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阁内,药尘负手立于阁楼窗前,望着下方云雾缭绕的山峦。他刚刚结束了一次覆盖范围极广的灵魂感知搜寻,结果却依旧令人失望。
萧炎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起初,对于萧炎的不告而别,药尘心中确实萦绕着一丝被“抛弃”的淡淡恼怒。这小子,翅膀硬了,连当面说一声都做不到吗?可随着搜寻一次次无果,那点恼怒早已被越来越浓的担忧取代。
他太了解萧炎了。那孩子重情,若非遇到极其为难、甚至无法面对的事情,绝不会用这种近乎斩断联系的方式逃离。他动用了星陨阁的情报网,查询了近期的异火消息、空间波动异常点,甚至暗中探访了加玛帝国乌坦城和黑角域迦南学院等萧炎可能牵挂的地方,皆一无所获。
萧炎用了极高明的手段。他不仅使用了罕见的高阶空间卷轴进行超远距离、无定向传送,还用了连药尘都一时难以完全破解的灵魂屏蔽秘法,将他离开的痕迹抹除得干干净净。这绝不是临时起意能做到的,倒像是……早有准备?
这个念头让药尘的心又沉了沉。小炎子到底在计划什么?或者说,他在躲避什么?
他摩挲着怀中那枚温润的玉简,上面“勿念”两个字此刻显得格外刺眼。怎么可能勿念?那小子一个人在外面,若是遇到危险,若是身体不适……药尘简直不敢细想。萧炎虽然已是斗宗强者,但在他眼里,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他看顾的、偶尔会犯倔的徒弟。
……
而此刻的萧炎,情况确实算不上好。
他并没有跑得太远,或者说,他选择了一个看似最危险、实则可能最安全的地方——中州西域一座以混乱和消息灵通著称的边境大城,“黑岩城”。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这里龙蛇混杂,每天都有无数身份不明的人进出,强大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反而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他用灵魂力量稍微改变了自身的面容轮廓,使其看起来平凡无奇,又用秘法将自身信香压制到近乎虚无,连带着腹中那微弱的气息也一同掩盖。只要他不主动暴露实力,看上去就像个风尘仆仆、实力普通的冒险者。
他在城西一家鱼龙混杂、价格低廉的客栈租下了一个小房间。房间狭小阴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烟草和陈旧木材混合的味道,与星陨阁他那个宽敞明亮、常年萦绕药香的房间天差地别。
萧炎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轻轻叹了口气。条件艰苦倒是其次,关键是身体的不适越来越明显。
孕吐的反应并没有因为环境的改变而好转。早上店小二送来的、看起来油汪汪的早餐,他只闻了一下就差点吐出来。现在他只能靠着纳戒里储存的清水和味道最清淡的干粮度日,即便如此,吃东西也变成了一种折磨,往往吃几口就要停下来顺顺气。
更让他心烦的是,他发现自己对某些气味变得异常敏感。隔壁房间传来的浓郁烤肉味、走廊里飘过的劣质香水味,甚至客栈后院马厩传来的气味,都会让他一阵阵反胃。
“真是娇气得很。”萧炎无奈地揉了揉依旧平坦的小腹,低声抱怨。这小家伙还没成型呢,就开始折腾他了。他想起以前在乌坦城时,见过族里怀孕的妇人,似乎也是这般挑三拣四,口味多变。没想到他堂堂萧炎,也有今天。
除了孕吐,还有一种莫名的疲惫感如影随形。以前连续修炼几天几夜都不在话下,现在却只是从客栈一楼走到二楼,都会感到有些气喘。灵魂方面,因为强行切断与骨灵冷火联系造成的创伤还在隐隐作痛,虽然服用了丹药,但恢复起来比预想中慢得多。
他知道自己需要补充营养,需要更好的环境休养,而不是待在这种地方啃干粮。可他不敢轻易露面。黑岩城虽然混乱,难保没有星陨阁的眼线,或者认识他萧炎和药尊者的人。
他必须想办法弄些新鲜的、合胃口的食物,或许还需要一些特定的药材来调理身体和安抚胎气。但这都需要钱,或者说,需要他用东西去换。他纳戒里宝贝不少,随便拿出一件都价值连城,可那样做太容易暴露身份了。
萧炎有些犯愁。他摸了摸纳戒,里面倒是有不少高阶的魔核和药材,是他以前随手收集的,本来打算用来练手或者赏赐下属,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或许,可以去城里的集市碰碰运气,用这些东西换些金币或者必需品。
打定主意,他重新戴好斗笠,压低帽檐,将自己裹在宽大的黑袍里,走出了客栈。
黑岩城的集市喧闹无比,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牲畜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充满活力的市井气息。萧炎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尽量不引起任何注意。
他找到一个收购药材和魔核的摊位,将几枚低阶火属性魔核和几株年份普通的药材拿了出来。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打量了他几眼,漫不经心地报了个价。
价格压得很低,几乎是市价的一半。若在平时,萧炎根本懒得理会,但现在他急需用钱,也不想多生事端,便点了点头,准备成交。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喂!老头,你这月的保护费该交了吧!”
萧炎侧头看去,只见几个穿着流里流气、面露凶相的大汉围住了旁边一个卖水果的老农。老农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拿出几个铜币。
“就这么点?你打发要饭的呢!”为首的大汉一把打掉老农手里的钱,伸手就要去掀他的摊子。
萧炎眉头微皱。他并非爱管闲事的人,尤其是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但看着那老农绝望的眼神,再看看那几个气焰嚣张的混混,他心底那点傲气和不平还是被勾了起来。
就在那大汉的手即将碰到水果摊时,萧炎看似随意地抬了抬手,一缕极其细微的斗气悄无声息地弹出,精准地打在了那大汉的膝弯处。
“哎哟!”那大汉只觉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他的同伴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纷纷怒视四周:“谁?哪个王八蛋敢暗算我们老大!”
萧炎压了压斗笠,将换来的寥寥无几的金币收起,转身就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站住!就是你小子搞的鬼吧!”另一个大汉眼尖,看到了萧炎刚才抬手的小动作,立刻带着人围了上来,面色不善。
萧炎心中叹了口气,真是麻烦。他不想动手,以免暴露实力,但看样子,不动手是走不掉了。
他停下脚步,微微抬起头,斗笠下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围上来的几人。虽然刻意收敛了气息,但那历经无数生死搏杀磨砺出的眼神,依旧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那几个混混被他看得心里莫名一怵,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
“滚。”萧炎只淡淡地说了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意味。
为首的混混头子从地上爬起来,恼羞成怒,正要发作,忽然对上萧炎从斗笠阴影下投来的目光,那眼神让他瞬间如坠冰窖,到嘴边的狠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混迹市井多年,眼力还是有一些的,眼前这个黑袍人,绝对不好惹。
“走……走走走!”混混头子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声,带着手下灰溜溜地挤进了人群。
萧炎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轻轻吐了口气。还好,没闹大。他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似乎又引来了些许不适,小腹处传来隐隐的坠胀感。
他不敢再多停留,用刚换来的金币买了一些看起来还算新鲜的水果和清淡的米粮,便匆匆返回了那间狭小的客栈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他才松了口气,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仅仅是应付几个小混混和稍微动用了一丝斗气,就让他感到如此疲惫。这种虚弱无力的感觉,实在糟糕透了。
他靠在床头,拿起一个刚买的、看起来青涩异常的果子,犹豫了一下,咬了一小口。酸涩的汁液在口中蔓延开来,出乎意料地,这次并没有引起反胃,反而觉得有些清爽。
萧炎愣了一下,看着手里那个其貌不扬的青果,无奈地笑了笑。
“原来你喜欢吃酸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