜欢酒里的怪味,更不喜欢脑袋晕晕乎乎的感觉。 “放心,我们不会丢下你的,哪次你醉了没送你。” 鹿露拍了拍吱吱的肩膀,“还是算了吧,让他自己回去,那地方你敢去送?万一打扰到将离仙君,可没好果子吃,他那个师妹也不是个好惹的,凶的要死!” 吱吱差点忘了,一听她的提醒立即捂住嘴。 “刚刚还说要送我,现在就怕了?”禾隹故意逗他们,“你们行不行啊?” 鹿露半瘫在树枝上,信口开河,“等我也成了一殿神君,你去哪我都送你。” 禾隹笑笑,不知为何今日调侃的玩笑假话听着格外刺耳,做不到的承诺就像一颗烂掉的果子,光是闻到就觉得恶心。 他闷闷的饮了一口酒,百无聊赖的看着圆月升上来,同凡间不一样,天界的月亮一直都是圆的。 乐余看着远处望不到尽头的黑暗轻声道,“你要是想知道他在哪,我可以告诉你。” 知道她说的是谁,禾隹喉头登然一紧,刻意避开她的眼神,故作轻松道,“不用。” “还不算太蠢。”乐余仰头灌了口酒,“按凡间的时间算,他历劫归去已有十年,若是放不下早就来寻你了,别他不在意,你却日日忧思。“ “我没有……”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并非上界仙族,若非刻意,你们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再见。“ 一辈子是不可能的,禾隹眼底闪过一丝柔情,嘴上却道,“再好看的脸也没必要看一辈子,我才没那么蠢。” “这就对了。“乐余难得冲他笑笑,又与他碰了一下酒壶,“智者不入爱河,蠢者重蹈覆辙。” 禾隹但笑不语,现在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拿到菩提,解开自己的身上的禁制,等自己重新取得修为,后面的一切皆会水到渠成。 又陪着饮了一会,禾隹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便早走了,那三个闲的,估计不到明早不会散。 虽然喝的不多,但回去的路上,他走得也是东倒西歪的。 好不容易摸到殿门,他摇摇晃晃的走了进去,往里没走几步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和低声啜泣的声音,那声音很是压抑,还带着微微的颤音。 循着声音,禾隹在长廊拐角停下,他靠墙撑着身子稍稍探出头。 一个激灵,他惊诧的瞪着双眼,本就不浓的醉意一下子醒了。 面容清俊的青年被身形高大的阴影笼罩,瘦弱的身子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压在柱子上,纤细的腰枝随着压着他动作的男子而摆动,他本能的抗拒,双手却被两只银环牢牢束缚,制止了他微不足道的挣扎。 户外、男子、捆绑、威逼!上界竟然玩得这么花! 禾隹屏住呼吸,半张着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啊……“难受紧了,青年压抑的求饶,“别……仙君……求你……” “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将你光着身子绑在这。” 这是哪门子仙君,这么浪的话也说得出口! 被训斥的青年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是一味的抿着唇默默忍受。 禾隹摇头,刚准备走,就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 “谁!“ 不等男子转头望向这边,他拔腿就要跑,一只手却先他一步,从身后捂住他的口鼻往后带,他反应极快的扣住面前的手腕,猛的拽到面前,抵触道,“干什么?” 灯火明亮的殿中回荡着他的声音,不过一瞬他被带离了长廊,现下四周是白玉堆砌的墙壁,这地方他白日来过一次,是觉树殿。 而白日刚拜见过的将离仙君正站在他面前,理清思绪的禾隹赶紧行了一礼。 “反了。” “什么?” 他疑惑的抬眼,将离的眉眼生的极其明艳,浑然天成的妩媚中又阴冷含冰,叫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行礼的手势反了。”将离上前一步,对着他微微嗅了嗅,面无表情道,“觉树殿禁酒。” 禁你个头!禾隹还手道,“我没喝。” “这么说你没醉?那怎么进了四季殿?” “啊?”回错地方了?刚刚那是四季殿? “都看见什么了?” 回想方才的情形,禾隹翘着嘴,替对方红了脸,“他两胆子真够大的。” 将离微微蹙眉,似有责怪之意。 他立即敛了笑意,改口道,“其实我什么都没看见。” 原以为这样回答天衣无缝,将离却突然道, “什么都看见了才会这么说,只此一次,没有下次。” “是。”又不是他故意要看的,这两人不好好的在房间里干,非要在外面现眼,他有什么办法。 将离捕捉到他眼角的倔强,带着一股狠劲,这样的神情与记忆里的重合度太高了,恍惚的让他觉得就该是同一个…… “你很像我的一个旧识。” 闻言,禾隹面不改色的问道,“谁啊?“他灵根被锁,仅剩的修为加起来也只够隐藏真身和额间的印记,面容根本变化不了多少。 但他确定没有见过将离,当时围攻他的天界兵将被他杀了不少,活下来的也在闭关养伤,没那么快出来,毕竟神魂可不容易修复。 将离问,“你本是凡人?” “是啊。” 话音刚落,两根指尖抵在禾隹的额头,他本能退了一步,反应过来后主动贴上去,让其验自己的真身。 将离看着面前俊美无羁的脸,有些讶于他竟如此乖巧听话。 这次禾隹顺利蒙混过关了,不过接下来他就没这么幸运了。 将离不愧是天界勤勉第一名,自律得太过分了,简直令人发指! “你是昨天新来的吧,这里给你留了一个位置。” 好心的同修递过来一个垫子,禾隹抖着手接过,极不情愿的坐下,瞬间感觉整个身体都不舒服了。 旁边的同修见他不安分,颇有不满道,“你灵根极弱,神君选你来了觉树殿,你该好好修炼报答神君才是。” 呵!等我解开我的灵根,争取第一时间暴打你,禾隹阖上眼,忍着性子不去争执,不到片刻他就觉得垫子上面有刺,怎么坐都扎人。 趁着大家都入定了,他懒散的托着下巴,尖锐的目光似要在将离脸上射出一个洞,真不明白,这么好的天气有什么好修炼的! “这么好的天气有什么好修炼的。” 谁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了,禾隹望过去。 女子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细长的眉毛微微上扬,为她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凌厉。 “师妹,修炼之事不可懈怠。”将离淡淡开口。 “好师兄,你的天赋修为已经是一等一的了,给我们留点机会,稍微歇歇吧。” “你自己想歇便歇。” “那你找个谁陪我说说话呗。”她扫视一圈,“那个新来的呢?” 禾隹立即举爪,“我在这。”快带我走,随便干什么都行! 女子挑眉笑道,“走,跟我去玩会。” “敏语。”将离声音冷了几分,他睁开眼,寒冰似的眼扫过禾隹,对方脸上渴望脱离苦海的期待让他暗自叹气。 或许他不该留下这个灵根脆弱且不思进取的凡人,即使有一张相像的脸,本性却相差甚远。 将离微微摇头,等再次抬眸时,禾隹神情变了,他倨傲的半抬着下巴,双手抱在胸前,大有不让他去就要揍人姿态。 “你想去。” 废话!禾隹转眸看他,没有开口,似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敏语却接口道,“乐余说了他灵根太弱,修为低劣,跟着你修行估计也是浪费时间,不如陪我过过招。” 禾隹附和着点头,“是的是的。” 见将离并未发话,他迫不及待走到敏语旁边。 万分感谢乐余,再次救他于水火之中! 第20章 第二十章 出了觉树殿。 “不是说要过招吗?”禾隹明知故问,看得出女子不是勤勉那一派的。 “练什么剑?”敏语停下,不善的打量着他,“你跟乐余什么关系?她竟然会为了你来找我?” “挺好的朋友。” 敏语不屑的笑了,丢下一句,“可她说你是个笨蛋。” 禾隹愣了一下,不能吧,乐余为啥要背刺他?最近也没得罪她啊……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没有。”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丝无奈,禾隹无所谓的看向敏语,“比这难听的她也说过很多。”比如莽夫、蠢货…… “这么说她对你也不怎么样嘛。” “我没说!你别瞎传,她要是生气了,我日子可不好过了。”毕竟他能有今天多亏了乐余,虽然没见过她真的动怒,但是老翁不止一次警告过他,切勿招惹乐余,甚至有时候老翁和她起口角,也是老翁低头。 敏语笑嘻嘻道,“为什么怕她?她对你很凶吗?” “她对我很好。”禾隹强调道,“除了老翁,她是天界对我最好的!” 敏语翻了个白眼,歪着嘴刻意道,“好又怎么样,你在她心中还不是个笨蛋。” 禾隹闭嘴,鹿露他们的情报还是不够精确,敏语嘴欠这点就没收集到。 “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要有数,别一天天的往人家跟前凑。”敏语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指尖戳了几下禾隹的胸口。 “你喊我出来到底要干嘛?”净说些废话,要是没事,他正好折回去继续搜这座破宫殿。 “有人要见你,跟我来吧。” “乐余?” “想得还挺美。” 好想揍她!禾隹紧了一路的拳在敏语带他走进四季殿时握的更紧了,他看着巍峨的殿堂,先前偷窥到的场景又一次歹毒的出现在他脑海中。 此时那个□□被压在柱子上的青年正朝他们走过来,清俊的脸泛着苍白,薄唇挑着浅浅的弧度。 “尽染!”敏语朝他挥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新来的,他之前也是凡人。” 青年目光越过敏语看着禾隹,露出些欣喜与害羞。 禾隹硬着头皮行了一礼,是他从凡间学来了,“在下禾隹。” “林尽染。“ 他还了一礼,“你们先坐,茶水稍后就来。” 敏语驾轻熟路的坐到凉亭中,她朝着禾隹扬扬下巴,示意他也过去坐。 “他是谁啊?”刚坐下,禾隹忍不住问道。 “南清的侍从,以前也就是个修道的凡人,是南清助他登上天界的。” 记得南清好像掌管凡间四季,信徒多、事也多,想不到竟还有闲工夫去点化一个凡人…… “他是南清的信徒吗?” “什么信徒。”敏语瞥了禾隹一眼,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尽染是南清下凡历情劫遇上的应劫之人。” 应劫之人?他就是乐余说的那个被破例带上来的凡人,南清为了感激他助自己历劫成功特地点化他成仙! “久等了。”林尽染端着茶过来,非常尽心的放到他们面前。 “你的茶真香,出去这一趟,我日日都想着。”跟牛喝水一样,敏语仰头就灌了下去。 杯中茶叶色如嫩笋,浅绿均匀,色香味俱佳,禾隹喉结滚动,只觉得苦涩难喝。 “今天南清不在吗?”环顾四周,敏语随口问道。 林尽染的手明显抖了一下,“他有事出去了。”望着禾隹,他又道,“你是哪里人?” “京都人士。” “我也曾去过京都,那里现在怎么样了?” “很繁华,光是吃食点心有上百种做法。” 林尽染眼睛一下亮了,“好吃吗?” “太甜了,我不怎么吃,但康……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的。”一想到糯米团子很喜欢吃糯米团子,禾隹不禁牵起嘴角。 “起先修道我盼着早点斩断尘缘,现在却很怀念那里,人间四季,每一季都很不一样……”林尽染笑中带着苦涩。 比起一成不变的天界,凡间确实是个好地方,就连一朵花也比这要漂亮很多。 禾隹附和的笑笑,他低头晃着杯中的茶水,这样的嫩茶给自己喝实在浪费,若是他在,想必很是欢喜…… “你果真是后悔了。” 低沉且熟悉的嗓音打断了思绪,禾隹心中一跳,转头望向来者,见他穿戴整齐差点没认出来。 “神君。”林尽染起身行了一礼。 “南清,你这是在哪受气了,怎么又沉着脸?“作为客人,敏语更像个主人,“尽染刚泡的茶,坐下尝尝。” 南清没有搭理她,而是一把拽住林尽染的手腕,好好一张温文尔雅的脸显得有些狰狞,“当初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要修成仙吗?现在又怀念起从前了,凡人究竟是爱说谎还是真善变!” 林尽染垂着眼眸不敢抬头,“没有,我、我就是随口一说。” 看这架势,乐余说的好像不太准,南清对这个凡人好似并无感激之意,因为林尽染抖得太厉害了,明眼的都看得见他脸上的恐惧。 他却依旧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稍稍抽回手,讨好的倒了一杯茶递到南清面前,“这是新采的茶叶……” “别将凡间的那一套带到我这里来。”南清冷漠的一挥衣袖,连带着桌上的茶水都没了。 “你干什么!说话就说话,拿茶撒什么气!“敏语挑眉道,“你要是实在看尽染不顺眼,就让他跟我回觉树殿。” 南清冷笑,“休想!他这一辈子都别想离开这里。” “有病!”敏语回骂,“你简直不可理喻。” 呃!你要是看到他两户外大战,更觉得不可理喻,大气没出个的禾隹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脚还没来得及抬,就看到南清寒冰似的脸。 “怪不得拿了这么好的茶招待,是因为他吗?“南清掐住林尽染的下巴,迫使他对着禾隹,“他跟你一样曾是凡人,看见他你很高兴吧。” “我、不、不是的,就只是普通的茶……”林尽染丝毫没有要挣开他的打算,只是一味的解释,似乎早就习惯了被这么对待。 “趁我生气前,乖乖跟我进来。”南清将人往怀里拉,青年面露恐惧,却又不敢不从。 可即使他如此听话,还是被卸掉了下巴,泪水一下子顺着他的眼角淌下来,他难堪的半张着唇,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你疯了吧!”敏语来不及将林尽染拉过来,南清就带着人化作青烟散了,她气的幻出神器,跨着大步就要进殿抢人,还不忘转头对禾隹说了一句,“随我一起!” 一起你个头!禾隹避开她的剑,拒绝道,“我灵根薄弱,去了也是送人头。”顺便建议道,“还是叫你师兄上。” “你怎么一点气性都没有,真不知道师兄为什么让你进觉树殿!”敏语伸手就过来拽他。 禾隹立马跳开,要是他修为没被封抢十次也不在话下,但现在不是蹚浑水的时候,“乐余不是跟你说了要好好照顾我,我要是被揍了,她那边你可不好交代!” “什么交不交代的,她还能为了你跟我翻脸嘛?给我过来!” “我不去!你快放开!” 敏语拽着死抱着柱子不撒手的禾隹道,“胆小鬼,有我在你怕什么,我一定……” “住手!” 会还没说完,将离的传音呵斥住她,低沉的嗓音中带着薄怒,“还不快回来。” 敏语咬牙收了剑,十分了然,“南清又找你告状了,每次我来找尽染玩他就这样,真烦!” 回到觉树殿,她被将离狠狠说了一通,原来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在四季殿动剑了,事实上她有事没事往那边跑也不是想喝什么茶,而是想让南清同她打一架,看看到底谁更厉害。 无聊的招惹,很符合龙族好斗的性子,只是牵连无辜属实下作! 可怜的林尽染怕是不知道内情,还笑着拿出茶招待,被愚弄的凡人,跟个傻子一样…… 怎么凡人都这么蠢,对他好点就笑嘻嘻的…… “想什么呢?跟你说话呢。”敏语突然拍了下他的肩膀。 禾隹一惊,一瞬间他差点吐出季康安的名字。 顶着将离冷冽的目光,他立刻摇头,“没什么。” “那师兄方才的话你听见没?” “什么话?”不是在骂你吗?又关我什么事? 将离道,“你灵根薄弱,可用丹药补过?” “没有。”怎么扯到这来了。 “试试这个。” 禾隹接过将离递过来的瓷瓶,刚打开一阵苦涩之味差点逼得他吐出来,他急忙盖上。 敏语瞪着眼睛,颇为不满,“师兄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这适华丹就给他了?真怕他被欺负吗?” “既入了觉树殿就是一路人了。”将离目光扫过敏语,定在禾隹脸上。 禾隹尴尬的笑笑,这药虽难得,但于他而言根本没用,但还是很知好歹的将药揣进兜里,顺便道了句谢。 “这么弱,是怎么修成仙的?”敏语上下打量问道。 “机缘到了。”早就有说辞的禾隹丝毫没慌,只是接下来的话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在凡间老翁一见到我就说我根骨奇佳,是个修炼奇才,他不但给我了脱胎换骨的灵药还渡了不少神力给我,谁知带我上来他才发现我灵根弱的可怜,好在他没赶我。” 那时候他正愁用什么法子上来,没想到在凡间碰到了老翁,这老家伙实在是有眼力见,抓着他就说他千年难遇,上次听到这些仿佛已经是他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老东西也有眼瞎的时候。”敏语转头对将离道,“师兄你不会跟他一样看走眼了吧?” “世间生灵,各有所长,不好用同一个衡量标准。”将离盯着禾隹嘴角张扬的笑意,似被他的情绪感染,冷若冰霜的眼角染上些许道不明的情绪。 敏语嗤笑,“那该用什么标准衡量他。” 你很快就会知道是什么标准…… 禾隹低头掩去眼中的厌恶,这漂亮的宫殿实在太碍眼了,既然霖闫封他修为,那他烧一座宫殿也算是礼尚往来吧。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接下来的日子,不止禾隹,连敏语也得没日没夜的修炼。 这样寸步不得离的压抑让禾隹头痛欲裂,也导致他根本没时间去找东西,将离甚至怕他不明白修炼中的诀窍,单独将他拎到一旁细心教导。 面对这个冷艳的美人,禾隹不敢抬头,生怕对上眼,对方就要问他明白没,说明白了却练不成又是一顿好说,说不明白则是又一遍教导,怎么答都是错。 搞不懂将离盯着他这个最“菜”的花什么心思,别说讲两三遍,就算讲上百遍他也练不了! 好在后来将离开窍了,终于皱着眉对禾隹道,“你心思浮躁,不堪大任。” “神君说的是。“你们天界的大任关我毛事! “你一点也不在乎?” “这……”禾隹声音低下去,故作无奈道,“其实我也想像神君一样厉害,可惜我没这个天分,你别再管我了,我真的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天分也决定不了一切。”将离神色未变,艳丽的眼角依旧如霜雪一般冷冽,“这不该成为借口,想过以后吗?你就甘愿一直做一个遇上危险只能等施救的弱者?” 禾隹被他问的发昏,丝毫没有反思的意思,低着头不耐烦的叹了口气。 “禾隹,修炼是为了你自己,并非为了他者,如果连你自己都放弃自己,那就真的完了。” 你完老子都没得完。 “你既有机缘修仙道,应该好好珍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过一天算一天。” 好的,你的嘴我抽定了!等我解开封印,一定让你知道什么叫文武双全! “世间大多者皆碌碌无为,活了一生一事无成,你也想这样吗?” 小小花仙还真是能说,禾隹僵硬的抿着唇,强按下想把他的花瓣一片片揪下的冲动。 将离察觉到自己仿佛在对牛弹琴,不悦道,“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啊。“一直低头的禾隹突然抬眸,深色的瞳孔中讥讽一闪而过,“你说得很对,我确实得为自己好好打算。“于是对他的问题给出了应对之策,“我要找一个强者做伴侣,我不行的时候就让他上。” 将离被他的回答噎了一下,破冰的眼角染上些许怒意,“我同你说了半天,你就得出这么一个答案!“ 看他说不出话的样子,禾隹却难得的快活,他眼里带着狡黠,语气毫不收敛,轻易就能听出他的得意,“这难道不比苦苦修炼来的容易?” 将离走近一步,他的骨相皮相极好,鼻梁挺拔,近看极其赏心悦目,“看来你已经准备好做一个炉鼎去喂养他者。” “什么炉鼎?” “你不懂?老翁没跟你说过?” 听起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有什么可说的,禾隹如实摇头,“是好事还是坏事?” 将离蹙眉,倒抽了一口凉气,没等他开口,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师兄,他就是块朽木,说再多也无用的。”敏语边走过来边笑道,“你也是厉害,竟然能让我师兄这张万年冰脸生出花样来。” 第二句是对禾隹说的。 “过奖了。”听出话里的讽刺,禾隹挑眉,有种远离疾苦的不谙世事和强大力量堆砌出来的肆意妄为,一点也不像一个凡人。 如此熟悉的嚣张与跋扈让将离的心头一颤,像被一根细线牵动,他压制住想要一探究竟的手,皱眉斥责,“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 嘁!何不以溺自照面,谁是井蛙夏虫还不一定呢! 禾隹低垂的眼眸中满是轻蔑之色,霖闫啊霖闫,你培养的这朵娇花也不怎么样吗?天赋、修为也不是最上等,日夜只知以勤补拙,说到底就是太蠢…… 一想到霖闫当初有多看不上自己,禾隹就越发觉得可笑至极! “可他是你自己选的。”敏语幸灾乐祸的对将离道,“师兄下次记得要注意啊。” 将离浓墨般的眼眸中翻涌,夹杂着一丝辩不分明的意味,微弱的光芒一闪,随即恢复淡然,他望向禾隹,“希望你不要后悔。” “嗯?”禾隹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后悔?他为何要后悔? 将离没有搭话,目光越过他落到前方,一只金色的玉腰从殿门飞进来,透明的翅膀流光溢彩十分好看。 它最终落在将离的指尖,最后化作一封请帖一样的书笺。 禾隹曾见过一次这种类似凡间蜻蜓的东西,乐余说那是天帝的信物。 “什么事啊?”敏语凑过去,眉头一点点皱起,“羽族要选新的王,敬峤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让位了?天帝是要派你去观礼?” “嗯。” 禾隹盯着将离手中的请柬,羽族的文书总是带着青草的气息,纸上也印着羽毛的花样,他突然想起自己还留了一个东西在羽族…… “我不在的日子,觉树殿就交给你了。”将离声音平静,眼里却透着些许担忧的望着敏语。 “你现在就走?请柬上不是说要一月后吗?” “我还收到了信徒的祈愿,南方有异怪作乱。”霖闫不在的日子,都是他处理信徒来愿,有时候也会让敏语去办,不过这次刚好和羽族在一个方向,他正好一起处理了。 原本将离已经要走出大殿,却又折了回来,对禾隹道,“好好修炼。” 瑰丽的脸带着妖艳,以至于出口的话有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感觉,最终在他的逼视下,禾隹不太情愿的点了下头。 但在他离开后,这话就立即被抛诸脑后,没了他的碍手碍脚,加上敏语的消极怠工,禾隹当晚就将觉树殿翻了个遍。 不得不说该死的霖闫很会藏东西,他找了半夜连个味都没闻到,就在以为要无功而返的时候,他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循着味道他停在一间屋子前,刚要进去就发现了周边的阵印,若是之前,这个阵法对他来讲就算个屁,可现在却是一大难事。 他抽出原本就不多的灵力凝聚在指尖,希望能破开一个口子。 此刻没了灵力护体,他的五官舒展开,稚气全脱后的脸风流蕴藉、轩然霞举,成年的样貌俊美逼人,而太阴之火赋予的云霓雪魄印在他额间凝聚成血色的圆点,如同一粒深色的朱砂,为他俊美的容貌增添了一股媚气。 可惜他就算他驱使所有的灵力还是没能将阵法打开。 “该死!“一气之下他只好咬破手指,随着血滴落下,阵法被白色的火焰吞噬了个精光。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进门禾隹能看到要寻的东西,即使过了很久,吸附在上面熟悉的味道也并未消逝,甚至察觉到他的靠近,弱弱的散着荧光。 他伸手轻轻抚摸,“原来是你啊。”还以为早就被毁了,想不到会在这里。 玉质的冰环一如既往的细腻,就在他拿起时一道白光钻进他的身体,顺着他的血脉游走于周身,被遗留在法器上的灵力尽数转到他的身上。 母子同源,她一直都在等自己…… “娘亲……“他低声唤了一句,不敢想象在最后一刻她是如何决绝的抽出自己的灵力修为封印在法器之上。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我劝你还是不要将它带走。” 正当禾隹往怀里揣玄冰环时,背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还没等他在杀与不杀做决策时,那声音继续道,“别紧张,我不会说出去的。” “为什么?”敛去额间印记,恢复方才的少年模样,禾隹才转过身,看到那张熟悉且如冠玉的脸。 同在凡间一样,珈珩带着恰到好处的笑。 “因为……说出去对我也没什么好处。”他刻意停顿,目光流连在禾隹的脸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过你最好听我的,玄冰环拿不得,不然觉树殿绝不会善罢甘休,势必要将偷盗的揪出来,况且法器认主,你拿了也没什么用,除非你跟法器原主有血脉之缘。” 菩提没寻到,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禾隹将东西放回原处,“我只是一时贪心,想拿来玩几天,并没有真要偷的意思。” 珈珩摇着扇子走到他面前,慢慢道,“不必和我解释那么多,我并不是觉树殿的人。” 你当然不是,你个水族的无毛爬虫!“你是来找敏语的?” 珈珩是龙母长子,算起来敏语该唤他一声大哥。 “我是来找你的。” 禾隹不明所以,“找我干嘛?” 他没有回答,“这里不宜久留,我们换个地方。” 一出门,珈珩重新设了法阵,一切恢复如初。 “你想的真周到。”禾隹违心的夸赞。 珈珩冲他一笑,一挥衣袖带他出了觉树殿。 繁锦园里树丛茂密,千年灵木拔地而起,树冠层叠如云海,月光穿透枝叶间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很美但禾隹却有些无语被带到这么远的地方。 他们并肩走着,每次肩膀要要挨着的时候,禾隹便不动声色的让开些,珈珩好笑道,“戒备心真强,怕我吃了你吗?” “你不够坦诚,我怕你祸害我。”他半开玩笑道。 “晚了,把柄已经捏在我手里了,要不你说两句的好听的来听听。” “我只是好奇进去看了一眼,又没真偷,算什么把柄。” “是吗?那你是怎么进去的?我记得你灵根薄弱,不擅术法,你怎么解开的法阵。” 禾隹眸光微暗,他转过头直视珈珩,强势的上前,“你想听什么好话!” 珈珩笑着后退,丝毫不在意他的逼迫,直到腰抵在树干上,他从上往下望着禾隹道,“在凡间的时候,你哄人不是挺有手段的,怎么现在不会了。” 靠的太近了,禾隹被他的话熏的耳朵一热。 “同样帮了你,你那么谢乐余,为何不谢我?”珈珩顺势搂住他的腰,双眸似幽潭藏星,近看鼻梁挺直,薄唇轻抿,线条很是优美。 禾隹半开玩笑道,“灭了你或许更稳妥些。” “那你……动手吧。”珈珩拉低衣襟,露出脖子。 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禾隹静默须臾,丢下两个字,“有病!” 珈珩笑意凝固在嘴角,带着难以捉摸又难以放手的迷茫追上他,“我这么顺你意,怎么还不满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年少时吃过亏,总不能再吃一次。”禾隹把事挑明,“我只是个小仙,身上没什么东西值得你图谋的,方才我也只是无意闯了进去,要想告状也随你。”毕竟玄冰环还在,也定不下他什么罪责。 “我喜欢你的性子才想跟你亲近,并没有什么图谋。” “珈珩,其实我并不需要你的帮助,凡间是,天界亦是。” “如果我可以帮你修复灵根呢?” 禾隹来了兴趣,停下脚步问,“什么办法?” “龙族有一秘宝,可助灵根重生。” 解不开原先的灵根,重生一条也是一条路,不过禾隹并不想从头开始,但万一找不到菩提呢…… 他摸着下巴思索,珈珩缓缓靠近,高大的身影将他笼罩,看着禾隹身上沾上自己的影子,癫狂的喜悦蔓延开来。 青城山的山神,天地间最具天赋的灵脉,生来秉性强势洒脱,比风还要自由! 既然他能屈服在这觉树殿,肯定会选择答应自己回水族,假以时日一定会…… “不用。” 禾隹摇头,毕竟他不想再吃一次修炼的苦,那日子他一天都不想过! 看着他的背影,珈珩冷着脸,未控制好力度在自己小臂上留下一条抓痕,又是拒绝,为何都是一样的结果。 他的耐心要耗光了,或许他应该直接将人带回水族,消除他的记忆,占有他! 可拔掉獠牙的山神跟一摊软肉有什么区别,他不应该臣服谁,他应该与他并肩同行。 珈珩暗自叹息,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骗那么狠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夜风温柔,禾隹怕被后面那货再缠上,加快了脚步往回走。 路过四季殿门前时,一个单薄身影正缩在角落,本想视而不见,那个身影却因为想躲藏发出了声响,而身上单薄的长衫根本无法遮住整个身体,露出的半截小腿格外醒目。 他先禾隹一步抬眸望过来,扬起的脖子上有不少红印,狗看了都知道是怎么留下的。 不得不说这上界的神君就是牛,爱野战还不懂怜香惜玉,瞧瞧凡人湿润的眼膜就知道没少受折磨,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上次禾隹就觉得奇怪,他是帮南清渡劫之人,理应被褒奖才对,怎么见了几次都是被欺负的不成样子。 带着疑惑走过去,禾隹提醒道,“这里人来人往的,被人看见不好。” 林尽染撇过头,忍着泪道,“他们不会管的,你也不用管我。” “是他赶你出来的?” 禾隹蹲下看到他的腿,本就不长的衣袍不能遮严实,斑驳的痕迹粘在腿上,白净的皮肤上沾了不少尘土。 察觉到他的打量,那双腿缩了缩,发现无用后,林尽染崩溃的大哭起来。 禾隹被他吓得一激灵,脱下外衣盖住他的双腿,暗色的眸中流露出不解与诧异,“你助他破情劫,他该感谢你才对,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不但说动手就动手,还在行房后将他赶出来,这分明就是故意折磨。 “他怎么可能谢我,他强行将我带离凡间,说好听点是点化,其实就是为了将我困在四季殿。”林尽染鼻头微微抽动,他的手指紧紧抓着袖口,指尖微白,企图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一些。 “为什么?” “因为……我骗了他……” 禾隹有些心虚,“是在凡间,他历劫的时候?” “嗯……” 他从地上弹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不受控的微微发抖,“如果是为了帮他渡劫,他凭什么怪你,更不应该这么对你!” 乐余说过善意的谎言、于对方有利的谎言就不是欺骗,既得了好处就不该还有满腔怨愤! 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反应,林尽染吓了一跳,“高高在上的神君怎能容得下半点欺辱,势必要成倍讨回来。”他垂下头,在无人能见之处他讥讽的勾起嘴角,杀意如毒蛇般静默中蛰伏待发。 “讨回来……”禾隹似懂非懂,肩膀微微一抬,带着涌动的戾气。 林尽染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目光偏转,眉间纠结,“你快走吧,不然会有麻烦的。” 话音未落,一道风力带着浓重的灵力朝他们袭来,禾隹来不及多想,拉起地上的凡人往侧边避开,那件外衣却被击中,瞬间变得四分五裂。 而始作俑者正立于半空,发丝轻扬,眼中的杀机如同飓风。 躲在禾隹怀中的林尽染如受到惊吓的幼兽,他不敢抬头,身子止不住地轻颤,方才拉他的时候,禾隹探了一把他的灵脉,他的体内毫无灵力气息,身子甚至比一般凡人还要孱弱。 “放开他。”灵力在南清指尖凝聚,昏暗中他面容冷峻,森寒的音色如同凛冬降临。 “有话好说,何必动武。”禾隹识趣的想放开林尽染,这个凡人却紧紧揪住他的衣服,无奈他举着双手道,“我也不想,但你吓着他了,刚刚如果不是我,他的肋骨已经被震碎了。” 南清没有搭理他,目光盯着林尽染,“不知悔改!” 还没等禾隹反应过来,一道天雷乍然劈下,他赶紧护着林尽染躲避,可那天雷如长了眼睛般紧追不舍。 情急之下,禾佳将林尽染横抱而起,边躲边骂道:“他想杀了你还是杀了我,下手这么狠!” 银色的电光一团乱麻,林尽染死盯着困境,似有妥协,“放我下来吧,你不是他的对手,只要我随他回去,他就不会为难你了。” 禾隹也不想多事,只是他刚要放下人,一道躲避不及的雷电就劈中他的小臂,疼得他龇牙咧嘴,见南清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他只能继续躲避,偏偏这交加雷电,每一次都能堵死他的生路。 “我只是好心,仙君没必要下如此狠手,大不了我给你道个歉。”去你个狗日仙君的,等老子恢复了,要连你的四季殿一起烧了! 正当禾隹想着要如何脱身,耐心快用完之际,一把长剑冲天而降,凛冽的寒光将雷电尽数引了过去,一时间强光乍现,刺的双目发疼。 “好你个南清!竟然趁我师兄不在伤我门人!” 敏语立于宫殿一角,坚定而深邃的眼神流露出一股傲气,她手指微动,神器重回她的手中,二话不说便朝着南清攻了过去。 禾隹在瞥见她唇角那抹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凌厉如霜的杀意时,忍不住叹了口气,算是给她逮着机会了。 “你说他们谁会赢?”林尽染放开禾隹,赤脚上前两步,打斗的光影落在他的脸上,在嘴角印下一个扭曲的弧度。 禾隹揉了揉快愈合的手臂,“不出意外他两打完,我两就得挨打。“南清不会放过林尽染,觉树殿十有**也要罚他,说不定等将离回来还得挨顿训,还是找老翁来说说情为好。 刚要去救兵那躲躲,一转身,他就看到从树后笑着走出来的珈珩,“好热闹啊!” “我记得天规有一条是禁止私斗,你不拦她?”临逃时,禾隹好意提醒。 珈珩一挥衣袖,手指捻诀结印,将法阵朝二者挥了过去,“如此便不会被轻易察觉了。”随后他一把拉住禾隹,“何必舍近求远,我也可以保护你。” 禾隹反扣住他的手,“你这么晚才现身,是不是知道敏语会出手?”他虽没指望他,但也不想被当成傻子。 珈珩笑而不语,答案显而易见。 神器交叠打斗中,强大的灵力扩散开,化作风力一**袭来。 “你还好意思笑。”禾隹用力一捏。 “嘶……”珈珩吃痛,左眼眯了一下,借势就要往他怀里倒。 没等禾隹避开,一根灵线从二人之间穿过,绕着珈珩的腰身缠了好几圈。 顺着灵线他惊讶的望向源头,面色如常的林尽染暗眸涌动,看着人畜无害,语调却十分冷酷,“不必紧张,我只是取些灵力而已,并无恶意。” 反应过来的禾隹目光阴鸷,脸上带着难以被驯服的桀骜,“藏的挺深啊。” 珈珩冷笑道,“一个凡人,也敢跟我动手。” “这是盘魂丝,你挣不开的。”林尽染用力扯了一下,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别动,万一不小心吸多了,对你可不是好事。” 灵线尽数扎入珈珩的身体,汲取他的神力。 他甚是委屈的望着禾隹,“你不打算救我吗?” 禾隹没睬他,而是对林尽染道,“你想要离开。” “不然呢?难道我就该乖乖被他困在这里做他的炉鼎?他每日都会用归灵虫催散我所有灵力,你知道那种滋味吗?我眼看着自己被摧毁,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感觉我一刻都不想再体会了!”凡人慢条斯理的说完,冰冷的声音中带着仇怨,要不是他不是南清的对手,或许早就将伤害他的撕的粉碎了。 “你早看出敏语的心思,所以故意露怯利用她。” 闻言,林尽染侧着头好似听听笑话,“各取所需而已,谈不上利用。” 禾隹眉头轻拧,不动声色的绕到珈珩身后,指尖凝聚灵力,对着他腰间轻轻一划,汲取神力的灵线轻飘飘的断了。 不过对林尽染来说也够了,凡人看着自己的掌心似笑非笑,他低头念诀,一把的银剑从四季殿飞出来。 “林尽染,你要干什么!”半空中传来南清的怒吼声。 凡人充耳未闻,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便踏上剑身,离开前他意味深长的看着禾隹,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 “站住,你给我回来!”南清大吼,偏偏敏语招式狠辣。 敏语拦住欲破结界的南清,嘴里依旧是那句,“你敢伤害觉树殿的……”硬是将私斗说的冠冕堂皇。 禾隹低头看着倒在自己身上的珈珩,“失了一点灵力而已,你还娇弱上了。” 珈珩抬头偷偷看他一眼,虚弱道,“我是真的难受。” “人跑了,现在怎么办?” “又不是我放走的,况且我被取了仙力,想拦又有心无力啊。” 无视珈珩卖惨,禾隹瞅着发疯一样红了眼的南清,“就怕他不讲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珈珩话只说了一半,“我是龙族,他不敢得罪……敏语!” 他还真敢得罪!看着胸口被刺中的敏语,禾隹微微摇头,下手可真狠啊! “你来真的啊?”敏语捂着胸口质问,不等她再开口,南清又朝她刺了过来。 “我要杀了你们!” 禾隹脑子一懵,杀了敏语就行了,关他什么事啊! 瞬间恢复的珈珩立即撤了结界,接住受伤的敏语,“快走!” 南清哪肯就此放过,袖中幻出锁链追上敏语,没有绑她,而是重重击在她的后心。 知道这次闹大了,重伤的敏语不敢放慢速度,慌乱中她迅速划出一道生路,还不忘拽着禾隹一起跳了进去。 在锁链跟上来的那一刹,敏语封住了路口,她心有不甘擦掉嘴角的血,气喘吁吁,“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还下这么重的手,我可是唯一的龙女……龙族未来的女君,他竟敢这么对我!”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现下天刚蒙蒙亮,这片寂静的林中香气馥郁,是非常熟悉的味道。 禾隹缓缓抬头,果然一棵巨大的樟树映入眼帘。 “狗南清!”捂着伤口的敏语还在嗷嗷发脾气,“我一定要告诉师兄,让他给我出气!” 珈珩凭空幻出一个瓷瓶递给她,“胜负已分,你也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了。” “大哥,我都受伤了,你还来捅我的心窝子,都不安慰安慰我吗?”敏语挺着胸膛露出伤口,不甘心的倒了一颗药吞下。 珈珩眉眼犀利,嘴上却只是笑笑,“龙族不养废物。” 被堵的敏语抿着嘴,瞥到一旁得禾隹呵斥道,“你别乱晃,这里是羽族,迷阵很多,万一要是走丢了,我可没工夫找你。” “来羽族……做什么?”顺着她的话,禾隹心不在焉的问。 “来找师兄啊,不然你我不得被南清揍死。”敏语理所当然道,“你说你没事去惹南清干什么,现在好了吧,连觉树殿都回不去了!” 禾隹头也没回,脱口道,“天赋不高就多练。” 少年的声线像浸在水里,带着悦耳的低沉,尾音中漫不经心的叹息,像在应付一个不懂事的孩童。 敏语气极反笑,仰着下巴不可置信道,“你一个灵根残缺的废物,这种类似与生俱来的骄傲哪里来的?” 晦暗中禾隹唇角勾起一抹歪斜的弧度,眼尾微挑着睨向对方,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丝妖异之色。 要不是她无能,也不会打乱他的计划,现在菩提还没找到,一时半会也回不觉树殿,将离知晓后是护是责还说不准,毕竟进觉树殿时将离就告诫他切勿多管。 “你确定将离会护着我们?” 敏语半仰着头,颇有自信,“放心,师兄最是护短。” 希望如此吧,禾隹还不想被赶出觉树殿。 想到什么,敏语又道,“我突然发现你说的那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禾隹没有接话,毕竟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对的,所以没想起来她说的是哪一句。 珈珩来了兴趣,“他说了什么?” “他说要找个强者做伴侣,这样遇事就可以替他上,比苦苦修炼要强得多。” 珈珩看向禾隹的背影,眼中火苗跳动,下一刻他的眉眼不受控的跳了一下,紧绷的面皮也微不可察的慢慢发皱。 “龙族有些事还等我料理,我就不陪你们了。” “啊?大哥……” 不等敏语说什么,珈珩匆忙的化作青烟散了。 “怎么这么急?“敏语捂着伤口,皱眉冲禾隹使唤道,“还不过来扶我!” 禾隹极不情愿的走过去,装傻充愣道,“往哪走?” 敏语白了他一眼,“左边。” 在穿过树枝交错的甬道,微弱的光从树缝中洒落下来,新生的朝阳混在薄雾中,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 当雾气散尽,裸露的树皮上赫然浮现出羽毛状的图腾,每道纹路都流淌着液态的银光,空中传来鸣叫——是巡逻的羽族战士。 守卫很不客气的拦住他们,直到敏语掌心幻出一朵萦绕灵力的洁白菩提花。 “觉树殿敏语,天帝派我们前来观礼。”她仰着头,将龙族高傲的性子拿捏得死死的。 霖闫的信物,神族皆识!自然再无谁敢拦。 “二位贵客请随我来。” 迎客的羽族少女笑意盈盈,说话时发间白鹭羽编织的银簪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相比千年之前,如今的羽族早已焕然一新,不过是一处不大的偏殿,殿柱竟以玄铁为骨,秘银浇筑的凤凰图腾由下而上,鳞羽间镶嵌的月光石散发冷冽幽光,地面铺就的也并非砖石,而是层层叠叠的琉璃片,行走其上,如同踩在流动的星河间。 早已司空见惯的敏语看到呆如木鸡的禾隹,默默抽回自己被扶着的手臂,“我师兄还没到吗?” “你是说将离仙君?”少女目光一下子就亮了,不好意思的摇头,“还未曾见到他到来。” 还没到?敏语咂咂嘴,没个正形的往旁边一歪。 “觉树殿的仙君在哪呢?” 欢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喜悦之意溢于言表。 像是收到了召唤,禾隹被牵引着转过头看去,逆光而来的少年眉眼如泼墨山水般清秀,眼瞳呈琥珀色,他的脖颈处缠绕着浅紫色的绒绳,末端坠着枚刻满符文的羽毛吊坠,每根羽翎都泛着珍珠光泽,身上的彩色宝石更是华丽无比。 尤其手腕处的一枚金色手环,流转着暖融融的光晕,仿若将落日余晖熔铸其中,镯身雕刻着缠枝纹,这一笔一划的錾刻,禾隹至今都记得其中的走向。 “少主。”少女双手交握,呈羽翼形行了一礼。 “你就是敏语?”少年看到敏语腰间别着的菩提花,压低身子往前一探,笑嘻嘻的问道,“要不要同我打一架?” 敏语瞧着面前的黄毛小子,早已了然于心,“羽族少主,呵!怎么?还在纠结师父收我做徒弟,却没有选你?” 面对揶揄,少年倒是坦荡,“不是纠结,就是想知道我这些年算不算小有所成。” “既然如此,那就……嘶!”起身的敏语牵扯到伤口,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好斗之心顿减大半,“等我伤好了,定与你战一战。” “受伤了?”少年垂头瞥了一眼,意兴阑珊间望向一直盯着他的禾隹,“那他呢,他是不是也很厉害,我能不能同他先比比看?” 嗅到风中传过来的陌生气息,禾隹眉峰拧成锋利的锐角,压得眼瞳深陷,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浓稠的戾色,像深潭底部搅动的淤泥,泛着令人脊背发凉的冷光。 “我师兄一时大意才收他入的觉树殿,灵根脆弱的可怜,这辈子也成不了大器。“敏语调侃道,“羽族少主,你眼光也不大行啊!” “啊?”少年垂下肩膀,颇有同情的看着禾隹,却在看清他的眼神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这模样看着可不像是个弱鸡。 “少主的手环很是特别,哪里来的?”禾隹扯出一个笑,眼尾却未泛起分毫笑意,冷冽目光透过微眯的眼缝刺出。 “这个啊?”少年晃了晃手中的金环,“我出生时就带着了,是父亲特地为我寻来的宝物。” 敏语的目光也被那枚金环吸引,只见周身灵气翻涌、吞吐幽光,倒比她的仙器还要强劲。 “真是个好东西。”敏语道,“锻造它的主人,一个是个非常强大的人,少主可要好好珍惜。”年轻时的敬峤还不足以能炼出这么厉害的法器,如今就算能,也得要他大半身修为。 “叫我慧屿就行。”少年道,“既然今天比不了,那你们能跟我说说你们上界是什么样子吗。”他坐到敏语身旁,叽叽喳喳开始问。 敏语一听来劲,也不想疗伤,就开始吹牛。 见他们聊的起劲,禾隹退出了偏殿,他强按下要取回手环的冲动,即使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可还是一刻也装不下去了。 断尾之处隐隐发疼,似乎在怨恨他的视而不见,引发心中的恐慌更深。 那个孩子应该在…… 顾不得太多,贴上隐身符,他往记忆里的路寻去,不好预感在心中蔓延,那个手环与满手是血的女人在脑中轮流切换。 他看到了倒下的同伴,看见自己抱着一枚青色的蛋恸哭…… 来到地方,他冲进院子,揭掉身上的隐身符,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几道飞羽射了过来。 禾隹巧妙的避开,低喝道,“是我!” 园中十分安静。 “鵸之!”他唤了一声,“是你吗?” 没有回答,飞羽却接二连三杀过来,禾隹有些不耐烦,“扔你毛!你瞎了吗!“ 他抬头看着对面,黑色的灵气在影子周身萦绕,即使隐藏了身形和味道,禾隹还是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回事?你灵力怎会乱窜的如此厉害?” 他正要上前,一道铃铛的声音响起,蛇一样的青绡从脚下绕到他的肩膀,将他牢牢困住。 禾隹的瞳孔骤然收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碧落绫 “你是……”他的喉咙发紧,心跳如雷中听不见任何声音,捆绑他的碧落绫似乎认出了他,晃着铃铛想要给他松绑,却在主人的命令中再一次收紧。 “你叫什么名字?” 影子轻飘飘走过来,苍白的指尖动了一下,碧落绫挡住了禾隹的眼睛。 过分!鵸之是怎么教的,按照他的性子教出来的应该是个阳光大男孩才对,怎么如此沉默谨慎。 禾隹清了清嗓子,夹着的音调如春雪般温润,“我不会伤害你的,先放开我好不好……” 话刚说了一半,他的脖子就被掐住了,随着越来越紧,他有些喘不上气,急道,“别、别让我出血,会……伤到、你的……” 他忍住喉头的甜腥感,对方并没有想宰他的意思,脖子很快就松了,禾隹哑声道,“鵸之呢,你让他出来见我!” 鼻尖嗅到了血腥味,混合着非常熟悉甘甜的气息,是柔姒的味道。 提着的心松软下来,禾隹唇角瞬间扬起弧度,俊美的脸变得肆意且张扬,随着气息越来越近,他的嘴唇被吻住了,微凉柔软,像是触碰易碎的琉璃,对方只敢用最轻柔的力道辗转厮磨。 呼吸急促却克制地喷在禾隹耳畔,直到他的腰被环住,空白一片的脑子找回了意识,他扭着头避开,喘息间道,“你、你知道我是谁了……” 刚问完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被打懵的禾隹抬脚就要踹过去,却被人捏住脚踝往前一带,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我的便宜你也敢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再不放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禾隹乱七八糟的扭了几下,蹭到对方的胸口,是平的,应该是个男子。 刚站稳他的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抱起来,越是挣扎身上的碧落绫越紧,他被放在一个还算柔软的垫子上,血腥的气息压住他。 担忧对方的伤势,禾隹率先软下来,“你现在有走火入魔之势,最好别乱用灵力,你把碧落绫撤了,我不会跑的。” 对方缓缓起身,却依旧跨坐在他的腰间,柔软的发丝落在禾隹脸上,如同一团蓬松的云絮,细腻丝滑的触感顺着脸颊轻轻抚过,留下若有若无的温软。 被扫过的地方开始莫名发烫,暧昧在凝滞的空气中疯长。 实在受不了,禾隹侧头避开,“你不想说话,还是不会说话?” 回答他的是额头被两根指尖抵住,片刻后依旧清醒的禾隹无辜又无奈的仰起头,“困顿术对我没用,这种低阶的术法伤不了我的。”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竟然还想弄晕他! 刚要问,他的嘴里就被塞了一个瓶子,辛辣的液体钻进他的口腔。 竟然是酒…… 禾隹挣扎着要逃开,却被压住灌了一口又一口,不多时意识逐渐模糊。 昏昏沉沉间碧落绫好像松了,接着他被拥住,好闻的香味瞬间涌入,像溺水的人捉住了救命稻草般禾隹将对方抓住,埋在他的身上深吸…… 又出现幻觉了吗? 真好…… 舌尖顶了顶发痒的犬牙,这次禾隹没有留情,带着侵略性的重重咬了一口……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火势沿着干燥的门窗攀附而上,瞬间将整片房屋吞噬成翻涌的火浪。 被烧的脸溃烂的老人在火光中走来,浑浊的眼珠中满是泪水,瞳孔缩成危险的针尖,死死盯着前方的人,仿佛要用目光将对方千刀万剐。 “你害了他,禾隹!你为什么要害他!” 房伯…… 如同被锋利的针扎了一下,禾隹垂下眼眸,心虚的不敢抬头,大火越烧越旺,眼看着就要将一切吞没,他再也忍不住上前问道。 “小王爷呢?他在哪?这里要塌了,我要带他走!” 房伯笑了两声,松弛的皮肉在阴影里诡异地耷拉着,眼仁浑浊发灰,直勾勾地盯着虚空,扭曲的表情带着嘲讽,“你还想救他?你也配救他……”他转头望着被大火烧的正旺的屋子,“他不会跟你走了,我会带他去找王爷和王妃……” 禾隹被他的话敲得心头一怔,顺着他的目光,顾不得坍塌的危险,他踹开紧闭的房门,“季康安,季康安!” 端坐在床边的人在火光中缓缓抬头,眉若远山含黛,眼瞳似蒙着薄雾的深潭,流转着疏离而淡漠的光。 “快跟我走。”禾隹扫清面前的障碍,拓宽一条道。 “禾隹,我不走了……”小王爷说话声似浸了春茶,嗓音带着江南烟雨般的缱绻。 “为什么,你会死的!”禾隹走过去要拽他离开,却怎么也走不到他面前,“过来!季康安,你快过来!” 床边的人淡漠看着他,微红的眼尾却带着笑意,“我恨你……” 恨我! 为什么恨我…… 季康安……你凭什么恨我! 等禾隹在抬头时,那抹身影被大火卷过,“不要!” 他拼命要上前,身体却好似被无数双手钳制住,即使拼尽全力也一步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将凡人包围燃烧。 季康安、季康安、季康安…… 喉咙里翻涌着尖锐的痛,连哭嚎都发不出,他只能像濒死的鱼般张合着嘴,绝望如同黑色潮水,将他拖进永不见底的深渊。 不对!不该是这样!季康安应该义无反顾的扑进他的怀里才对…… “季康安!” 他不要命的挣扎,疯狂的扑过去,不顾滚热的火焰,终于将人纳入怀里。 “抓到你了……” 以为又能嗅到喜欢的香味,却被一股陌生的气息激的浑身一颤,芍药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如同山间清晨的第一缕微风,带着露水的清凉与纯净。 不对! 禾隹猛的睁开眼,冲天的火光早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耀眼的日光。 “你敢占我师兄便宜!”一张脸突然出现在禾隹的面前,他吓了一跳,将怀里的人快速分离出去。 回过神的他冷汗从后背渗出来,一股陌生的感觉从脚底蹿到头顶,血液如同抽离了四肢般的冷……他捂着震的骇人的心脏,时隔多年,他又一次感觉到了害怕…… “酒醒了?”将离冷艳的眉眼带着探寻凝视着他,面前极致俊美的脸上带着惊惧,丝毫没有刚从梦境中脱离出来的清醒,张扬的眼角染上淡淡的粉,晕染开的浓媚像盘踞的毒蛇,危险又迷人。 “季康安是谁?”敏语双手叉腰,脸上带着调侃的笑意,“你叫了他那么多遍,他跟你什么关系啊?” 禾隹表情一凝,脱口道,“不关你的事。” “嘁!早知道就该让你在树上躺个一天一夜。” “树上?”他不是在……对了,还有那个孩子,“谁带我回来的?” 敏语下巴指了一下将离道,“当然是我师兄啊。” 怎么会是将离?禾隹敲了敲昏昏沉沉的脑袋,被灌太多酒了,他竟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睡了一天一夜,就算喜欢酒也不能这个喝法。”将离递过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喝了。” 苦味甚重,鼻尖的禾隹立即婉拒,“不用,我已经好了。” “我师兄亲自炼的醒神汤,你可别不知好歹!” 多闻一口,禾隹都快吐了,实在接受不了这等好意,只好另谋出路,“仙君不是去收邪祟了吗?事情还顺利吗?” “跑了。”将离放下碗,并未有什么不满。 敏语惊道,“还有邪祟能从师兄手下逃走,看来来头不小啊,是什么样的邪祟?” 将离若有所思,摇头道,“我去他待得地方看过,那里全是冰水,并没有什么线索。” “那他跑了,岂不是很危险?” “他被我重伤,应该活不了多久。” “那就好,还是师兄最厉害!” 将离抬眸道,“现在禾隹也醒了,说说你们的事,为什么来寻我?” “这……师兄,我不是说了嘛,我们就是在家太无聊了,想下来走走。” 禾隹看着撒娇讨好的敏语,不是说将离最是护短吗?她怎么这副德行。 将离并不信,目光落在禾隹脸上,“你来说。” 说就说! 禾隹皱眉道,“南清他有病!跟发疯一样见谁就杀,他自己赶林尽染出门,人跑了,却怪在我们头上。”在敏语越发震惊的眼神中,他继续道,“幸亏有敏语仙君全力相抵,不然他召的天雷早劈死我了。” 这件事千错万错只能是南清的错!毕竟他还没有寻到菩提,不能因为寻衅滋事被踢出门。 “你同南清动手了?是他伤了你?”将离问敏语。 后者不带思考的立即点头,虽然事情好像并非如此,但禾隹说的也没毛病,确实是南清将林尽染赶出四季殿,确实他疯了一样要下黑手。 “不是我先动的手!是南清先引了天雷往禾隹身上劈,我只能出手拦他,最后还被他刺了一剑。” 将离似信非信,但他深知南清性子,从前的南清神君如春风暖阳,却在情劫归位后性格大变,尤其在林尽染的事上更是偏执癫狂,如果这个凡人私逃,南清迁怒旁人也不是不可能。 “林尽染出逃,跟你们没关系?” “当然没有!”敏语高调否认,“近来南清把他藏得好紧,更不许我们进四季殿,要不是他自己发癫折磨人,把人赶出来,这个凡人哪有机会跑!”她说完脸不红心不虚往禾隹轻挑了一下眉尾。 禾隹心领神会,“看他那疯样,说不定是练了什么邪术走火入魔了。” “人不是你们放走的就好。”将离眉心松了松,“林尽染是南清的炉鼎,南清想做什么都不为过,他们的事你们不许插手。” 又是炉鼎!这是天界什么术法?禾隹直接问道,“什么是炉鼎? 将离目光在他脸上游移,落在他脖子上半遮的印记上,目光微沉,“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我懂还问你做什么,禾隹莫名其妙。 最后还是敏语道,“炉鼎是被采补者,就是将你的修为都变成别人的。” “强行取同修的灵力?”就像林尽染用灵线汲取灵力一样,这法子他也会,不过没有林尽染那么麻烦。 敏语伸出食指摇了摇,“灵力总有耗完之时,而采补是彻底拥有他者的修为化为己用,就跟自己修行的一样。” “还有这种好事!”天界还有这等好法术。 “这种好事跟你没关系,你灵根薄弱、修为低劣,无论是采补还是被采补都没什么用,不过你可以试试绢彭之术,找一个强者带带你,二者可共享修为。” 共享……那他岂不是亏大了! 禾隹即刻否决了此法。 敏语却道,“我师兄你就别肖想了。” “我为什么要跟他共享我的修为。”禾隹横着脖子拒绝。 敏语笑,“你有个屁的修为,禾隹,你这脸皮真够厚的啊,你说说你有什么能耐。” 那也没有你们龙族的厚!禾隹强憋住气,不愿逞口舌之争。 “勤可补拙,好好修炼总会有出头之日。” 将离不吝将昔日经验告诉他,随后指尖凝聚灵力点在他的胸口,“虽说羽神族与天界交好,但还是小心为妙。” 就这点灵力,虽然没有很想要,但看在他主动的份上,禾隹还是勉强收下了。 敏语却炸毛道,“师兄,你都没传过灵力给我,你给他!” “师父收你为徒看中的便是你的天赋,你还用得着我给你灵力吗?” “那你也不能给他,多浪费啊!” 禾隹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后歪过头可笑又无语的瞥了眼。 当天晚上,他又摸去了山谷,屋舍里物件摆放整齐,寻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昨天的小家伙连一丝气息也没留下。 他趁不备用摄魂术控制住一名羽族少女,却问出此地只有鵸之居住,并自他闭关修行便封了这个地方。 骗鬼呢? 打死禾隹才都不信鵸之竟然能耐得住闭关的寂寞,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于是他又抓了一名年长的羽族侍卫,得到的却是一样的答案。 羽神族之王继位前,族中会安排试炼来考验其是否能担起羽族大任,只有最优的得胜者才配为王。 如此重大的场面,鵸之肯定会凑这个热闹,就不信逮不住他! 敬峤在雕满缠枝莲纹的汉白玉高台上宣布试炼规则,明明是如日中天的状态,却在这个时候选新羽王,还请了天界做见证,就算依附对方,也不至于如此亲近。 “仙君!” 殿中一身金甲的慧屿冲这边招手,他的额头上用银汁草的汁液画了一行繁复的花纹,那是羽族的祝福纹样。 “傻样。”敏语一边冲他微微点头一边道,“还是师父慧眼如炬,选了聪明优秀的我。” “他的手环……”端坐在椅上的将离青竹般的脊背往前倾了倾,靛蓝的衣角垂到地面。 “那绝对是个好东西。”敏语低头说道,“我之前近看过一次,手环灵力强劲且霸道,比我的仙器还要凶悍几分。” “那是护身法器,虽没有攻击性,却能在危险时刻护住佩戴者。” “有这样的宝贝在,怪不得敬峤舍得将独子放到天澜画轴中试炼。” 天澜画轴是羽神族用来惩治犯错的族众和关押侵犯者的,曾经为了躲避修炼,禾隹去里面躲过一阵。 “光有护身法器还不够,里面的绘魅可不好对付,他还得有真本事。” 衔着草茎的禾隹神情一滞,肃杀之意在瞳孔中凝聚,本该死绝的绘魅怎会出现在羽神族? 卡在喉间的话还未问出,风中送来了甜蜜的香味,瞬间浇灭这灼心蚀骨的狂躁,温暖的味道在他身边萦绕,连呼吸都被搅成了凌乱的碎絮。 顺着芳香望去,水墨白衣如杳霭流玉,相比之前的少年模样长大了一点,头发也长到了腰际。 禾隹曲着指节按了按发胀的虎牙,脸颊难以自持的烧得发烫,连指尖都在发颤,深色的瞳孔翻滚着炽热,目光如蛇信般贪婪扫过白皙纤细的脖子。 “十五!”慧屿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拉进殿内,“待会你和我一起进去。” “嗯。” 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禾隹听到他声音同时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清晰的疼痛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竟然不是梦!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清风不断送来香味,呼吸变得缱绻慵懒,禾隹不禁眯起眼睛,任这香气钻进每一寸毛孔。 “你认识他?”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将离偏过头问道。 “……他叫……十五……”禾隹吐出方才听见的名字,又有些不确定,“我应该没听错吧?” 敏语摇头道,“没听错,也不知道起名字的人怎么想的,这么随意。” 禾隹在心底重复着这个新名字,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张脸,像曾经无数次偷窥那样描摹着他的五官。 “口水流出来了。”旁边的敏语猛的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唇角带着笑,“觉得好看啊?” “也没……就是、确实很好看。”被戳中的禾隹想否认,死嘴却十分老实。 清风过,掀起十五的衣摆,外袍晃动的时漏出精瘦的腰身和腰间熠熠生辉的银链,慧屿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转过头朝这边看过来。 神凝秋水,丰神隽上,似朝霞孤映,如明月入怀。 禾隹立即挺直背,吐干净嘴里的草茎,展示出自以为最好看的笑,在看见对方目光的刹那,他全身血液都化作雀跃的涟漪,在胸腔里一圈圈漾开。 可十五只是扫了他一眼,没多做停留,如浸在月光里墨玉的瞳孔落在将离身上,不消片刻又看向别处。 态度安闲,陌生的好像他们是第一次相见…… 随着天澜画轴展开,拙选下一任羽王的竞争正式开始,羽神族的战士争相跳了进去,这些都是羽神族精心挑选栽培出来的,拔得头筹者便可得羽王宝座,剩余能坚持到最后出的也会作为互族神将守护一方。 画轴里四面燃火,禾隹一眼就认出是关押焚心兽之处,此兽绿瞳灰皮,状似人却长着马一样的尾巴,心头燃着一团火焰,能感知世间万物情感,以情火焚心,可令对手痛不欲生。 “大家千万不要走散。”慧屿提醒道,“焚心兽应该就藏在这些火焰中,” 话音刚落,其中一名少年捂着胸口惨叫着倒在地上,整张脸因疼痛而变形。 慧屿着急就要上前,同行的人拦住他,“别过去!碰到那些火苗你也会跟他一样。” “那也不能不管他。”他将灵力汇集于长枪法器之上,横扫面前乱蹿的火苗,不多时便清出了一条路,过去将人扶起来,“还好吗?” 少年早已痛的说不出话,被烈火折磨的喘息间,他捏碎了手腕间的红绳上的白珠,放弃试炼,从天澜画轴里逃了出来。 “还没看清对手就怂了,这也太弱了。”瞧着被拖下去的少年,敏语甚是轻蔑。 将离道,“焚心兽考验的不仅是实力,更多是心境,心念不稳、杂念太多者,越容易惹火上身,他是输给了自己心中的**。” “真有意思。”好战的敏语一听来了劲,“师兄,要不你跟羽王说说,试炼完把这画轴借给我玩几天。” “胡闹。”将离眉头拧了一下,“这是上任羽王所炼,乃羽族之宝,别说是我,就连师父来了也未必能借走。” 敏语不满的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跟龙族的三流法器锁灵塔差不多吗。” “天澜画轴不仅能锁灵,还有上任羽王留下的大阵与收藏的各种法器,如今我们所见不过冰山一角。” “真假的?除非让我见一见,否则我才不信。” 说话间,又有不少坚持不住的战士逃了出来。 剩余者以慧屿为首,施展全力将火苗被熄灭不少,终于焚心兽再也藏不住,从一团火焰后跳出来,个头想比起禾隹第一次见,高大了很多。 焚心兽所过之处重新燃起心火,方才它未能从逃跑者中并吸食到他们心底的**,现在已经完全没了耐心,随着心火越旺,心中的执念也会被放大,剩余的战士皆受其影响。 热风拂得十五鬓边碎发微乱,额角因忍受沁出的细汗顺着鬓角滑落,像晨露滚过花瓣,在颈间晕开一小片薄湿,他捂着胸口往后退了半步。 禾隹嗅到了更浓的香味,他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那股香气像是有了重量,被他大口大口地往肺里拽,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仿佛要把空气里每一丝香都嚼碎了咽下去。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将离眉头拧紧,低声道,“五色令人目盲,扰心智,噬自身。” 被香甜气息填满的禾隹没听明白他的告诫,缓缓眯起眼发出由衷的感叹,“……好香。” “哪里香了?”敏语猛吸了一口气,“师兄,你闻到了吗?” “没有。”将离的音色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意。 相比其他族人,十五并无任何法器傍身,即使有慧屿挡在前面,他依旧显得有些吃力,躲避火焰时几次都险些摔倒。 敏语可惜的叹了口气,调侃道,“禾隹,看样子他也不符合你的标准啊。” 听着她的话,禾隹只是笑了一下,眉峰轻轻挑着,藏着意外的得意和了然后的从容。 “速战速决!”知晓强撑下去无果,慧屿提枪指着焚心兽,“杀了他,火焰自会消失。” 说完,飞身攻上前,有了他打头阵,其他人也不堪落后,焚心兽很快就处于下风,却不堪被收服,在周身燃起火焰,逼得他者无法近身。 就在焚心兽得意要反攻之时,脚下泛起荧光,无数灵线与飞刃同时涌现,他的四肢被牢牢缠上,飞刃尽数向他刺过去。 他口中喷出火焰奋力挣扎,十五指尖汇集灵力,快速捻诀结印,平静的瞳孔中映着火光,凝神中带着穿透虚妄的锐利,同印象中娇弱的凡人对比鲜明。 焚心兽被死死困在阵中,同时慧屿抓住机会,控枪越过火焰刺中他的喉咙,随着一声尖锐的惨叫,火焰尽数熄灭。 “看似被心火所控,实则是在四周布下法阵。”将离对禾隹道,“你早就看出来了?” “什么法阵?”禾隹反问。 “师兄,他原本就是个凡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敏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重新投入画轴中,“羽神族阵法繁杂,最是难修,新一辈的羽神族已经很少有修阵者了。” 天澜画轴翻动,天色缓缓暗了下来,黑气也慢慢聚拢。 数十只绘魅裹挟着毒雾浮现,他们没有实体,行动时如同随风乱舞的薄纱。 或许察觉到领头的是慧屿,绘魅率先对他出手,同时十五闪现在他面前,替他拦住一半。 “小心!”慧屿抬手,手环设下一道屏障,“你不要命了,上来就往前冲。” “能找出他们的灵核吗?”温润的声音总能很快抚平怒气,十五扫视四周,纵使其他人全力应战,刺中绘魅依旧不能伤其分毫,甚至被其所伤。 “就这点力气,还妄想拦住我们,嘿嘿嘿……”绘魅发出狞笑,被天澜画轴困了多年更加激发了他们的虐性。 灵力波动间十五摔倒在地,遭受重击后的肩膀无力的垂着,白皙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脆弱,却又很快消逝。 该死的绘魅……禾隹指尖微微发颤,若不是众目睽睽,他应该亲自去了结这些东西。 面对诡谲的绘魅,羽神族的战士有不少放弃甄选,从天澜画轴里面逃离出来。 禾隹望着十五腕间的红绳,期待他也能捏破珠子放弃这场争斗,可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快速接好手臂,凝聚灵力落阵,为被追堵的慧屿争取时间。 年轻的羽神族战士展开翅膀搏斗,一只红毛翅膀的青年甩鞭冲破黑雾,还没等他施力,翅膀被击中,羽毛掉落一地,露出粉色的血肉,即使飞不起来了,却倔强的不肯捏碎红珠。 十五的阵法对没有真身的绘魅起不了太大作用,只能勉强困住片刻,他被逼的一退再退,路过红毛身边之时,还顺带将其拽起躲开攻击。 “快走!” “你都没走,凭什么要我走。”红毛推开他,“不用你管我!” 绘魅发出诡异的笑声,“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雾气扩散,十五屏住呼吸,红毛毫无目的的乱挥鞭子引得绘魅笑的越发猖狂,可下一刻他却再笑不出来了,那条鞭子穿透了他的灵核。 红毛看向身后的十五,刚刚是他握住自己的手腕给了这只绘魅致命一击。 “他竟然能一击即中!”敏语吃惊道,绘魅一族无实体,想要取他们性命唯有破其灵核,而他们的灵核可藏在虚影的任何一处,甚至任意在身边游走,“是凑巧吗?” “不是。”将离眼神微暗,“那只绘魅藏灵核之处雾气比其它地方深一些,他发现了这一点,才找准机会出手。” 剩余的绘魅被激怒了,掀起层层黑雾形成毒障,慧屿挡在最前,思忖该如何应敌,他不想也不能输,而他身后同伴却接二连三的捏碎珠子,最后只剩下十五与红毛。 黑雾将他们笼罩,同时面对这么多没有弱点的绘魅,他们毫无胜算。 被攻击间,他们的珠子被毒气侵染,失去了光泽。 “这样就跑不了了。” 绘魅露出诡异的脸,轮番朝他们进攻,禾隹看向高台上的敬峤,这个二愣子依旧端正坐着,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就在绘魅一次比一次更加猛烈的进攻时,金光突然乍现,将所有的黑雾包裹起来。 慧屿呵斥道,“住手,十五!你挡不住的。” “不用管我。”他的声音很淡,推着手中的阵法将黑雾逼到一处。 万衍阵! 禾隹猛然握紧拳,喉咙干涩的发疼,如同被火燎过一般。 他为什么要学这个阵法,为什么要在此刻用,一场试炼而已,败了就败了,竟要为此献祭自己的性命! “父亲,我认输,快阻止他!”慧屿大喊道,“十五,别再继续了,耗光修为你会死的!” 他没有回应,没有犹豫,没有留恋,仿佛走向的不是生死场,而是早已赴约的归途。 “都输了怎么算?”敏语看了一眼并无作为的敬峤,对方却根本没有要制止。 慧屿冲到黑雾后面,幻出无数长枪朝绘魅刺去,却依旧没能刺中灵核,他暗骂一句,飞身到十五身后,将自身的灵力传给他,“早知道不叫你来了,我说的一定要赢不是这个赢法!你快住手!” 前面的人却恍若未闻,双指并拢往身后一扫,慧屿被迫往后退了数十步,等他再上前时,十五早已在周身捏诀结印,用缚骨阵困住自身,亦阻止任何人接近。 慧屿疯了一般去砸阵,红毛也不顾伤痛在另一端挥舞鞭子。 缚骨阵困住了十五,也阻断了香气,突然失去慰藉的禾隹像被掐住了命脉,他松开紧握的拳,绕到身后的五指如莲绽放,手腕轻旋,指尖划出三道交错的弧光。 慧屿的手环突然震动,长空被划破寂静,风声如凤凰长鸣,受召唤而来的神器如一道闪电冲进了天澜画轴! “这是什么?” 在座的骚动起来,敬峤终于舍得走下他的高位。 一柄赤金色的弓箭落在了慧屿面前,弓身暗纹里嵌着细碎的红宝石,像凝结的血珠沿着弧度蜿蜒,末端的兽首雕刻狰狞又精致,手环引领着他伸手去接,他一伸手,弓箭便落在他的手上,熟悉的好似就是他的法器一般。 慧屿拉开弓就向绘魅射去,箭矢冲散了黑雾,只一箭便射穿阻碍,露出了艳红的灵核,红毛见状,立即挥舞鞭子,将欲躲藏的灵核抽的粉碎。 接着第二箭、第三箭……绘魅在阵中嘶吼,十五终于停了下来…… 禾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法器?竟如此厉害!”敏语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绘魅就这么被搞死了,“师兄?你知道吗?” 将离的指尖因用力扣得发白,却始终稳稳按在该在的位置,敛进骨缝里的端正却早被眼底的激动出卖,纵使岿然如砥柱也早已染上凡尘。 “是寒噬弓!” 有羽神族认出了神器,欢呼着跪下,“是山神的神器!” “传言山神沐滟的神器早已随他一起陨落,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敏语激动的抓住将离的手臂,“师兄你不是见过吗,快看看是不是真货。” 将离点了一下头,转眼看向敬峤,后者的震惊不亚于他。 敏语继续道,“神器认主,非血脉至亲不可用,难道这个慧屿是沐滟的儿子!” 禾隹的手抖了一下,同时寒噬弓也射偏了,好在慧屿重新射出一箭。 在羽神族的欢呼中,最后一只绘魅也化作飞灰。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羽神族簇拥在慧屿身边,恭贺着拜见他们的新王。 “弓箭可否借我一观?” 将离盯着他手里的寒噬弓,声线里藏着起伏,却被刻意压成了平缓的调子,旧物再次出现,他表面平静,心底下全是翻涌。 慧屿也不小气,笑着递过去,却在对方要碰触的瞬间隐去,钻进了他腕间的手环中。 果然同主人一样,脾气像块淬了火的石头,硬得不带一丝转圜余地。 “这手环很有猫腻。”敏语捂着嘴低声对禾隹道。 禾隹正忙着盯十五,压根没空理她,在看见人要离开时,他想也没想立即追了过去。 在越过人之前,他整理好头发,甚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确定一切完美后,他才加快脚步拦住了对方。 “又见面了。”禾隹道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十五抬眸看他,那双眼便透着股沉静的清冽,像秋水里洗过的琉璃,干净得能看见底,却又藏着些说不明的深意,“有事吗?” “没、没什么,就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因他的冷漠,禾隹有些心虚,喉结就突兀地滚了一下,回话的调子比平时低了半分,尾音还发飘。 “我没有受伤。” 他往前走都身影挺得笔直,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对视,不过是看了一眼路边无关紧要的石子。 禾隹嗅干净原地的残香,转身又追了上去,将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在凡间的时候,我从没想过要害你,我是为了帮你历劫才那么做的!” 十五停下脚步,白皙的脸上像一块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玉,平滑冷硬,“我知道,我没有怪你。” “真的?” “嗯。” “那你为什么不对我笑,刚刚还假装不认识我?” “一场情劫而已,你我之间并不算熟悉。”十五望着这张曾带给自己无尽希望的脸,“更没有必要继续纠缠。” 不算熟悉?纠缠?禾隹眉头一皱,“我们明明有旧可续,你却拒我于千里之外,你就是在怪我。”越想越气,他伸手就要将人捞过来。 “不许碰我!” 禾隹的手停在半空,十五的眉峰微微蹙着,不是恼怒,而是是一层拒人千里的寒霜。 “禾隹,非要我说的明白,你才能懂吗?” “什么意思?” “我通过了天澜画轴的试炼,日后就是羽神族的护族神将,而你……听慧屿说你只是觉树殿的一个小仙,我凭什么要跟你有牵扯?” 原来是因为这个,禾隹松了口气,“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真的为了凡间的事记恨上我了。” 面对嘲讽,他像是听见了无关紧要的风声,十五不明所以的看向他,面带薄怒的神情相比刚刚有了些许生机,“你不生气?” 禾隹摇头,“事实确实如此。”不过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恢复身份。 “既然明白了,就让开吧。” “刚说了两句话就要走,我第一次来羽神族,不如你带我逛逛呗。” 十五淡淡一扫,“我不是季康安。” 方才还流利的话语卡在喉咙里,禾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我、我知道,你叫十五……” “我不会傻到像他一样一次次被你欺骗。” “我没有要骗你!” 还没等到他解释,十五宽大的衣袖随着转身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乘风而去。 又是哪里说得不对了!怎么这么难哄! 留在原地的禾隹手指烦躁地抓着头发,把原本整齐的发丝揉得有些乱,他很想追上去,又担心适得其反和暴露自己,只能靠着残香抚平内心的渴望与焦躁。 “我想跟乐余见一面。” 回到住处的禾隹,一看到敏语就捉住她。 还没送到嘴的果子被打落在地上,她没好气道,“你想见就见,找我干什么?” 当然是因为没有联系的符纸了,而且他也不能让乐余知道他会术法,毕竟他现在灵根“薄弱”。 敏语重新拿起一颗果子啃了两口,“想起来了,乐余说过你连简单的隐身术都不会,更别提其它的了。” “你就不想知道南清这个疯狗现在如何了?万一他告到天帝那边,我们回去不就是自投罗网。” 羽神族新王已经选定,他们确实该回去了,虽然有师兄罩着,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敏语吐出嘴里的核,“找乐余打探消息是个好办法,不过……她不接我的境系之术。” “多试几次。”禾隹催促她快点开始。 “还是找自家人吧。”敏语叹了口气,从前她不知道试了多少次,屁用没有,好在觉树殿有留守的。 “我就要乐余!”禾隹突然姿态强硬,五官尽显锐利,是极具侵略性、引人注意的英俊,“趁将离不在,你快些!” “你怎么知道师兄不在?”他确实被敬峤鬼鬼祟祟的请走了。 “没闻见他的味道。” “好吧,先说好,就一次。”骚扰太多次,乐余估计又得好长一段时间不理她。 敏语抽出灵力,食指与中指并拢斜指向上,指腹便泛起橘红的微光,待力量凝聚,十指以极缓的速度划圈, 随着指尖轨迹织出半透明的光网,乐余的脸也慢慢出现。 “我见到季康安了!” “南清有没有告状?” 二者同时开口,不同于禾隹的急躁,敏语十分激动,瞬间从凳子上跳起来,嘴角咧到耳根。 不敢相信,她竟然联系到了乐余! “你在羽神族。” “是。” “嗯嗯!” 又是同时开口,乐余看向的却是禾隹,敏语笑容凝滞。 “他说凡间的事不怪我,但他嫌我品阶低,不想跟我有往来。” 乐余脸色微冷,“到此结束,不是挺好的吗?” 好个屁!禾隹来回走了几步,“可你说他会感谢我,甚至会给我好处,还拿南清和林尽染的事来当说辞,说到这两货我就来气,根本就不像你说的那般,他俩就跟仇家一样,你骗我!” “这个怎么能叫骗呢?”老翁突然出现,捋着花白的胡子就开始讲道理,“这叫鼓励,你现在不是顺利进入上界了。” 就算他得到了想要的,那也不妨碍他因为小王爷的疏离而生气,“我不管,你们必须给我想办法,我不能被他厌恶!” 失笑的敏语看着他这副狗样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回椅子,等着乐余怼他。 “他未寻过你,早已说明了一切,你也说过你并不在意的。” “可我现在见到他了,这就是缘分!” 乐余细眉上挑,音色带着清冷,“人家看不上你,你还贴上去,这是犯贱!” 这跟犯贱有什么关系,想要的东西就是要去争、要去夺,难不成等着天上掉下来吗? “我找你是想让你给我出主意,不是……”要不是她见多识广,禾隹也懒得找她。 “没有主意!”不等他话说完,乐余水色衣袖一摆就消失了。 老翁笑着上前做和事佬,“世事不可强求,禾隹,或许你有更好的选择呢。” “没有主意你也闭嘴。” 老翁无奈摇了摇头,往旁边看了几眼,手一挥联系用的符纸落在禾隹手上,同时传来乐余的声音。 “巧诈不如拙诚。” 话音一落,法术消退,又恢复了原状。 敏语盯着禾隹手里的符纸,怪不得乐余这么快就接了境系之术,原来是知晓这个扶不上的烂泥和她在一起。 “不是说要问南清的事吗?你都问了些什么东西!” 禾隹并不在意,“乐余既然没提他,说明不成威胁。” 敏语翻了个白眼,“季康安就是那个十五?你这是见色起意了?”还诓她说什么要打听南清的事,狗屁! 对于她的用词,禾隹嗤之以鼻,“花开的正好,我若不多看几眼,岂不是显得很不知好歹。” 随意拿起颗果子啃了一口,敏语眼皮懒懒搭着,故作漫不经心用余光瞟他,“乐余的符纸也分我点,万一有什么事我也能及时寻到她。” 禾隹二话没说,拿了一半放在桌上,随后坐到她旁边,摸着下巴思考乐余最后说的那句话。 虽然被诓,但也不是全没好处,敏语用舌尖顶着腮帮,按捺住想要翘嘴的冲动,不经意的拿起符纸收入怀里。 在心中下了结论:禾隹能处! 黄昏,微风依旧带着一丝炙热。 “这些年我们花费了大量心力困住这些绘魅,始终没能找到灭除之法,封印上的灵力快耗光了,怕是撑不到霖闫神君出关。” 敬峤面露忧色,藤蔓覆盖下的封印早已到了极致,“用不了多久我也会跟他们一样,届时还望仙君能多庇护羽神族。” 将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十方都是羽神族中的佼佼者,为稳固封印,压下下面的力量,他们在此守护多年,早已将自己的修为与封印融为一体,他们即是封印,封印也是他们…… “我已通知水族,目前只能先强行镇压。”将离蹲下用手按了按地面,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撞得他掌心一颤。 “要是那位还活着……”敬峤话说了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 “沐滟要是还在,哪还有这些绘魅的事,就算有,封印也不会设在羽神族!”随着一声轻蔑的笑,说话的眼睛都没睁,尾音却刻意拖得长长的,裹着冰碴子扎过来。 将离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却不知道名字,“他是……” “我三弟鸆之。”敬峤道,“他背着我来到此,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以身入阵了。” “天界不会让羽神族独自承担这些……” “睁眼说什么瞎话!”鸆之毫不客气打断将离,睁眼看向他,“这里都是我羽神族的护族神将,可有你们天界一人?你这些空话也就我二哥会信!” “是不是空话不是你说了算。”将离眉峰冷峭,红唇似凝霜,眼波里浮着层疏离的寒,“当初我师父耗尽修为将残留的绘魅封印,为的也不仅仅是天界,这些年天界与水族也舍了不少修为护阵。” “他活该!是他逼死了沐滟!” 敬峤皱眉道,“够了,鸆之!别再说了……” “二哥,用不了多久,你想听我说话也没机会了,不必这么急于一时。”鸆之看了看周围无声无息的同族,无所谓的耸耸肩。 将离道,“天界并未想杀了沐滟,他是自杀……” “他天性不羁,困住他比让他死还难受,你们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会束手就擒!” “当初他灭了绘魅族还不够,但凡有冒犯山神族者,他都将其赶尽杀绝,致使生灵涂炭,因为他的好战山神一族折损了多少,你不知吗?” 鸆之不屑的笑了,“少跟我说这些废话,分明是你们惧怕他的力量。”看向敬峤他继续道,“二哥,当初要不是故意绊住我,怎么可能让霖闫钻了空子,若沐滟还在,谁还敢欺负我们。” “鸆之,二哥知道你在这里受苦了,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是恨我,我不会怪你。” “我在这是为了羽神族,不是为了你!也不恨你,我只恨……”他死死咬着后槽牙,腮帮子鼓起硬邦邦的弧度,想要要把满腔的火气都嚼碎在齿间,翻涌的怒意却还是顺着紧抿的嘴角溢出来,“沐滟这个猪脑子!” 一声大叫惊起鸦雀无数,身边原本就安静同族更安静了,要是放在从前早跑光了。 “竟然被个反间计给玩死了!不知变通的榆木脑袋,先假意被擒,再杀上天界不好吗?非要搞死自己,烂泥扶不上墙的蠢驴,白瞎了一身好本事,我若身负太阴,你们都得跪着跟我说话!” 半垂着头的敬峤眼睛看向别处,他深知这个弟弟的个性,但凡现在他敢开口反驳一句,无异于引火上身。 “慎言!”将离面色阴沉,嘴唇抿得紧紧的,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丝毫没了往日端庄。 “小小花精还敢命令我!这里是羽神族,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要是看不下去就滚蛋,我二哥找你来是让你奉上修为压制下面那些脏东西的,不是让你来说教的!” 要不是被封印耗着,鸆之早就动手了,不过没关系,只要这个臭花敢搭腔,他就有千万句话骂死他,可等了半天堂堂天界仙君什么表示都没有,仿佛没听见刺耳的诋毁,不恼也不辩,甚至抽出灵力往封印中灌输自己的修为。 “我骂沐滟,你甩脸给我看,骂你却无动于衷,怎么?他是你爹啊?我……呜呜呜……” 鸆之的嘴被迫合上,他瞪着眼睛冲着敬峤,示意他快些解了止语术,敬峤却施法又加了一层禁制,让他连“呜呜”声也发不出来,他只能死死锁着对方,睫毛因为愤怒而颤抖,每一道视线都带着灼人的热度,仿佛要在对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回去的路上,敬峤见将离脸上并无怪罪之意,心中的石头才松动了些。 “慧屿的手环是哪里来的?” 面对询问,敬峤没想撒谎,“不瞒神君,确实是他的东西。” 将离指尖摩挲着手指,眼神深邃难辨,半晌才缓缓开口,“所以你是故意让他进天澜画轴试炼,为的是想召唤寒噬弓?” “不多时我也要以身入阵,羽神族需要一个强大的羽王。” 敬峤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鸆之有句话说得很对,羽神族不该在依附他者……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半夜,草叶间忽明忽暗,星子般的萤火虫绕着老槐树飞舞,斑驳的树影被晃成细碎的金箔。 坐在树上的禾隹伸手,萤火虫一闪一闪的落在他的指尖。 跳下树,汇集成金河的萤火虫在前面引路,有几只大胆的栖息在禾隹的身上,他也不赶,像从前一样将自己的灵力分给这些弱小的精灵。 穿过树林,沿着草地走了数十米,看不见的屏障突然挡住了他们,莫名而来的冷风甚至冲散了萤火群。 藏的这么严密,是在干什么呢? 禾隹抽出一丝灵力,指尖按住阵眼,强行破了面前的法阵,一个洞口出现在眼前。 “上次的话还没说清楚,是你出来,还是我进去?” 等了半天没有回答,禾隹抬脚就往里走,狭小的缝隙只容下一人,好在里面还算宽敞,洞穴石壁上的煦目子发着幽幽白光,从前鸆之就很喜欢这种珠子,还镶在法器上。 走到最里面,禾隹总算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他端坐在潭水中,白皙肌肤被水滋养的越发细腻,比月色更显清透,仿佛上好的宣宣纸被春风拂过,透着光泽,那如同羊脂玉般温润光滑让禾隹狠狠咽下一口口水。 禾隹轻手轻脚的上前,越靠近也越发感到寒冷,临近水边他蹲下伸手一探,冻得他直甩手。 听到动静,水里的人慢慢睁开眼,软软的,懵懂如同稚子。 找了一天的禾隹,咧嘴冲他笑了一下,“十五……” 对视的瞬间软乎乎的眼神下降到冰点,如淬了雪的刀锋,翻涌着一种近乎愉悦的冷漠,他的伸出手掌,猛的一拽。 进水前禾隹是可以避开束缚的,可望着那张脸时忘记了反抗,直到碰到刺骨的水,他才挣扎着要起来,身子却被死死按住。 十五将他按在肩头,悠悠地勾起嘴角,眼里的残忍又多了几分餍足的笑意。 “冻、冻死我了……” 没等禾隹喘两口气,就被反手掐住脖颈,将他的头往水里按,虽不至于窒息,但冻得脸好疼,他一动不动,因为但凡有点动作,那水就跟刀子剐蹭一般在割他的皮肉。 十五很快将人拽起来,“禾隹……” 这个名字被他反复嚼碎咽进肚子,恨意早在五脏六腑里发了芽,长成带血的荆棘,每动一下,都能勾出淋漓的痛。 “你、不冷吗?”禾隹牙关直哆嗦,皮厚如他也顶不住这寒冷。 他被拽着上岸,还没等他喘上两口,嘴就被堵住了,香甜的花香铺天盖地而来,禾隹有些招架不住,手却非常诚实往对方衣服里钻,还没碰触到肌理,他的指尖就被扭了一下。 疼痛传来,他骨折了。 禾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却发现十五也在看他,长睫毛垂着,未遮住眼底的潮意,像蒙着层薄纱的秋水,明明亮着,却又暗沉沉的。 “我还什么都没做,你罚得未免太早了些。”逮住说话的机会,禾隹动了动早已恢复的手指,勾着嘴角道,“不是说不熟吗,怎么现在这样急?想我就想我,装什……呜呜呜……” 月光投下暧昧的暗影,呼吸撞在他耳廓时带着滚烫的潮意,肌肤早已被摩挲得发烫,禾隹的心跳震得肋骨发颤。 他用鼻尖擦过十五锁骨凹陷处,湿热的吻落下去时,对方攥着他衣襟的手指猛地收紧,馥郁的芬芳缠成一团解不开的绵密,像被火烤化的蜜,黏得人喘不过气。 可惜讨好却不曾换来疼惜,十五粗暴的将人翻过来,察觉到他要做什么的禾隹,撑着身子道,“等等!反了反了,不是……” 肩头被重重咬住,吃痛瞬间禾隹侧身避开,转头看到一双墨蓝色的瞳孔,要求换姿势的话变成了,“你入障了!” 所以才在入口设了法阵,是怕神志不清时误事。 十五低笑出声,声音却像磨过砂石,猛地钳住他将人按回去,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 “你看清楚!是我!”禾隹被撞的胸口痛,十五却粗鲁的扒掉他的衣服,狠狠掐住他的腰,“别这么用力,我又不会反抗,还有……我不能出血……” 十五的动作没有半分停顿,掐在腰侧的指节几乎要嵌进禾隹肉里,带着股刻意的狠劲,却在要见血的瞬间松手缓缓往下探。 禾隹整个人一怔,指尖擦过尾椎时带着种奇异的滞涩,不像方才的粗暴,却也没有丝毫犹豫。 他妥协般放松身体,自我安慰道,“看在你对我念念不忘的份上……” 冰冷的水面被月光照得透亮,连水底的细沙都看得隐约,禾隹望着里面摇晃的影子,老脸红了又红。 刚舒服没多久,他身上一松,整个人被踹进了水里,扑腾了两下,露出水面时,山洞里早没了影子。 他愣在水里,眼睛眨了眨,脸上甚至带着未退尽的红潮,下一刻眉峰蹙起,茫然被火气覆盖,他跳出水面,拔腿就追! 循着味道,终于在林中看到了那抹身影,禾隹跑过去拦住他。 “你跑什么!” 十五的眼神恢复清明,却依旧带着冷,“让开。” “我不让!”禾隹横着脖子道,“就算入障了,你应该也记得方才对我做了什么吧?” “是你自己非要闯进来的。” 禾隹被这句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湿漉漉的发梢滴着水,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我闯进来?”他往前逼了半步,“方才是谁把我按在地上折腾?现在都成了我的不对?” 十五的指尖在袖中蜷了蜷,方才入障时的混沌像场残梦,零碎的触感却顽固地黏在皮肤上——他肩头的温度,腰间绷紧的肌理,还有最后松垮下来的那一声低叹。 “为什么来羽神族,你不该出现的!” “我不出现,你哪有机会勾引我,现在还故意吊着我。” 十五的眉峰猛地一蹙,袖中的手指攥得更紧,指节泛出青白,抬眼时眸底的寒意几乎要凝成霜,“你胡说八道!” 禾隹笑了,故意露出肩头,“你刚刚咬得我差点飙血。”他往前又凑了半寸,声音压得低而暧昧,“入障时倒放得开,清醒了就装正经?” “禾隹!” “你是修炼过于贪进,还是心中杂念过甚,光是靠冰冷刺激神智很危险的,要是你不想让他者知道,坏了你护族神将的威名,我可以帮你解障。” “不必了,只要你不再出现,就已经帮了我大忙。” 禾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眼底浮出几分真切的沉郁,十五的话像根针,精准地刺破他坚硬的外壳。 “为什么?你说过你喜欢我,要跟我一直在一起……” “是季康安喜欢你,但是他已经死了。” 相比比十五的轻描淡写,禾隹像是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瞳孔收缩成尖锐的针芒,周身萦绕着凶狠戾气,命令道,“我讨厌你这么说话,重新说!” 十五定定地看着他,“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想跟你有过多的牵扯。” “这么久没见,你想跟我说的只有这些?” “你我本就该各走各的路,纠缠不清,没有意义、也没好处。” 他的声音冷得像浸在溪水里的石,昔日的温柔如针芒,禾隹被怼的胸闷,都怪之前太纵容他了,养成了他如今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这是你说的!”禾隹咬着牙,声音里裹着气,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他不懂十五的决绝,甚至觉得孩子气的可笑。 “今日我就当被猪啃了一口,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我们再也、再也不要见了!”当然你要是反悔或者不同意,我就当你没说过! 十五却轻轻应了声,那声“好”轻得像羽毛落在水面,却在禾隹心上砸出个窟窿。 他往相反的方向快速走了几步,却又故意放慢脚步,只要身后传来一声唤,哪怕只是极轻的一个音节,他都会立刻转身。 可传来的声音却是东面,轰然倒塌的树木扬起不少尘土,沙砾中混着一丝腥气。 恶心的味道让禾隹肚子一阵抽搐,看着十五赶过去的背影,他紧紧跟了上去。 头顶有两道白光掠过,是敬峤和将离,这么急,看来事情不简单啊…… 还没到地方,禾隹就被十五拦住,“站住,前面是羽神族的禁地。” 什么禁地?前面就是个山谷,禾隹侧头看他,见他模样不像是在开玩笑,便问道,“那里有什么?” “你只是一个外族,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禾隹眉峰挑了挑,往前倾了倾身,他目光扫过十五紧抿的唇线,“这个味道腥的令人作呕,你当我真闻不出来。” 这分明就是绘魅的气息! 话刚说完,谷口的薄雾突然剧烈翻涌起来,月光被搅成碎片,那股腥气瞬间浓得化不开,直直撞向两人面门。 “小心!”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二人被拉着往后退了数步。 禾隹看着来人,手掌反握住对方手腕的金环,勾着嘴角笑问,“少主,羽神族禁地里有什么?十五不肯说,不如你来告诉我。” 月光下他的瞳孔清澈透亮,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慧屿如实道,“封印绘魅的法阵。” “你傻啊?他问你就说?” 慧屿后脑挨了一下,他看向动手的人,解释道,“他、他不也是你们觉树殿的。” 事实上他刚刚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对方问了就脱口而出了,要不是有记忆,他都要怀疑被施了摄魂术之类的。 “禾隹,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干什么?”敏语凑过来,目光在他和十五脸上扫了又扫。 禾隹下巴指了一下十五,信口就来,“他找我看月亮。” 听他这么说,十五并没有反驳,目光清冷冷的看着他,空洞且冰冷,如一片荒芜的雪原。 “手段了得啊。”敏语话里带了点打趣,“你们早就认识了?” “嗯。” “不认识。” 这次十五推翻禾隹的肯定回答,他并不想提起曾经那段记忆,于是对慧屿道,“封印好像快撑不住了。” 带毒的瘴气正朝他们逼近,禾隹刚要过去,又被抓住,“你疯啦,你这小身板挺得住,我们进去就行了,你留下!” “你们?” 龙族果然自信,这绘魅的腥气都快把禁地的草叶腌入味了,绝对不是几只那么简单。 误以为他在担心,敏语安慰的拍拍他的肩,“别担心,我的实力你又不是没见过。” 禾隹顺水推舟,开始装模作样的瞎掰,“是哦!你不但天赋好,修为也高,有你在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带我一起呗,我真的很想开开眼。” 少年的目光像洗过的星子,亮得纯粹。睫毛不算长,又根根分明,没有半分虚浮看得敏语心里暖洋洋的,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热望与坚定。 她轻咳一声,压住被禾隹真情流露吊起的嘴角,插着腰道,“真想去?” 禾隹点头。 “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紧紧跟着我,不许乱跑。”敏语手指一动,一块蓝色半透明的织物出现在她掌心,“这是由深海卷柏编织而成,可过滤秽气,带上它这些毒障便伤害不到你。” 禾隹指了指自己,见她点头,就立即带上了,顺便拍道,“不愧是你,连法宝都这么厉害。” “少见多怪,不过龙族的小玩意罢了。” 敏语得意间,突然感觉到一阵寒冷,她抬头望去,正好看到十五裹着霜雪的目光。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谷内雾气翻涌,绘魅的嘶吼穿透阵法结界,敬峤额角渗出冷汗,指诀变换的速度越来越快。 “明明已经压制住了,怎么会突然如此?” 鸆之瞥了一眼另侧输送修为的将离,“还不是所谓的仙君修为不到家!” “三弟,这时候就别再逞口舌之快了。” “实话实说也不行?二哥,你这胳膊肘也太会往外拐了,要不你也教教我。” 敬峤闭嘴,暗恨自己不该多嘴一问! 突然将离输送修为的指尖猛地一颤,周身光晕顿时黯淡下去,他被逼退数步,咬牙咽下喉咙的甜腥,“阵眼被动过了。”声音中带着灵力透支的沙哑,他望向鸆之,“有谁来过?” “谁也没来过,就算有,也不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鸆之抬起还能动却不算灵活的左手急速结印稳住阵法裂痕。 绘魅的尖啸陡然拔高,阵法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撞上来的闷响震得三人同时气血翻涌。 将离幻出自己的神器压制,不顾被阵法反噬的风险强行灌输修为,可他还是低估了阵法的威力,硬生生的呕出一口血! “师兄!”赶到的敏语看到这一幕,飞身到他身边,“我来助你。” “别让他们跑出来,我需要时间修复阵法。” “好。” 慧屿与十五也去到敬峤身边,同时出手镇压欲破阵的绘魅。 藤蔓簌簌作响,那些深绿色的脉络里正流淌着淡淡的金光,顺着它们看去,禾隹看到了熟悉面孔,他们的瞳孔都蒙着层灰翳,嘴唇无意识地翕动,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 怪不得新羽王试炼场上只有敬峤这一张熟脸,原来人都在这了。 这些藤蔓将他们和阵法连到一起,他们跟绘魅一样都被困住了。 “羽族禁地,谁许你擅自过来的,还不快滚!” 这声音……禾隹猛的回头,那张明朗的面容并未有多大变化,眉头紧锁中依旧带着年少的任性。 “你来得?为什么我来不得?”十五望向指责他的鸆之。 鸆之的脸色霎时沉了下去,“还敢这样跟我说话,你跟我能比吗?我让你滚就滚,这里不需要你多事!” 不同色泽的灵力在阵心交织成网,映在十五有些苍白的脸上,因心中不服,倔强的棱角绷得更紧。 “三叔,十五也是好心,你能不能不要总这么……” “闭嘴!”鸆之打断慧屿,骂道,“就他这点修为能干什么!你要还认我是你三叔,就将他赶走!” “十五跟我一样通过了试炼,他有资格待在这里。” “我不是说过,不许他参加这个狗屁试炼吗?你们一个个都玩我是不是!” 鸆之愤怒的望着敬峤,“你亲口答应我的!” “那你有问过他的想法吗?”不等敬峤回答,慧屿抢先道,“是我让十五和我一起参加的,三叔要骂就骂我!” “你敢跟我回嘴,小王八蛋!愚蠢至极的憨货!” 鸆之的怒火像被点燃的柴火般噼啪作响,眼神里的厉色几乎要将眼前的人灼穿。 而慧屿则挺直了脊背,迎着鸆之的目光,刚要动嘴反驳,下盘就被敬峤踹了一下,他立即识相的闭上嘴。 瘴气越来越浓,灰绿色的雾气像活物般缠上众人的脚踝,阵心交织的灵力网被雾气浸得越发浑浊。 鸆之再也无法分心,他担忧的扫过十五,正在心急如焚不知该怎么继续劝退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把灵力撤了,既然他们想出来,那就让他们出来。” 他当场愣住,眼睛瞪得滚圆,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嘴里嗫嚅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片刻后,那难以置信的想法像是惊雷在他天灵盖炸开,他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转过僵硬的脖颈,看到那双眼睛时,泪腺一酸,差点丢了大脸。 “不认识我了?”带着几分倨傲的眼尾微微上挑着,被卷柏纱遮住下半张脸的禾隹又揪了一下他耳朵。 疼痛传来,鸆之确定不是幻觉,他紧咬住嘴唇,委屈和狂喜涌上心头的同时,心里又急又气,这个莽夫竟然敢扯他的耳朵。 “你自己没死掉,回来就想让我死!法阵要是破了,我也活不成!” 为了掩饰哽咽,他特地说的快与狠。 “知道后果,还敢以身入局。”除了鸆之,被藤蔓困住的其他羽神族,早已被阵法抽干了灵力,只剩下一具空壳。 “少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鸆之低声呵斥道,“还不快想办法,没看到我快顶不住了吗?” 这么多年还是一副臭脾气! 躲在他后面的禾隹指尖捻起一缕灵力,轻轻点在他紧绷的肩颈上,那点暖意顺着血脉漫开,随后禾隹咬破另一只手的指尖,鲜红的血液凝成一颗红珠,悄无声息的融进鸆之的灵力中。 “是霖闫设的阵法?” “嗯。” 禾隹冷笑,“他还真会挑地方。” “谁说不是呢。” 鸆之想问他为何不早点死回来,却看到那双总是含着三分漫不经心的眸子,此刻正映着阵心的光,瞳仁深处的金芒像揉碎的星子,明明灭灭间竟让他莫名定了神,想说的话卡在喉咙,化作一声别扭的冷哼。 法阵中传来绘魅痛苦的嘶吼,那声音像是无数尖锐的金属丝绞在一起,刺得人耳膜发麻,堵在阵口的绘魅突然退开,缩到了阵底。 将离趁机踏前一步,衣袖在灵力波动中轻轻扬起,他指尖凝起柔和的银白色光晕,如同月光织成的丝线,小灵力注入的瞬间,泛起丝丝涟漪,原本黯淡的纹路重新亮起,如同被唤醒的星辰。 他想重塑阵眼困住绘魅,但禾隹并不想这么快完事,毕竟这么多的绘魅实在碍眼,非要全部烧死才心安。 正当禾隹要再次动手时,刺眼的光芒乍现,一个身影从天而降。 金色的光芒将整个法阵笼罩,在此之外设立起一道屏障,稳住封印困住绘魅的同时,也给禾隹带来了麻烦。 他抬头看向金光来源,同时也看清了来人。 “大哥!”敏语唤了一声。 珈珩微微点头,扫视一圈,目光落在禾隹脸上后微微一笑。 笑个屁!被迫收手的禾隹视若无睹看向旁边。 “龙母竟然把牧魄灯交给你了!” 珈珩刚落地,敏语小跑到他身边,眸光奕奕的盯着他手里的灯,“我之前想要,她一直推脱,还是大哥面子大。” “牧魄灯是龙母让我带来加固封印的,不是给我的。”珈珩转头看向将离,“龙母接到了你的传音,不日便会有水族赶来支援,加固封印。” “那就好……”将离松了口气,抬手擦掉了嘴角的血渍。 珈珩手指一动,牧魄灯升入半空,在封印四周形成重重叠嶂。 绘魅无法挣脱的同时,禾隹若想烧了他们,必须先毁了这个神器,以他现在的力量不足以支撑他做到这一点。 虽然珈珩来的不是时候,但有了牧魄灯,至少能先让鸆之松口气。 “我先带你……鸆之!”禾隹的声音透过纱层,带着点闷哑。 鸆之目无表情,双眸微合,这样安详的表情禾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伸手想那根束缚住的藤蔓扯断,还没碰触到,就被金光逼得往后仰去,差点跌坐在地。 刚站稳,禾隹就要硬干,却被一声呵斥打断了。 “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放肆!” 敬峤双目圆瞪,目光扫过禾隹,像在打量一件不知天高地厚的玩物,要不是认出他脸上的是水族之物,怕是早就动手了。 将离道,“他是觉树殿刚收的侍从,名叫禾隹。”又看了眼心虚的敏语,“你不该带他来这里。” “是他自己要跟来的。”敏语小声解释。 “既然如此,这位仙侍还是离阵法远些,别误伤了自己。”敬峤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审视。 即使到现在,禾隹也想不通,当年敬峤为什么要袖手旁观,即使不存在真正的背叛,却在他死后依附仙族…… 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禾隹指节泛白,眼中的暗芒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暂时动不了绘魅他可以忍,但他必须要将鸆之带出去,绝不能让他跟绘魅一起困在这里。 “咳咳咳……” “怎么了?是不是哪受伤了?” 慧屿扶住弯腰咳嗽的十五,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一只手甚至探向他的身后顺气。 青葱般的指尖摇了摇,十五轻喘着回道,“……没事。”目光看着的却是禾隹,那双眼眸丝丝缕缕缠上对方要抬起的手。 没想到他会看过来,禾隹毫无防备的正撞上那道目光,心头莫名一窒,方才血火淬炼出的戾气消了大半,才发现掌心的灵力在他咳嗽时忘了凝聚……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阵法既成,禾隹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再忍忍了,等找到菩提势必要将这个法阵一锅端了! 既然找遍觉树殿都没有找到,那么…… 微微抬眼,禾隹看向盘坐在榻上的将离,他不顾反噬强行补阵,被霖闫留在阵眼中的生源之力所伤,现下正痛苦难当。 “师兄,好点了吗?” 敏语将药喂到他的嘴里,半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询问。 将离虚弱地摇头,苍白的脸色透明,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冷傲的眼此刻半眯着,褪去了虚张声势的冷漠,只剩下难以掩饰的痛苦。 “你们先出去,我……”他的声音气若游丝,胸口起伏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无数根针扎一般,话未说完,便被逼的吐出一口血。 “师兄!”敏语指尖迅速掐诀按在他眉心,试图压制那股偏走的力量。 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道淡金色的纹路,那是霖闫生源之力特有的印记,此刻正像活物般蠕动,所过之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将离却按住她的手,“师父的生源之力非你我可以压制,只有引出来……” “可这股灵力与你的灵脉交织,若强取会有损修为。” 珈珩拍了拍敏语的肩膀,皱眉道,“可若不取,这股生源之力必会损坏他的灵根,往后再想精进怕是很难了。” “……比起损坏灵根,费点修为不算什么……” 将离的目光在禾隹身上顿了顿,那双眼因剧痛而蒙上水雾,却仍透着几分清明。 禾隹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漫不经心道,“放心,你不会成为跟我一样的废物的,就算灵根受损,你也还是比我厉害。” 这朵芍药向来心高气傲,要是真再也无法精进修为,估计要捶死自己。 敏语瞪着禾隹,“亏你还有心思说笑,师兄都这样了,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对着三张苦瓜脸,禾隹道,“我明明是在安慰神君。” 将离眉心微蹙,“我不需要安慰,你出去吧……”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目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直直的刺过来。 见他一副受辱的模样,禾隹挑眉,“怎么,怕我看见你疼得打滚?” “你……”将离气得胸口一阵翻涌,刚压下去的腥甜又冲上喉咙。 “让你出去就出去,别废话了!”敏语走过来将他推出门,随后用力把门给合上了。 禾隹叹了口气,走下一节台阶,刚要坐下,早已愈合的断尾之处却突然传来胀痛,他伸手按了按,暗骂一句,往牵引之处奔去。 园中绯色的海棠正开得热烈,一伸手就能捞到满掌香气。 “还是不行。” 慧屿收回手,望着空无一物的掌心皱眉。 “手环既能助你召回寒噬弓,定有办法让你驾驭它。”敬峤站在海棠树下,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父亲,这终究不是我的法器,就这么占为己有真的好吗?”慧屿攥紧手腕上的金环,环身的纹路硌得皮肤生疼。 不论试多少次,再怎么凝神运力寒噬弓都毫无反应,就连手环也未给他任何回应,所以在禁地他没召唤出寒噬弓并非意外,而是这把弓根本就没有认他为主。 “寒噬弓既然受你召唤,那你就是它唯一的主人。”敬峤的眸光陡然沉了沉,片刻后继续道,“看来必须得去一趟山神族了,或许那里可以找到解决之法……” “可山神族封山多年,山周布了九重幻界,外族根本无法踏入。” “去不了也得去。”敬峤随手幻出一片泛黄的树叶地图,指尖点在最东侧的墨色山峦上,“这些年为了困住绘魅,羽神族折损严重,而今你是最后的希望,不论如何必须找到寒噬弓的运用之法。” 慧屿望着那片树叶地图上蜿蜒的墨线,“父亲,手环是出自这里吗?”可当初羽神族并未参与山神族的讨伐之战,为何会在他出生时将如此宝贵的东西赠予他? “这枚手环与沐滟同源,蕴载了他一部分血脉与修为,所以你才能拉开寒噬弓。” “那它为什么会在我的手上?” “是他赠给羽神族的。” 放屁! 这是我的老婆本! 隐在老树虬结的根须后的禾隹真想冲出去甩敬峤两巴掌!昔日看他老实,想不到谎话张嘴就来。 他莫名其妙的盯着那手环,神器以血脉认主,只要它在慧屿手上,不可能召唤不出寒噬弓。 迟疑片刻后,他凝聚灵力,往日里只需他一丝灵力相触,便会发出兴奋嗡鸣的弓箭,此刻一点反应都没有! 禾隹不甘心地再次尝试,指尖掐了个唤灵诀,寒噬弓陪伴他多年,早已与他心意相通,别说唤灵诀,便是一个念头,都能让它瞬间显形、蓄势待发,可眼下,无论指尖的灵力如何涌动,它都如同沉眠了一般。 什么意思? 这破弓是疯了不成! 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怒火顺着血管烧得他眼尾发红,执掌这寒噬弓多年,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 他咬着牙,将灵力催至极致,银色的灵光在他指尖凝成漩涡,断尾处的剧痛却像淬了毒的冰锥,顺着脊椎狠狠扎进天灵盖,带着怨毒的、凌迟般的折磨,从断尾处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在抽筋似的颤抖。 回应他的依旧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禾隹疼得浑身发颤,额头上瞬间滚下冷汗,浸湿了鬓角的碎发。 他踉跄着出了海棠园,躲到一片山石后,身体顺着石壁滑坐下去,双臂死死环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蚀骨的痛。 被背叛的念头却像毒蛇般猛地窜入脑海,狠狠咬住了他的心脏。 他是山神族的山君,掌控太阴真火,是世间最具天赋的神,万物都该臣服在他脚下……绝不允许有一点背叛…… 面前的阳光突然被遮住,禾隹猛然抬头,因隐忍的痛楚那双总是含着锐气的眸子闪烁诡异的艳。 他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嗅到想要的味道,“不是不想看到我吗,现在又怎么说?” “你究竟是谁?”十五目光紧紧锁在他身上,阳光勾勒着他紧绷的侧脸,垂下的目光不再像从前那么温柔。 “敛了周身气息跟踪我,真是小看你了……”禾隹微微偏头,唇角勾起抹极淡的弧度,痛楚与傲慢在他眼底交织。 “你行踪鬼祟,窥探羽王,按族规我该直接了断你。” 面对十五的冷绝,禾隹忽然低笑出声,眼底的艳色愈发浓重,几乎要将那点锐气吞噬。 “那就动手啊。”他微微抬颚,露出线条冷硬的脖颈,一个小仙却有着上位者的威压。 “你以为我不敢?”十五指尖一晃,掌心幻出密密麻麻针一样的细羽,“告诉我,你和鸆之是什么关系?” “你看见了,所以才故意惹我分心拦住我?若我说我是想救他,你信不信?” “不信。” “那又何必多问!”禾隹猛地起身,尾椎的疼稍有缓和,被背叛与轻视的寒意却像藤蔓般缠上脊梁。 十五往后退开半步,掌心的细羽随着动作簌簌震颤,锋芒直指他的心口。 “你真想杀我?”盯着泛着寒光的细羽,禾隹往前倾了倾身,几乎要撞上那些针尖,可随着他眉头一簇,那些细羽些细羽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攥住,瞬间化作齑粉。 十五收回空无一物的手,“好厉害,不知将离神君是否知道你有这般本事。” “威胁我?”深沉的戾气在禾隹周身萦绕,他望着面前这张心动的脸,忍不住想要抬手把玩,指尖却在离那片温热的肌肤半寸处顿住,“不躲吗?还是你又在故意勾引我,从前你就很爱玩这种手段,应该也还记得我是怎么讨好你的……明明说了那么多次喜欢我,现在却要杀我,你当真以为我一点脾气都没有吗。” 十五低笑一声,笑声里裹着说不清的涩,“当然记得,甚至还很遗憾……禾隹,若是你早像现在这样就好了。”他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温暖,暮气沉沉的生命也没什么不好,“跟我去见羽王,说清楚你到底是谁。” 禾隹冷笑,深邃的瞳泛起一层暗紫色的涟漪,像浸在墨里的琉璃,明明灭灭间透着勾魂的吸力,十五骤然僵住,瞳孔猛地收缩,随即又失焦般涣散开来,眉峰间的挣扎亦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无意识的顺从。 指尖终于落到珠玉般的脸上,温热的触感让禾隹舍不得撒手,粗糙指腹碾过十五微红的下唇,他想也没想就亲了上去,笨拙的去舔他的唇。 心中的怒气因绝对的掌控褪去不少,可是还不够……指尖凝聚灵力,禾隹点了一下十五的后颈。 “呵!竟是束繁咒。”这是用来困住对手的阵法咒术,他竟自覆其身,隐匿身上的气息与味道。 禾隹指尖施力,轻松解了咒术的禁制,他低头埋在十五的颈肩,香气猛的钻进的鼻息,忍不住伸出舌头去□□,发胀的犬牙却在催促他赶紧咬下去! “忘了今天见过我……”犬牙在皮肤上游移,却迟迟没有落下,最后吻在十五的唇角,禾隹的手滑入他的衣襟,很下流的摸了几把,“要不是你长了这样一张脸,我真想咬死你!” 暴戾之气被甘甜的香气压了下去,他舒服的吐了口气,离开时却还是没忍住,轻轻咬了一下白皙的脖子,留下几个浅浅的牙印。 在他转身的刹那,本该一盏茶后才可恢复清明的十五抬起低垂的睫毛,盯着他远离的背影,指尖悄然蜷起,触到还残留余温的嘴角。 原来他真的很喜欢这张脸,也仅仅是喜欢这张脸…… 第30章 第三十章 暮色微沉,天边翻滚着的云烟层层交叠,看似安静却又变幻无穷。 刚踏进院子,蛇尾状的玄铁鞭带着破空的锐响劈头盖脸抽来,空气仿佛都被撕裂出一道无形的口子。 毫无防备的突袭让禾隹瞳孔骤缩,眼底瞬间翻涌的杀气像淬了冰的刀锋,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抬脚,靴底精准地碾在鞭梢七寸处,那力道让鞭身猛地一颤,硬生生被踩在地上。 “反应够快的啊!” 禾隹抬眸,看清面前的四只眼睛,瞬间敛去眸中的杀气。 “不快不行,这玩意儿抽下来,我可顶不住,你们干嘛呢?互殴?” 敏语道,“朱严是来送药的,我看他腰间的鞭子有趣,就跟他比划比划。” 原来是老毛病又犯了。 朱严是就是那个和慧屿、十五一起顺利通过试炼的红毛,此刻正防备的看着禾隹。 “羽神族不是严禁私下斗殴吗?”禾隹抬脚,任凭他收回鞭子。 “这!我……” 敏语挑眉,“你又不是羽神族的,你怎么知道?” “听说的。” “听十五说的?” “不是……”禾隹的声音低了半分,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提到他就皱眉?”敏语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语气陡然尖锐起来,“怎么,碰钉子了?” 这话跟针似的,禾隹深吸一口气,“多关心关心你师兄,少操心我的事。” “亏你还记得师兄受伤了,做为一个仙侍你却出去玩了一天。” “是他赶我走的,你亲手推我出的门。” 敏语双手叉腰,“还不是因为你贫嘴!” 禾隹无语,只有想动手的冲动,看她的样子,将离应该没有大碍了。 “你喜欢十五?”朱严怪异的看向禾隹,“他素来冷傲,劝你别被他的皮相迷惑了。” 可他不仅皮相美,身子也很美,还很香…… “听这话的意思,你被迷惑过?” 朱严炸毛,“你别瞎说!我只是因为他跟我一样,自小没有父母,所以才主动和他亲近,谁想到他根本就不领情,对我爱答不理的,不仅仅是对我,他对其他族人也是这样,也就少主能与他说上几句。” 禾隹眼尾漫不经心地扫过朱严泛红的耳根,语气懒懒散散,“可我记得在天澜画轴里他还救过你。” “救我跟搭理我是两回事!他救了我,我跟他道谢他理也不理,之前还好点,去了趟凡间后就总是刻意躲着我。” 敏语看出些门道,凑过来撞了撞禾隹的胳膊,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跟他不就在凡间认识的,他对你应该不这样吧。” 禾隹指尖顿了顿,语气依旧,“他对我很好。”又看向朱严,话锋一转道,“羽神族王族年轻一代除慧屿,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羽后早逝,并未留下其他子嗣,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日见到羽族少主的绝世风采,才好奇一问,你们慧屿少主当真没有手足之类的?不一定是羽后生的,就是、就是……” 禾隹不知该如何描述,就被朱严生气的打断了,“少主没有任何手足,他是王族唯一的后裔,羽王与羽后感情甚笃,不会做出任何背叛之事,你要是敢辱我王族,就别怪我不客气!” 禾隹深吸了口气,摆手道,“你想多了。” 朱严的答案与他探究的别无二致,可柔姒的孩子明明就在羽神族,只有她的血脉才能用她的碧落绫。 可现在全族上下却没有他的一点消息,好像被刻意藏起来了一般,是鸆之做的,亦或是敬峤……所以那枚手环才会出现在慧屿手上。 “吱呀” 雕刻着复杂花纹的门开了道缝,随即缓缓推开,珈珩从里面走出来,面色有些苍白,显然耗了不少心神。 敏语走过去,“大哥,你还好吗?最后那点生源之力逼出来没?” “安心,我又不是纸做的,这点对我来说……咳咳,不算什么。”珈珩幻出折扇一把摇开,嘴角带笑,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羽神族的圣药帮了大忙,但最后一点生源之力只能靠他自己引出,以他的修为不是难事。” 彻底松了一口气的敏语,转头就对朱严眨巴眼。 对方接住了她的眼神,甚至回应的轻点了下下巴,“将离神君无碍,我也该回去复命了,就先走了。” 朱严转身,无意瞥到禾隹那双眼黑曜石般的眼眸,静静落在他身上时,勾起一抹洞穿一切的笑,掩盖要被看穿慌乱的朱严刻意摆出镇定,最后却是同手同脚路过禾隹的身边。 “我送你!” 果然敏语立即跟上,看来是要选个地方重新比试了。 珈珩摇着扇子走近几步,他笑的斯文儒雅,狭长的眸中映着薄光,“我应该没看错吧,禁地那位着白衣的是季康安,熟人见面,感觉如何?” 禾隹贪婪的舔了舔嘴角余留的香韵,却道,“不想提他。” “那就说点别的。”珈珩从袖中掏出个东西,递到他面前——那是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通体泛着柔和的粉光,里面像是有雾气在缓缓流动,“这是靡霏珠,可通灵脉,维继灵力,不过只能用一次。” “给我?”禾隹左眉轻挑。 “不日你们就要回上界了,南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要多加小心。” 差点忘了这茬,禾隹没客气,直接从他手里拿起那颗珠子。 珈珩笑着接近,试探着低头靠在他的耳边,轻声告诉他如何使用,难得他没有避开,时隔多年他们终于又靠得这样近了。 禾隹俊俏的五官依旧张扬,只是是没了强大修为傍身,少了几分傲慢,棱角都变得柔和了,甚至有些圆滑,像这种得了好处就给好脸色的事,他以前从来都不屑,毕竟山神有目空一切的资本。 “以后别跟着敏语乱跑,她胆大妄为惯了,虽有天赋却惰于修炼,关键时刻护不了你,尤其是有绘魅的地方……” 谁指望她了!禾隹边应付的点头边揣起珠子,这玩意虽用处不大,但有总比没有好。 珈珩贪婪的望着他,呼吸渐渐有些急促,在他察觉前扇子一晃,弱弱的靠在他的肩头。 禾隹皱眉,“你怎么了?” “耗了些本源灵力,有点累……”珈珩语调低低的,带着轻微的喘息。 靠的太近,禾隹闻到了他身上清冽的咸涩气息,那是海水的味道,犹豫了一下,才顺势揽住他的肩,防止他站不稳又摔倒。 “不行就不行,逞什么能!你们龙族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还爱打架,走哪遇上谁,都喜欢争个高低。 “总不能……让你看笑话。”珈珩他偏过头,额角抵着禾隹的下巴,声音闷在胸前的布料里,“别让敏语知道,不然她又要担心了。” 太近了,珈珩气息拂过颈侧,带着点虚弱的痒意,禾隹克制住要避让的本能,脸上浮出淡淡的阴霾。 “那你还能站稳吗,好重啊……” 比起从前,这次算是很有耐心了,珈珩也不敢过于放肆,见好就收,“当然,我还得去寻敏语,不能让她在羽神族再闯出什么祸。” 现在去,估计胜负还未分,“去吧。” 禾隹将他的身体扶正,又敷衍的替他理了一下衣襟。 目送他离开后,逮着机会的他立马钻到将离房里。 将离端坐在雕花梨木榻上,半扎的发髻松了些,一缕墨色长发滑落在颈侧,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素日里总带着几分妖冶的眉眼此刻闭着,长睫在眼下覆出一片浅影,倒衬得那道紧抿的唇线添了几分脆弱。 可芍药之姿,向来千娇百媚,即使病态他依旧像是深山老林里勾人的精怪,说不定他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平时才总是冷着脸。 “神君?” 禾隹轻唤了一声,见他没反应,果断的抽出灵力。 现在问出菩提所在才是关键,只要拿到手,他立即就去把绘魅给灭了! 正当禾隹要施展摄魂术,他的手腕却被猛的捉住。 “唔……”将离喉间溢出一声轻叹,缓缓睁开眼,冷漠的看着他,“什么事?” 怎么说醒就醒! “就……这,我、我我最近修炼感觉灵力不是很顺畅,想问问你该怎么做。” 冷漠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丝暖意,像看着迷途知返的孩童般,将离欣慰的看着他,收起戒备,松开手道,“灵力滞涩,多是心浮气躁之故,若遇阻滞处,不必强求冲破,只以意念温养,如春日融雪般慢慢来。” 听君一席话,果真如废话,不通就干啊,干了就通了! “好,那我去试试。”不想再听多余的废话,禾隹装懂就要溜。 “等等。”将离抬手,指尖凝出一缕柔和的白光,示意他过去。 看出他想做什么,禾隹摆手拒绝,“你还受着伤呢,就别操心我的事了。” 你都这样了,先顾好你自己吧!老子真不差你这点东西。 “无妨,过来。” “真不用。”你现在弱的未必打的过我。 可将离依旧态度强硬,似乎非要将他引上正途不可,禾隹叹了口气,半蹲在他面前。 一靠近,就闻到了他本体的芍药花香,夹杂着一股青草气息。 将离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眉心,“我渡你一丝灵力引路,感受它流动的轨迹,记住这份平和,修炼如行舟,急则易覆,稳方能致远。” 废话真多啊,这爱说教的臭毛病跟霖闫一模一样。 “谢神君。” 少年鼻梁挺直,像被精心雕琢过的玉,嘴角不笑时带着点倔强的锐气,将离想起那张俊极生艳的脸,或许再等几年他还能在看到…… 当初要是能一起回上界就好了…… “噗……” 艳红的血沫喷涌而出,禾隹迅速往旁边一滑,稳稳的避开了。 都说了不要,偏要给!现在好了,又受罪了吧。 这时候还敢调动灵力给他者,该说他是太自信了,还是太蠢。 将离擦掉嘴角的血沫重新入定,可眉宇目纠结暴露出并没那么顺利,周身的灵力波动愈发紊乱,毕竟霖闫修为高出于他,被这样的生源之力游走灵脉,灼伤必不可少,更弱一点的被撑爆也说不定。 禾隹不动声色的走到他身侧,他废话虽多,但终究没什么恶意。 而生源之力,血亲可引,这对禾隹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 不知是否疼到出现幻觉,将离感觉到一股温柔的暖意从肩头扩散到四肢百骸,这样温柔的灵力他很熟悉…… “师父……” 禾隹嘴角抽了一下,低声道,“我是你爷爷!” 将离微不可闻的蹙眉,没有得到想要的称谓的禾隹暗骂了一句,“不知好歹!”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接下来几日,将离恢复得还算不错,修为也没有折损多少,以他的勤奋很快就能恢复。 期间敬峤带着慧屿上门来看他,正好看到给他倒水的禾隹,敬峤大吃一惊,活像见了鬼,要不是被儿子扶着,差点倒在地上。 相识这么多年,禾隹从未见过他如此不体面的样子,昔日他被鸆之怼到脸黑,也依旧保持沉稳。 禾隹一时玩心大起,弯着腰恭敬的朝他行了一礼,虽是天界的礼仪,手也是反的,但敬峤却一下子避开了。 指着他又指了指将离,“他、他……他是!” “他是觉树殿的侍从,由凡人点化飞升天界。”披着湛蓝外袍的将离,拿起桌角的水杯,过满的杯子被轻轻一碰撒了不少在他指尖,甚至沾湿了衣角,他习以为常般叹了口气,然后慢条斯理的送入口中。 敬峤若有所思,眼前这张脸相似的过于诡异,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最终目光定在禾隹光洁的额头,那里并没有太阴真火赋予的印记——云霓雪魄印。 真的只是凑巧而已吗……这个念头在禾隹冲他笑的时得到了肯定,虽然他也不知为何,但阿稚从来都不会给他笑脸…… 私下里,禾隹将羽神族又摸了一遍,依旧没找到柔姒留下的孩子,仿佛那天他们的相遇只是禾隹的一场梦,可他记得碧落绫的铃声,那么清晰,绝对不会有错。 能在羽神族完全隐匿一个孩子,不是鸆之,便是敬峤…… 鸆之肯定知晓内情,可现在见不了他,近日珈珩领着几个龙族将封印加固的同时,四周也加上了层层结界,虽然用太阴真火可以硬闯,但法阵一旦受损,会惊动三族,难保他们不会再杀自己一次,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对抗…… 鸆之的修为,最多再坚持三个月……他就会被法阵融合,变成一具意识微弱的空壳。 思来想去只有早点拿到菩提这一条路。 回上界前禾隹也没闲着,一有机会就去纠缠十五,哪怕对方次次都躲着他,他都能次次找到。 今日找到人时,十五正在一片密林中修炼,周身灵力波动,发丝随着风力微扬 禾隹安静的靠在一旁树干,四周环绕的香味让他舒服极了,他忍不住想要靠近,又怕打扰到对方。 所以当十五睁眼时就看到了他傻子般的呆样,一瞬间出现了还在山上那间竹舍的幻觉…… 直到禾隹冲他招手,一步步走过来,他才清醒的避开眼。 “贪进容易走火,不如歇一会,我陪你聊聊天。” “禾隹,我真讨厌你这样纠缠不清……”十五微微抬头,深色的眸子撞进人心,那里面没有光,没有热,甚至连一丝风过水面的涟漪都寻不见,就像一潭积了百年的沉水,静得发滞。 “我上次说要帮你是真的,能不能别这么夹枪带棒的。” 见禾隹厚脸皮的凑过来,十五看着他淡淡道,“帮我?是因为我上次让你很舒服吗,原来你不仅好色还很下贱。” 禾隹怀疑自己听错了,回过味来后,老脸一红,语气里带了压不住的火气,“非要将我踩进泥里你才高兴是吧?好好说说话不行吗?” 十五看了他片刻,喉间动了动,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说不清的涩然,问道,“你现在是真心想和我好,还是假意?” 禾隹往前挪了挪,几乎要贴到十五面前,呼吸扫过对方耳廓:“要是假意,我犯得着在这儿受你冷嘲热讽?”他还没这么纵容过谁。 “那你会和我结为伴侣吗?” 没想到十五会这么问,禾隹先是一喜,后又抬手抓了抓后颈,沉默在空气中蔓延,空气里都带着点紧绷的意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眼,眼神里那点漫不经心散了,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目前……还不行,我要问问……” 柔姒留下的孩子,虽然还未谋面,但禾隹答应过的要照顾他一生一世,除非他不愿意,否则…… “那留在羽神族陪我,这个你能答应吗?” 十五声音很轻,不易察觉的乞求和明知结果的了然在他嘴角凝起一个似自嘲般的笑。 禾隹解释,“给我点时间,上界……有件东西对我很重要,我必须要寻到它……” “你比在凡间的时候诚实了很多。”十五松了口气,这些年他被那些甜蜜的誓言折磨够了,不想再因为对方的三言两语一头栽进去,可听见实话还是觉得很难受,心口像被钝器碾过,闷得发不出声,那些被甜蜜誓言包裹的过往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溺毙,勉强稳住声线道,“既然都做不到,就到此为止吧……” 禾隹皱眉拒绝,“我不想到此为止,我们能再次遇上,那就是天注定的缘分,况且我也不是做不到,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别这么为难我好不好?” 到底谁在为难谁啊?真可笑…… 十五的指尖微微蜷起,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你想要的是一个能供你一时玩乐的小玩意,高兴的时候哄一哄,生厌的时候就一脚踹开,你选我,是因为我长得好且没有亲人、朋友、爱人……你可以肆无忌惮的欺负我,因为谁也不会为我出头。” “我从未这样想过!”像是被这些话狠狠剜了一下,禾隹往前跨了一大步,几乎是逼到十五面前,眼底翻涌着急怒与委屈,“有人敢欺负你,我定会为你出头!” 十五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像是被这句话轻轻拨了一下,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可那点涟漪很快就被更深的寒意覆住,像被冻在冰面下的细流,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那你告诉我,你心里真正的想法?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想要你跟我说话、对我笑、许我抱你,不想你总是冷冰冰的对着我。” 面对禾隹的执拗,十五如实道,“我做不到,因为我不是季康安,你的爱人早就死了,他哭着求你带他走,你拒绝了他,所以他亲手割破了自己的脖子,你都忘了吗?” 这是他第二次强调季康安早就不在了。 禾隹顿时哑声,指尖也开始发抖,“我没有忘……我当时……” 话到嘴边又卡住,那些自以为是的“苦衷”在十五冷漠的视线里,突然变得苍白又可笑。 “你当时是要促成我的劫数,所以我不怪你,但季康安却恨透了你。”他被这份恨意磋磨多年,午夜梦回连骨头缝里都浸着钝痛。 禾隹一直也没有忘记那句,“我恨你……”也记得小王爷最后看他的眼神,那是比起恨意更甚的空落落的绝望。 不对! “他要是真的恨我,为什么要为我挡刀!” “因为你在大火中救了他一次,如此刚好两清。”但如果季康安能死在那场大火里,才是对他最大的祝福,可惜啊……他以为的救赎却将他推入了更暗的深渊。 “两清……”禾隹看着眼前这张脸,有种为了他而杀死季康安的错觉,“可我没想过让他为我挡刀,我不想这样的……” “事情已成定局,禾隹,何必难过呢?”十五抬手,指尖温柔的划过他倔强的眼角,语气带着微薄的嘲讽,“你对他也没什么真心,如今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实在不必惋惜伤心。” 禾隹蹭了蹭他的手,这么冷有这么硬,确实不似小王爷那般柔如无骨,“所以他最后说恨我,都是真的……” 沉默间空气像被冻住的水,沉得能压垮呼吸,十五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悬在禾隹鬓角半寸的地方,后又慢慢收回,他眼睫很长,垂着的时候在眼下投出片浅影,看不清情绪,只有袖口露出的手腕绷得很紧,青筋像藏在皮肤下的细蛇。 一阵清风过,带来微微的香气,等熟悉的味道消失殆尽,禾隹回过神来时,原地就只剩下他了。 将离的伤好全后,原以为可以尽快回到上界的禾隹,却被告知将离要和慧屿去山神族,“弱小”的他自然不配去那种地方,所以让他在羽神族等候。 “你也可以先回上界。”敏语好心的给他提了第二条路。 “我傻啊?疯狗南清说不定就等着呢。”禾隹一把推开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朝她伸手,“除非你给我一个能制服他的法宝。” “你还真敢要!我到哪去给你找?” “那你还让我回去送死。” “难不成你还想跟我们一起去山神族?” “当然不想。”禾隹拒绝,毕竟他现在根本无法掌控九重幻界,当初娘亲教的时,他就狂妄自大,觉得以他的修为根本用不上这个封山幻界,最后娘亲教给了……“我想去人间一趟。” 敏语重新搭上他的肩,“去啊,反正又没人管你。” 她话音刚落,忽然掺进一道清冽的声线,“去凡间干什么?” 禾隹回过头,日影透过层叠的叶隙落在他肩头,倒显得他身形更清瘦些,将离就站在不远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片刻,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像是落了点碎光,看不真切情绪。 “我本就是凡人,想回去看看也是常情。” “你灵力低微,一个人去不稳妥,等我从山神族回来,陪你一起去。” “师兄?”敏语惊得差点跳起来,手从禾隹肩上弹开,眼睛瞪得圆圆的,“你不是最讨厌凡间的烟火气吗?上次谁还说……” “我自己去就行。”禾隹打断她,抬眼看向将离,语气里带着点固执。 将离沉默着走近,指尖凝出一点温润的白光,轻轻往他身前送,那点灵力裹着暖意,像初春的融雪。 禾隹却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那团光,“不用了。”这点灵力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你要去的地方可比老子危险多了。 “听话。”将离指尖微曲,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及,轻轻一拉,便将禾隹带到了自己面前,手臂虚虚环着他的肩,看似温柔的动作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制力。 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稳稳地笼住了禾隹想要挣开的力道,他朝着一脸无语的敏语双手一摊,表示他也不想要,但架不住高高在上的神君非要给! “你少得意!”敏语看得牙痒痒,在瞥见将离垂眸时那抹不易察觉的柔和时,再也忍不住,“师兄,你这么护着他,他哪还有心思好好修炼?这要是真养出惰性来,以后他每回出门,难不成你都要追着给他渡灵力?” 我还能看得上这些! 禾隹一听这话,脖子都梗了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兽,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他正想再驳回去,将离却轻轻按住了他的胳膊,转头对敏语道,“前几天他还问我修炼遇阻该如何解决,可见他也不是不知上进。”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修行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慢慢来吧。” 敏语被将离堵得一噎,没再言语,毕竟将离决定的事情,说也说不动。 禾隹却只想给自己正名,“其实神君不用给我灵力,我这身手去趟凡间绰绰有余,况且你伤也才刚好,还是继续养养。”他特地咬重“伤”这个字,希望对方能悟出来,有空多操心操心自己,别老是管别人! “伤早不碍事了。”将离没听出他的用意,甚至欣慰的冲他点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离开将近百年,尘世的风裹挟着熟悉的喧嚣扑面而来,街面上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穿透时光,竟与记忆里的调子重合得丝毫不差。 禾隹漫无目的地走着,从街头的糖画摊吃到街尾的馄饨担,喉头滚动间,胃里的空落感稍稍缓解。 自从灵根被封,他便总被一种无底洞似的饥饿缠上,唯有在这烟火气蒸腾的凡间,才能实实在在尝到“饱”的滋味。 “芋泥盏——刚蒸好的芋泥盏哟,甜糯绵密,不好吃不要钱嘞!” 妇人的叫卖声裹着热气飘过来,禾隹脚步一顿。 他素来厌弃这种软乎乎、入口几乎没什么嚼劲的吃食,总觉得黏在舌尖像化不开的云,今日却鬼使神差的很想尝一尝。 禾隹接过妇人递过来的竹筒,温热的触感从指尖漫上来,他挖了一勺送进嘴里,那股子软绵还是让他皱起了眉。 “也不知道小王爷怎么偏爱吃这东西。”他低声嘟囔着,想到季康安吃东西的模样时忍不住笑了,可走到一处僻静之地时,他随手就把剩下的扔了。 竹筒坠地的脆响刺破喧闹,浅紫色的芋泥混着碎竹片撒了一地,融在满是灰尘的地面,笑意骤然僵在禾隹脸上,像被冻住的湖面。 他猛地想起,季康安到死,也没吃上这口芋泥盏。 若不是事发突然,他回去时就能把季康安抱在腿上亲手投喂,季康安会含着勺子,问他“要不要吃”又或者直接喂他…… 以为吃饱了就不会有烦心事,没想到还是想到了他。 天色渐暗,突然下起了牛毛下雨,禾隹转身钻进巷尾无人处,指尖掐了个诀,再抬眼时,周遭的人声已被山风取代,脚下是熟悉的山路,前方隐约可见屋舍的轮廓——那是他和季康安曾经的家。 百年无人打理,或许早已是断壁残垣,蛛网蒙尘,没承想远远望去,院墙竟比他离开时扩建了一倍,屋顶的茅草换了新的,烟囱里还冒着袅袅炊烟,甚至能听见里面传来孩童的嬉笑声,热热闹闹的,像一锅煮沸的甜汤。 禾隹站在院外,目光被墙根下的花丛勾住了,色彩缤纷的花开的正艳,他屏住呼吸等了半天那张熟悉的脸也没有探出来。 “你是谁啊?”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隔着院门看他,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警惕,身后还躲着个更小的女孩,怯生生地攥着男孩的衣角,只露出半张脸。 禾隹看着这两个占据了他和季康安旧居的陌生人,语气里的寒意压都压不住,“你又是谁?” 男孩梗着脖子,把妹妹往身后藏了藏:“在我家门口问我是谁?莫不是脑子有病吧?” “你家?这里的一切明明都是我的。” “你骗人!我出生就和爹娘住在这里来,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屋里传来脚步声,一个系着围裙的农妇走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小莽,跟谁说话呢?” “娘亲,来了个脑子不太好的陌生人,在咱们家门口站了好久。”男孩指着门口告状,回头时却发现门口什么都没有。 两个孩子顿时吓了一跳,叫着扑到农妇怀里,小女孩哭着道,“怕、害怕,有鬼……” “这孩子,瞎说的什么话!”农妇嗔怪地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背,随即打开院门,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又将门关好。 夜幕降临时,男主人背着柴捆回来了,粗布衣衫被汗水浸透,推开门饭菜香味就溢了出来。 昏黄的油灯亮起,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饭,男孩叽叽喳喳把下午的事告诉了父亲。 “他还盯着咱们家的花看,看了好半天呢,眼神怪怪的。” 男子舀粥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声音也比方才沉了些,“或许……是这屋舍原来的主人回来了。” 男孩不解,“原来的主人?” 男子放下碗,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山影,“在爹和你一般大的时候,我们一家子逃荒到这儿,见这屋子空着,想着或许主人家不会回来了,就暂时住下了,后来……就一直住到现在。” “那我们会被赶走吗?”女孩怯生生地问,大眼睛里蓄满了泪。 男子揉了揉他的脸,长长叹了口气,没说话。 两个孩子顿时慌了,女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妇人赶紧把女儿搂进怀里,瞪了丈夫一眼,“你吓唬孩子做什么?小莽说了来的是个少年人,看年纪也不可能是这屋子的主人。” “爹爹坏!”小姑娘在父亲怀里捶了两下,带着哭腔撒娇。 男子被女儿逗得笑了,连忙举手投降:“是爹错了,爹胡说的,咱们不搬走,啊?”说着,他突然扮作大老虎的样子,“嗷呜”一声扑过去,满屋子追着两个孩子跑,农妇在一旁笑着嗔怪,“慢点跑,别摔着”,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暖得像一团火。 “我们真的不会被赶走吗?”男孩跑累了,扑回父亲怀里问。 男子摸了摸儿女的头,声音温和却坚定:“就算真要还给他也无妨,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住哪儿不是家呢?别害怕,天塌下来有爹顶着,爹一定保护好你们。” 隐身站在窗外的禾隹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看着男子脸上满足的笑,看着农妇低头给孩子擦汗时眼里的温柔,看着那两个孩子毫无顾忌的嬉闹——这岁月静好的模样,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他的心脏。 这是他的地方,这一切本来是他该享受的幸福,可现在,这些本该属于他的幸福,却被一群陌生人占了去。 季康安也不在他身边了…… “去把那个东西拿出来吧。”屋里的男子忽然对妇人道。 农妇应了一声,从床头的木箱里取出个陈旧的木盒放在窗边,转头对儿女道,“太晚了,该睡觉了,快去洗洗。” 吹熄了油灯,屋里很快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只有窗外的风还在轻轻吹着。 禾隹靠近窗边,指尖拂过冰凉的木盒,带着疑惑轻轻打开。 昏暗中,盒里的东西泛着温润的光…… “禾隹,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少年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带着未脱的稚气,却无比笃定。 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禾隹闭上眼,心脏像是被泡在冰水里,记忆如潮水涌现,他缓缓睁开眼,低头看着掌心的金项圈,说出了那时候他未说出口的话,“我要你灿烂明媚,要你嬉闹玩笑,要你快乐的活着……” 雨势渐大,冰冷的雨水打在禾隹脸上,让他想起多年前的那场雨——也是这样冷,这样密,兜头浇下,把一切都冲得面目全非。 屋里的小姑娘被雨声惊醒,哼唧着哭闹起来,很快传来妇人温柔的安抚声,软糯的哭声渐渐平息,想来是又窝在爹娘中间甜甜的睡了。 回到羽神族时,天已经大亮,禾隹的心却像被晨雾浸得发沉,他脚不沾地地掠过十五常去的树林和一切可能去的地方,可依旧没找到人。 直到撞上迎面走来的朱严,“他跟少主出门了,你找他有事?” 他也去了山神族!禾隹脑子里“嗡”的一声,脚下立即下意识地转了方向。 “哎你等等!”朱严赶紧上前一步想拦,“你知道他们去哪了……” 话还没落地,眼前的人已化作一道淡青色的风,“嗖”地一下没了影。 朱严还抬脚追了几步,却连禾隹衣袂翻飞的残影都没抓住,这速度简直比族里最快的信使隼还要迅疾。 山神一族世代居住于苍雾山,那山终年被缥缈的云气缠绕。 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但禾隹怎么也没想到变化如此之大,该是乱石嶙峋、荒草萋萋的山脚,竟然赫然立着一个镇子。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蜿蜒向前,两旁是鳞次栉比的木楼,飞檐翘角上挂着的铜铃在风里叮当作响,最惹眼的是街口那块黑漆描金的牌匾,三个烫金大字“聚福镇”在日头下闪着光,笔锋圆润,透着股说不出的喜庆。 犹豫片刻后,他抬脚踏了进去,一步之隔,天翻地覆,再回头来时路已消失无踪。 朗朗白日也暗了下来,墨蓝色的天幕上缀满了细碎的星子,街边的屋檐下、树上挂满了各种花灯。 不少人正仰着头对着灯笼上的谜题指指点点,笑声、讨论声混在一起。 禾隹顺着街道往前走,擦肩而过的行人,看着和寻常人无异,却没有活物该有的温热气息,他眨了下眼,再抬眸时看穿了这些东西的真身。 他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路过路口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而来,手提一盏素灯,绿衣如春水,发间系着一根鲜红的发带,随着脚步轻轻晃动,那张脸依旧是少年的模样…… 禾隹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吞咽的动作都忘了。 “禾隹。”那人轻轻开口,声音像浸过清泉的玉石,温润又带着点熟悉的软糯,“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上禾隹的手背,那触感是凉的,带着树叶的粗糙感,可禾隹却像被烫到一般,浑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 “季康安……” “呆鹅!”对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带着娇嗔,和以前每次被他气到时一模一样。 禾隹心中一软,很想亲亲他。 “陪我一起赏花灯吧。” 禾隹看着微蜷的指尖,抬手掐住他的下巴,少年的眼睛清澈又无辜,像含着一汪水,他看着那双眼睛叹了口气,“你想带我去哪?” 真可惜,要是真的就好了…… 季康安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街道尽头的一座高楼。 “我跟你去。” 风吹过,花灯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又在灯影流转间,碎成一片一片。 从答应开始,禾隹的手就一直不老实,他捏着季康安的腰,想趁机占点便宜,可刚摸了一圈,巴掌就到了脸上,“不知羞!” 禾隹笑,恬不知耻道,“你穿成这样不就为了勾引我吗?我真动手了,你又怪我,是我摸得不舒服?” 这些话从前只敢想想,从未宣之于口。 季康安皱眉,“满口胡话!禾隹,别太放肆了。” 禾隹抓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到旁边的巷子里,“我就放肆,你能怎样。” 不等季康安反抗,一只手就从后面的领口伸了进去,指尖划过他的脊背,带着点灼热的温度。 “放开!” “我都心甘情愿跟你走了,占点便宜怎么了?”禾隹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带着点呼吸的热气,“告诉你,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大庭广众之下,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季康安的声音发紧,带着明显的慌乱。 “那是谁用那些昏书上的手段对我的?” “我、我没……” “你的嘴啊,只有亲的时候才软。” 季康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脸颊红得快要滴血,连眼尾都染上了一层绯红。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楼里清冷,连空气都带着股沉滞的凉意,与外面花灯节的喧嚣热闹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泾渭分明。 街上灯笼的光晕勉强挤进门缝,在青石板上投下几道破碎的光带,更衬得空旷的大厅里暗影幢幢。 禾隹踩着自己的影子走到中央,仰头扫过四周斑驳的梁柱和蛛网蒙尘的窗棂,声音在空荡里漾开轻浅的回音,“我来了,下一步做什么?” 站在对面的季康安眨了眨眼,眼里茫然几乎要漫出来,嘴唇动了动,半天也没吐出个字,显然他接到的任务就只是把人带到这儿,再往后便超出了他能思考的范畴。 禾隹望着他这副苦恼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些,“不知道就算了。” “禾隹,我一直很想你……”他突然开口,声音温软,像浸了水的棉絮,带着刻意模仿的缱绻。 “甜言蜜语就不必说了,你的主人呢?”禾隹伸手接过他手里那盏素白的灯笼,将灯杆往上提了提,暖黄的光顿时漫上季康安的脸,眉峰的弧度,红润的嘴唇,每一处都复刻得分毫不差,勾人的恰到好处,“他从来不穿这样艳丽的颜色,看着……可真漂亮。” 禾隹目光贪婪,毕竟往后未必还有这个机会,他又往前凑了凑,压低的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季康安,如果我真的做错了事,你一定要原谅我,不然我会伤心的。” 傀儡的声音依旧温柔,却答非所问,“我想我们好好在一起,你陪着我,我陪着你。” 禾隹忽然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指尖轻轻拂过季康安鬓角的发丝,触感很真实,“这些话,是因为我想听你才说的,还是你窥探了他的记忆,为了讨好我,才故意说的?” 季康安的眼神更茫然了,像个被问住的孩子。 禾隹收回手,灯笼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现在啊,只想离我远远的,才不想和我在一起。” 话音刚落,头顶忽然传来一阵破空的风声,一张巨大的黑网带着腥气直坠下来,网眼间还缠着黏腻的丝线,网的另一头是一只磨盘大的蜘蛛,复眼闪着幽绿的光。 禾隹站在原地没动,等网落到眼前,才抬手轻轻一挥,那看似坚韧的蛛网触到他指尖的瞬间,便像被点燃的纸,簌簌化作了灰烬,飘落在地。 “我没有恶意,也不想动手。”他抬眼望向暗处,声音平静。 “毁了我的网,还说没有恶意?”熟悉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带着点戏谑的冷笑。 禾隹挑眉,“是你先动的手,我做些反抗也情有可原。” 一阵诡异的沉默,片刻后,那声音再次响起:“上来吧。” 禾隹转身往楼梯走,却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方才还顶着季康安面孔的傀儡,此刻竟像融化的蜡像,五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淡化,最后变成另一张脸,紧接着,他转身朝门口走去,步伐僵硬地混入外面的人流,很快就消失在喧闹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二楼的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方才的楼阁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雅致的庭院。 粉白的荷花在夜色里静静舒展,几条红鲤甩着尾巴游过,搅碎了水面的月影,四角亭的檐角挂着半透明的纱帐,风一吹,便轻轻晃悠,像极了梦里的场景。 再往里走,广阔的大厅墙壁上爬满了深绿的藤蔓,藤蔓间还点缀着细碎的白色小花,旁边立着个半人高的灯架,上面挂满了写着灯谜的彩笺,倒真有几分花灯节猜谜的热闹架势,只是这热闹里,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禾隹,好久不见。” 林尽染坐在由一丛盘根错节的藤蔓搭成的主座上,纤细的指尖在身侧的铜镜上点画,将街上的热闹的场景尽收眼底。 “我还以为我听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山神族什么时候对外族如此宽容了。 “我能在这儿,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和敏语。”林尽染说着,朝一旁偏了偏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禾隹的目光扫过被藤蔓缚在柱子上的敏语,她的手脚被深绿色藤蔓缠得死死的,一簇叶片堵住了她的嘴,只露出一双圆瞪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无声的对峙。 禾隹匆匆瞥了她一眼,就被她旁边的身影攥紧了心神,藤蔓将十五的身体勒出清晰的轮廓,墨色的发丝垂落在两侧,禾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瞧见他紧抿的唇角,以及微微颤抖的肩线,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花灯节那般热闹,你怎么不多逛逛?”林尽染的声音轻飘飘的,“是不喜欢我给你做的人偶吗?不应该呀,你刚刚不是摸得挺快活的。” “一眼就看出来是假的,我还怎么装下去。”禾隹开门见山,“不如你把真的还给我,让他跟我去逛逛。 “想的真美。”林尽染突然笑出声,眼神却冷了下来。 “这里是苍雾山,是山神族的地界。”禾隹的声音沉了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动他,便是坏了两族交好的规矩,哪一边都不会轻易放过你。” 这是风蕖与柔姒亲定下的盟约,即使后来发生了许多事,这个规矩也不曾改变。 林尽染目光扫过被捆的十五,“本来他是有机会脱困的,可他偏偏要管敏语这个废物,奋力反抗之下动了生源之力,走火入障,不绑着他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说到底我也是为了他好。” “呜……”敏语在一旁急得发出含糊的声音,眼里满是不服气,拼命扭动着想要反驳。 林尽染瞥了她一眼,指尖微动,堵住她嘴的叶片便松了开来。 “要不是你幻化成我师父的模样,我怎么会上你的当!”敏语声音带着急怒,“你心里有气找南清啊,干嘛拿我当猴耍,还有、我才不是废物!” “在上界时,因为你一次次的试探,我吃了很多苦,你明知南清会怎么处置我,却还是用我做由头去挑衅他,敏语,当时的你可丝毫没管过我的死活。”林尽染轻声反驳,对着禾隹继续问道,“你为何会对一个懦弱无能的凡人心存不忍?” 禾隹没回答,而是用下巴点了点十五,“你要是想谢我,就把他还给我。” “禾隹,你可是觉树殿的人,要救也是先救我。”敏语挣了几下身上的藤蔓。 “你这么厉害,哪里需要我救,再说他要是想杀你早就杀了你了,我看他最多是想折磨折磨你,忍一忍就过去了。” 敏语不信他竟然说出这么冷漠的话,反应过来后气道,“禾隹!你见色忘义!等我解困看我呜呜……” “吵死了。”林尽染又将她的嘴堵上了,而后一挥衣袖,光滑的铜镜光影流转,赫然映出禾隹与季康安在凡间相处的画面,又跳转到他们在羽神族的重逢,然后是寒潭边…… 方才禾隹对人偶的所作所为已经够让人吃惊了,想不到他尽然还被……敏语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她实在有点不忍直视这个灵根薄弱的废物。 “他这么对你,你不生气?” 禾隹脸红的像微熟的桃子,连带着脖颈都笼上一层暖融融的色泽,面对林尽染的询问,他笑了一下,“我觉得挺舒服的。” 林尽染皱眉,“无耻!” 禾隹没在跟他废话,二指并拢轻轻一划,捆着十五的藤蔓瞬间松开,林尽染虽没有阻拦,但下一刻,十五却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猛地朝着禾隹扑了过来,不等他反应,便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禾隹……”他咬着牙,声音里淬着浓浓的恨意,原本清澈的瞳孔此刻竟有些涣散,眼神茫然又痛苦,可露在外面的脖颈线条却绷得紧紧的,青筋隐隐跳动。 “跟我走,我有话、跟你说……” 十五恍若未闻,脑子里都是禾隹方才与那个傀儡的亲密举动,即使那个傀儡长了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也控制不住嫉恨禾隹将喜欢分给他者!哪怕这点喜欢只是单纯的好色…… “不反抗的话,他真的会掐死你。”林尽染看着喘气困难的禾隹,俨然一副看戏的模样。 “我还、罪不至死吧……”禾隹抬起双手,对着十五露出一截骨肉分明的手腕,“怕我跑的话、可以直接将我绑起来,我绝对、不反抗,别总是掐脖子,难受……” 十五瞳孔微微散着,像蒙了层薄雾的琉璃,盯着他却没聚焦,不明所以的有些无措,手上的力道却松了几分。 正当禾隹要接着解释,一道刺目的寒光突然从斜上方劈来,带着凛冽的寒意直逼过来。 他来不及多想,几乎本能的反手攥住十五的手腕往自己面前一拽,将人护在怀里的同时,徒手接住了劈过来的玄冰杵,巨大的冲击力掀起一阵尘烟,甚至拂掉了敏语口中的叶片。 禾隹站在原地,他的眼尾深沉,嘴角勾着抹带着戾气的弧度,仿佛下一秒就要撕碎眼前的一切。 “傻蛋!我师兄在救你,你看不出来吗?”敏语气的大喊,更多的是震惊,她师兄虽然没用十成力,但禾隹竟然能毫不费力的接下这一攻击确实令他惊讶。 禾隹眼含警告,“多谢神君,他只是入障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不是真的想伤我。” 将离瞳孔微微发颤,目光死死黏住他,酸意混着慌意涌上来,连呼吸都慢了半拍,记忆里的故人与现实重叠得让他心慌,愣了片刻后听到禾隹的声音,他才收回手中的玄冰杵。 “神君果真是厉害,这么快就从幻境中出来了,唉……是我轻敌了。”林尽染起身拍了拍手,笑容越深,“不过这里是九重幻境,在这里没人是我的对手,今日,你们全都得死。” 他指尖一动,密密麻麻的大蜘蛛从他身后涌现,随着他身形隐去,周遭开始坍塌。 随着藤蔓松动,敏语终于逃脱了桎梏,她幻出长剑一跃而起,将方才的愤怒化作动力,连续砍了数十只蜘蛛。 “还好吗?”禾隹将十五带到角落,捧着他的脸问。 “禾隹……” “别害怕,这些蜘蛛虽然有些棘手,但想要消除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乖乖躲在这,力气留着出去继续掐我。” 禾隹掌心传来温热,那温度顺着脸颊漫到耳尖,让十五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他站直了身体,掌心凝聚灵力,“我不用你救。” “还敢擅用灵力,你不要命了!”禾隹觉得自己已经够好言好语了,实在不懂他为什么还这么倔。 十五却只是看了他一眼,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和失望直直扎进他心口,他瞬间像被抽走了力气。 坍塌的碎片簌簌落下,雕栏画栋化作灰白的灰烬,如同一场暗色的雪,蜘蛛扑到十五面前,他随手捡起地上的蛛丝,注入灵力,化作针一般的利器御敌。 真是任性!果然找伴侣就不能找太强的,不然一点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不少不要命的蜘蛛往禾隹袭来,却在靠近的一刹那迅速被冻住。 将离指尖凝出淡蓝寒气,蜘蛛不住的往后退,被冰包裹的蜘蛛被撞碎,碎裂的脆响混着虫躯的残骸溅落满地。 “与其将心放在别处,不如先管好自己。” “我刚要出手,是你没给我机会。” 禾隹对上将离凌厉的目光,微微挑眉,名头不见得多大,倒真是爱显摆,万一十五也觉得他是个废物那真是要完蛋! “师兄,他既然能应付就让他自己应付,哼!”敏语话音刚落,更多蜘蛛从阴影中涌出,如潮水般逼近。 将离一手抵御聚拢过来的蜘蛛,一手凭空撕裂空间,对禾隹道,“到我这边来,我带你出去!” 听到他的话,禾隹立即用不容拒绝的力道抓住十五的手腕,抢在敏语之前跳了进去。 紧随其后的敏语抱怨道,“实力不怎么样,跑路倒是一流!”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乍现的日光格外刺眼,温热的空气中浮动着一丝的暗香,那是松露花的香味。 “出来了?这里是山神族?”敏语望着空旷山野,并不是很确定。 “不,我们还在幻境中。”将离警惕地扫视四周,最后锁定在禾隹身上,“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去凡间了吗?” “我……” “慧屿呢?他没跟你在一起吗?” 禾隹还没想好搪塞的理由,就被十五接了话。 “没有,他跟我跌入的不是同一个幻境。”将离音色冷淡,目光下移,落在禾隹紧握着十五的手上,“放心,有那枚手环在,他不会有事的。” 十五却依旧蹙着眉,盈盈秋水般的眸子里盛满了不安,这地方太过于诡异了,必须找到尽快回屿。 刚要去探探四周,却发现手腕被牢牢握住了,他挣了几下没挣脱,转头就看到了禾隹的脸,压抑的怒火在这一瞬爆发,他反手一巴掌甩在对方脸上。 敏语倒吸一口凉气,甚至往后退了半步,替人尴尬的病又犯了。 “你打我?”禾隹愣住了,不同于凡间柔如无骨般的力道,这次是真的疼,更难忍受的是心口涌上的委屈与难受,没想到自己只是牵了他的手就被抽了一巴掌 “放手!”十五冷声道。 “放就放!”气血涌上头,禾隹甩开他的手,却又立即后悔不该破罐子破摔。 他下意识伸手去捞,却什么也没捞住,十五转身就走,背影决绝,不带一丝留恋,正要追上去,敏语却斜插一步,伸手拦住了他。 “真是够现眼的。”敏语抱臂而立,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让你救他不救我,现在后悔了吧。” “你废话真多。”禾隹阴沉道,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敏语气红了眼,声音尖利,“之前那些好听的都是耍我呢!” 她猛地上前,扬起手就要揍他,却被将离伸手拦住。 “够了。”将离眉头微蹙,沉声道,“禾隹,他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他不喜欢你。”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禾隹最后的幻想,也点燃了他所有的羞恼。 “那他喜欢谁?”禾隹猛地抬起头,眉眼因压抑变得不再张扬,而是平添了一股艳色的戾气,“这世间没有谁比我更值得他去喜欢! “好大的口气!”敏语被他逗笑,“他对我都比对你好,先前不惜被抓也要救我,见到你呢?恨不得离你远远的,说不定啊,他喜欢我这样的。” “放屁!”禾隹怒喝一声,理智全无,一把揪住敏语的衣领,抡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敏语也不是好惹的,毫不退让,一脚踹向他的腰窝。 “住手!”就在两人即将交锋的瞬间,将离低喝一声,他指尖一晃,一道无形的灵力如潮水般涌出,瞬间将二人震开,他眉头紧锁,目光如刀般扫过,“这里是九重幻境,想想要怎么出去,而不是起内讧。” 禾隹却像被踩住尾巴的猫,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用不着你说教。” 不想再听废话,他径直越过二人,朝着十五离去的方向大步追了上去。 真追上了,他又不敢靠太近,纠结了片刻才敢开口。 “让我探探你的灵脉,放任入障不管会出事的。” 前面的十五没有搭理他。 天色迅速暗下,幻境的时间流速显然与外界不同。 “我去了一趟凡间,拿回了你送我的项圈,你要不要看看。” “是我让你伤心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些的话依旧没有得到十五的任何回应,于是禾隹咬咬牙道,“我上次选错了,我要重新选!我愿意和你结为伴侣!” 十五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静静地站着,眉间那一点轻愁,宛如细雨落在梨花上,湿了花魂,也湿了人心。 可仔细看他的眼中并没有没有丝毫被打动的欢喜,反而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厌烦。 “不用征得谁的同意吗?还是说,你不回上界了?” “不用谁的同意!”禾隹急忙上前一步,急切地辩解,“这件事,我可以做主,至于上界……我一定要回去,但只是暂时的,我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一直在一起……这样的话确实很诱人……面前的人总能精准的察觉他的软弱,说出他想听的话,然后伪装成他喜欢的人,即使知道是假的,也很难不心动。 死缠烂打的招式很下流,却也容易生出妄念! 十五沉默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远处的将离,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对方那道直接而炙热的视线依旧清晰无比,直直落在禾隹身上,让他无法忽视。 收回目光,他伸出手,对禾隹道:“过来。” 禾隹先是一愣,随即心头一喜,他快步上前,在距离仅有一步之遥时停下,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禾隹。”十五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之前我说要做伴侣,并非出自真心,我猜到你不会答应才会那么问的,就算你当时一口应下,我也不稀罕。”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压的禾隹胸口钝痛。 “我知道。”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低得像耳语,可心底却在狂吼:他知道个屁!但他不敢说,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靠哄,靠低头,“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怪你,是我活该。”即使他不知道到底错哪了,但依旧要这么说,只因他怀念从前的好光景,不想就这么轻易失去了。 “这种话,你从前说过很多,可惜啊……”十五指尖微曲,那枚承载着往昔回忆的旧物从禾隹的怀里凭空飞起,落入他的掌心。 低头看着手中的金项圈,十五的神色依旧淡漠,仿佛在审视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随即他微微用力。 金项圈被捏的粉碎,齑粉从他指间滑落,消散在风中。 “我不相信。”先拒绝要比后上当要好很多、很多,十五甚至希望禾隹能亲口告诉他是假的,从而让他彻底死心。 禾隹问,“你就一点都不想念我们从前的日子吗?” “不想,那些不过是你为了诓骗我入局的手段罢了。”十五残忍的说出这个事实。 “不全是!你不能混为一谈。” 原来心结不仅仅是失望与伤痛,不再信任才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将离远远看着两人,薄唇抿成一条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还在絮叨的敏语将自己知道的、看到的添油加醋的都讲了出来,从找乐余开始,一直说到禾隹是如何龌龊的对待跟十五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偶。 随着天色愈发阴沉,四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毫无预兆的,各种颜色杂乱的虫子突然如潮水般涌出,密密麻麻,瞬间淹没山道,山路下也正微微鼓起一道道移动的波纹,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正从地底穿行,随时可能破土而出。 “这都什么东西?”敏语指着不远处的甲壳泛光,口器开合的虫子满脸嫌恶。 “是蛊虫。”将离手中冰杵翻转,寒气凝结成冰,却在触及虫群时瞬间消融。 冰冻之术,竟然失效了! 敏语不信邪立刻施展阻隔之法,十五这边也迅速结印张开阵法,然而所有术法在这些蛊虫面前都如同虚设,它们毫不费力地穿过屏障与攻击,甚至被灵力刺激得身形膨胀,变得更加凶猛! “术法被逆转了。”十五沉声喝道,“在这里任何灵力攻击都只会让它们更强。” 一只体型稍大的蛊虫猛地从侧面跃起,直扑敏语面门,她手腕一翻,长剑正中那虫的复眼,蛊虫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坠落在地,身体却诡异地蜷缩成一团,化作一滩黑水,瞬间融入了泥土。 “林尽染养的都是些什么玩意,这幻境里的东西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将离道,“凡人饲养蛊虫,需聚百虫于器,使其自相残杀,后存者才为蛊,培养出一只毒蛊着实不易,这里竟然有这么多。” 话音刚落,地面如沸水般翻滚,更多蛊虫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禾隹正好一肚子愤怒郁结没处撒,随手折了一根带叶的树枝就越过他们冲了上去,他身形如电,长枝在他手中灵活翻转,因为速度够快、出手够狠,柔软的叶片好比锋利的刀身,扑上前的蛊虫纷纷被斩成碎末。 要将他召回的话卡在将离喉间,原以为他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仙,竟没没想到体术如此厉害,不用灵力、不靠修为也能做到势不可挡。 可蛊虫数量繁多,根本就杀不完,新的会从任何地方冒出来。 “这样下去,迟早得累死。”敏语挥动着手里的剑,余光扫过对面的山腰,“那里有个山洞,不如躲到那里。” “蛊虫要是跟过去,我们一样无路可跑。”十五白色的衣角沾上了不少尘土,细腻的肌肤上蒙了一层汗液。 禾隹轻而易举的从血腥中嗅到了更浓烈的香气,这味道像是一把锁在他脖子的锁链,让他不由自主的被牵引。 地上的黑水也越来越多,有好几次他都看见十五白色的衣袍要沾到。 禾隹心有不忍,想着要不要像从前一样将他抱走,但很快打散了这个念头,现在他要是敢这么做,十五绝对会再给他一巴掌。 “别分心!”将离提醒的声音穿透蛊虫的喧嚣,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同时一只通体漆黑、背生骨刺的巨型蛊虫从地底破土而出。 禾隹不退反进,纵身一跃,枝叶化作一道流光,直取蛊虫的要害,看着被分裂的蛊体,他勾起一抹笑,下一刻笑容却凝在了脸上,蛊体里散出迷雾一样的粉末,模糊视线的同时里面分裂出一只飞虫,箭一般落在他侧颈,针扎的疼痛传来的时,蛊虫也化作飞灰。 被咬的禾隹往后退了一步,这种伤口很快就会愈合,但疼痛却如潜入骨缝般,张牙舞爪的在他体内乱撞,他摇晃着身体退后一步。 “站到后面去。”将离托了一把他的后腰,随后将人带到身后,自己则兼顾两方。 禾隹体内如火灼,似有万千钢针在同时穿刺,痛意沿着经脉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窒息般的钝痛,折磨得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暗骂了一句,顶着有些昏沉的脑子走到十五身旁,低声道,“锁灵阵,会吗……” 十五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袖袍一振,抽出灵力结印,灵光交织间化为一道半透明的淡金色光罩。 与此同时禾隹指尖一划,割破了自己的掌心,他双手覆在地面,鲜血浸到土里,伴随着灵力蔓延到四周。 结印完成时,蛊虫在阵法前止步,不似方才那般不受阻挡。 敏语觉得奇怪,“它们怎么不过来了?林尽染突然手软了?” 十五垂眸看着禾隹,对方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并无其他异样。 “不管因为什么,先离开这里。”将离收起冰杵,扶起地上的禾隹,飞身去往峭壁的山洞。 十五盯着前面紧靠的身影,目光沉了半分,像在审视又像在克制。 峭壁的山洞并不大,勉强只能容下三个人,他不动声色的站在外面,余光看着禾隹被另外两个人围住。 “你被咬了。”将离抬起禾隹的下巴,没看到伤口便又伸手扯开他的衣襟,却依旧没找到。 怕他看出端倪,浑身疼痛的禾隹挣开他的手,“我只是累了,歇一会就好……” 敏语道,“还以为你有多厉害,这就虚了。” 虚了也能揍十个你!禾隹腹诽,要不是被那个诡异的蛊虫暗算了,以他的潇洒身姿说不定能挽回一点点信任,哪会像现在这样不敢直视对方,甚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面山上的蛊虫真的没有跟来,将离道,“它们似乎在害怕什么。” 只是一个对手的法阵,并没有任何杀伤力,它们到底在忌惮什么? “我去外面看一下,这里只是暂时安全,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敏语道,“师兄,我跟你一起去。” 听到他们的讨论,十五指了相反的方向,“我去那边。” 将离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倒了粒药到塞禾隹嘴里,“咽下去,不许吐。” “我没……”禾隹想躲,却被揪住领子,他不好明着反抗,只能就着苦味,艰难的将药吞了下去。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可惜这药并没有什么用,除了满腹的苦味,等到只剩禾隹一个人,他运力将药给吐了出来。 撑着身子顺着冰冷的墙壁坐下,他掌心的伤口早已愈合,全身却依旧疼痛难忍,那是一种从骨髓深处渗出的折磨,细密、执拗,且无处不在。 自从修为被封,太阴之火便融在他的血里,蛊毒入身,太阴也只是帮他愈合,保他不死不伤,却无法帮他驱毒,毒素会游走在他的经脉,不断啃食不断愈合,死不了也不好不了。 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以他目前的状况根本无法驱策太阴,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禾隹双指并拢,凝聚所有灵力,强行驱策太阴的同时,胸口一阵闷痛,喉间涌上腥甜,他咬牙咽下。 隐藏真身的幻术被褪去,墨色发丝慢慢变长,额间浮现出浓郁的红色印记,云霓雪魄印远看如一滴血,近看上面有着丝丝白色光泽,如同珠光般璀璨,成年的模样相比年少越发俊美,眼尾微挑,像盛满了春水与星光,带着显而易见的浓郁艳色。 不显女气,却异常勾魂。 太阴在体内乱撞灼烧,蛊毒带来的剧痛被压下几分,却有一股灼热直冲脑门,熏得他有些晕乎。 无法完全掌控的苦恼令禾隹十分烦躁,他猛地攥紧拳头,指骨咯咯作响,体内太阴如失控的横冲直撞,灼烧感顺着经脉蔓延至四肢百骸。 禾隹咬了咬牙,猛的收束散乱的灵力,任由灼热感在胸腔里翻涌,顺着太阴冲撞的轨迹,硬生生开辟出一条灵力通路。 可即使如此也只是减少了些许疼痛而已,他再一次深深体会到了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心底的的暴躁与痛苦激得他几乎要发狂……直到一丝甘甜的香味钻入他的肺腑,仿佛春雨落在干裂的土地上,带着清凉与暖意,然后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睁开眼,抬头对上了那张意料之中的脸。 十五居高临下地看着禾隹,紧锁的眉头在见到他嘴角的笑意后才微微松开,面前的脸褪去了所有青涩,眉眼间尽是令人心悸的锋芒与一种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美,就像雪地里燃着的一簇红梅,极致的俏逸与极致的艳丽完美融合。 “痛……”禾隹轻吐了一个字,抬起手似在祈求垂怜,眸中却透着桀骜不驯的气息,带着天生的叛逆与不羁。 十五蹲下身子,喉结滚动,他突然想起来好像从未见禾隹哭过,这样灿烂的眼眸垂下的泪珠一定很好看…… 被自己的龌龊的念头吓了一跳,他起身就要离开,却被牢牢抓住袖子,柔软的唇靠了上来,却没有立刻碰触。 “好香……”见人没有躲开,禾隹抬起下巴试探的舔舐,他的动作不但单一且笨拙,很快就没招了,苦恼着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厮磨。 正想着出路时,他对上十五波澜不惊的眸子,下意识地后退,摸着自己的嘴唇,催促死嘴赶紧解释自己的荒唐行为。 本来就难哄,现在怕是更难哄了! 下一刻,十五猛的握住挡在他们之间的手,冰冷的唇狠狠的贴上来,“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是你非要缠着我。” 禾隹笑,主动张开唇,让他亲的更深,可他就算乖顺的任凭逗弄,十五却不愿给的更多,若即若离的亲吻仿佛随时会推开他。 偏偏这样的他很诱人,十五瞳孔发深,无法不去想得到,遏制不住的心生歹意,即使他知道是个骗子,也好想对他做点什么,不!不是一点…… 他故意引导着,让禾隹赖在他胸口,让对方的指尖攥住他的衣襟,带着不满足的渴望,无声的诉说着想要他。 “好想咬……”终于等到了对方愿意主动触碰,禾隹现在一点都忍不了,犬牙胀的难受,这是山君留在血脉里的习惯,咬住伴侣的脖子,这样他就跑不了了。 “不许。”十五冷漠地拒绝,将他从自己身上拉开,可当对上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眼眸时,他还是低头,在禾隹的侧颈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红印。 “这就是你真实的样子。” 禾隹轻轻点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出口的话没个正经,“我还要,十五,继续亲我…… ” “禾隹,你是真无耻。”十五嘴上这么说,眼中却早已松动,可很快他被被更深的占有欲淹没。 他不再言语,只是用行动回应着禾隹的渴望,吻得更深、更狠,仿佛要将这个人彻底刻进骨血里。 淡泊的脸上染上薄红,死气的脸上总算有了生机,禾隹根本不知道他费了多大劲才按捺住自己不去天界寻他。 这样凶狠无礼的自己,不能被发现…… 就在禾隹舒爽的不像话时,吻慢慢变得浅淡,轻柔的落在他的发顶、眉骨,最后停在他的耳垂上,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他不满的向前贴紧,毫不避讳的索要,却被十五按捺住,一只藤叶编成的鸟从外面飞进来,“他们快回来了。” “不管用他们。” 十五对着指尖的鸟吹了口气,鸟化作普通的藤条落在地上,他脱下外袍裹住禾隹,“你确定想被他们看见你现在的模样。” 闻言,禾隹清醒了些,他烦躁的啧了声,得寸进尺的提要求,“那你给我咬一口。” “林尽染有句话说的没错。”十五用衣袍遮住他的脸,“你确实想得美。” 禾隹叹了口气,十五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再等着什么。 “怎么了?” “你……”十五的瞳孔微微放大,对于禾隹这个疑问很是意外,他甚至想提醒对方,“……没什么。” 项圈还是毁得太快了……他把决定权交给了禾隹,对方却并没有让他再次忘记的打算。 将离和明语回来时,十五已经站到了外面,没了外袍的遮挡,露出修竹般的身段,肩宽腰窄,往那一站,便如清风拂柳,说不出的俊逸清绝。 禾隹隔着衣袍发出一声喟叹,悔恨方才畏手畏脚的没发挥好,竟忘了去揽这个细腰。 “干嘛呢?”刚进洞,敏语就要掀开那件白色衣袍。 “他睡着了。”十五淡漠的声音打断她的动作。 “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睡!” “他修为低微,方才又消耗了那么多,有些虚弱也不为奇。” 将离看着遮住禾隹的衣物,一股无名火在他胸中翻滚,低声问十五,“你既然拒绝了他,又何必再给希望。” 十五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间暗藏机锋,与他对视,“是他非要从我身上脱去的。” 敏语发出疑问,“他哪是你的对手?” “可他碰到了,我不想穿着他摸过的脏东西。” 这话说的实在傲慢,但禾隹确实能做的出来,一想到他们勾勾搭搭的画面,敏语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被冤枉的禾隹听他这么说,赶紧摊开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脏,在发现很干净后,他收回灵力,摘下裹住自己的衣袍,掷地有声,“我的手是干净的!” 体内的蛊毒有所缓解,他也恢复了少年模样。 将离皱眉道,“他的意思,你不明白?” 当然明白!但说清了什么好处都没有,倒不如退让一步,禾隹扶着墙起身,“确实是我唐突了。” 他走出山洞将衣服递给十五,想着对方肯定不会要了,这样他就可以留着自己穿,一路都会有香气相随,想想就美得很。 十五低头看了一眼,又看向带傻笑的禾隹,伸手就要拿衣服,却被禾隹牢牢按住,“你真要啊?” 十五没有回答,只是又扯了一下,禾隹虽不情愿但还是乖乖松了手。 一旁的敏语见状简直无语,她觉得禾隹有病,且是大病,偏开头时正好对上将离阴沉的侧脸,她赶紧又往旁边躲开了点。 几只藤编的鸟朝这边飞来,落在十五的肩头叽叽喳喳的叫唤,“这里没有任何出路,飞的再远也会绕回来。” 确实如此,将离方才在周围审视了一圈,也试了不少术法,都没能走得出去。 敏语气道,“天杀的林尽染,下手真够不留情的!” 禾隹看着四周熟悉的山势,这里的地形与记忆中别无二致,他一时也有些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构的幻境,都怪他早些年过于自负,觉得自己不可能用的上这个阵法,所以娘亲要交的时候他都找理由玩去了,以至于他对九重幻境的了解并不多。 “林尽染能入天界是因为南清的点化,那他在凡间的时候是什么人?” 敏语道,“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道家弟子,没什么特别的。” 禾隹继续问,“一个普通的凡人如何能掌控九重幻境?” “他的师父是尹念晴。”将离突然开口。 谁啊?禾隹思索了一下,好吧,不认识,他歪着头看向将离,等着他的下文。 “凡人剑修,十分难遇的奇才,以她的实力完全可以一步登天,却因贪恋红尘繁华,拒绝成仙。” “她和九重幻境有关联?” “不确定,但她自报家门是苍雾山尹念晴。” 真是个有个性的凡人,禾隹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也包知道他不在的这些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空突然淅淅沥沥下起雨。 “怎么还下雨了?啊!” 碰到雨水的敏语立马叫喊着缩回来,却还是慢了一步,冰冷的雨水在她手上留下几个灼伤。 在十五的示意下,藤鸟从他的肩头飞起,自由的穿梭于雨中,“对死物倒是没有威胁。” “一环扣一环,真是要命。”敏语甩了甩发疼的手,“现在怎么办?” 将离抬头望向空中,深邃的眸光,“既然没有出口,那便破一个。” “你要破阵?”禾隹微微挑眉,“如此擅闯,神君就不怕引起战端?” “战就战,怕什么!”敏语道,“入山前我们早就说明了来意,对方不予理睬就算了,还将我们困在这里,还有慧屿,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不会有事。”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之前跟林尽染你也说过山神族不会伤害羽神族,你怎么知道的,你来过这里?” 面对敏语突然的质问,禾隹抿了抿唇,干涩的斟酌词句,“就随口一说,我哪知道这些,我只是觉得靠武力解决不太好,万一打起来,受伤害的还不是无辜的生灵。” 天界最是道貌岸然,霖闫首当其冲,他就不信就两个好徒儿能枉顾他的意愿胡作非为。 将离道,“除非寻到阵眼,否则这个阵法破不了,只是撕开一个出口,不至于引起战端。” 雨势渐大,像失控的丝线,从乌云深处倾泻而下,砸在地面溅起细密的水花。 “水快漫上来了。”十五提醒。 众人低头一看,山谷不知何时漫出水,已汇成一条湍急的河流,水面翻涌着白色的浪花,拍打着岩壁。 将离抬手,指尖凝出一道寒光,宛如被磨到极致的刀锋,他口中低吟咒诀,汇聚成一轮炽白的光轮,照亮了他冷峻的侧脸,“敏语!” 随着他一声低喝,青龙冲天而起,龙吟震得山谷回声不断,海腥味也逐渐浓郁,风一吹,那味道便钻进鼻腔,带着海草的青腥,冲得禾隹腹部一阵翻涌。 将离立于龙首,不顾伤是否好全,用生源之力隔绝了雨水,幻出冰杵往天际刺去。 “你干什么?”十五望着身侧的人。 “太腥了。”禾隹用他的衣袖捂住口鼻,声音有些闷。 “不去帮忙吗?” “他们那么彪悍,哪里需要我。”谁会帮着外人撬自己家的大门! 冰杵强行在空中划开一道口子,为防止愈合,将离指尖一动,寒气四溢的同时,裂口边缘也冻结成冰。 雨水依旧没停,十五抬手甩出一道金色锁链,在空中交织成一张防护网,藤鸟展翅,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羽毛化作流光,在网面上燃起一圈火焰,雨水碰到便瞬间蒸发了。 他看了眼禾隹,示意他现在可以过去了。 禾隹强调道,“其实我没这么弱。” 十五却并没有理睬。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正要穿过出口时,一道身影骤然掠过,快得像是要划破了风。 下一刻,雷光在天际炸裂,浓云翻涌,天幕仿佛被生生撕裂,一道漆黑的裂纹从高处蜿蜒而下,地面轻轻颤动,四周的景象开始像被水冲刷的墨画般扭曲、变形。 “又来?”禾隹险险避开一道凌厉的劈击,眉峰微蹙。 雨水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浓密的绿色——参天的古木交错,枝叶在头顶织成天然的穹顶。 黄昏的余晖从缝隙间洒落,在悬崖下的湖泊上铺开一层金红色的光,湖水安静得能映出每一缕云丝。 十五指尖微动,一缕藤蔓在空中化作一只小巧的藤鸟,振翅发出清脆的鸣叫,迅速消失在林间,他的目光追随着鸟儿的方向,神情中透着一丝警惕,“这里是另一层幻境,看来他不想放我们出去。” “管他什么想法,有我在,你怕什么。” 未清的蛊毒在禾隹身体里游蹿,疼痛让他的音色带着些暗哑,他靠着树干坐下调息体内太阴。 十五带着半分疑惑,半分调侃,“你?” “我真的很厉害!” 禾隹抬眸,少年青涩的眼角带着笑意,却像一柄出鞘的剑,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 “那为何还被困在这里?” “出去不难,但我不想破坏这个阵法。” “为了山神族?” “嗯。” 禾隹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十五的心跳快了半拍,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一只藤鸟扑棱着翅膀从林间飞回,落在树干上,脑袋歪来歪去,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禾隹饶有兴致地盯着它,嘴角带笑:“这鸟真有意思,要不教教我?” 十五淡淡瞥他一眼,“跟你喜欢的那个人偶比起来差得远了。” 禾隹挑眉,“其实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不是你,知道我是怎么分辨出来的吗?” 十五看着他,神色不动。 “味道!”他打了个响指,少年气十足,“你身上的味道好香,在凡间的时候也有,只是凡人之躯要稍稍淡雅一些,不像现在,即使你离得远,我也能闻到。” “花言巧语!”十五移开目光,掩不住耳尖的微红。 “生气了?”禾隹歪着头,笑意像春水一样漫上来,“这话你也不爱听?” “闭嘴,别在这跟我胡扯。” “我不!你好容易才愿意搭理我,这段时间差点把我给憋死了。” 十五长吸了口气,“方才是我冲动了,让你误会……” “误会?”禾隹的笑意淡了几分,声音却更近了,几乎贴着她的耳廓,“那你说说,为什么亲我?” 十五的睫毛轻颤,低声道:“跟你一样,我也挺喜欢你这张脸的。” 禾隹愣了愣,随即笑开,“有眼光,我娘亲也说我长得顶顶好看。” “你不生气?”十五忍不住问。 “生气?”禾隹摇了摇头,“你都说喜欢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十五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神情淡得像一潭深水,波澜不惊间茫然又无辜,像没睡醒的小鹿。 禾隹喉结轻轻滚动,想起在凡间时他清澈又毫无防备的眼神,那时候的季康给出了安完完全的信任。 “你是羽神族,为什么要学天界的那些神仙下凡历劫?” 十五沉默,目光飘向远方的湖泊,夕阳在水面上跳跃,如同无数金色的鱼鳞在闪烁,映得他的侧脸柔和而疏离。 另一只藤鸟也扑扇着翅膀回来了,飞得很是吃力,向往下一看一只幼兽被藤蔓捆住带了回来,其状如鼠,却是菟首麋身。 小家伙四肢乱蹬,发出细弱的呜咽声,像是受了惊,却又好奇地探头打量四周。 “让你去找出口,把它带回来做什么?” 藤鸟被训斥得吓了一跳,急忙松开藤蔓,扑棱着翅膀飞到树上,躲在另一只鸟的身后,探出小脑袋怯怯地观察。 幼兽“啪嗒”一声落地,四肢微蹲,毛发竖起,龇牙咧嘴地发出威胁的低鸣,像是在警告他们不要靠近。 禾隹转头,冲着它低沉的“嗷呜”,幼兽身子一缩,耳朵抖了抖。 禾隹又弯起手指朝它招了招,“过来。” “你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吗?就敢让它随便靠近。”十五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眼神里满是警惕。 “耳鼠幼崽,没有什么攻击力。” 幼兽歪着脑袋打量了他片刻,似乎确认他没有恶意,慢慢挪了过去,用湿润的鼻尖轻轻碰了碰禾隹的指尖,随后“吱”地叫了一声,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 十五神色稍缓,却仍没完全放下戒心,低声道,“小心点。” 幼兽瞥了眼他冷漠的神色,耳朵“唰”地贴在脑袋上,身体缩成一团,直接钻到禾隹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尾巴还不安分地摇着。 “哈哈哈,好痒……哈哈哈哈……”禾隹被它蹭得笑个不停,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轻轻顺着它的毛。 被顺的舒服的耳鼠发出呼噜声,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用湿润的鼻尖去碰禾隹的鼻尖。 禾隹却叉着它的腋下,将它举起来,“你身上有点臭,还是别离我太近。” 耳鼠“呜呜”几声,像是在委屈,下一刻却发出尖锐的叫声,静谧的天空雷电乍现,晚霞被割裂的四分五裂,轰隆声在空中炸开。 十五脸色一变:“有人在强行破阵。” 放下耳鼠,禾隹走到悬崖边,冷冽的电光在他眼中闪烁,汇聚成冷酷的杀意。 浓重的血腥味在四周漫开,一道黑色的影子穿透云层,自空中坠落,禾隹刚要去接,十五却快他一步,纤细的藤蔓如灵蛇般窜出,交织成一张柔软而坚韧的网,将落下的身体稳稳托住。 耳鼠蹿了出来,顺着藤蔓飞快爬过去,用爪子抱住了那具身体,受到血腥味的刺激,小小的身体不住发抖。 禾隹走过去,“在这里不是你最厉害吗?怎么还受伤了?”他目光低垂,望着伏在地上的凡人。 “人总要为自己的谎言与愚蠢付出代价……”林尽染擦掉嘴角的血渍,漆黑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森然的愤怒,像寒夜里燃着的火焰。 “南清?” “他一直守在阵外,要不是将离和敏语强行撕开出口,他根本就进不来。” “南清的修为不如将离,你能困住后者,怎会被他所伤?” “因为……身为炉鼎……拒绝不了主人的命令……”林尽染想强咽下喉间的血,却没收住一口吐了出来,耳鼠围着他急得打转,他哑着嗓子安抚道,“……没事的,我还死不了,阵法也不会破的……今天不能陪你玩了……” 十五问道,“你是阵眼。” “二位不会也想杀了我破阵吧?”林尽染抬起下巴,笑的有些残忍,指尖却轻柔的抚摸耳鼠。 禾隹道,“你一个凡人与山神族是什么关系?” 林尽染眸光深邃,带着不容易捉摸的期待与祈求,上空雷声轰鸣,他轻声道,“追上来了。” 轻轻放开耳鼠,他慢慢站直身体,掌心一转,方才掉落的银剑重回他的掌心。 禾隹低声道,“既受制于他,你拿什么迎战?” “劳阁下费心……”凡人长剑一挥,割断染血的衣袍,“九重幻境是山神族最后的防线,只要我还活着,谁也别想踏进一分。” 雷光如银蛇狂舞,撕裂了漆黑的天幕,裂缝中,青龙庞大的身躯蜿蜒而出,鳞甲在电光下闪烁着冷意,背上立着两道人影——南清与将离。 耳鼠缩在林尽染脚边,被吓得毛发炸起,浑身瑟瑟发抖。 “随我回去,我保证不杀你。”南清居高临下,声音冷得像寒铁,却难掩怒意。 林尽染笑了,带着血腥与嘲讽,“你废我修为,囚我于四季殿日夜折磨,如今还想让我感激你的不杀之恩?可笑至极!” 南清眼底寒光乍现,凡人胸口一窒,气血翻涌,碍于体内神印对主人的绝对臣服,逼得他险些跪倒在地。 “不识好歹!”南清掌心凝出一条漆黑锁链,如活物般窜出,死死扣住林尽染的脖颈。 那是神明与炉鼎之间的枷锁,冰冷、沉重、无法挣脱。 原来所谓的“炉鼎”,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禾隹,快过来!”将离的声音传来。 禾隹冷笑,直视南清,“这里是山神族领地,神君如此大动干戈,是没将山神族放在眼里?” 南清跃下龙身,斜睨他道,“你还不配与我说话。” 话音刚落,一道雷电轰然劈下——却在距禾隹数步外骤然停住。 禾隹收起指尖凝聚的灵力,冲身侧捻诀结印的十五眨了下右眼,笑着笃定,“你就是喜欢我。” “滚!”十五低声呵斥,皱眉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掌心凝聚灵力劈断了林尽染颈间锁链。 雷电在南清掌心跳动,刚要再次发作,就被将离拦住了,“南清,你要把人带回去我不拦你,但他你不能动。” “一个侍从而已,也值得你这么在意?” 化作人形的敏语插嘴道,“师兄你看见了,我没说谎吧,在天界时他趁你不在,就是这么追着我们劈的!”她刻意加重了“追着”二字,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这里毕竟是山神族的领地,切勿大动干戈。”将离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 南清收紧掌心,瞳孔中映出凡人倔强的眉眼,“我再问你一遍,回还是不回?” 神印给予的剧痛如冰刺骨髓,林尽染止不住的发颤,却提剑直取南清,用行动拒绝他的命令。 “身为炉鼎,你敢违抗我!” 南清单手捏住刺过来的剑锋,只一个皱眉,凡人体内的神印越发作祟,“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林尽染闷哼,鲜血喷涌而出,他不在意的低声笑道,“谁死还不一定呢。”漆黑的眼眸扫过将离与明语,刻意将声音压的更低,“今日你们都得死在这!” “冥顽不灵!” 南清怒喝一声,掌心雷光轰然炸裂,银白的电蛇宛如撕裂天幕的利刃,狠狠击中他的胸口。 银剑被震得发出一声清鸣,随着主人被迫连连后退,脚步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下一瞬,雷霆如倾盆暴雨般倾泻而下,空气被劈得发出刺耳的爆响,耳鼠龇牙咧嘴,毛发倒竖,跳跃挡在林尽染面前,弱小的幼兽竟为了他直面神君的怒火。 林尽染拖着伤重的身体伸手将耳鼠护在怀里,早已做好承受剧痛的准备,预想中的雷霆却并未落下,他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缓缓睁开眼,视线穿过被雷光映亮的尘埃,落在那道挺立在面前的背影上。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禾隹?你疯啦!”敏语的声音像被风撕裂,带着焦灼与不敢置信。 四周的空气被压得沉闷,雷光在禾隹的掌心翻滚、嘶鸣,像一头被囚禁的银蓝色猛兽,他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掠过身后,“封死所有出口!” 他的声音低沉而凌冽,像在命令,又像在宣判。 林尽染微微垂首,嘴角笑意渐浓,“遵命。”指尖快速翻飞,瞬息间天色骤变——清晨的白雾如潮水般涌来,笼罩四野,初升的朝阳被切成细碎的金片,在雾中闪烁。 远处的山影被染成墨色,像一幅正在晕开的水墨画,却透着无法逾越的森冷气息,死寂的四周再也听不到一丝声音。 “你想干什么,禾隹?”将离的声音压得极低,冷媚的脸上泛起急躁。 “九重幻境不能破。”禾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无法反驳的威压。 “我们没想破阵,南清只是要……” “林尽染也不能跟他走。” 将离的眉头瞬间皱成一道深沟,像是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某种危险的真相,“你不是禾隹,你究竟是谁?” 禾隹将掌心的电光球向上抛起,又接住,雷光映在他瞳孔里,如同两团燃烧的蓝火,他看向南清,“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雷光骤然暴涨,像一条挣脱束缚的银龙,咆哮着朝南清扑去,空气被灼烧得发出刺耳的噼啪声,地面的尘土瞬间被震成飞灰。 南清眼神一沉,双掌合十,再猛地一推——一道金色的灵力屏障应声而起,硬生生将雷龙劈成两截,然而碎裂的电光并未消散,反而像无数细小的蛇,沿着屏障游走,发出森冷的嘶鸣。 禾隹的身影如鬼魅般逼近,银剑在他手中化作流光,剑尖划破空气时带着尖锐的啸声,南清只来得及偏头,锋利的剑刃已擦过他的眼角,带出一缕鲜红,血珠在空中飞散,落在白雾中,瞬间被蒸成淡红色的雾丝。 敏语瞪大双眼,这一瞬的禾隹,不只是陌生,而是危险到令人心悸。 “是我小看你了,区区凡人竟敢同我动手。”南清压抑着怒意,抹掉眼角的残血。 “废话真多。”禾隹手腕一翻,剑势更急,每一次劈砍都像雷霆压顶,地面被剑风掀起一道道深沟,尘土与雷光交织成一片混沌,以剑为圆心,脚尖带起凌厉的破风声,直踹南清面门。 南清瞳孔骤缩,双手交叉格挡,却仍被那股巨力震得后退数步,双脚在地面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乖乖让我消除你们在这里的记忆,然后滚蛋,要么死,选吧!” 张扬的眼角翻涌着肆虐的冷酷,仿佛下一刻就能将人彻底碾碎。 敏语呆立在原地,“我没听错吧,禾隹,你要杀了我们?” “大言不惭。”南清低喝一声,双手猛然一合,天空瞬间被厚重的乌云笼罩,雷声滚滚,金色雷霆在云层中咆哮翻腾,一道粗壮的闪电轰然落下。 禾隹不闪不避,随手将银剑插入地面,双臂缓缓抬起,将漫天雷霆强行牵引至手中,凝成一支闪烁的雷箭。 将离脸色大变,猛地打断南清,“够了!不要再继续了。” 雷箭却刺了过来,从他们中间穿过,二者各自退了一步才险险避开。 禾隹接住重回掌心的箭矢,冲身后笑道,“厉害吧,我都还没使出全力。” “很厉害……” 十五心底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原来,在凡间时他以为的拼死相护,对禾隹而言不过是抬手之间的小事,那点微不足道的甜头,却让季康安丢了性命。 “禾隹,你竟敢对我师兄动手!” 明语厉声喝道,她提剑上前,却几条灵线挡住。 “每次说话都这么大声,吵得我头疼,真想割了你的舌头。”林尽染声音懒洋洋的,眼神却透着疯狂与狠戾。 “有本事你就来啊!” 明语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剑光如寒星破空,直指那几条纤细的灵线,可剑尖刚触到灵线,便被一股无形的灵力猛地弹开,震得她手臂发麻,虎口微裂。 再欲动手时,将离叫住了她,随后深邃的目光沉沉落在禾隹身上,“你是谁?” 禾隹唇角一勾,带着轻佻,“霖闫没跟你提过我?啧!亏我这么多年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不对,你不可能是他……” 心跳在胸腔里狂乱冲撞,将离看着相似的脸一半是期待,一半是恐惧。 “不管你是谁,林尽染是我的炉鼎,我要带走他,谁也无权插手。”南清一步踏出,脚下灵纹绽放,宛如冰裂的纹路向四周蔓延,空气中的温度骤降,连呼吸都带着白雾。 他的眼底燃着近乎疯狂的光,死死盯着林尽染。 “赢了我,你就可以带走他。”禾隹张扬的眉眼间带着毫不掩饰的讥笑,仿佛生来就该傲视一切,将天下踩在脚下,“可惜你太弱了——只会死在这。” 南清怒极反笑,指尖一翻,,剑气森寒,直逼对方喉间,“你敢弑神!” “背信弃义之徒,死不足惜,况且我给过你们机会了。” 禾隹手腕翻转,雷箭划破他的指尖,鲜红的血珠顺着箭身滑落,白色的火焰骤然燃起,宛如一轮微缩的烈日,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将离瞳孔骤缩,喉间涩然,只见箭矢穿过雾气,直奔南清而去。 南清侧身急避,然而那箭仿佛长了眼睛,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紧追不舍,明明是火,却带着凌厉的冰感。 就在箭矢即将及体的瞬间,一道寒光破空而至,冰杵直撞箭身,硬生生改变了它的轨迹。 可下一刻,白色的火焰便攀上神器,像是贪婪的兽,疯狂吞噬着神器,直至冰杵在白色的火光中寸寸崩解,化为飞灰。 “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能毁了神器?”敏语失声惊呼,声音因震惊而发颤。 “太阴真火。”南清神色凝重如霜,目光转向满身衣襟带血的林尽染脸上,凡人脸上带着挑衅的笑,没有丝毫的意外,仿佛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敏语猛地看向将离,怀疑自己听错了。 将离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却闪烁着压抑不住的期待与笃定,一字一顿道,“你是沐滟。” 万灵眼中的山神——山神族的山君。 “受死吧。” 禾隹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如同寒风在山谷间滚动,雷箭再度回到他手中,箭身的白色火焰仍在跳动,迫不及待要吞噬一切。 “阿稚,你终于回来了。” 就在他准备脱手的瞬间,一道身影从迷雾中缓缓浮现,挡在他面前。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女子依旧着绿纱,甜美的五官并未有多大变化,独独没了往日的活泼。 “斐蕊,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眼前。” 斐蕊迎着他凌厉的目光,没有退避,反而微微一笑,“你怪我是应该的,但如果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 “让开。” “多年未见,你怎么还是只知道打打杀杀,他们要是死在山神族,天界与水族都不会善罢甘休。” “好啊!”禾隹冷笑,“那就把所有的账,都算一算!” “山神族好不容易有了新生机,你一回来便引战。”斐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失望,“你根本就不配做我们的山君!” “放肆!”禾隹怒吼,箭矢在弦,寒光一闪便破空而去。 金色的法印瞬间凝成,箭矢撞了上去,发出刺耳的交鸣,看着眼前的身影,禾隹心跳漏了一拍,恐惧遍袭全身,他急忙收势,将箭硬生生拽回,扔落在地。 “你要干什么!”禾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你以为你的阵法能拦得住我?” 脑海中却闪过季康安满身血污的画面,那双曾经温和的眼睛在他面前失去光彩,温热的血淌过他的掌心,失去的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禾隹,残杀同族,你就真的回不去了。”十五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而稳。 禾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戾气与恐惧像是被硬生生按下去,声音低哑而发紧:“过来,我要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十五没有理睬,他缓缓转身,视线落在斐蕊身上,“你可曾看到慧屿?” 斐蕊眼角微抬,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她与阿稚自幼一起长大,很少见他如此紧张,甚至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惧意。 “他在山神族。” “能带我去见他吗?” 斐蕊抬起头,唇角轻扬:“今日山君归来,也算喜事一桩。山神族已备下宴席,诸位随我来吧。” “她是什么意思?”敏语悄声凑到将离耳边,眼神带着几分警惕,“是不许我们离开吗?” 将离不动声色地回道,“静观其变。” 斐蕊抬手在空中一拂,一道半透明的光壁骤然浮现,将众人笼在其中,禾隹眼前一阵恍惚,耳边嗡鸣如潮,强制驱策太阴之力的反噬来得比预想中更快,体内未清的蛊毒像无数细小的毒针,在经脉中肆虐游走。 他低头敲了敲脑袋,破空声骤至,一支漆黑的箭矢从身侧呼啸掠过,南清的身影猛地一滞,手臂处鲜血喷涌,白色的火焰瞬间燃烧。 禾隹猛然转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林尽染身上,他手中的灵线与箭矢末端相连,因垂着头阴影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见微颤的睫毛和紧咬的牙关。 眼前的光影与红色交织成一片混沌,灵力像退潮的海水般迅速从禾隹体内流失,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他双膝一软,整个人如断线的木偶般重重栽倒在地。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阿稚的伴生之火实在过于危险,虽有你我的修为镇压,但我还是担心他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女子手里拿着一枝松露花,扫过刀裁般的眉,寒星般的眼顾盼间带着几分凌厉的锋芒 ,丝毫没有女子的柔婉,她的美,不依附于皮相,而是带着骨血里的硬朗与从容。 另一女子身着五彩的羽衣,眉眼温柔,“别担心,以他的天赋总有一天肯定能轻松驾驭太阴。”说着逗了逗怀里的孩童,“是不是啊,阿稚。” 孩童认认真真的点头,然后朝着旁边站着的孩子做了一个鬼脸,两个同他一般大的,立马嘟起嘴,另外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直接道,“你装什么乖巧,刚刚还以一敌三,御石砸我们,现在却窝在我大姐怀里撒娇,呸!装货!不要脸!” “鸆之!”柔姒道,“不许这么说阿稚!” “大姐,我是你亲弟弟,景禾、春宁才是你的宝宝,你老抱着他干什么?他除了长得还算过得去,根本就是个混世魔王。” 风蕖笑了,张开双手,“鸆之吃醋了,要不我来抱抱你?” “我才没有!”鸆之脸一下子红了,冲着孩童道,“刚刚的胜负还未分,有本事跟我去外面。” “去就去!”阿稚腿一蹬就要起来,却被柔姒按住。 “别急,得先剥离你的伴生之火。”柔姒低低在他耳边柔声道,“阿稚,强大的力量要用来保护自己和重要的伙伴的,不可以欺负他者,明白吗?” 孩童似懂非懂,“什么是保护?” 柔姒和风蕖相视一眼,笑了,“真是个小傻子。” 阿稚皱眉嘟嘴,因为生气额间的印记越发泛红,衬的稚嫩的脸上已然有了一股不符合年纪的艳气。 “阿稚生的这样好看,难怪不喜欢景禾与春宁,都怪孩儿他爹长得过于膘壮勇猛,以致两个孩儿也随了他。” 孩童抓住柔姒的手,“那你再给我生一个,我要长得像你的。” “傻儿子,孩子岂是说有就有的。”风蕖捏了一下他的脸,“还想要柔姒这样的,你还真会挑。” “就要!”阿稚皱眉,丝毫不打算退让。 柔姒刮他的鼻尖,“那就说定了,阿稚,我一定给你生个漂亮的好宝贝,你可不许欺负他。” “我会保护他!”稚嫩的童音信誓旦旦的脱口而出。 柔姒赞道,“真聪明,这么快就懂了。” 风蕖欣慰的笑了,指尖温柔的抚过他额间的红印,这个儿子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承载了她与山神族的希望,她希望他活的痛快,同时又怕他被这份职责压的难受。 “娘亲……”蹭着她的掌心,阿稚低声唤她,依赖的和她贴近。 直到那一天…… “娘亲!” “不要……不要!” “活下去!阿稚……现在起你就是山神族的山君!” 这是风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满地的尸体,满地的血汇成一幅诡异惊悚的图画,他痛的发抖、嘶吼、恸哭…… 所有的一切都毁了,娘亲死了,柔姒也死了,他的玩伴、族人……流了好多血,好多血…… 愤怒与恨意将他从死亡的恐惧中拽出来,他拼尽全力拖着重伤的身体回到了山神族,义无反顾的跳下藏着太阴的山谷。 察觉到他的到来,白色的火焰疯了般往他的骨子里钻,被贯穿灵脉的痛令他几乎死去…… 他听了娘亲的话,挡在山神族与羽神族的最前面,面对绘魅和想趁虚吞并山神族的异族他都没有输。 可战争是没有止境的,要想永保太平,唯有登上最高峰! 冰凉的液体顺着唇角滑下,带着微微的甘甜与药香,床上的人下意识地吞咽,喉结轻轻滚动。 迷迷糊糊间,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山洞穹顶,石纹如古老的脉络延伸向深处,身下是柔软的床榻。 这一瞬,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漫长而荒诞的梦。 “山君,蛊毒我已经为你解了。”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几分沙哑。 林尽染半蹲在床前,手里端着一杯清澈的水,晨光透过洞口的藤蔓,在他发梢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我睡了多久?” “一夜而已。” 阿稚晃了晃脑袋,脑海中破碎的画面逐渐拼合——南清那张扭曲的脸,还有林尽染出手时的决绝。 他抬眼,声音低沉,“你杀了南清?” 林尽染缓缓摇头:“差一点,将离断了他沾染太阴的手臂,保住了他一条命。” “可惜了。”禾隹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 林尽染笑了,喉间因旧伤而泛起低哑的颤音,“我就知道,山君不会怪我。” 阿稚微微蹙眉,外族人一口一个“山君”,总让他觉得刺耳,他盯着对方的眼睛,缓缓问道,“你跟山神族,到底是什么关系?” “从我记事起,就在这里了,家师为避世而来,彼时山神族外患不断,曾被山君打压过的那些族众暗中联合,企图吞并山神族,家师不愿这处净土被毁,便明里暗里出手相助,后来与斐蕊成了挚友,也成了守阵人。” 阿稚冷声道,“若不是斐蕊背叛,根本不会发生这些事。” 林尽染目光投向外面,问道,“山君要不要看看如今的山神族?” 此时洞外的风卷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涌入,带着山野特有的清冽,阿稚握着水杯,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至心口,面对他曾经守护的土地、多年未曾踏足的故土,他竟升起一丝紧张。 踏出洞口,早已等候在洞外的族众们垂着头,年纪小的恭敬地缩在一旁,眼神躲闪,曾经的玩伴只是低低地垂着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禾隹看到他们身上因战事留下的伤痕,想伸手安抚,却被立即躲开了,而那些胆小的幼兽都只敢躲在树后,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警惕的打量他。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一头雪白的鹿身上,“谡谡……” “很像吧。”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转身望向走过来的斐蕊,同时雪鹿化作一个小女孩的模样飞跑着扑到斐蕊面前。 “姐姐,他就是我们的山君吗?” 小鹿的声音带着怯生生的好奇,圆圆的眼睛像两颗被露水打湿的黑葡萄。 斐蕊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女孩头顶的鹿角,指尖掠过那细腻的绒毛,她的目光柔和下来,却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馨弥不是一直想见山君么?去跟他说说话,他会很喜欢你的。” 馨弥抬起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男子身上,他站在绿意盎然的树旁,身影修长而孤傲,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眉间却带着淡淡的倦意。 女孩有些害羞,却还是迈开小步走过去,伸出温热的小手,拉住了阿稚的指尖。 “山君……”她的声音清脆,像山泉滴落在石上,“谢谢你庇护我们。” 阿稚的喉间微微一紧,像是被什么堵住,他低下头,指尖轻轻抚过她额角的灵纹,“……你叫馨弥……长得真好看。” 馨弥的脸“腾”地红了,像熟透的果子,她低下头,用柔软的脸颊蹭了蹭他的手。 斐蕊在一旁看着,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却又瞬间收了回去,提高声音道,“参拜山君!” 族人们纷纷跪下,船头树隙的光影落在低伏在地的身影上。 阿稚静静地站着,看向斐蕊,他的声音冷而平静:“不是说我不配做山神族的山君吗?现在又为何做出这副样子。” “阿稚,这里……你所见到的便是所有族人。” “所有?” 斐蕊深吸一口气,“当年征战,山神族本就所剩无几,那些曾经屈服于山君力量之下的追随者,在你‘神陨’后不是离开了,就是倒戈相向,要不是霖闫神君,山神族早就完了。” 阿稚冷笑,“我若做了天地共主,还轮得到他来假惺惺的施以援手。”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砸进湖面,激起冰冷的涟漪,斐蕊的指尖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盯着阿稚,目光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恨、怜、悔,还有一丝无法割舍的眷恋。 她轻轻开口,声音像是从心底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溢出来,“阿稚……战争只会带来新的仇恨,没完没了的仇敌永远都不可能有安宁的一天。” “片刻的安宁与永绝后患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可那个时候山神族已经是强弩之末,战场上你护不住所有族人的,他们死的死,伤的伤,时间再长一点,不用他族动手,我们便会自取灭亡。” “隐忍带来的不会只有太平,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一次就够了,难道你还想再有第二次?” 阿稚的目光像锋利的刀,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却在下一刻抽离,他淡淡地扫过周围屏息观望的族人,那些目光中有不解、有恐惧,也有隐约的期待。 “阿稚,你总觉得只有斩草除根才算胜利,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已经付出了多少同族的生命,才换来这片刻喘息?你要的永绝后患……是以谁的命去换?” 阿稚的指尖微微收紧,掌心被硌得生疼,他没有松手,斐蕊的那句“以谁的命去换”像一根冷针刺进胸口,让他呼吸一滞。 他不愿承认,可心底深处那个被压抑许久的声音,正借着她的话往外涌——那些倒下的族人、他亲手送走的好友,他们的面孔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清晰得仿佛伸手就能触碰。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山君他……”馨弥迟疑着看向斐蕊,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斐蕊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颤了颤,却很快恢复了平静,她抬起眼,望向阿稚消失的方向,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会想通的。”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穿过松露花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与凉意,那香气本该令人心安,却像一层无形的雾,压得阿稚胸口发闷。 熟悉的溪边,溪水依旧清澈如镜,水中倒映出他成年后的模样,眉眼锋利带艳,额间的云霓雪魄印静静凝着,那是太阴之火的印记,是与生俱来的力量象征。 看着这张脸,凌厉的嘶吼声又在耳边响起,浓重的血污模糊了他的双眼,血色在大地融合流淌……他愤怒地抬起脚,狠狠踩进溪水,水花四溅,镜面般的水面被搅得支离破碎,直到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容貌,耳边的嘶吼才渐渐退去。 “山神……” 熟悉的声音将阿稚从失神中拽了回来,他缓缓转身,眼底还有些潮湿,安静片刻道,“胆敢隐藏气息跟踪我,你找死!” 指尖抵着微凉的空气,他暗自催动灵力,可任凭他怎么牵引,都纹丝不动,那滞涩感熟悉得让他心头一沉。 “我并无恶意。”将离恭敬的行礼,目光黏在他身上,像浸了蜜的钩子,贪婪又灼热,连呼吸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促。 “我信你个鬼!”阿稚抬腿从脚边抄起一块拳头大的青石踢了过去。 石子破风而去,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取将离的面门,他不闪不避,手腕微翻,掌心一收,便稳稳将石子扣在掌中,连指节都没颤一下。 将离笑了,那是一种极少见的笑,淡淡的,却让空气都变得柔和了一瞬。 “你的灵力难以为继,现下并不是我的对手。” 眼底闪过一丝寒芒,阿稚抬高下巴,“好大的口气,试试。” “我答应了斐蕊,不会在山神族动手,更不会伤害你……”将离缓缓迈步走近,“也不会泄露你还活着的消息。”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将离眸子里闪过雀跃的情绪,像是惋惜,又像是克制,他低声道,“别再妄用灵力了,师父的封印你挣脱不了,反而会将你仅剩的修为全部封禁。” “用不着你提醒我霖闫有多卑鄙无耻,总有一日我定要让他也尝尝其中滋味。”被人戳中了最不愿提起的痛处,阿稚恨不得抽他几下泄气。 将离望着他眼底炸开的戾气,好言道,“当初天界并没有要置你于死地,只是你的力量过于危险,师父不忍看着世间生灵受你屠戮,不得已才用此法封住你的修为。”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屠戮生灵了,轻飘飘几句没有恶意、不想让我死……这种话说给狗听,狗都不信,我看着难道比狗还蠢吗?” 将离却比他还急,尾音都变了调,“我说的都是真的,山神要如何才肯信?” 阿稚抬眸,“霖闫的菩提在哪?” “你潜伏多年,是为了寻找菩提?” “废话。”他脸上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厌恶,“你当我稀罕入他的觉树殿?看见你们这些蠢货我就心烦。” 将离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菩提在哪,或许被师父藏起来了,或许在他身上。” 听完这话的阿稚烦躁到了极点,“没有菩提,你们都别想活着离开!” “山神,世间之法千条万条,拼个你死我活,谁也讨不到好处。” “一帮子废物还不足以让我拼死活。”我只会一箭射死你们这群装货。 “当然!山神在我心中是最厉害、最具智慧的神明。”将离双眼骤然发亮,像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冰山般的脸变得灵动且活泼。 奉承的话阿稚听过很多,但将离会这么说,不管真假听着就很爽,他似笑非笑,“原以为霖闫养的是个小顽固,想不到竟如此懂得变通。” 将离微微前倾,双手不自觉地攥紧又松开,生怕眼前的人误会他只是随口奉承,紧了紧拳,毅然决然凝聚灵力,指尖划过胸口,“我知山神与天界误会颇深,但今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至于菩提……我会向师父阐明,讨来献给山神。” 阿稚走近,靴底碾过碎石发出细微的脆响,温热的指尖扣住他的下巴,微微一抬,“坦言术……对自身使用术法可是会折损修为的,告诉我,你这般费心思,求的是什么?” 将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千年前……与绘魅一战,我也在其中,是山神救了我。” 阿稚的眉梢轻轻挑起,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盯着这张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脸,脑海中翻遍了记忆,却连一点影子都捞不出来。 “你不记得了?”将离有些失望,“那这个呢?” 他掌心一翻,一支通体墨青的短笛悄然浮现,笛身泛着温润的光,笛尾处刻着一枚几乎被磨平的山纹。 阿稚眉尾一跳,松开了钳着他下巴的手,“你是那个……吹笛子很难听的少年。” 闲暇的时候,尤其是晚上就喜欢吹这破玩意,他走到哪,这破笛声就跟到哪。 “是我,当时我被绘魅困住,是你将我带了出去。” 将离的声音像一阵穿过千年的风,低沉而笃定,他的目光牢牢锁住阿稚,像是怕他再次消失在对方的记忆深处。 他永远都记得,血色天穹下,黑雾如潮,妖气翻涌,红衣金冠的山神踏风而来,长箭划破迷瘴,金光如雷霆般炸裂,顷刻间所有危险化为乌有,平复为静谧的镜面…… 阿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眼底的阴影退去了几分,唇角微微上扬,“救你不过是顺手的事,但你若能献上菩提,我必定好好谢你。” 将离的心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猛地托起,整个人几乎要飘起来,只剩下血液在耳畔“砰砰”地狂跳,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光,连呼吸都带着轻快的节奏。 一缕幽香悄然袭来,仿佛从花间深处被风携来,阿稚微微深吸了一口,神色渐渐柔和,所有的锋芒都被这香气悄悄抚平。 “来找我的?”他侧过头,唇角微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渴望一个肯定的答案。 十五的目光淡淡扫过一旁的将离,将对方眉眼贪眷尽收眼底,他没有给阿稚更多时间,语气冷冽而不容置疑命令道, “跟我走。” 将离皱眉,下意识想要阻止,却听见…… “去哪?”阿稚轻笑,正要顺势说些不着调的话,却在对上十五那双深色的眼眸时,被其中一闪而过的忧虑生生堵住。 他刚要抬脚,十五已先一步扣住他的手腕,掌心的力道带着急切,眼前一旋,灵光骤然绽放,瞬间笼罩了两人,耳边风声呼啸,下一刻脚下的触感已全然不同。 从房内的窗户望去,不远处是依山而建的山神族的大殿。 “怎么这么晚才来见我,我还以为睁眼的第一眼就会看到你。”阿稚拉了他一把,将人拽到面前,“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十五背对着光,眸光深沉,“我现在是该叫你禾隹、沐滟,还是尊称你为山神?” “阿稚,这个小名是柔姒给我起的,我很喜欢。” “前羽王?” “嗯。”阿稚的手刚要从十五的衣襟伸进去,就被挡住了。 “美色惑心,山神莫要被骗了。” “将离的话你都听见了?我确实很想拿到菩提,但我没那么蠢,就算当初天界没想杀了我,肯定也会困住我,说不定会跟绘魅一样将我封印在哪里,或许将离是真心想帮我,可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不会真为了我背叛霖闫。” 十五眉头紧蹙,“那你还同他说那么多,你怎么就这么喜欢现眼。”说完他又觉得不妥,头一偏,负气的坐到一旁的床褥上。 阿稚一愣,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顿觉得有趣又可爱,“别闹,让我检查一下……” 十五见他这副模样,心底隐藏的恨意又从最深的沟壑里开始燃烧,烈火逐渐旺盛,似要将他燃成灰烬。 “我不是季康安,没他那么能忍,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 这一次,他没有拦住阿稚往衣襟里探的手,只是抬起粗糙的手指按在对方的喉结上摩挲。 “我当然知道!你是我的伴侣,只有我才能剥你的衣服。” 十五眸中掠过一丝阴沉,须臾凝成化不开的幽井,自负的山神还不知道他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再也不许离开,即使知晓了他的真实面目。 “还不明显吗?我难道还不够听话?”阿稚在他胸口摸了一把,“十五,我想跟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就像在凡间那时候一样,这次我一定好好珍惜你。” 生怕他会拒绝,阿稚赶紧示好的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溃烂的胸口涌出凌乱的情绪,宛若肆意泼洒的颜料,在淡薄的水墨画上添上浓丽的颜色,十五道,“我知道了。” 或许从他来到羽神族就注定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任凭十五百般拒绝、逃避,却依旧被对方的蛮横与蓬勃弄得凌乱不堪。 他不想深陷其中,却又无法自拔…… 而这位举世无双的山神却跟个傻子一样,觉得他是只是个娇弱的、需要被保护的小仙,觉得只要顺着他就能回到从前。 可惜他要的不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好意,他要的是全部、是所有、是完全掌控骄傲的山神…… “你的意思是答应了!”阿稚雀跃,浓艳的眼角带着钩子。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千万别后悔。” “绝不后悔。”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十五按住他的后颈,将人带到自己的身上,阿稚配合的张嘴,发出气音一般都轻哼,依样画葫芦的描摹着他的嘴唇。 不过除了舔、啃、咬,他确实没任何技巧可言,十五没有立即回吻他,只是静静的享受着他的讨好。 阿稚却大受鼓舞,手忙脚乱的扒他和自己的衣服,还抽空安慰道,“放松……我不会让你痛的。” 十五微不可闻的笑了一下,等他脱的只剩里衣,温热的手掌拦住精瘦的腰肢,另一只手穿过他的长发,扣着他的后脑,温柔又霸道的回吻。 “不许再同将离说话,不许再擅自去上界,不许再有欺瞒……” 极度混乱下的阿稚根本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只是一味的应允点头。 “张嘴。” 阿稚听话的张开红唇,十五的温柔如同粉饰过的残忍,按着他不许他退缩,直到喉间发出沙哑的气音。 “真浪……山君的子民要是看到,不知会作何感想。” 阿稚身体发颤,还是第一次听到十五如此尖酸刻薄的语气,偏偏那双手又故意激的他附和回应,做不出任何反驳。 “不认的话,我就停手。” “认、我认!”阿稚喘着颤声道,“……继续,别停……” 十五低笑,“想让我舒服,就抬高一点。” 迷迷糊糊的阿稚照做,混乱中夹着一丝惹人怜惜的脆弱,十五的指尖粗辱的抹过锁骨,直到身下人吃痛发出闷哼才恩赐般的亲吻安抚,这样无计可施的模样,让他好生愉悦。 恨意和爱意同时涌现,心口如同被两种力量拽着,渴望靠近和尖锐的抗拒,令十五兴奋又害怕,“叫的大声点,我要听到你的声音,说你喜欢,说你想要……” 阿稚刚要顺从的开口,远处的钟声突然响了起来,他一个激灵,刚直起腰就被十五按了下去。 “这是山神族的召集令,我得去看……啊……” 十五将他整个人翻了个身,掐住他的后颈压在被褥里,欣赏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掌控和报复的快感快淹所有理智…… 第40章 第四十章 月初上,星辰洒了一地,树影晃动,斑驳成一块块闪亮的光斑。 脚刚沾地,忙着穿衣服的阿稚险些栽倒,潮湿的眼睛眨了眨,试图驱散那股不适感。 靠在床头的十五看出不对劲,打量的目光在他艳气的脸上转了一圈,“你眼睛怎么了?” 阿稚无奈的笑了一下,“强行驱策太阴遭到了反噬,这段时间五感时不时会有所消退,不过很快就会好的。” “太阴不是你的伴生之火吗?怎么会这样?” “因为同我一样,太阴想要的是臣服。” 十五指尖动了动,帮他理好衣服,又按住他做到床上,蹲下身亲自去套他的鞋袜。 被握住脚踝的阿稚受宠若惊,又因为对方的手实在太舒服了,便所当然的享受着他的服侍。 等一切妥当,十五朝他伸出手,“我带你过去。” 星光下,阿稚看他的脸有些迷糊,但依旧美的无可挑剔,一时便有些看呆了,毕竟他已经好久没这么轻言细语的对自己说过话了。 “不愿意。”见他许久没有动作,十五的声音冷了下去。 “没有!”阿稚抓住他要收回的手,“脾气真急,从前你可不像现在这么没耐心。” 十五没有接话,因为这就是他的本性,温柔不过实在极力克制,可他现在不想克制了。 素白的衣袖一挥,眼前的暗色迅速褪去,四周火光乍现。 山神殿内灯火通明,石阶蜿蜒而上,雪白的柱廊如林,支撑着雕刻满藤蔓与神祇的门楣,火光摇曳,映照着墙上古老的壁画,歌颂着山神的功德。 斐蕊等在门口,见到阿稚便笑着迎了上来,“等你许久了。” 阿稚盯着她的笑容微微皱眉,“什么事?” “喜事,今日之宴一是庆祝山君归来,二是……”斐蕊做了个请的动作,将他往里引,目光有意无意瞥到一旁的慧屿。 “斐蕊,我没有罚你,不代表已经宽恕你,你也不必做这些来讨好我。” “前几日还要杀我,今日便成了罚,阿稚果真还是同从前一般心软,不过我做这些可不是想讨好你,而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没有骗你。” “高兴?你就敲了召集令?” “若早知为何,你定是不来,所以我只能如此。” 阿稚冷声道,“没事找事,没有下次。”净耽误他的好事,费了那么多口舌、时间,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和十五温存,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斐蕊笑意不改,低头应下。 山神族众朝着阿稚行礼,入乡随俗的将离与敏语也略微弯腰,唯有南清紧盯着对面的林尽染,一脸阴沉如狼似虎。 “二是为了什么?”阿稚坐上高位,抬手往下点了点。 众者入座,斐蕊朝他笑道,“二是恭喜山君寻得伴侣。” 她的话掷地有声,在场一时安静下来,连阿稚也愣了一下,目光扫过入坐在慧屿身侧的十五。 美人微微抬眸,并未回应他的目光,将离却紧紧盯着高台,连他身侧的敏语也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光是禾隹是山神的消息,就已经够震撼了,可她那向来如冰山般冷漠的师兄,如今情绪却像被人拨乱的琴弦,时而欢喜,时而戒备,仿佛随时可能失控……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生怕引火烧身。 阿稚疑惑的看向斐蕊,“这个事你也知道了?” 斐蕊道,“阿稚,这件事放心交给我,我一定将你和慧屿婚事办的漂漂亮亮……” “你说谁!胡说八道什么!” 林尽染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摇头,原以为斐蕊真的知道,没想到什么都不知道啊…… “怎么了?”斐蕊不明所以的问差点都没起来的阿稚,“他的手环是你的信物,难道不是你给……” “他是敬峤的儿子。” “那他不是柔……” “不是!” “我、我与山神不是那种关系……”没沉得住气的慧屿早在听见自己名字时就跳了起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眼看向阿稚,少年从未想过,自己面前的人,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山神。 他的目光无法移开,眼中的惊艳像潮水般迅速蔓延,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只觉得心口发热,像是被阳光直接照进了心底。 直到手被淋了一下……十五“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酒水。 慧屿微微垂眸,神色坦然,语气却带着几分真挚,“传说山神天赋异禀,修为深不可测,我自小便心生向往,今日得见尊颜,一时看得入了迷,绝无半分冒犯之意。” 阿稚笑,“可我也生性好战,嗜杀成性……敬峤没告诉你吗?” “父亲从未说过这种话,而且……”他顿了顿,深吸口气鼓足勇气,“我并不觉得山神赶尽杀绝有什么错,祸端本就该被彻底斩断,否则它会像毒藤一样,缠绕到更多无辜的生灵身上。” 阿稚的笑意微敛,深沉的眸子有些晦暗,一旁的斐蕊紧张的握紧手心。 慧屿继续道,“但如若代价太大应徐徐图之,操之过急对族众祸大于益。” “徐徐图之?”阿稚语气带着几分讥讽,“你可知毒藤蔓延到心口时,再斩,便要连心脏一起剜去?” 斐蕊的指尖在袖中收紧,指节泛白,似乎想开口,却又硬生生忍住。 慧屿迎着那锋芒般的视线,不闪不避,“我知,可若为了斩藤而毁了被攀附的整棵树,那便不是除祸,而是灭根。” 一时间殿内无声,阿稚的笑容凝固,盯着空无一物的掌心,余光看向如今的山神族,心底升起一丝异样。 “既然你不是阿稚的伴侣,烦请归还信物。”斐蕊笑着盯着慧屿的手腕,伸出手道,“这枚手环于山君而言意义非凡,可不是谁都能戴的。” 慧屿点头,立即就去抠那冰凉的手环,可无论他怎么用力,手环都像长在肉里一样,纹丝不动,每一次拉扯,都牵扯出一丝疼痛。 同时阿稚的断尾也如同细针扎般难受,“够了,别再……” 斐蕊看到他额头的细汗,不明所以,“怎么回事?”按理说主人在场,神器自有感应,而不是如同死物一般无动于衷,甚至赖在宿主身上。 “不可再硬取。”将离忽然起身,伸手拦住慧屿的动作,他转头看向阿稚,语气沉稳,“这手环……可是山神身体的一部分?” 斐蕊反问:“是又如何?” 将离的目光微沉,“想必它早就认出主人,但山神并未理会,忽视与躲避,让它以为被舍弃了,神器有灵,心生执念,才会像这样死死缠住宿主,害怕再次被遗弃。” 什么遗弃,这明明是拿他撒气! 阿稚痛的喘息,轻而急,带着压抑的颤意,听者像被羽毛拂过心尖。 十五抬眼,深水般的眸不起半点涟漪,亦看不出喜悲,他的目光像在审视一件物件,不动声色的打量,只是那份耐心有限,在对方没有按照他的想法行事时,冷静瞬间崩塌。 “如此忤逆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他抬起手,以指为剑,大有硬来的意思,“毁了倒也干净。” 将离呵斥,“不可!如此山神的也会承受同样的痛楚。” “长痛不如短痛。”十五眼神转冷,语气依旧气定神闲,“毕竟山神之物也不是谁都可以佩戴的。” 慧屿捂住手腕,“不是……十五你来真的啊?山神言明此物重要,只是让我归还,并没有责备与憎恶的意思,你没必要为我出气毁了它。” 十五面不改色,只是偶尔能捕捉到覆了霜般的讥笑,冷得能割人,隐秘的占有欲烧出妒火,仿佛要将罪魁的影子都焚毁才甘心。 白色的衣袖一挥,手刀便要落下,也不顾是否会伤到慧屿,灵力碰撞的瞬间,金光突然一闪,手环从慧屿手腕骤然挣脱,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咻”地飞回主人面前。 阿稚还未从剧痛中回神,那冰冷的金色手环已牢牢扣上他的手腕。 “往后山神最好别再乱送东西。”十五唇角微勾,笑意像雪后的月光,冷得没有温度,不像是建议,倒像是下最后通牒。 “我没……”阿稚想解释,余光扫过四周又咽了下去,该有的威严还是不能丢。 “都请坐下吧,诸位面前的是山神族的佳酿,由松露花所酿,望诸位能喜欢。 ”斐蕊脖子轻微晃了晃,眼球极不自然的转了一下又迅速回复正常。 她抬手示意,指尖一动,晶莹的酒液在杯中微微荡漾,泛着温润的琥珀光,松香与冷冽的花香,像是踏雪而行时,从松枝间吹来的风。 “祝贺山神。” 将离抬手一拜,旁边的敏语看他从阴郁转到恰到好处的笑容,花容失色的同时尴尬症又犯了。 “不至于吧,师兄!咱们好歹是觉树殿的,你怎么这般……客气!”硬生生把做小伏低给咽了下去,不想再丢脸的敏语忍不住提醒。 将离低声斥责,“山神面前不可无礼。” 敏语叹了口气,往高位上看去,只见山神也朝着他们举杯,尴尬中竟然涌现出一股受宠若惊之感,强者中的强者果真是不太一样,往那一坐就…… “嗝!” 刚抿了一口,阿稚就被就被酒气呛了一下,也打断了敏语的幻想。 松露花虽香,但用来酿酒还是遮盖不了那股子味,不过他感官有所退化,所以今日的酒倒也没那么难喝。 “阿稚,贪杯可是会醉的。”嘴上这么说,斐蕊却一直在为他添酒。 相比以往,今日她脸上的笑格外多,连眉眼间都泛着柔光,似乎真的很高兴…… 阿稚也跟着笑了笑,心里竟生出一种,这样就很好的感觉,族人递过来的酒更是来者不拒,想着等拿到菩提他就治好他们因战事而留下的伤痕。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落在将离脸上,相当给面子的遥遥一敬。 将离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即刻传音入耳,“山神所托,我定全力以赴。” “不必隐晦。”阿稚微微抬头,“被封印的绘魅蠢蠢欲动,想必天界也受扰多年,如果愿意交出菩提,我必焚尽绘魅,这样对大家都好。” “山神之意我明白了,稍后我便启程返回天界,亲自相师父言明。” 阿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驻片刻,似在衡量他话语中的诚意,随后轻轻颔首继续饮着递过来点酒,直到醉得再也喝不下了。 他的身子微微一晃,靠在身后的石壁上,眼神迷离得像是隔了一层水雾,原本跋扈的气息被酒意蒸得发散,只剩下懵懂与迷茫。 “……久别重逢,很高兴吧,后面还有更让你高兴的……”斐蕊低声靠近他的耳边,“阿稚,真的好想你啊……” 后面一句阿稚没听清,他嘟囔道,“想让我、嗝!更高兴很简单。”用下巴朝十五的方向点了点,“你去让他……坐到我怀里来……” 话还没说尽,便一头往旁边栽下去,斐蕊单手接住他的脸,笑容彻底消失,留下一抹难以捉摸的阴郁,接着眼底的光亮褪去,原本灵活的眸子变得沉滞,像一潭被阴影笼罩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