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好意思出现在我面前啊,付澄阳。”
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付澄阳愣愣地望着薄城,嘴唇微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过往的那些碎片记忆像雪花一样纷飞而来将他埋葬,下一刻,一股名为自厌的情绪油然而生——他怎么好意思,腆着脸和薄城套近乎呢?
就在他自我反省之时,薄城却先一步擦着他的衣摆,绕过他回到包间。付澄阳扭头看着他的背影,呆愣地站在原地,半天没有挪动步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五分钟,也可能十分钟,或者半小时,付澄阳才说服自己,作为今天这场筵席的主人,他似乎不能也不该离开包间太久,更不能将一众宾客就这样抛下——虽然他现在很想这样干,他实在没脸回去面对薄城。
鼓起勇气推开包间门,就听见里面略微喧闹,温梵已经完全发挥出他的Social能力,同江屿和于敬大聊特聊了起来,见付澄阳来了又走,便问他干什么去了。
付澄阳瞥了一眼坐在位置上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垂眸看手机的薄城,佯装淡定地回答:“去加了几道菜。”
此时,追加的菜也刚好被送上来,直接印证了他所言非虚。
于敬看了眼这几道略显清淡也并非这家酒店招牌的菜色,有些不解,加上几杯酒下肚也有些上头,便将疑惑问了出来:“怎么加了这么几道菜?”
付澄阳面色一僵,他自然不能说是为了照顾薄城的口味,但此时大脑还因为薄城的那句话僵硬得如同生锈停摆的机器,也不知道该找个什么像样的借口,就随口扯了一句:“我看菜色偏甜,帮你们控一下血糖。”
这句话说的当真没头没脑,就连于敬都惊愕到了,第一反应他在开玩笑,但仔细看他表情又似乎有些低迷,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没等他继续追问,就见薄城重新拿起筷子伸向刚端上来的菜,静静吃了起来。薄城既然受用,于敬也不再多说,权当付澄阳是因为商团的事被薄城拒了心里不好受,便也都自觉地没打扰他,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一餐饭就这样食不知味地进入了尾声,直到在街边站定,付澄阳都没能再找机会同薄城说上一句话。
见他闷闷不乐,于敬上前拍了拍他:“要不,我再找个机会单独把江屿约出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机会?”比起薄城,与江家有业务往来的他和江屿私交更熟一些,也更有把握。“嗐,我今天听江屿说薄总也在,还以为更好办事了呢,没想到薄总这么不近人情。”
他不是不近人情,只是不近付澄阳的情面。
付澄阳心里想着,却无法对于敬说出实情。
于敬也觉得奇怪,看代驾过来还要几分钟,便点了支烟继续陪付澄阳说话:“但薄总跟你们家是邻居,跟雪舟又是同学,见面三分情,怎么着也不该拒绝得这么干脆啊,这里面是不是有点什么隐情啊?你回忆回忆,比如邻里矛盾什么的?”
边上温梵搭茬:“得了吧于叔,人付家当时住的是梧桐居,都独门独栋的小院,哪来的邻里矛盾啊。我看啊,单纯就是人薄总在欧美待久了,不习惯咱们国内酒桌文化、人情世故这套了。”说着,他又将视线对准了付澄阳,“我说澄儿,你不如还是早早离开和泰,转投我的怀抱吧,计算机才是你擅长的领域,跟代码打交道不好吗?非要去混什么金融圈……”
他这一说,于敬倒是来劲了,问:“澄阳还懂计算机?”
温梵哼笑一声:“何止懂,初中就做病毒程序喜提全校通报批评,当年一只脚都踏进A大计算机系了,结果……”温梵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挠挠头压低了声音:“结果他哥出事,澄阳被他爸逼得改了志愿么,不然有这样的天赋,何必偏偏要烂在和泰。”
温梵一说起这事就容易上头到停不下来,付澄阳没兴趣陪他一起回顾自己的“光辉岁月”,便侧过身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流。
一晃神,薄城的那句话又再度在他脑海里自动循环播放,而他根本找不到停止键。
没一会,于敬叫的代驾来了,他同两人告别后上了车,而温梵叫的网约车距此还有段距离,两人便并排站在路边等。
见付澄阳不说话,温梵用手肘捅了捅他。
“认识你十多年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跟薄城是邻居?”
付澄阳垂眸,掩饰般地掏出手机:“梧桐居住那么多人,我挨个介绍你认识?”
“这话说的。”温梵撇撇嘴,“那我前面看他八卦的时候,你也没说这茬啊。”
“我也没否认我认识他。”
说到这里,温梵渐渐觉察出些许不对来,他侧着头观察付澄阳的脸色,小心地问:“你跟薄总,不会真有什么过节吧?怎么提到他跟吃枪药似的?”
但付澄阳还是一味否认:“没有过节,我跟他差了三届,都不同校能有什么过节?”
温梵想了想:“那就是跟你哥?”
划动手机屏幕的手指突然停下。
温梵没注意付澄阳的异样,还在继续猜测:“能跟你哥是同班同学,那一定也是年级段名列前茅的佼佼者了,难不成为了争夺第一大打出手?还是为了一个保送名额针锋相对?不对啊,薄城后来不是出国了吗,而且你哥都过世这么多年了,再大的仇,人都没了……”
“如果不是仇呢?”付澄阳小声呢喃。
“不是仇是什么,爱啊?”
讶异于温梵的敏锐的付澄阳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提问,就在他试图开动麻木的大脑说些什么话来扯开话题时,温梵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付澄阳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温梵土了吧唧的网络歌曲铃声这么动人。
在温梵与司机的沟通中,他长舒了一口气,一边提醒自己,以后不能再这么胡乱说话了,哥哥和薄城的事连爸妈都不知道,他最好也烂在肚子里。
“走吧,车来了。”温梵拉着付澄阳往跳着双闪的网约车边走去。
黄色的车灯在眼前一闪一闪,像是勾人的双手,告诉他,只要上了车,这一晚的尴尬与难堪就会通通过去,之后他忙他的和泰,薄城回他的北美,就算他此生与腐朽的和泰一起烂成污泥,跟薄城也不会牵扯上半毛钱关系……
付澄阳无法抵抗诱惑,抬步朝前方走去。
刚走两步,就觉得自己口袋里有个什么重物,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的,他伸手一掏,掏出一个打火机来,顿时愣在原地。
刚刚走得匆忙,他忘了把打火机还给薄城了,回包间后也没顾得上,估计就随手揣兜了。
“走啊,上车啊。”
前方,温梵出声催促,而此时的付澄阳心底,一个念头却在蠢蠢欲动。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觉得老天站在他这一边。
“我东西落在包间里了。”
“什么东西啊?”
没工夫回复温梵,付澄阳掉头就往酒店里跑。
他记得离开时,江屿在隔壁包间遇到了几个熟人,就聊了起来,现在应该还没走。
电梯满员,付澄阳便顺着楼梯一路跑到四楼,果不其然,江屿刚结束和熟人的闲聊,正要往电梯间走。
见到付澄阳跑着回来,他也是一愣。
“薄,薄总呢?”
江屿指了指洗手间方向:“他去洗手间了。”
其实只是一只打火机而已,交给江屿让他转交也是一样的,但付澄阳偏不,他甚至为自己找好了借口——或许今天是他最后的机会见到薄城,一定要说服他,答应将和泰加入商团名单。
丝毫不提自己的私心。
像是豁出去了似的,他一步一步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此时薄城刚好擦着手出来,刚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就看见朝自己走来的付澄阳。
他眉梢轻挑:“还有事?”
付澄阳摊开掌心,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打火机。
“还给你,刚刚我不小心揣兜里了。”
付澄阳脸小,手也小,细嫩的掌心摊开来,显得有那么几分稚气。
薄城垂眸扫了两眼躺在他掌心的打火机,却没接,更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轻蔑。
“一个打火机,也至于小付总特地跑一趟吗?”
手心的打火机突然变得滚烫,付澄阳垂头:“别,别这么叫我……”
“那怎么叫你才合适?”薄城微微侧过头,冷冽的眼神直直望向付澄阳,“不是要装不熟吗?”
若是半小时前的付澄阳,此时恐怕早已被薄城的眼神吓退了,但或许是想着此后再也见不到薄城,付澄阳心里竟生出了不少勇气。
他抬头,直视那双淡漠的眼睛。
“我想你大概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薄城反问。
付澄阳怔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是邻居,还是男朋友的弟弟,还是害死自己男朋友的凶手?
见他答不上来,薄城抬腿绕过付澄阳就要往外走,擦肩而过时,两人的衣摆再度牵扯在一起,只是这次,没等它们落下,付澄阳便急急转身,拽住了薄城的袖口。
“小城哥哥——”
这个称谓脱口而出的瞬间,整个世界都仿佛静默了一瞬。
薄城转头看他,一丝怀疑自他眼中闪过,随即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付澄阳,长本事了。”
就算不结合语境,付澄阳也知道这不是一句什么好话,大约类似于“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就连付澄阳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不要脸,故意用旧时的称呼,想勾起薄城那一丁点的旧情——如果有的话。
见他不说话,薄城最后一点耐心也宣布告罄,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次付澄阳回答得很快,毕竟他有一个天然又不被怀疑的借口:“我想加入商团。”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来自薄城的一声冷哼,告诉他这事没门。
“我记得刚刚在饭桌上,已经拒绝过你一次了,我想你应该听懂了。”
说着,薄城伸手要去拉卫生间的门,只听“砰”的一声,从后方伸出一只手,重重地将门按住。
薄城回头,看向付澄阳。
此时的付澄阳像是刚跑完一千米,脸颊微微胀红,喘着粗气,但眼神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只要让和泰加入商团,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剑眉轻挑,薄城朝付澄阳的脸上看去,似乎想辨认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一时的糊弄。
意识到薄城不相信自己,付澄阳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吩咐。”
卫生间门外,有顾客奇怪门为什么推不开,就叫来了服务员,服务员敲了两下门而门内没有回应,便很有眼色地带着顾客去其他楼层的卫生间了。
世界再度恢复安静,静得付澄阳只能听见自己胸腔中的心跳,咚咚,咚咚。
他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薄城的脸,这好像还是今晚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肆无忌惮又正大光明地看他,而越看也越能感受到自己年少时期那些懵懂的憧憬,正在这双眸子里缓缓复苏……
“什么都可以?”
付澄阳急急回神:“嗯,什么都可以。”
说完,他感受到薄城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来回游移,不敢揣测他的想法,便又听见他说——
“那就,讨好我。”
只要能涨涨收藏,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哐哐磕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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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