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下,镜殊的目光晦暗,镜妤被他盯的僵立在原地,犹如一具精美的雕塑,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被定格一般。
镜殊的眼角有一抹淡淡的灰色,透露出些许疲惫之色,只不过镜妤此时尚有片刻的恍惚,而镜殊也沉浸在这微妙的氛围之内,下意识给忽略了。
于是这一点细节很巧妙的被两人遗忘。
谁也没有料到镜殊会在今天突然回来。在他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瞬间,镜妤犹如犯了错的小孩被家长抓住一般,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兄妹二人就这么站在路灯底下,过了许久,还是沉默的镜殊率先打破了僵局。
“回家再说。”
说完这句话,镜殊抬腿率先朝着家门的方向走去,回头一看却发现镜妤依旧呆在原地。
镜殊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无悲无喜,又或许是有几分诧异的缘故,他的眉头微微挑了挑,冷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镜妤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哥哥,我想……搬出去住……”
镜殊的动作停在原地,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他目光紧紧的靠在镜妤的身上,一字一顿地道:“重复一下你刚才说的话。”
镜妤依旧有些怵他,“那年我生病,上学的时间晚了两年,相较于其他同学,我的底子本就薄弱,所以……我想申请住校……可以吗?”
镜妤的气势越来越弱,说到最后,倘若不仔细去听的话已经很难听清了。
镜殊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默默盯着脑袋已经快要埋到胸前的镜妤,过了良久淡淡的呵了一声。
镜妤不敢抬头看他,感受着身上的那道视线越来越冷,她的身体也微微有些颤抖。镜殊走到镜妤的身前,见对方依旧紧紧的埋着头,沉默片刻抓起她的手,冷声道:“回家。”
镜妤根本不敢说出反驳的话,有些事情只有真正开始做才会明白到底有多难。
镜妤向来不是个有勇气的人,她从不否认这一点。
那天与于僮的对抗更像是被压抑了许久之后的突然爆发,于镜妤的整个人生轨迹而言,更像是鱼儿忽然跃入了水面的昙花一现。现在这个怯懦的、柔软的镜妤才更像是她本来的模样。
因为回来的匆忙,镜殊的衣服还未来得及换,他熟练的将外套脱下,却又将其甩到一旁,拉着镜妤的手回到了客厅。
“把你之前的话再重复一遍。”
镜殊的声音很冷,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温度。镜妤的手被粗暴的甩开,险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她站在桌椅的旁边双手微微颤抖,嘴唇苍白,脸上更是不知所措。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引的一向古井无波的哥哥这般生气,仿佛火山在岩石之下积蓄了上千年的能量,如今终于有了暴发的迹象。
她干脆不再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缩起身体,犹如一只受了伤的小猫,只得在黑暗里独自舔?伤口,一但暴露在阳光之下,名为脆弱的伤将无处遁形。
镜殊冷呵一声,道:“镜妤,你六岁在学校被人孤立,带头的小胖子骗你说只要你趴在汽车底下让车碾过就做你的朋友,你傻乎乎的照做,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幸好被人及时发现。爸妈找到那人的家长算账时,人家三言两语就把你忽悠的不辨是非,居然反过来帮那些人说话。”
“九岁那年我们失去父母,当时年幼的你在葬礼上哭的稀里哗拉,被想争家产的叔伯忽悠从楼顶跃下便可与父母团聚。”
他的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只是被掩埋得实在太深,太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些,镜妤自然也不能,早在矛盾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会湮灭在尘埃里的结局。
“镜妤,你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镜殊的语气冷得像六月里的冰碴儿,大夏天里也不见融化分毫。
镜妤张口似是想要争辩,却又不知从何辩起,镜殊陪伴她的时日太久,久到她几乎忘了自己是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
最终镜妤沉默良久,也只是说出一句:“我知道了……”
镜殊望着镜妤缓缓上楼,眉头微皱的给助理发去一条消息:“最近学校里发生的事,镜妤接触了什么人。整理一下,发给我。”
周助理:全部?
镜殊看着镜妤的背影,淡淡的“嗯”了一声。
周助理:好的。
做完这一切的镜殊放下手机,望着镜妤离开的方向目光渐渐变得黯然。他的眼底仿佛有一团墨,逐渐吞噬着夜空中的每一抹光亮,直到天空只剩黑色。
………
镜妤第二天下楼时,房间内已经没有了镜殊的身影,只剩一张纸条孤零零的躺在桌子上,落款毫无疑问地是镜殊,备注则是提醒她不要忘了吃早餐。
镜妤来到桌案前,保温箱里有镜殊给她热好的牛奶,哪怕不问镜殊她也知道放在哪里,这是习惯,也是两人相依为命多年培养出的默契。
镜妤一个人吃着早餐,脑海中镜殊昨晚给她说的话。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蝴蝶脉搏:[打滚 ] .jpd
镜妤轻轻一笑,抬手在手机上回复:怎么了?
蝴蝶脉搏:周末好无聊,有人想得到漂亮小姐姐的拥抱一个吗?[可怜巴巴].jpd
妤:并没有。
是的,镜妤无情的拒绝了她,相当的无情,相当的果断。水中蝶决定在夜晚时分一个人走到淮河旁黯然神伤,谁去了都拉不回来那种,她坚决不会再理镜妤了,否则这辈子吃方便面都没有调料包!
妤:这个时间你不需要补课吗?
水·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中蝶:才不要,周末本就是用来休息的,怎么能将时间浪费在补课上。
ID为蝴蝶脉搏的某位多戏的小姐姐本来还在一个人躲在家里默默哀伤,在收到镜妤消息的一瞬间满血复活。
蝴蝶脉搏:隔壁被称作的四大冤种的省份已经足够卷了,像我这种生活在淮河边上的咸鱼就应该活跃在自由的海洋。
某四大冤种省份走出来的镜妤:……
感觉有被冒犯到,谢谢。
水中蝶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旧在自顾自地跟镜妤撒娇。
蝴蝶脉搏:[打滚 ].jpd
蝴蝶脉搏:出来玩,好不好?
镜妤有点心动了,其实她也想出去,但又害怕镜殊知晓水中蝶的存在。但她的犹豫只是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紧接着她便在手机上询问:在哪里?
水中蝶发了一个定位,是一家新开的甜品屋,镜妤心中有了计较,起身下楼来到玄关处。换鞋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了镜殊,镜妤不禁有些迟疑,却又只是犹豫了片刻。
彼时的她不知道她的这个举动将在不远的将来给她带来多大的痛苦。
人生的许多悲惨结局本就不是人们刻意选择的结果,而是阴差阳错之下每个小小举动碰撞在一起产生的不幸。
镜妤来到店里时水中蝶已经等候多时,两人在店里度过了一个轻松惬意的下午。
没有镜殊在旁,她不自觉的放松了许多。
镜妤在躺椅上悠悠然闭上眼睛,默默的想:算了,就这样吧!事已至此,还是不去想那么多了,先睡觉吧。
水中蝶在一旁看着镜妤,她的手早已不自觉的覆在镜妤的手上轻轻揉捏起来。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她眼中的温柔仿佛要化作实质一般。
随即眸中又有一抹心疼一闪而过。
阿妤,你太累了!
感受着镜妤逐渐平稳的呼吸,她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只见她小心的挪动着身体,尽量让镜妤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她的身上。
镜妤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暗,她才渐渐醒了过来。
感受到她的动作,水中蝶也跟着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
镜妤淡淡的嗯了一声,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我睡了多久?”再过一会儿镜殊应该就到家了。
水中蝶哼唧了两声,似是在表达对半边肩膀麻木的不满,道:“两个小时应该是有了。”
镜妤哦了一声,道:“那走吗?”
水中蝶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外面渐昏的天色,道:“走吧。”
两人携手而行,没想到却在外面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镜妤?”迎面走来的女孩儿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
镜妤本来并没注意到那人,听到声音微微转了下头,见到来人似乎也有些意外,“李小寒?”
李小寒见真的是她,顿时惊喜的道:“真的是你呀?!什么时候来江城的,怎么不告诉我去接你?”
镜妤微微点了下头,声音虽然不算热情,却也比平时柔和许多,道:“刚来不久,高二以后才转来的。”
李小寒与她似乎是旧相识,两人许久未见,自然有聊不完的话题。
水中蝶在一旁就有些酸了,独自站在镜妤的后面有些闷闷不乐,要知道她今天都没和镜妤说这么多话,而眼前这个女人一出现镜妤就不管她了。
正当她在一旁独自郁闷时,一只柔软的小手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水中蝶抬头看去,镜妤却未看她,而是对着李小寒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两人挥手告别,水中蝶默默跟在镜妤身后,两人在离开之前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却出乎意料的让人感到心安。
………
还未等到水中蝶向她问起,便听镜妤主动解释道。
“在你之前,李小寒是我最好的朋友。”镜妤淡淡的道。
水中蝶却只注意到了前4个字,在你之前!
水中蝶勾了勾嘴角,口是心非的道:“我又没有说什么,干嘛急着解释?普通朋友而已,我不会介意的。”
镜妤默默翻了个白眼,一点都不信她说的话。
水中蝶心情大好,拉着镜妤的手蹦蹦跳跳的朝着镜妤家走去,临到家时镜妤突然感到心头一颤,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镜殊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然出现在视线尽头。
镜妤心头一阵冰冷。
镜殊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望着二人互相牵住的手,有些讽刺的勾了勾嘴角。
镜妤心头一片悸动,有一瞬间下意识就想甩开水中蝶的手,却被后者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水中蝶看了看镜妤,又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与镜妤有八分像的男人,片刻失神后又很快反应过来。
镜殊缓缓朝着两人走来,先是看了一眼水中蝶握着镜妤的手,后又看了看水中蝶,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的问道:“水圆月跟你是什么关系?”
这样失礼的镜殊属实罕见,即使他是作为镜妤的哥哥问出这个问题也同样如此。镜妤有片刻的愣神,转头望向水中蝶。
水中蝶也同样愣了一下,随后缓缓点了下头。
“是我姐姐。”
镜殊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向她点了点头,道:“好。”
随后又将目光转向镜妤:“回家。”说罢,便转身进入了房间。
镜妤深吸一口气,冲水中蝶点了点头,随后便走进了家口。仅剩水中蝶一人站在门外不知所措,她心中同样也有许多疑惑,只不边今晚注定无人能为她解答。
从这一章开始,文章正式进入**了,激动!小可怜要挨揍了,心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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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沉醉不知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